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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pdf
http://www.100md.com 2020年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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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这本书为读者解析了关于人生怕死的心理学相关内容,作者通过500次试验来揭开你一切忧愁、不安和欲望的根源,值得一看。

    内容提要

    死亡是人类内心最深的恐惧,也是我们这个高智商物种独有的恐惧。

    关于死亡的恐惧,对我们的思想、情感、行为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深刻且普遍的影响——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

    3位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在世界各地开展了长达30年、超过500次的实验研究,得到了很多有趣的结果:

    意识到死亡终至,法官会对妓女开出更高额的罚金;

    意识到死亡终至,孩子会对其他种族的孩子更加排斥;

    意识到死亡终至,学生会更维护自己国家现有的制度;……

    基于这些实验,3位心理学家说明了各种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死亡念头对我们的正面和负面影响:

    正面影响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引导着艺术、宗教、语言、经济、科学的发展。负面影响则是,对死亡的恐惧会在我们身上触发一系列不幸的心理现象和防御行为——认识到死亡终至,使得我们刷爆信用卡,钟爱**品和昂贵的轿车,往脸上涂抹化妆品或整形,像疯子一样飙车,渴望青史留名……

    但是,我们不必任由这种恐惧将自己消耗殆尽。我们可以控制和改变自身的不良反应,从而对自己所做的选择和采取的行动变得更加自信。

    本书意在引导我们学会更好地与死亡斡旋,走向充满勇气、创造力和同情心的生活。

    作者信息

    谢尔登·所罗门(Sheldon Solomon)杰夫·格林伯格(Jeff Greenberg)汤姆·匹茨辛斯基(Tom Pyszczynski)3位社会心理学家,分别在斯基德莫尔学院、亚利桑那大学、科罗拉多大学担任心理学教授。

    他们在研究和写作上的合作已经延续30多年了。他们在对死亡的恐惧这一主题上的研究不但获过奖,还受到了美国自然科学基金的支持。在这一研究中,他们将存在主义思想融入现代心理科学当中,使用尖端的科学研究方法来探索这一长期以来被认为超过了科学研究范畴的领域。不同角度的整合带来了一些新的思考方式,思考关于文化、自尊和引发人们做出他们高贵和卑鄙行为的那些因素。

    主目录

    第一部分 应对恐惧

    第1章如何应对对死亡的恐惧

    第2章事物的格式

    第3章自尊:坚毅的基础

    第二部分 不同时代的死亡

    第4章猿人:从灵长动物到人类

    第5章真实的永生

    第6章象征性永生

    第三部分 现代的死亡

    第7章人类毁灭本性的解析

    第8章身体与心灵:艰难的结合

    第9章死亡早晚将至

    第10章盾牌上的裂痕

    第11章生与死

    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截图

    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

    The Worm at the Core:On the Role of Death in Life

    (美)所罗门(Solomon,S.) (美)格林伯格

    (Greenberg,J.) (美)匹茨辛斯基(Pyszczynski,T.)

    著

    陈芳芳 译

    ISBN:978-7-111-52687-2

    本书纸版由机械工业出版社于2016年出版,电子版由华章分社(北京华

    章图文信息有限公司,北京奥维博世图书发行有限公司)全球范围内制

    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客服热线:+ 86-10-68995265

    客服信箱:service@bbbvip.com

    官方网址:www.hzmedia.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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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序

    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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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分 应对恐惧

    第1章 如何应对对死亡的恐惧

    如何应对恐惧

    审判妓女

    第2章 事物的格式

    对于心理安全的需求

    信任与磨难

    感受事物的格式

    孩子是如何发现死亡的

    避开死亡

    欲哭无泪

    团结在国旗周围

    唤起与生俱来的恐惧

    可怕的距离

    第3章 自尊:坚毅的基础

    自尊是什么

    自尊是如何缓解焦虑的死亡和自尊寻求

    自尊心不足的折磨

    缺乏自尊的代价

    真自尊和假自尊

    “食物很美味”

    第二部分 不同时代的死亡

    第4章 猿人:从灵长动物到人类

    人类认知的黎明

    死亡终至的恐惧和超自然的创造

    仪式:用行动表现的美好梦想

    祭品和死亡仪式

    艺术与超自然

    哥贝克力石阵的神秘之处

    神话和宗教

    跨越“令人瞠目结舌的鸿沟”

    第5章 真实的永生

    视死如视生

    灵魂简史

    祈求长生的炼丹术

    现代的永生主义者

    第6章 象征性永生家族才是永恒

    声名远扬

    富裕生活:财富的诱惑

    英雄民族主义和魅力型领导者

    “只要我们无法确保获得永生,我们便将无法获得安宁”

    第三部分 现代的死亡

    第7章 人类毁灭本性的解析

    贬低与非人化

    文化的同化与吸收

    妖魔化与毁灭

    2001年9月11日:攻击与反击

    实验室里的“奇爱博士”(核武器科学怪人)

    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

    人类处于危险境地?

    第8章 身体与心灵:艰难的结合

    人类把自己与动物区别开来并且蔑视动物

    肉体的死亡

    为了美,我们必须承受痛苦

    “性与死亡是孪生子”

    “放荡的女人”

    第9章 死亡早晚将至死亡:眼不见,心不乱?

