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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让我成为体检筛出的沙子
http://www.100md.com 2001年9月21日 北京青年报
     学校:我们为什么不招残疾学生

    各大高校是这场矛盾冲突的焦点,记者通过私人关系采访了一位某大学主管招生工作的副校长。

    问:今年学校有没有招收残疾大学生?

    答:没有。

    问:有没有分数已经达到标准的残疾学生没有被录取?

    答:有。首先残疾学生在一些专业上是受限的,比如临床医学,该专业对身体条件要求很高,有时候抢救病人需要几分钟内要赶到现场,他们肯定不能胜任。其次,进来一个学生,学校就必须对他负责。作为残疾生,毕业后能不能找得到工作就是个问题。现在教育部每年公布毕业生就业率,一次就业率不能达到95%以上,对学校的声誉和生源都有很大的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学校在招收残疾学生的时候就会比较慎重,一般地讲对残疾生的录取,我们有三个标准。首先是要求这位学生必须特别优秀,刚刚过了录取分数线的一般不要;第二是要已经体现出很强的奋发图强精神,能够克服上大学的困难;第三是生活能够自理,不给学校、班级添麻烦,非正常的医疗费用全部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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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为什么学校会为残疾大学生定这样的标准?

    答:其实学校也有自己的苦衷:首先是学校的医疗费用有限,每个学生平均每月的医疗费只有3元,残疾学生有可能花费的医疗费我们不得不考虑;而且不同层次的院校有不同的培养目标,重点院校培养的是高层次人才,要求德智体全面发展,残疾生有可能做不到这一点。再有不能否认社会上有急功近利的思想,培养一个健康学生毕竟比培养残疾学生要省时省力得多。还有,对于一般普通高校来讲,除了高招现行的体检标准限制了残疾考生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普通高校缺乏供残疾人学习和生活的设施,以及专为他们设置的专业、配备的师资,而这一切,责任显然并不全在高校自身。

    最让人尴尬的是如果学校今年收了一名残疾考生,经媒体一宣传,第二年就会有十几、甚至几十个残疾人报考该校。就普通高校现有条件看,大面积接收残疾学生是不可能的。所以高校不愿招残疾生,对于高校自身来说,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问:您认为应该如何解决残疾学生受高等教育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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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我想这主要是国家政策的问题。目前国家虽然有相关法规,但并没有出台一个真正体谅残疾生的政策,而是把他们与正常考生一视同仁,这当然不行。首先,在公布高校就业率方面,国家应当把残疾生这一块划出去;对残疾生的培养,也应当灵活处理,根据他们的身体条件来进行培养;另外,国家是否可以考虑提供专门针对残疾生的特殊培养经费,以调动高校录取残疾生的积极性,甚至国家可以专门办一些针对残疾生的高等院校,这将更加有利于他们的发展。

    ■文/祖薇

    谁是当代最伟大的物理学家?许多人都会告诉你同一个名字——斯蒂芬·霍金。大学时代,他先在牛津大学拿了物理学的学士学位,后又转到剑桥攻读宇宙学硕士。在其代表作《时间简史》问世后,他被尊称为“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物理学家”。 可就是这个思想能在无垠的宇宙中自由飞翔的人,躯体却只能禁锢于小小的轮椅。但因患运动神经细胞萎缩症,只能依靠轮椅行动和发声合成器“说话”。 对于身体残疾,他认为:残疾虽然是件麻烦事,但却丝毫不影响我作为人的价值。但如果当初牛津和剑桥大学都将其拒之门外,他还能取得如此成就吗?而这正是许多中国残疾青年必须面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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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我希望得到平等待遇

    王利(化名),四川绵阳人,左下肢残疾,依靠假肢行走,去年以总分590分被北京某大学录取。

    问:在你高考的时候,有没有因为残疾而受到阻碍?

    答:这一点我事先就已经想过了,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有意避开了可能受限的专业,然后又选择了一家招收过残疾人的学校,虽然这学校并不是重点院校,比我所期望的也要差一些,但我觉得这样做很稳妥,事实也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可以说我没有遇到什么麻烦,我觉得我很幸运。

    问:今年媒体报道了很多有关残疾学生上大学的消息,对此你怎么看?

    答:我对这种报道是又爱又恨。应该说我从心里是排斥这种消息的,残疾学生也是学生,虽然我们在体力上很难与正常人竞争,但我们在智力上丝毫不逊于其他人,何必总是对我们另眼相待。但这不是新闻媒体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的问题。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我又感谢这些报道,因为它毕竟反映了社会对于残疾学生有不公正的现象,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些报道,残疾学生上大学的比例会更低,甚至可能没有学校招残疾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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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在大学的学习中,你有没有遇到困难?

