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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医对疾病认识的比较
http://www.100md.com 2005年10月26日 《中国中医药报》 第2428期
     曹东义 河北省中医药研究院

    中医药已有几千年的历史,一直被视为“治病工”。古人根据治疗效果,把医生划分为上中下三级,比如《周礼·天官·冢宰》认为医生的治疗“十全为上”,“十失四为下”;有的根据医生对于疾病的诊断能力和特点,将医生分成“望而知之”的神医“闻而知之”的圣医“问而知之”的工医“切而知之”的巧医四类;也有的根据医生治病的特色,划分为三等:上工治未病,中工治欲病之病,下工治已病之病。总之,医生的本行不离治病救人,根据他们诊疾治病的不同情况划分出不同的级别,并且总结说普通人担心疾病太多,医生担心的是治疗疾病的方法太少,“人之病病疾多,医之病病道少”作为名言,被司马迁写在了《史记》里。但是自从有了西医的病理病位诊断作为对照之后,中医对于疾病的诊断便逐渐淡化了,甚至只见到“辨证论治”的说法,或者盛行西医辨病与中医辨证相结合,中医对疾病几千年的认识就只剩下“辨证论治”了,病之不讲,已经多日。中医不识病乎?不识病何能认识本质?不识本质何能治疗必中要害?因此就有了“证本质研究”的不懈努力,努力了几十年,证的本质仍然难于把握。中医其难言,于斯为甚。然而,我们不妨换一个角度思考,西医病理病灶的疾病观是惟一的吗?几千年的“辨证论治”为何疗效卓著、独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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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西医的不同疾病观

    西医依据病理解剖,创立了病理病灶的疾病观,其明确可靠、可证可考、可不断重复的“过硬”特点,让人们心服口服。可是现实生活里,可以这样“过硬”诊断的病人只占人群的20%,还有75%的人群尽管有这样那样的身心不适,或者痛苦万分,却找不到理想的病理病灶,只好在健康与不健康之间,再划出一块中间地带,名其为“亚临床状态”、“第三状态”、“亚健康”。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追求“过硬指标”的指导思想造成的“视而不见”后果。在社会的现实生活里,庞大的“预备役病人”,应当时刻警惕着,不断地接受各种“先进”的仪器检查,以便随时发现病理病灶,可以“早期诊断”,否则就容易“误诊”、“失治”。治疗疾病的措施,也是根据病理病灶的改变,能驱除病因的驱除病因,能切除病灶的切除病灶,能介入的介入,能移植改造器官的就移植改造,或者能阻断细胞受体的就阻断受体,能拮抗生理物质的就尽力拮抗,需要补充的尽量补充。总之,针锋相对,追求的是“拯救”“解除”“对抗”。发现不了病理病灶,就难以施展强大的治疗措施,如果“没有靶点”,巡航导弹也派不上用场。即使是肉眼能见的皮肤病,也要通过仪器检查确认,否则不能采信,用药就没有针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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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医对于疾病的认识依靠四诊所见,尽管有望而所得、切而所得,主要的是问而所得、闻而所得,主要依靠的是症状,古人称其为证候。西医认为症状是不可靠的,疾病的本质在症状的后边藏着,必须舍弃症状才能发现疾病的本质,因此才有那么多的亚健康。中医依靠形象思维,紧紧抓住症状、体征,把它称为“证候”,作为治疗的依据。因为“证”者,可以作为诊治的凭证。因为中医坚信“有诸内必形诸外,有诸外必根诸内”,抓住了外在的证候,也就是同时抓住了内在的病机变化。“症”是后起字,专指症状,仲景时代无“症”字。中医把追求的目标指向“未病”,当人的健康状态发生了偏移,还未构成明显的疾病状态时就必须治疗,故认为善于诊治的医生应当“救其未萌”,这才是“上工”的本事。因为病越轻浅,越容易获得疗效,越容易帮助患者恢复健康。所以中医善于观察,“候之所始,道之所生”,推崇“见微知著”,重视细微证候的捕捉,而且追求动态的“随证治之”。中医反对在病人患病过程之中,始终拘守一方。不管疾病过程中证候的变化如何,始终用一个药方治疗不是中医的特色。中医更不赞成对于同一种疾病的不同病人只应用相同一个药方治疗,而是主张要时刻根据证候的变化“辨证论治”,而不能“病不变方亦不变”,不是“以不变应万变”,是药随证转的“治病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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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牵扯出中医的疾病观,病人的“病”从何而来?《素问》说“病起于过用”,人体的生理机能“过度”使用,就会造成疾病,“久视伤血,久坐伤肉,久行伤筋,久立伤骨”;“饮食自倍,肠胃乃伤”;“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等等都是如此重视自身功能的和谐适中,自身物质的充实流通。即使是自然界的外来因素伤害,也必须通过破坏人体自身的功能,才能引起疾病。所以,中医依靠的是人体自身脏腑功能的和谐,基本精微物质的升降出入、循环不已。因此中医强调“见肝之病,知肝传脾”,“阳盛则阴病,阴盛则阳病”,“病(人)为本,医为标。标本不得,其气不服”。中医必须依靠病人的自然恢复能力,而不能越俎代庖,只能是像扁鹊所说的那样“此自能生者,越人使之起耳”;只是“我来帮助你”,而不是“拯救”“改造”病人。