    无意识的力量

    死亡对你的健康是有危险的

    第10章 盾牌上的裂痕

    精神分裂症:对死亡的挑战

    恐惧症与强迫症:死亡的转移

    创伤后应激障碍:粉碎的盾牌

    抑郁症:可以看见的死亡

    自杀:死亡的实现

    酒精、毒品和麻醉药:死亡的扩散

    修理“盾牌”上的裂痕

    第11章 生与死

    但愿我能在死亡之前醒来

    伊壁鸠鲁学派的办法

    死亡恐惧的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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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死亡达成妥协,接受不可避免的死亡现实

    文化世界观:岩石与硬地

    关于死亡的最后一些想法

    致谢推荐序

    死亡虽是终点,但人生的意义却不会因此湮灭;死亡虽是宿命,但

    看待死亡的视角却可以让人们获得拯救。

    ——欧文·亚隆,《直视骄阳》

    人类进化到有自我意识开始,关于死亡这个话题的思考就没有停止

    过。当我们的祖先最初意识到人类是一种生命体,同所有生命体一样受

    制于自然的力量,最终都会结束时,这种对死亡的意识就无时无刻不在

    影响着人们,成为人类行为的根本驱动力。

    古代的宗教、神话、祭祀与仪式,都是在创造一种超自然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神灵,可保佑人类永生不死。当苏格拉底喊出“认识你

    自己”的箴言之时,人类的理性被唤起,思辨和理性的力量开始在人类

    面对终极话题中发挥作用。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认为对死亡的恐惧是

    非理性的,他说:“我在,死亡就不存在;死亡来临时,我就不在”,因

    而死亡和我们没有关系。这种逻辑思辨和理智思考的影响一直持续到近

    代的存在主义哲学。存在主义哲学创始人之一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

    间》中指出,正是由于有了恐惧的情绪,才让人类有可能成为本真的存

    在,恐惧没有具体的对象,是人类有限性的表现,它使人类看到自身的

    终极——死亡。所以,在他看来死亡是一种人类时间的有限性,正是带着对自身时间有限的畏惧感,人类才可能成为本真的自己。至此为止,死亡以及伴随死亡的畏惧都属于宗教和哲学话题。人类在幻想死亡的不

    存在时,通过创造一个灵魂永生的乐园和神灵的保佑来将死亡逐出我们

    的世界,建造出宗教和神学的大厦,同时在运用理性和思辨的力量来正

    视和剖析这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中创造出许多伟大的哲学思想。

    现代随着科学技术的日益发展,我们对于物质世界的认识越来越深

    刻,这包括我们人类自身这个物质身体。科学证据越来越成为人类的信

    仰,过去那些灵魂不灭的宗教信念越来越被怀疑,而伴随死亡的恐惧与

    焦虑又一次成为潜在的驱动力,推动人类去发明另一种工具来应对它。

    这个时候,心理学在此作为一种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结合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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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十分关心死亡这种人类终极话题的心理学分支是从存在主义哲

    学中演变过来的存在主义心理学。与哲学更关注死亡概念和死亡意义不

    同,心理学更关注死亡焦虑影响下人类的行为,因而心理学的成果更有

    可能贴近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活。尽管是如此宏大的终极话题,但它背后

    影响到我们每一个小的行为,可能是不通过心理学研究就难以意识到

    的。如果说哲学的任务是告诉人们死亡的本质和伴随死亡恐惧的本质的

    话,那么心理学的任务就是解答人类在面对死亡恐惧时会有怎样的行

    为,以及如何在面对死亡的恐惧中更好地生活。存在主义心理学的代表

    人物欧文·亚隆从他的心理治疗临床经验中总结和创造了诸多精妙的方法,体现在他关于应对死亡焦虑的著作《直视骄阳》中,比如通过亲密

    关系寻求人生的意义,创造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波动影响”。

    这些创造性的应对方法建立在大师的临床经验和观察之上,它可能

    很大程度上适合解决你的问题,但也很有可能让你觉得并不一定合适。

    正如欧文·亚隆自己所说,在临床工作中要“为每一位来访者创造一种独

    特的技术”。每一个人面对一种情绪体验的时候,可能需要的解决办法

    并不一样,这是心理学临床工作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关注点。所以目前

    心理学在科学研究的进程上越来越多地强调实证的方法,通过越来越精

    妙的实验设计和统计方法,力图找到人类心理机制的共同部分。本书便

    开创了这一先河,运用现代科学的实证方法探索人类几千年来苦苦追求

    而不得答案的终极话题。死亡是一个宏大的主题,所以需要一个庞大的

    研究团队和研究项目。过去的30年,作者和他们的团队都在研究对于死

    亡的恐惧是如何影响人类事务的,直到今天,他们得出了丰硕的成果

    ——我们眼前的这本书。

    也许,你现在正在遭受死亡焦虑的困扰和侵袭,又或许,你意识中

    并没有多少关于死亡的担忧和恐惧。但本书并不是教你一招可以立即消

    除对于死亡的恐惧。任何一种情绪不论积极还是消极,它都不会消失,只是它是否出现在了恰当的情境中,以及我们对此的行为反应是否有益

    于我们的生活和健康。就比如一条凶狠的大狗向你扑过来,如果你没有

    出现恐惧和害怕的消极情绪,你可能就很平淡地待在原地,无法做出及时的逃跑等应激反应,从而受到它的伤害。所以,认识死亡焦虑以及它

    带给我们的潜在影响,不仅是为了消除这种焦虑和恐惧,而是当它在我

    们内心深处悄悄地产生影响,让我们在无意识中做出糟糕的行为反应

    时,我们能够认识到——原来是这“生命中死亡的力量”悄悄地把我们推

    向了悬崖。而当你能够觉察到它的力量时,它会带你获得全新的成长。

    曾旻于北京师范大学

    2015年11月8日序言

    一切事物的背后最终都是躲不掉的死亡,都是囊括一切的黑暗……

    我们需要的是和死亡无关的生命……不会泯灭的善,超越自然之万事万

    物的善……我们大多数都是如此……只要稍稍表现出易怒的弱点,潜伏

    于内心深处快乐之泉的深层恐惧就会彻底暴露,将我们全部变成忧郁的

    形而上学者。

    ——威廉·詹姆斯,《宗教经验种种》

    1973年12月的一天,下着雨,天灰蒙蒙的,为《今日心理学》杂志

    供稿的哲学家山姆·金(Sam Keen)翻过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本拿比一家

    医院的围墙,准备采访一位临终病人。医生说,他撑不了几天了。金走

    进病房的时候,这位濒死的病人不乏讽刺地对他说:“我就要死了,你

    来的正是时候。我写的那些关于死亡的内容可以测试一下了,我也有机

    会让大家看看一个人是怎么走向死亡,怎么接受死亡的了。”

