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花玉佩
2002年8月12日 文学之路

     结识彝族姑娘依敏的过程很偶然。那些日子我在昆明小住,有一天陪一个朋友去海埂民族村去玩,车子走到半路上碰见一个姑娘站在旁边招手拦车,若在平时我是不会理会的,可那天却鬼使神差地停了车让她坐了上来,那个姑娘就是依敏。她告诉我她就在民族村的彝族寨子里当导游。大概是为了报答我让她搭车吧,她告诉了我们一条可以进民族村的偏门。车子停下后依敏跑过去对那个守门的中年妇女讲了几句什么,便招呼我们进去,连门票也没有买。后来我才知道她对那中年妇女说我是她的男朋友。也许是让她这样说着了,在后来的日子里,我还真的当了她一段时间的“男朋友。”

    那天在民族村里依敏就当了我们的义务导游,不管是来到那个民族的寨子里,她都如数家珍般地把各个民族的风俗习惯介绍的很详尽,那儿该去那儿不该去,那些事儿能做那些事儿又不能做,那些话能说那些话又不能说……在介绍中间她还不时地插入一些由于说错话做错事闹出的误会和趣事儿来,且妙语连珠,逗得我和朋友哈哈直乐。可以说民族村我是来过很多次的,却只感觉到这次很有意思,而且无形中还学到了不少的民族知识呢。这使我不由得开始认真地注意起这个性格很开朗的彝族姑娘来。她个头不高,眼睛很大,略有点深陷,显得象两潭幽幽的深水,上身穿件鹅黄色体恤,下身穿件紧身牛仔裤,一头长发很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更是衬托出了一个青春少女的清纯俊美来,很是讨人喜欢的。我对她产生了好感,分别时,我们留下了互相联系的方式。

    这样过了约有半个月,到6月中旬时,我突然接到了依敏打给我的传呼,问我有没有时间陪她回一趟楚雄?说是要过火把节了,家里打电话要她回去一下。我这才知道她是楚雄人。同时我也知道火把节是彝族最隆重的节日了,就象我们汉族的春节一样。恰好那些日子内地一家刊物也约我去拍一些少数民族的节日活动。我在略微思考了一下后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并约好第二天就动身。她在电话那头显得挺高兴,一个劲地叫我“大哥,好大哥!”但一贯敏感的我隐隐地感觉到依敏好象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但那没什么关系,也许现在电话里不好说,到路上就好说了。

    第二天早上8点钟,我开车到民族村接上依敏后就往楚雄赶。依敏挺兴奋,说这次回楚雄有专车还有大哥你,一路上可就方便安全多了。原来由于她长得太吸引人,每次回楚雄时在路上总要受到一些小流氓的骚扰,后来好长的时间里她都不敢一个人回家了。我就猜想她是要我给她作伴了。

    楚雄距昆明市不到二百公里,沿昆畹公路轻轻松松的4个小时就跑到了。路上依敏问我来过楚雄没有?我说没有。她便高兴地说:“好了好,那我作你的导游格要得?”我说:“你不是要回家看看的么?”她摇了一下头说:“不消急赛,大哥你没有来过,我咋能丢下大哥走赛。”我想了一下,觉着自己一个人在少数民族地区要拍摄照片,首先语言就不通,碰到一些麻烦事还真不好应付,就答应下来。说等我拍完照片后用车送她回家。

    我们住在楚雄市的紫溪宾馆里,这也是依敏介绍的,说她有好朋友在这家宾馆里当服务员。依敏的好朋友叫乐朵,也是彝族。一见依敏就乐得又蹦又跳,两个人用彝语叽叽咕咕地说一阵咧开嘴笑一阵,过了一会,那个乐朵就不断地用眼睛来瞟我,然后挺意味地看着依敏,两个人就又打又闹的疯。好大一会才带着我去了房间里。依敏说她就住好朋友那里了,好久不见了想晚上多说一会儿话。又告诉我说晚上紫溪宾馆在紫溪山上举办狂欢夜篝火晚会,让我准备去拍照片。我一听非常高兴,觉得这一趟真来得及时呢。

    到了晚上,我们乘座宾馆里的小巴去紫溪山。依敏换了一身彝族服装,显得更亮丽多姿了。尽管车上还有她的朋友乐朵和其他彝族姑娘,但我感到依敏是那么夺目,那么鹤立鸡群。我注意到不光是我,车上其他人的目光也不时地往依敏身上落。我觉着少数民族的服装总是那么大胆地配色,五彩缤纷,花团锦簇。这大概和他们总是生活在这苍茫的大自然里面有关吧。不过也确实是这样的,在大自然里见到那些大红大绿真是比在大都市里要鲜艳的多好看的多,这也许就是生活背景的不同吧。