    总之,西医依据的主要是病理病灶,中医依据的主要是证候特征及其变化。

    病灶与证候分别构成客观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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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据病理病灶诊治疾病本无可厚非,但是按着解剖实证的路子往前走,就提出了新的问题:病理变化、疾病的病灶从何而来?构成病理变化的物质都是需要清除、对抗的异物吗?是病理病灶决定的证候吗?病理病灶的疾病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病灶不是最微观的客观实在,病灶之下有更细微的“微观”,恰如《老子》所说世间万物“有生于无,无生于有”。病灶的“有”,从健康的“无”而来。临床所见疾病,除了急性感染、损伤可以引发炎症过程之外,众多的慢性病都与炎症有关,或者由炎症引起,或者始动因素引发慢性炎症(免疫)损害。而各种炎症初期,大多是在外来的理化生物因素影响下,首先要引起白细胞的趋化,血液循环里的白细胞受到化学信号的诱使,改变自身的表面性状和结构,在血管内皮细胞的表面“跳舞”,然后吸附在内皮细胞上,再穿过内皮细胞间隙,进入相应组织,吞噬清除不需要的物质,表达、分泌种类繁多的相关细胞因子,产生系列的代谢产物,这是正常的“清理”工作。多数的炎症过程,不是一批白细胞可以干完的“工程”,需要进一步招引同类,进行“炎症放大”。在“炎症放大”的时候,组织损伤加剧,局部的与炎症有关的化学物质大量产生、堆积,形成“级联反应”、“炎症瀑布”,形成临床上可以捕捉的病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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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所说的白细胞是一大群细胞的总称,根据其细胞表面的特性可以分成几十个种属、亚群;与炎症有关的化学物质、细胞因子也种类繁多、难于计数,多数情况下不是有与无的区别,而是数量比例的变化。由于它们的变化十分复杂,虽然我们已经到了“分子水平”,也只是知道了其中有某种分子参与,实验室的检测数据也多是通过抽血化验的“间接推测”,炎症局部“分子水平”的真实情况,其间各分子的数量、比例、相互影响关系也远没有弄清楚。如果要达到对于局部微观领域的分子们“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地把玩,那还是十分遥远的事情。现代科学每前进一步,往往要同时引出无数个困惑,恰如老子所说“所见越多,所知越少”。当然,这也是现代科学不断发展的重要原因。

    复杂微观变化在形成病灶之前,或者在形成病灶的同时,或者在形成病灶之后,可以出现形形色色的症状,有了中医可以把握的证候。证候与病灶一样是疾病本质的表现,二者相对分离,不是病灶决定证候。因为临床上既有“无证可辨的(西医的)病”,也有“无(西医的)病可辨的证”,更多见的是“一病而证各不同”。因此,笔者认为病灶与证候是互相分离的。传统中医所说的“病”,是突出的证候,比如心悸、腹痛、呕吐、咳嗽等等,大都是病人的主观症状,与病人的其他证候是相互关联的。病人的“主观感觉”,是医生的“客观依据”。从病人的主观感觉出发,就是依据疾病的客观现实进行诊治。所以,应当坚持中医传统的病证结合,而不一定在西医的病名下辨证。当然,西医的认识可以借鉴参考,可以吸纳采用,而不一是作为惟一的标准,每一诊断都带上西医的帽子,否则就说是“误诊”或“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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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中医可以把握的证候,西医一样可以见到,关键是如何评价与取舍的问题;是依靠证候,认为证候可靠,还是否定证候,认为证候只是表面现象的问题。