    这位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文化人类学家欧内斯特·贝克尔(Ernest

    Becker),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著书立说。他从人类学、社会学、心

    理学、哲学、宗教、文学及流行文化多个角度入手,旨在弄清一个自古

    困扰着大家的问题——是什么让人们有如此的行为?

    在他最新的著作《拒斥死亡》一书中,贝克尔总结说,人类的行为很大程度上都是来自一种无意识的努力,这种无意识的努力就是拒绝和

    超越死亡。贝克尔认为,这本书才是他第一本“成熟的著作”。他对山姆

    ·金说:“我们构建性格和文化,只是为了遮掩我们意识到内心无助时的

    崩溃和对于必然到来的死亡的恐惧。”现在,贝克尔躺在临终的病床

    上,解释说,他一生的工作就只剩向死亡妥协了——此刻,它正回头看

    着他,咧着嘴笑呢。

    1974年3月6日,欧内斯特·贝克尔与世长辞,享年49岁。和很多空

    想主义者一样,贝克尔也是英年早逝。两个月后,《拒斥死亡》获得了

    普利策奖。

    回到20世纪60年代晚期,贝克尔还是一位反叛的知识分子,他备受

    学生欢迎,讲座也向来座无虚席。然而,当时大学的同事及校方的管理

    者却不怎么垂青这位跨学科的思想家,整个学术界的边边角角、公共话

    语、通俗文化,他无一不涉猎,对校方的学术及政治正统形成了挑战。

    就这样,贝克尔成了学术界的浪子,从美国雪城大学(1960~1963

    年)辗转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当学校人类学系拒绝跟他续约时,学

    生主动提出支付其薪水。在旧金山州立大学(1967~1969年)待了一段

    时间之后,贝克尔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的温哥华西蒙弗雷泽大学

    (1969~1974年)找到了学术归属感,在此期间,他完成了《意义的生

    与死》(The Birth and Death of Meaning)的第2版和《拒斥死亡》两本

    著作,《逃离罪恶》(Escape from Evil)也于其去世后出版。几年之后,即20世纪70年代晚期,本书的三位作者在美国堪萨斯大

    学参加实验社会心理学博士生项目时见到了彼此。很快,我们便发现,大家对于理解引导人类行为的根本动机都感兴趣。研究和讨论最终让我

    们将注意力放在了两个基本的人类行为倾向之上:其一,我们会被迫保

    护自尊;其二,我们强烈需要维护相对于其他群体的优越性。

    但是,直到20世纪80年代,偶然发现了贝克尔的著作,我们几位年

    轻的教授才明白了人类种种傲慢与偏见的基础。正如罗塞塔石碑一样,这些书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启示。贝克尔将深刻的哲学散文题材和直白

    的外行话相结合,解释了对于死亡的恐惧是如何引导人类行为的。数年

    来我们潜心研究、教授,却一直没有完全理解的众多社会心理学的重要

    现象都因受他启发而有了进展。为什么我们会如此拼命地想要获得自

    尊?为什么我们害怕、讨厌,有时甚至想要干掉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突

    然间,我们对这些问题有了一定的理解。

    在1984年美国实验社会心理学协会的会议上,我们按捺不住青春的

    热情,激动地将贝克尔的观点与其他社会心理学家分享。我们向大家介

    绍了“恐惧应对理论”,之所以这么命名,是为了以贝克尔的说法为基础

    ——人类拼命想要人生有意义,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应对对死亡的恐惧。

    当提到我们的理论广受社会学、人类学、存在哲学及精神分析的影响

    时,与会人员开始离场;当谈及克尔凯郭尔、弗洛伊德、贝克尔等人的

    观点时,著名的心理学家们纷纷朝会场的出口涌去。这样的结果让我们茫然,但是,我们依然不屈不挠,给美国心理学

    协会的王牌期刊《美国心理学家》写了一篇论文。几个月后,我们收到

    了反馈:“我一点儿也不怀疑,这篇论文任何心理学家都不会感兴趣,在世的、已故的都是如此。”就这么一句评价,很简洁。但是,我们不

    停地和编辑联系,反复请他解释为什么我们的观点没有价值。我们的质

    询还没结束,可是编辑已经离职了,最终,第二位更具同情心(或者说

    遭到更多围困)的编辑倒是给了我们一定的方向。“也许你们的观点有

    一定的正确性,”他说,“可即便如此,你们也得找证据加以论证,否

    则,没人会重视。”这时我们才渐渐明白,在实验社会心理学研究生期

    间的训练就是最好的准备。

    过去的25年,我们都在研究对于死亡的恐惧是如何影响人类事务

    的。一开始,我们在自己的学生中间做了实验。后来,在我们理论的吸

    引下,世界各地的同行纷纷加入其中。如今,其他学科的心理学科学家

    及学者也在广泛研究恐惧应对理论,并有了一系列的发现,这远远超出

    了贝克尔的预期。

    现在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威廉·詹姆斯一个世纪之前就提出的说法

    确凿无疑,即死亡的确是人类内心最深的恐惧。意识到我们人类终将死

    亡对于我们的思想、情感、行为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深刻且普遍的

    影响——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事实都是如此。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对于死亡的恐惧引导着艺术、宗教、语言、经济、科学的发展。它让埃及的金字塔高高耸立,让曼哈顿区的世贸双