    答:身体上的困难当然有,但是我的同学、老师都很好,他们很照顾我,这让我在学习和生活中都很顺利。

    问:你怎么看高考的体检标准?

    答:对于学生而言,进入高校是他们生活中最大动力甚至精神支柱,而充实的精神生活也有利于身体的康复和生命的延续,这一点不会因为是否残疾而不同。但我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体检标准会有那么多限制。十几年前,张海迪因为体检标准“两上肢或两下肢不能运动者不能被录取”而与大学无缘,十几年后难道我们还是要走先靠自学成材然后再考硕士、博士这样的弯路吗?

    我认为别说那些像我一样生活可以自理的人,就是不能自理的也可以上大学。家庭条件允许,可以雇人照顾,只要能够保证正常的生活和学习,不成为学校的累赘,社会、学校似乎就没有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说极端一点,即使我明天就死了,我今天要学知识,那也是我的权利,而不能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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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有人说高校应该通过成立特殊班的形式,解决残疾学生入学难的问题,对此你怎么看?

    答:我不希望被特殊对待。残疾考生最害怕的不是自身的缺陷,而是社会不给我们一个和正常人公平竞争的机会。我们希望能够与正常人同在一条起跑线上奔跑,为社会减轻负担,为我们的自立自强创造更好更多的条件。

    ■文/祖薇

    专家:“精英教育”是阻碍残疾学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根源

    针对这些议论,北京师范大学国际比较教育研究所的曲恒昌教授、教育系教育专家刘惠珍教授,也发表了他们各自的看法。

    问:您认为我们国家高考体检标准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产生的?

    曲:我们国家体检标准的产生有历史根源,也有存在的现实原因。它产生的时期是我国的计划经济时代。大学生的招生和选拔是严格按照国家计划来进行的,学生一考入大学就成了类似的国家干部,由国家完全负责培养。毕业之后也由国家按计划统一分配。那时的体检标准是和这一切成龙配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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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为什么它现在依然存在?

    曲:按理说,随着计划经济体制的结束,新的经济体制的建立,旧的体检标准也应该随之结束。但是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们国家的教育本质上还是一种“精英教育”。高等教育大众化的应达到的比率是15%,而普及的比率是50%。现在看来,我们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个要求,既然是“精英教育”就意味着只能是一部分的人接受高等教育。那么,体检标准在这个意义上也成为了度量的杠杆。

    问:您说这个体检标准的存在有它的现实原因,那么这个现实原因是什么?

    答:现实原因有很多。比如教育体制,社会医疗保险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等等。所以我在前面说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体检标准本身,而是一系列的问题。绝大多数学校不愿意招收残疾学生就是出于医疗方面的担心。如果没有体检标准,身患疾病的学生进入学校就成为学校的负担。别的疾病还好说,如果是发展中的疾病,那么学校要负担所有的医疗费用。这样每年就可能要在每个这样的学生身上花销上万元甚至十几万元。而每个学生的医疗费每月才几块钱。这样就会为了换取一个人的平等而牺牲其他人的平等。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各个方面的制度同步改革,而不是简单地将体检制度取消。问题的解决要以系列的其他问题解决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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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据您了解国外有没有类似的体检标准?他们在教育上对残疾人有何种政策?

    答:根据我所了解的情况,国外好像没有类似的体检标准,也没有特别的身体要求。在国外的大学校园内,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学生。大多数的发达国家对残疾人等不利人群都有相应的特别照顾政策。而发展中国家像印度也有特别的倾斜政策。他们在固定的招生名额内专门保留一部分,大约是20%,留给那些不利人群,如:经济困难的、残疾的等等。其中有大约3% 是专门为肢体残疾的人保留的。我们国家也可以参考一些他们的做法。

    问:那么您认为最终这个问题应该朝着什么样的方向解决呢?