    紫溪山风景区位于楚雄市西28公里处,海拔两千多米。早在宋代以前这里就是佛教圣地,现在辟为风景区,是避暑和游览的好地方。我们在山脚下了车徒步往上爬,依敏过来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和我相依着往上走。我开始吓了一跳,浑身一紧,不由得往四周一看,大家都在各自往上走,她的朋友乐朵和那些小姑娘也不知到那儿去了,便渐渐地放下心来。心里说,依敏这姑娘也太大胆了。

    来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坝子上,那里聚集着许多人。周围是层层幽幽墨绿色的森林,随着风声传过来一阵阵轻吼,还夹带着一些夜寒。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山头上,亮堂堂的。等主持人致词过后,篝火便点燃了,大家就开始手拉手地围着篝火转圈跳舞。他们跳得是一种彝族情舞,叫“跳左脚”,就是无论舞曲怎么变换,都是先出左脚。在其它一些地方也叫“跳弦”、“跳月”。彝族人说:“是人不跳月,白活几十年”。依敏拉着我的手一边教我跳舞一边教我唱彝族情歌,我记得有一首歌词大意是这样的:“火烧芭蕉一堆灰,我俩相好不用媒,不用猪羊不用酒,一首山歌带着妹妹回。”这首歌表达了彝族青年的婚姻自主性,我让依敏用普通话念了一遍,用我随身带的微型录音机录了下来。还有一首是男女对唱的,带着很大的挑逗性,叫《阿哥,等着我》:

    女:阿哥噻,等着我,等着阿妹一起走。

    男:阿妹噻,快点来,你看时候不早罗。

    女:青菜心白菜心,阿哥好良心;

    男:青菜苔白菜苔,阿妹好人才;

    女:看着阿哥好良心,阿妹喜欢你;

    男:看着阿妹好人才,阿哥喜欢你。

    合:看得着阿哥(阿妹)喜欢你,看不着阿哥(阿妹)也要等。

    这首歌旋律欢畅,节奏明快,歌词朴素无华,加上我本身就喜欢唱歌,所以依敏只教了我两遍我就能随着她们哼哼了。而依敏的舞姿显然是经过培训的,跳得很有章法很放也很美,加上我的歌也唱得好,很快地我们就成了整个晚会上比较引人注目的一对。尤其是整个晚会上依敏总是和我形影不离的,并且不时地用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我看,,便激起了包括乐朵在内的那些彝族姑娘的好奇和兴致来,有些游客大概也看出了其中一些端倪,便也夹在里面起哄,他们手拉着手总是把我和依敏圈在里面,然后不住地用彝语讲些俏皮话逗依敏开心。我看见依敏很兴奋,脸儿被篝火映得红彤彤的,更是显得妩媚俏丽了。愈发地对我表示着亲近来,反倒使我多少有那么点不自在起来。

    在后来的一个活动中,有一个节目是《背新娘》。就是从现场中挑选出10位姑娘让她们分别戴上红头巾扮成“新娘”,再从客人中挑出10位扮成“新郎”,由他们分别与自己的“新娘”对上号。然后大家开始在一起跳舞,将“新娘”刚才的编排顺序打乱后待在一旁,由“新郎”去找回自己刚才对上号的“新娘”。找对了的就可以当众背走,或是篝火边或是树林旁去谈情说爱。如果没有猜中,那些等在一旁的姑娘则会把这个笨“新郎”的脸抹上黑墨汁,还要罚给大家表演节目。毫无疑问,依敏自然是扮演“新娘”的,而我也被选成了“新郎”。在路上我就听说了,背新娘是彝族姑娘小伙找自己心上人的一种主要途径,就是有些内地来的游客由于真心地喜欢上了这里美丽大方彝族姑娘,假戏成真的事例倒也不少。正是由于这一心理原因,我在选“新娘”时就想避开依敏,但却找了几个姑娘,她们一看是我便象是商量好了似的都不给我,还向旁边努一下嘴,那意思是说依敏在那儿呢,还不快去找!没办法,我只好过去收下了依敏的号牌。依敏嗔了我一下说:“你可别花了眼找错了,当心把你脸抹成黑炭公!”