    塔遭到了破坏。它促成了全球的大小冲突。从更为个人的层面来说,认

    识到死亡终至,使得我们钟爱昂贵的轿车,将自己晒成不健康的肤色,刷爆信用卡,像疯子一样飙车,渴望和假想敌大打出手,渴望出名,哪

    怕转瞬即逝,即便要在《生存挑战》电视系列节目中喝牦牛的尿液也在

    所不惜。死亡让我们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不适感,对性有了矛盾感。如果

    不改变应对策略,意识到死亡不可避免也会招来我们自身的灭亡。

    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行为的主要驱动力之一。在本书中,我们将向

    读者介绍,这种恐惧是如何引发人类种种行为的,我们中的多数人都远

    远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实际上,这种驱动力之大,甚至在努力回答“人

    类为何做出这样的行为”这一问题时,不把对于死亡的意识作为核心要

    素都远远不足。

    在本书中,我们将介绍恐惧应对理论以及和人类学、考古学等其他

    领域相关发现结合在一起的研究。在阐明观点的时候,我们列举了历史

    例证,也囊括了当今例证。在描述研究本身时,我们尽可能地避免学术

    术语,并将冗长的技术细节尽可能简要概括。为了让一些关键实验的叙

    述更为生动,我们从个体被试的角度去描述,当然,我们对他们的名字

    已经做了处理。

    在第一部分,我们介绍了恐惧应对理论的基本原理以及应对恐惧的

    两大支柱:文化世界观和自尊。在第二部分,我们深入探讨古代历史,旨在回答“我们的祖先是如何发现死亡这一问题的”“他们是如何应对

    的”等问题。在第三部分,我们从个人努力和人际努力两个层面讲述死

    亡终至这一暗示的影响。最后一章是该书作者对于理解现代世界、应对

    死亡这一现实意义的几点想法。

    我们将继续贝克尔的知识之旅,旨在揭示认识到我们终将死亡对于

    人类最高尚、最讨厌的追求的各种潜在影响,并指出这些见解将如何促

    进个人成长及社会进步。第一部分 应对恐惧

    第1章 如何应对对死亡的恐惧

    摇篮在深渊上方轻轻摆动,常识告诉我们,我们的存在仅仅是两次

    永恒之间的瞬间光亮。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言说,记忆:实录》

    1971年的平安夜,17岁的朱莉安娜·柯普科(Juliane Koepcke)和她

    的母亲玛丽亚(Maria)——一位德国的鸟类学家一起从秘鲁的首都利

    马乘飞机跨越亚马逊丛林地带,除她们之外,机上还有90名乘客。母女

    俩准备前往普兰尔帕,同朱莉安娜的父亲汉斯·威廉海姆·柯普科(Hans-

    Wilhelm Koepcke)——一位卓越的动物学家一同庆祝圣诞。突然,一

    道闪电击中了飞机的燃料箱,整架飞机瞬间断裂,消失在一片浓烟和灰

    烬中,此时,飞机距离下方广袤、荒芜的热带雨林仅有两英里 [1]。

    从机舱弹出去之后,朱莉安娜发现自己正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中飞

    翔,周围的一切都被静谧笼罩。由于安全带依然紧扣,此时座椅仍在身

    下,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连同座椅不停地在空中翻滚,那片雨林就像华盖

    一样,也在不停地旋转。她朝着地面快速俯冲,无疑,等待她的似乎就

    只有死亡了。茂密的枝叶阻断了原本的跌落过程。朱莉安娜最终昏迷了。

    再次醒来之后,她先把依然紧扣的安全带解开,接着便四处摸索起

    来。脚上只有一只鞋子了,眼镜也不见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锁骨,发现

    已经断裂。此外,腿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口子,胳膊上也有伤。本来就近

    视的双眼,有一边已经肿成了一条缝,另一边则完全睁不开了。由于脑

    部受到了剧烈震荡,她感到无比眩晕。不过,由于深陷极度的震惊,这

    个时候她反倒觉察不到疼痛了。她不停地喊啊,喊啊,希望找到母亲,可是,根本没有任何回应。她发现自己还能行走,于是,便站起身,慢

    慢向外挪。

    在接下来的11天里,朱莉安娜都在踉跄前行,慢慢穿越这片亚马逊

    雨林——凯门鳄、狼蛛、毒蛙、电鳗以及淡水黄貂鱼的家园。倾盆大

    雨,在泥浆中匍匐前进,酷热难耐,时常被成群的虫子叮咬……这些,她都忍过来了,最终,她来到了一条小溪边。父亲曾经教导她说,大多

    数人都会临水而居,想到这个,她沿着小溪慢慢前行,最终找到了一条

    大河。她蹚进水虎鱼和黄貂鱼泛滥的水里,半游半漂地顺流而下。

    强烈的震惊救了她的命,她并不觉得饥饿,只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被

    裹进了棉花。不过一窝又一窝的蚊虫叮咬让她很受折磨,她想在树下休

    息,可睡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伤口上长满了蛆虫,被蚊虫叮咬的地方

    也严重感染了。在水中漂浮时,亚马逊特有的强烈日光将她晒伤了,此

    时,她全身开始爆皮、流血。然而,她还在麻木地向前。最终,她找到了一艘汽船,并且镇定自若地用一个小油箱里的汽油

    浇死了伤口上的很多蛆虫。几天之后,汽船的主人在他们的小屋附近发

    现了她,并把她带到了最近的城镇,距离小屋七个小时的路程。

    在那场坠机事故中,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我们都听过人们排除万难最终战胜死亡的故事,比如当纳聚会、泰