    证型是证候的特殊表现

    “辨证论治”是辨证候,还是辨证型,意义大不相同。张仲景《伤寒论》对于外感热病,《金匮要略》之中对于内伤杂病的辨治,强调的主要是辨证候。所谓“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说的就是紧跟证候变化,随时调整方药。“太阳病”桂枝汤证,虽然可以说是一个证候类型,但是在其基本方基础之上加减药味的“桂枝汤类方”就有20多首。麻黄汤、大小柴胡汤、白虎汤、承气汤等等都有加减变化,灵活运用的例子也很多,甚至“但见一证便是”,说明证候是经常变动不居的,想把它按一定的标准“规范”起来,是非常不容易的,也是不符合临床实际的。当然,为了把握证候,可以进行必要的归类,称其为证候类型,简称证型。许多慢性疾病,证候的变化比较缓慢,也可以勉强用证型“规范”、分类证候,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只追求证型,忘记了证型是证候的特殊表现,是人为的划分,有着某些用固定眼光看问题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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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观领域的客观世界是不断变化的,无论这种变化的速度是快是慢,也不论这种变化被我们感知的程度如何,这种变化是不会停留在某一水平上的。因此说,每一证候都是一个具体的“形象”,它的产生与消失的“相变”,都有其微观领域的相应变化,只是这种“分子水平”的变化十分复杂,大量的数据难于计数;每一证候的产生与消失,都有其相应的临床意义,决不是按着某一证型,从始至终一成不变。

    “辨证型论治”是介于中医传统的“辨证论治”和西医的“按病治疗”之间的折中方法,也应当属于“中西医结合”的思路方法,可以称其为按证型论治,或者叫分型论治。这在总体形式上属于辨病论治的细化与发展;在思想方法上是西医病灶不变治疗不变的思想体现,与中医“证候有别治疗不同”的思想有所区别,属于调和中医与西医的中间状态,与按病论治比较接近,与辨证论治比较疏远。

    西医对病灶认识上强调的是病灶的永久性,要相对固定,因此才有诊断与鉴别诊断。中医强调的是疾病的暂时性,是疾病状态的相互联系,是一个连续的不可割裂的变化过程,根本不存在病理病灶的确诊与误诊,因此才有辨证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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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辨证型论治”认为辨证候论治太灵活、太随意,不好把握,总希望把证候固定下来,进行规范化处理,并在这个基础上探讨“证的本质”。

    其实,许多急慢性疾病的微观领域的变化,大都是逐渐的量变,而不是“有某物”与“无某物”的质的区别。比如白细胞的增高与不增高,CD4与CD8细胞的比例,白细胞介素系列分子、肿瘤坏死因子、细胞生长因子、黏附因子等细胞因子的高表达与低表达,氧自由基、血栓素、血管活性物质、代谢产物的多少等等,都是一个逐渐变化的数值,彼此之间互相影响,不会永久地停留、定格在某一数值,希望找出“金指标”,特异地反应证的特殊性是非常困难的。有的人把炎症变化中起重要作用的白细胞介素Ⅰ和肿瘤坏死因子,称为“中心罪犯”,进行拮抗,欲行“扑灭”,结果很容易引起严重感染和继发肿瘤。原因就是“中心罪犯”不是“罪犯”,而是人体防御机能的重要力量。它们在慢性炎症过程之中“过高表达”,属于微观领域调节失衡的现象。癌症的产生也是致癌基因开放,抑癌基因失灵的表现。

    中医的治疗主要从改变病人的微观着眼,紧紧依靠病人的自然恢复能力,而不是追求对抗,不是切除、介入、移植。所以,中医是善于改变复杂微观变化的医学,因为它掌握运用的不是单一化合物,而是具有复杂结构、众多化学分子集合的中药。,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