    篝火更旺了。背“新娘”是晚会的高潮,在场的人都显得很兴奋,情绪很高涨。我们10位“新郎”依次去找自己的“新娘”。我是第一个去找的,按照当时我的心理,宁愿被抹成黑炭公,也不愿去背依敏,一晚上我有点明显地感觉,依敏这个姑娘有点对我动情了。然而当我故意想找错人的时候,揭开了红盖头一看却是依敏。大家鼓掌为我欢呼,我却有点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子。依敏却很高兴,看我在发愣,低声地催我说:“快背呀!你背走了我,后面的人才能选的赛。”我看了一下周围,大家还在有节奏地鼓掌,嘴里发出“喏、喏”的吼声。没办法,我一咬牙,弯下腰去背依敏,没想用劲不当,一下子连我也趴在地下了。我笨拙的举动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大家更是起劲地“喏”着起哄。我只好再次背起依敏来,等走出圈子后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就在我犹豫的当儿,后面的人也陆续选好了“新娘”背着出来离开人群和篝火,手牵着手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了。当我气喘吁吁来到一丛茂密的竹林旁边时,依敏从我的背上跳下来,拉着我坐在竹林下面。她将两只柔软如蛇的手臂从背后伸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篝火和喧闹的人群离我们很远了,周围有一层雾气在升腾,有微风吹过来,竹叶就发出一阵簌簌的响声,在很亮的月光下面跳动着,变幻着。我不由想起了那首傣族情歌《月光下的凤尾竹》。那么,这身旁的竹子是不是凤尾竹呢?

    依敏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乐朵和她的几个姐妹精心安排的。她们以为我是她带来的男朋友噻。我沉思了一下,还是很认真地告诉她,我早已经成家了。“你是一个好姑娘,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小伙子,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没想我这番话却很痛地刺激了依敏,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原因的。当时依敏一听我这样说,顿时显得很伤心很难过,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半天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好大一会儿,在我的追问下,她才抽泣着说:“大哥,你作啥子要给我说这些赛?在这种场合里,我不想听到让我伤心的话……我……”她猛地将头俯在我的身上,压抑般地抽泣起来。

    我一时不知道怎样劝她,就干脆让她哭上一会儿吧。若心里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痛苦,哭一会心情也许好一些的。

    篝火晚会已经结束好长时间了,联欢的人也各自走散开了,夜亦很深,月亮悄悄地偏移到了山后面,周围的寒气也浓浓地袭了过来。依敏就那么依偎在我的身上一动不动,象是睡着了。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呆着,呆着……一瞬间,我仿佛感到时间静止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斜倚的那丛竹子旁边,身上盖着依敏的裙子。我抬起身子,看见依敏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望着那层峦叠嶂的连绵群峰不知在想什么。有一抹阳光已映红了山尖了。听见我的声音,她转身走了过来,我看见她的双眼里充满了血丝,显然她一夜就没有睡。

    我和她来到山上的一家餐馆里每人吃了一碗米线,然后打车回到了紫溪宾馆里。那个乐朵正和昨晚一块去联欢的几个姑娘在打扫卫生,看见我和依敏就笑着打趣说:“昨晚可是要得么?”我没有吭声。依敏脸一红,不知道低声讲了一句什么,乐朵就和那几个姑娘都同时叫了起来:“你还真会喝人哩!那你整那样现在才回来赛!”我一听就知道她们闹误会了,就想上前去解释一下,依敏却推了我一下说:“你先回房间里吧,我一会来找你。”看来她是想让我先躲开她们的。见这样子,我便只好先上楼了。

    等我回到房间不到半小时,听见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依敏,就说:“门开着哩。”没想进来的却是依敏的那个好朋友乐朵。她说是专门为了依敏的事来找我谈谈的。她的话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依敏和我之间的事情呢,忙说:“我昨晚已经告诉过她了,我……”

    乐朵笑了笑,打断了我的话,把依敏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依敏在昨晚上哭泣了——

    依敏的家就在楚雄市元谋县。在云南有这么一句话,叫“路南有石林,元谋有土林”。土林是一种流水浸蚀的地貌类型,千沟万壑间土柱林立,造型细腻多姿雄伟神奇。来这里的游客大都是奔元谋土林来的。依敏的家就在元谋县最大的班果土林旁边的山里。

    依敏在家乡念完初中后考入了楚雄旅游学校。但家里却不让她继续上学了,一个是家里拿不出供她继续念书的学费,另一个原因就是村子里有一家比较富裕的人家叫木腊的儿子看上了已出落成一个漂亮姑娘的依敏了,送来了非常丰厚的聘礼。依敏的父母想女儿念书再多也是人家的,何况按照家乡的规矩,依敏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那年依敏刚满17岁。