    坦尼克号的幸存者,从德累斯顿、广岛、长崎的空袭中逃过一劫的人

    们。诸如此类的故事都说明了一点:所有生物与生俱来就有自我保护的

    生理本能。几十亿年来,大量复杂的生命形式一步步进化,都在用自己

    的方式尽可能久地生存、繁衍,将基因一代代传下去。鱼用鳃呼吸,蔷

    薇用刺保护自己,松鼠知道把橡树果埋起来,留以数月之后食用,白蚁

    靠啃食木头为生。为了实现生存这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不同物种几乎

    穷尽了各种方式。

    你发现壁橱里有一只蝙蝠扑打着翅膀四处乱飞,于是准备拿网球拍

    结束这个黑暗中的生命,那么一场激战就在所难免了,因为蝙蝠为了存

    活会竭尽所能。即便是蚯蚓也会不遗余力地与死亡抗争,这一点用蚯蚓

    作为鱼饵的人可以证实。你把它一分为二,它还活着;试图将它穿在鱼

    钩上,它会拼命挣扎;即使鱼钩刺入身体,它也会在你的手上排便。

    然而,人类与蝙蝠、蚯蚓不同,因为我们知道,不管怎么做,最终

    都会输掉与死亡的斗争。这样的观点确实让人极度不安。我们畏惧死亡,这种畏惧可能有诸多原因:担心死后身体会腐烂、变臭,最终化为

    泥土;不舍与深爱的人分离;不愿因出师未捷、壮志未酬而抱憾;甚至

    偷偷怀疑生命的尽头根本没有张开双臂等待我们的慈爱上帝。然而,掩

    盖在所有这些忧虑之下的却是最根本的生理需求——存活。朱莉安娜·

    柯普科和其他幸存者的经历说明,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存活下来。然

    而,我们又都知道,这一需求终将无法满足。

    我们怎么就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呢?就存活这一最根本的生理需求而

    言,人类和其他的生命形式是一脉相承的,但与它们相比,彼此之间又

    在多个方面有着天壤之别。从生理方面来看,人类并不那么突出:形体

    不算大,感觉系统不算敏锐,速度也不如猎豹、狼和马;人类没有尖锐

    的爪子,只有脆弱无力的指甲;没有锋利的牙齿,连牛排烤老了都嚼不

    动。

    但是,我们的祖先,一小支非洲原始人类的群体,却实现了高度群

    居,多亏了他们大脑皮质的一代代进化,才有了今天高智商的我们。进

    化发展催生了合作和劳动分工,并最终引领我们的祖先发明了工具、农

    业、烹饪、住房及其他形形色色的有用之物。作为他们的后代,我们继

    续繁衍生息,人类文明的种子也已在世界各个角落生根。

    人类大脑的进化带来了两种尤为重要的心智能力,即高度的自我意

    识以及从过去、现在和将来这个角度思考的能力。就目前而言,只有人

    类能够意识到自己存在于某一特定的时间和空间中。这是一个重要的特点。与鹅、猴子及袋熊不同,我们在选择某项行动方案之前,会结合过

    去和未来,仔细思考当前的处境。

    对于自我存在的意识让我们的行为具有高度的灵活性,这恰恰有助

    于我们生存。较为简单的生命形式会对周围的环境做出一成不变的即时

    反应。比如说,飞蛾总会千篇一律地飞向光亮,尽管这种行为对于引领

    其躲避捕食者有一定的作用,但若光源是蜡烛或篝火,那就是万劫不复

    的结果了。与飞蛾不同,我们人类可以将注意力从正在发生的感官经验

    中转移。除了奔向火焰,我们还可以采取其他行动,做出选择时不仅会

    依赖本能,还会依赖学习和思考的能力。我们会思考其他可以选择的反

    应及其潜在的结果,会设想新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自我意识确实发挥了不错的作用。我们生存、繁衍、将

    基因传给下一代的能力也因此提高了。有自我意识感觉也很好,用奥托

    ·兰克(Otto Rank)的优美词句来说,那就是,我们会认识到这一事

    实,即每一个个体都是“宇宙之力的暂时代表”。我们都是直接来自最初

    的生命体,也因此与之、与曾经存在以及将要存在的地球生物相关联。

    能够活着并且能够意识到自己活着,对我们来说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一件

    事!

    然而,正因为我们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因而也知道有一天我们

    终将不在。死亡随时都会降临,我们无法预测,也无法控制。无疑,这

    一点很讨厌。即使一个人足够幸运,躲开了有毒蚊虫的叮咬、野兽的袭击,躲开了刀枪子弹,甚至有幸逃脱了坠机、交通事故、癌症、地震,可他依然无法永生。

    意识到死亡是人类智力的一大缺点。只要稍微想一想,对死亡的意

    识就会让我们陷入可怕的困境,我们甚至觉得这就是一个终极玩笑。一

    方面,人类和其他所有生物一样,对生存有强烈的欲求;另一方面,人

    类又足够聪明,知道这一根本需求最终是无效的。我们为自我意识付出

    了沉重的代价。

    恐惧是对死亡临近的自然反应,一般也是适应性反应。所有的哺乳

    动物,包括人类在内,都有感受恐惧的经历。黑斑羚看到狮子扑来时,它的大脑会向边缘系统传递信号,进而触发搏斗、逃离或僵在原地的身

    体反应。人类也是如此。只要感受到致命的威胁,比如遭遇高速行驶的

    失控车辆、持刀歹徒,感到胸部发紧、身体内有可疑肿块、飞机剧烈震

    荡或人群中有自杀式炸弹,恐惧感就会将我们吞噬,我们会受本能驱

    使,拼命搏斗、逃离或僵在原地。紧接而来的便是恐慌。

    但对于人类来说,真正的悲剧是,在逼近的危险消失后只有我们依

    然有恐惧感。借用伟大的比利时歌曲作家雅克·布雷尔(Jacques Brel)