    曲:我认为随着社会的发展,体检制度应该逐步放宽,直至最后取消。当然不可能完全地抛开这道程序。因为有些对身体有特殊要求的专业是必须要进行体检的,如地质考察不能要扁平足,飞行等专业的要求就更严格了。但是像一般的专业,则可以完全放宽,放开。对体检标准要分开去看,不能一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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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改革需要多方面共同努力,包括教育体制。旧有的教学机制有很多的弊端。如果我们采取灵活机动的学习方式,比如学分制,只要学生在规定的时间内修够学分,就可以发给证书准予毕业,那么残疾人上学的障碍就减少了,他们可以在自己身体条件好的时候来学习,不好的时候养病。还有就是医疗这一块,我们现在学校的公费医疗实际上好比是互助会,身体健康的学生固定的医疗费被节省下来用到了生病的学生身上,学校就是这样在安排那一点可怜的医疗费。而在国外,学生的学习完全是个人化的行为,据我在国外的经历和考察,国外的学校不负责学生的医疗费用问题,学生们都是自己买医疗保险,在学校看病只是享受一定比例的优惠。甚至于他们的住宿和饮食,都是自己解决,学校只是负责教育。

    我们如果也进行类似的改革,把教育和其他分开,学校只是负责教育,而医疗等保障由个人和家庭负责,那么我想整个问题就会比较好解决了。但这需要在个人和学校之间协调,统一解决。

    ■文/邵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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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师:《体检标准》与《残疾人保障法》有冲突

    我们国家在保障残疾人受教育方面有哪些规定?现行的高招体检标准与国家规定是否有冲突呢?北京市齐致律师事务所的胡永春律师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问:在保障残疾人受教育方面我国有哪些规定?

    答:我国制定了许多法规保障残疾人受教育的权利,例如《残疾人保障法》第十八条规定:国家保障残疾人受教育的权利。而且在1994年国务院通过的《残疾人教育条例》第五章二十九条明确规定: 普通高级中等学校、高等院校、成人教育机构必须招收符合国家规定的录取标准的残疾考生入学,不得因其残疾而拒绝招收。

    问:《普通高校招生体检标准》与这些规定是否有冲突呢?

    答:《残疾人保障法》第十九条和二十条规定:依据残疾类别和接受能力,采取普通教育方式和特殊教育方式。残疾人教育,实行普及与提高相结合,着重发展义务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逐步发展高级中等以上教育。关键是残疾类别和接受能力的鉴别,切忌过于笼统和武断,标准应该尽量详细,以免因为一条规定就封堵了许多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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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国家对于残疾人高招体检有没有详细的规定?

    答: 最近国务院批转了《中国残疾人事业“十五”计划纲要(2001年━2005年)》,要求各级人民政府和有关部门结合当地和本部门的实际情况,采取切实措施,认真贯彻执行。其中提到要进一步完善普通高等院校招收残疾考生的政策,进行放宽体检标准的试点,拓宽残疾学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渠道,扩大高等院校对残疾人的招生数量。总之残疾人既是普通公民,享有公民的一切权利,同时他们又是社会中的弱势群体,需要全社会更多的关心和帮助。

    ■文/张旭

    教育部:《体检标准》能否放宽有待商榷

    今年教育部取消了高考生“未婚、年龄不超过25岁”的限制,让更多的人能有机会圆“大学梦”,这为公民平等受教育和终身教育的开展铺平了道路。但许多有志于受高等教育的残疾人却被《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标准》挡在了大学校门外。这个规定到底有哪些内容?这些规定又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呢?记者就此走访了教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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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里,有关人士向记者出示了《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标准》及有关问题的更正,并告诉记者此规定是根据2000年普通高校招生工作培训会议上提出的有关意见重新修订的,并且明确要求各高校必须严格遵守,不得自行建立新的体检标准和增加检查项目。记者发现规定中的疾病主要分两大类:不能录取和限制专业。在不能录取的疾病中传染病、先天性心脏病和恶性肿瘤等比较容易理解,但“血压超过140/90毫米汞柱,低于86/56毫米汞柱”就不能录取等规定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在限制专业的规定中也同样有一些比较武断的规定:例如任何一肢体不能运动者不能报考水利、农学、法医学及营养、烹饪等专业;嗅觉迟钝不能录取到医学、心理学、海洋类科学等。

    教育部的同志解释说按照目前的情况,一部分人不可避免地要被挡在大学门外,而最令考生遗憾的莫过于考了高分却不能被录取,原国家教委和卫生部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招生体检标准》,“不合格”是指通过体检,发现考生患有某种疾病、传染病或生理缺陷、严重残疾,不能坚持正常学习与生活。属于这一类的考生应该放弃当年报考,及早治病,待来年身体康复后再重新报考。不可否认,这项措施对保护患病考生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有一些生活上基本可以自理的考生有时难免也会被划入这一类,被取消了入学机会,所以,是否可以放宽体检标准,仍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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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张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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