    依敏当然不同意这门婚事了。她和父母大吵了一通后跑到楚雄上旅游学校了,业余时间在乐朵当服务员的酒店里打工,由于依敏长得漂亮,很得酒店经理的赏识,就经常请她在篝火晚会上扮演“新娘”。这样过了半年后,依敏以为那件婚事没事了,就回去看父母,没想婚事又堂尔皇之的摆上了日程。就在依敏父母的默认下,木腊当天晚上把依敏抢去成亲了——彝族本来就有抢婚的习俗呢。按照彝族人的说法,抢婚“是祖老祖传下来的,男方去抢是对女方的一种尊重,说明女方不是嫁不掉送去的。”但这样做了“新娘”的依敏却一直大吵大闹,拒绝和木腊同房。但彝族又有一条习俗是当新郎要求与新娘同房时,新娘先是要拒绝新郎的要求的,因为要显示妇女的高贵。在新婚日子里,新郎的脸上手上都要出现一些轻微的伤痕的,这样才能证明婚姻的美满。所以依敏的大吵大闹却反而被木腊一家认为是很正常的,晚上木腊还是和依敏同房了。痛不欲生的依敏先是选择了自杀,她用刀子割破了手腕。被抢救过来后她告诉木腊,她要去告他!木腊也没了到会这样子,他认为生米做在熟饭后依敏就会嫁给他,却没想做生了。只好向依敏认错,同意她继续去上学,并给她2000元钱做学费。至于婚事,他说等依敏毕业后再说。但依敏明确向木腊表明了态度,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但她是绝不会嫁给他的,让他死了这条心。可没想木腊还是个挺痴情的小伙子,仍然没有死心,不但经常去依敏家里帮助干活,还去楚雄看过她,给她带去钱和吃的。他十分痛苦地对依敏说:“哪天我亲眼看到你带着阿哥回来了,我就真的相信了你心里没我,我也就死心了。”依敏说木腊其实是一个好小伙子,但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呀。由于她一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男朋友,木腊就一直还在等着她。她为了不让木腊在等待中失望,让他早死心,早点娶到真心爱自己的新娘,依敏求我能帮一帮她,就象昨晚上的背“新娘”一样,再扮一回“新郎”!

    乐朵显得很成熟很深沉地说:“其实大哥,我倒真觉得你和依敏……”

    我急忙打断她的话说:“别这样讲,我们只是朋友。我已成家了。”

    “依敏告诉我了。”乐朵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哥一棵葱子弟辣燥(好精明能干的人),能没得女娃爱赛!只能说我们这些憨包包没得这个缘份了。格对?”

    我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乐朵站起来准备走了,到门口她回过头来说:“大哥,我们也知道这样子整让你为难了。要是下午你能和我们一起去看元谋土林,那就是愿意帮她了;要是你去别的地方或是回昆明,我们也不会强求的,我们还来送你……”她突然一扭头,快步走了。

    我忽然心里一阵乱,觉得不该卷入到这场感情纠纷中来。我没有想到依敏这个看上去天真纯情的女孩子意有这等经历这等苦处,但能不能帮她我又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我不知道这样做道德不道德,违犯不违犯少数民族的风俗。一个上午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头都有点发胀了,也没有决定下来。我生平第一次变得这么优柔寡断!

    到了下午,依敏来了,告诉我说她不准备回家了,因为家里让她回来的原因就还是婚事,而她……她说让乐朵陪我去看元谋土林。我看着处在两难中显得很无助的依敏,心里忽然一阵刺疼,不知怎么的就在一瞬间决定了。我故意打趣说:“怎么,你不要我这个‘新郎’啦?我一个人可是连道也找不着的呀!”依敏听了我的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眼泪就哗哗地直往下滚落,我想过去劝劝她,她却顺势抓住我的手紧贴在她的脸上,呜呜地哭出了声。

    从依敏的哭声里,我深深地理解了她心底的苦楚。我下决心一定帮她办好这件事。

    我去街上买了一些礼物——新郎第一次上门总不能空着手吧。我把礼物捆扎成两份,一份给依敏家里,一份准备给木腊家。我们就上路了。

    楚雄离元谋县城约140多公里,下午四点半钟就赶到了。我们没有去看土林,而是直接先到依敏家里。车子在山路上又艰难地跋涉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到了依敏的家里。这是一个不大的彝族寨子,总共只有几十户人家。所以我们一来,几乎全寨子的人都知道了,都到寨口围着车子看,围着依敏问长问短的,然后就偷偷地打量着我。看来这个寨子里并不富有,都还是住着茅草屋,好一点的才住土屋,瓦房才有那么一两间。依敏家倒是住着土屋,但屋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一看就是个穷困家庭。但依敏的父母还是宰了两只鸭子来招待我这个“贵客”,吃饭的时候,按照规矩,我坐在依敏父亲的右边,他们把鸭头和鸭腿都放在了我面前的碗里,表示诚心敬客,然后就恭恭敬敬看着我先吃,这让我好为难,就说别把我当成客人赛!依敏就也说,格是嘛,他不是客人是一家人赛。于是大家就一起吃开了。我不停地给大家分烟和糖,他们用彝语说话,笑着,不停地看我。我猜他们是在说我,但却一句也听不懂。依敏也不给我翻译,只是过一会儿扭头瞅我笑一笑,那神情里有幸福,但也许只有我能看得出来,那更多的是无奈。