    的话来说,人类的死亡就像是“一个守株待兔的老色鬼”,一直潜伏在心

    理暗影之中。这种意识很可能会将我们置于对存在的永久恐惧之中。

    诗人W.H.奥登(W.H.Auden)极其形象地描述了人类这一独有的难题:

    黎明时分,野兔是快乐的,因为它无从知晓猎人正在苏醒的思维;

    树叶无法预知秋天的来临,它亦是幸运的;

    令人窒息的痛苦不断蔓延,涨满无数城池,继而包围了沙漠;

    然而,人类该怎么做?

    谁又能凭靠记忆调整口哨的曲调?

    当死亡夺路而至,如海鸥般哀号时,谁又能知道它的音阶?

    除了让自己保持未知,人类终将何如?

    这种潜伏着的恐惧,这种从未离去、让人无能为力的恐惧就是人类

    社会的“与生俱来的恐惧”。要应对对于死亡的恐惧,我们就得自我防

    卫。[1] 1英里=1.609344千米。——译者注如何应对恐惧

    幸运的是,我们人类是高智商的物种。一方面,高智商让人类理解

    了终将到来的存在危机;另一方面,人类的高智商也足以将这种毁灭性

    的潜在恐惧禁锢。人类共享的文化世界观,即我们独创的用于解释现实

    属性的信仰,让我们获得了意义感,了解了宇宙起源,设计了地球上有

    价值的行为以及永生的希望。

    自人类存在以来,文化世界观对因死亡而生的恐惧来说,就是莫大

    的安慰。纵观历史,放眼全球,绝大多数的人,无论过去还是今天,都

    深受宗教信仰的引导,相信在肉体死亡之后,他们的生命会以其他形式

    继续存在。我们当中有一些人认为死后灵魂会升天,会和那些已经去世

    的亲人团聚,会沐浴在造物主爱的光环里;有一些人,他们“知道”,在

    死亡到来的那一刻,他们的灵魂会转世,以一种新的形式开始;还有一

    些人,他们坚信,死后灵魂会过渡到另一个生存平面。以上种种都说

    明,无论形式如何,我们都相信人类会永生。

    我们的文化中也有记载,这让我们因此对永生抱有希望。我们会认

    为,我们是更宏大事物的组成部分,即使死亡来临,也会随更宏大的事

    物继续存在很长时间。这也是我们拼命想加入某一有意义群体,对世界

    产生持续性影响的原因所在,比如留下创造性的艺术或科学作品,人们以我们的名字给建筑物命名,将我们的财富和基因留给子孙后代,或活

    在他人心中。就像我们会记住深爱的人,会怀念已经去世的人一样,我

    们认为,自己也会被记住,被怀念。我们靠着工作,靠着我们熟知的

    人,靠着墓志铭,靠着子孙后代继续“活着”。

    这些超越死亡的文化模式让我们感觉到,我们对于永恒的世界有着

    卓越的贡献。因此,我们不会再纠结于自己仅仅是一种普通的生命形

    式,死亡之后不再存在。相信永生帮助我们克服了知道肉体死亡无法避

    免的潜在恐惧。

    我们因此认识了恐惧应对理论的基本原则。通过两种基本的心理途

    径,我们人类就可以解决“意识到我们无法永生”这一难题。首先,在文

    化世界观方面,我们要坚守信仰,这让我们的现实感有序、有意义,而

    且持久。尽管我们对于文化世界观的存在有些想当然,可实际上它却十

    分脆弱,而且为了创造、维护并守卫文化世界观,我们花费了很多精

    力。我们时常纠结于自身存在的不确定性,因此会死死抓住文化的统

    治、教育、宗教制度和仪式,借以证明人类生命具有独特的意义,可以

    永恒存在这一观点。

    然而,我们大可不必以这种方式审视普遍存在的生命,只要审视自

    己的生命本身就够了。要按照我们的世界观,最终慢慢实现永生的愿

    望,我们就得感觉到自己是所在文化的宝贵成员。因此,处理恐惧的第

    二种重要途径就是感受到个体的意义所在,也就是大家熟知的自尊。文化世界观形式多样,同样的道理,获得并维护自尊的方式也不尽相同。

    对于苏丹的丁卡人来说,谁拥有最多的长角牛,谁就最受尊重。而在特

    罗布里恩群岛,要衡量一个男人的价值,得看他在姐姐房前堆放了多大

    的山药金字塔,然后让其慢慢腐烂。对于很多加拿大人来说,如果一个

    人可以成功躲闪对方头戴面罩的守门员,用手中的球棍将橡胶球击进

    网,那他就是民族英雄。

    我们深受自尊的驱使,这种驱使力无以复加。自尊保护着我们,即

    使日常生活掩盖下的恐惧在涌动,我们也不会受其影响。自尊让我们每

    个人相信,我们的存在会持久、有意义,绝不仅仅是终将毁灭的物质载

    体。坚信世界观的正确性,证明个人的价值所在,这两种相生相存的心

    理齐头并进,让我们远离只有人类才有的恐惧——对于不可避免的死亡

    的恐惧。也正是在这样的心理驱动下,人类在源远流长的历史进程中才

    取得了斐然的成就。

    过去有种观点,认为人类对于死亡终至的认识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

    色。《圣经》《律法》《古兰经》以及古代佛教文书都有相关的记载。

    2500年前,古希腊历史学家修西得底斯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就指