    依敏又带着礼物去木腊家看了看。回来便说因为工作忙,今晚是一定要赶回去的!她说得很坚决,又不住地递眼色给我,我便也附和着说确实很忙,没有安排住的时间。她父母终于执拗不过,也只得同意,但分明眼神里流露出许多的不舍来。一直把我们送到寨口。在路上,依敏悄悄地告诉我,要是今天不走,那到晚上就不好办了。“不过赛,要是你愿意留下的话……”她没有把话说完,然后挺有意味地看着我。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依敏猛地站住了,有点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抬头一看,只见寨门口站着一个小伙子。我愣了一下,就明白这个小伙子是谁了,顿时心里也有点紧张。因为我听说过少数民族在这些方面可以给你拼命玩刀子的,而且法律还不好管他们。但是我的担心多余了,只见木腊走过来,对着依敏说:“你多下回来的,我也晓不得……”我觉得他是想笑的,但眼睛里却有泪水往出滚。依敏说:“木腊,过去的事,我……”木腊很大度地摆了一下手说:“我晓得,你是咱们彝寨的大学生赛,我咋个能配上你!只是……你现在有了阿哥,我也就放心了。”他说完,用力甩了一下肩上披的斗篷,大步向着山上走去,步子迈得很大,有点趄趄趔趔的。等我和依敏走到车子跟前,我忍不住回头去,只见木腊站在山坡顶上远远地看着我们,一动不动。风掀动着他背上的斗篷,是那么威武!我心中忽然一阵沉重,觉着木腊也分明是个好青年的,可是……这中间许多事情又怎么能说得清呢!

    由于心情的原因,加之时间也晚了的关系,我就没有去看土林,直接和依敏回楚雄了。一路上我无话可说,依敏也默默无语。来到宾馆里,乐朵捧着一大把鲜花来逗我们,说欢迎新郎新娘归来。又说你们应该住两个晚上的赛,怎么这么心急火燎的!又说依敏,大哥帮你办成了这件事情,今晚上要庆贺一下子……只见她一张嘴不停地说了大半天,而我们两个却一声也不吭。她有点奇怪了,一个劲地嚷:“你们两个,是咋个了赛……”

    咋个了?我明白依敏此时的心情,她是真的对我产生感情了。而我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也开始喜欢上这个快乐纯洁美丽的彝族姑娘了。乐朵是在逗我们开心,可我心里又何尝不想这样呢!但我们有我们做人的的道德,这里除了一份人生的遗憾外,更是一种道德上的最有份量的抉择……

    不久,我就要离开昆明回我所居住的那个内陆城市了。我知道这一走要再来昆明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就给依敏打了个电话,她一直还在民族村里当导游。由于她工作努力热情,不断地得到游客的表扬,前些日子还担任了组长。听说我要走,她说一定要来送我。在机场,她从胸前拿出一枚生肖玉佩来,十分真诚地对我说:“大哥,你做了新郎,却一直没有得到过新娘子……这是代表我生肖的一块玉佩,是我出生时父亲在山上捡的一块透明石头雕的。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块罕见的非常名贵的飘花玉。大哥你看,这玉体中嵌有几点绿翠,象花般轻轻地飘移游走着。要是将它和生姜大蒜红枣当归等一起煮后,捞出来放在心口上,对高血压贫血失眠心脏病都有好处的。大哥,我把这块代表我生肖的玉佩送给你,你只要看见它就象是看见我一样,你虽然不能拥有我,但拥有了这块玉佩,也就是拥有了我,让它永远陪伴你,保佑你健康幸福!”

    我被依敏的这份纯洁真情深深地感动了。我情不自禁地拥抱了她,连同这块“飘花玉佩”。在依敏幸福的微笑里,泪水象是断了线的珠子从她那瓷玉一般的面容上滚动着……

    我在心里喊着:依敏,我多情的彝族新娘哟!

    (完)t17jxcb@263.net
(作者:姬 妮)(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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