    出,持久暴力冲突的基本原因就是认识到死亡终至。苏格拉底认为哲学

    的任务就是“了解如何死亡”。对于黑格尔来说,历史就是关于“人类应

    对死亡”的记载。在过去的两个多世纪里,这些观点广为哲学家(如索

    伦·克尔凯郭尔、弗里德里希·尼采)、神学家(如保罗·蒂利希、马丁·布伯)、精神分析和存在主义心理学家(如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奥托·

    兰克及罗伯特·立富顿)所采纳,更不必说文学领域杰出的作家了,如

    索福克勒斯、莎士比亚、菲利普·罗斯等都是很好的例证。

    但是在科学心理学领域,死亡并未获得太多关注。即使今天,很多

    心理学家对于死亡的冷漠依然令人吃惊。随意翻看具有影响力的当代社

    会科学书卷,内容但凡涉及人性、思想、文化、宗教、战争、历史、意

    识等方面,你就会发现,死亡非但无足轻重,且很少存在。

    这可能是因为,大家普遍认为我们同死亡之间的关系会产生什么样

    的影响无法通过严密的科学方法获得理解和测试。在后弗洛伊德时代,心理学依然在为成为被普遍认同的合法科学而苦苦奋斗,心理学家对于

    重大的宏论十分警觉,尤其是涉及潜意识思想及情感对于日常行为影响

    的方面更是如此。

    作为实验社会心理学家,我们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些观

    点无法被科学地设计然后进行实验?也许科学方法真的可以用来解释怎

    样应对潜意识里有关存在的恐惧。

    我们对此进行了研究,提醒其中一组(即实验组)的参与者死亡终

    至,而另一组(即控制组)则不受提醒,然后观察被提醒的实验组被试

    是否会更加努力地坚持从文化中获知的信念。这个实验最初开始于1987

    年,被试人群是美国亚利桑那州图森市22位法官。实验过程很有趣。先登场的是迈克尔·加纳(Michael Garner)法官,他帮助我们完成

    了第一个科学实验。审判妓女

    加纳法官这一天的工作就是审查一起妓女案件,然后准予保释。他

    早晨开始工作,坐在内庭,仔细察看头天晚上的常见违法违规行为记

    录,包括醉驾、入店行窃、扰乱治安等。接着,他打开了卡罗尔·安·丹

    尼斯这一案件的记录。

    文件中包含警察的记录和妓女的陈述,内容如下。

    早晨9:03刚过,一位25岁的女性在迈克尔·米莱街道的某一路段被

    逮捕。她叫丹尼斯,穿着高跟鞋、极短的热裤、吊带衫,站在街角拉

    客。一位30多岁开着皮卡车的男性停下了车,将车窗摇了下来。他们俩

    都没发现潜伏在街道上毫无标记的警车。

    据文件记载,丹尼斯被戴上了手铐,押上了警车的后排,接着便被

    关进了监狱,受控的罪名是卖淫拉客。因丹尼斯无法提供永久性住址,要获释,就得有人作保。

    加纳法官合上了文件,叹了口气。之前他也审过类似的案件,当

    时,这一类的违法保释金额一般为50美元。接着,他翻开了另一个文件

    夹,里面是他的同事(另一位法官)让加纳填写的一些性格问卷,那位

    法官的女友需要这些问卷帮助其教授完成一个关于“性格、态度和保释决定”的学术研究。

    其中一份问卷由两个关于“品行·态度·性格调查”的问题组成。首

    先,我们要求法官“简要描述想到自己死亡时的情绪”。

    “我没怎么考虑过这个,不过,我觉得想到家人会思念我,我会非

    常难过,”他这么写道。

    然后我们让他“尽可能详细、快速地写下他认为自己肉体死亡时以

    及死亡后的情形”。

    他写道,“我觉得自己进了一个痛苦的隧道,然后沐浴在光中。我

    会发现,自己的肉体被埋在了土中,然后腐烂了,不过,我的灵魂升天

    了,我在天堂见到了救世主。”

    加纳法官又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和办事员聊了几分钟,接着就回

    到内庭,继续工作了。

    加纳和其他那些为卡罗尔·安·丹尼斯作保之前想到死亡终至的法官

    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没有完成调查问卷的控制组法官认为受审者应该交

    出50美元的保释金。然而,那些被提醒死亡终至的法官却坚持认为卡罗

    尔·安(顺便说一下,这个人并非真实存在)应支付多得多的惩罚性保

    释金——平均一下,结果为455美元,这是正常情况下同类案件保释金

    的9倍还多。因为想到死亡终至这一细节的出现,公正的天平已经倾斜,甚至是崩塌。

    法官应该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专家群体,他们对案件的判断基于事

    实。的确,法官坚持认为回答关于死亡的一些问题并不太可能影响他们

    的法律判决。然而,只是想到了死亡,他们的决定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

    化,这是怎么回事?而且他们对此全然不知,这又是怎么回事?

    设计这一实验的时候,我们认为,法官一般都有强烈的是非观,而

    且我们认为卡罗尔·安·丹尼斯的行为会触犯法官们的道德情感。实验结

    果显示,那些想到死亡终至的法官会尽力遵从文化,做出正确的决定。

    因此,相对于那些没有被提醒死亡终至的同事,他们会更鲜明地举起法

    律的旗帜。他们为那位所谓的妓女设定了非常高的保释金标准,坚信她

    出庭受审时,要因道德犯罪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仅仅是走个形式。

    被提醒死亡终至的人不仅对于辜负了我们人生价值的人做出了消极

    反应,对于坚定实现人生价值的人,他们还做出了积极反应。在一份研

    究中,有人向警方告发了一位非常危险的罪犯,人们提议应该给告发者

    一定的经济奖励,被提醒死亡终至的人则把奖励数额提高到了原来的3

    倍。因此,被提醒死亡终至的人不仅会关注我们认为不道德的或者高尚

    的行为,他们还表示,我们应该增强对于正确信仰的坚持,对于优秀文

    化的坚持。因此,被提醒死亡终至之后,对于任何强化我们所珍视的信

    仰的人和事,他们都会做出慷慨、积极的反应,而若有人质疑我们的信

    仰,他们则会义无反顾地抵制。在对法官展开研究之后没多久,我们又进行了一个实验。我们让一

    群美国学生到了实验室,请控制组的被试简单描述一下中性色彩的事

    物,尤其是想到食品以及进食时有什么样的情感。实验组学生回答的问

    题和加纳法官回答的问题相同,都和死亡相关,令人讨厌。

    几分钟之后,我们让两组被试看了两份采访,并告诉他们,采访摘

    自《政治学季刊》,其中一位是坚定拥护美国政治制度的教授,而另一

    位则对美国政治制度怨声连连。在采访中,拥护美国政治制度的教授承

    认美国有很多困难,他说,经济失调就是一个问题,而且政府在外交政

    策方面也有失误。可是,总体来说,他还是认为,“在这个国家,我所

    说的这些是否有价值,最终要由人民来评价,而非政府。也正因为这

    样,人们才可以在这个国家自由自在地生存和生活。”

    相反,反对美国政治制度的教授先承认了美国的诸多优点,但最终

    话锋一转,直指权力精英的不良影响以及“受经济利益驱使,美国在国

    土之外的不道德行为”。他总结说,“道德和我们的对外政策完全没有关

    系。因此,认为美国是全世界民主和自由的推动者,简直荒唐。”他甚

    至认为,人们应该暴力推翻现任政府。

    在调查中,所有学生都喜欢拥护美国政治体系的那位教授所说的

    话。他们认为,这位教授比另一位知识更为渊博,更为诚实。不过,和

    控制组相比,被提醒死亡终至的被试,对于拥护美国政治制度的教授有

    着更积极的评价,而对于另一位教授的评价则更为消极。自开始这项研究以来,我们做了500多份调查,统计结果显示,文

    化世界观从多个方面保护着我们,让我们不因死亡的必然到来而恐惧,没有文化世界观,这种恐惧将无法摆脱。一旦被提醒死亡终至,我们总

    是会对那些反对或侵犯我们信仰的行为加以批评和惩罚,对拥护和坚持

    我们信仰的行为加以表扬和奖励。我们通过多种方式提醒参与我们调查

    研究的人死亡终至这一现实,除了回答关于死亡的问题,他们还可能观

    看残酷的事故影片,写一句关于死亡的话,或站在殡仪馆或墓地附近。

    有意思的是,他们拥护信仰的反应只和被提醒死亡终至有关,这一点很

    重要,因为提到其他诸如遭社会排斥、考试失败、剧痛或在交通事故中

    失去上肢或下肢等消极事件,都不会让他们有同样的反应。

    人类会努力克服对于死亡终至的恐惧,在本书中,我们将向读者呈

    现,这种努力是如何影响人类的。其实,无论大事小事,都无法逃避死

    亡终至的忧虑所产生的影响。例如,午饭要吃什么,在沙滩日光浴的时

    候要涂多少防晒霜,在最近一次选举中你会把票投给谁,你对购物的态

    度,你的身心健康,你的所爱和所恨等。

    然而,这种恐惧并非与生俱来。襁褓中的婴孩除了吃饱穿暖再不会

    关注其他,可是,从童年开始,人类就会卷入一个充满意义和自我价值

    的符号世界中,并且极力守卫这种意义和自我价值。为什么?怎么会这

    样?死亡是何时进入我们心里的?它是怎么进来的?第2章 事物的格式

    事物的格式是指一套秩序……它是不言自明的真理,且会在完全没

    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被接受,这种接受是自然的、自发的。我们尽可能寻

    求事物最宏大的格式,不是为了设法获取真理,而是因为,格式越宏

    大,越能够击退恐惧。如果我们能在宇宙的大格式中让生命具有意义,我们就一定会永生。

    ——艾伦·维里斯,《事物的格式》

    生命刚刚开始时,我们只是会尿湿尿布、吸吮奶头的生物,可是,那段时间却不在我们的记忆当中。我们知道自己的姓名,却记不得获取

    姓名的时刻。然而,到了五岁,或在其前后的一两年,记忆却那么鲜

    明、那么清晰——我们都记得最爱的宠物、玩具、老师、朋友,不情愿

    地被太热心的阿姨拥抱、射门得分、夏令营、万圣节“不给糖果就捣

    乱”的小把戏等。最终,我们会意识到自我,意识到我们不只是个体,还是更宏大的社会环境中的一部分,于是我们成了巴西人、尼日利亚

    人、墨西哥人、意大利人、黎巴嫩人、中国人、荷兰人、日本人或美国

    人,进入了一个更为宽广的意义和符号的世界。

    列夫·托尔斯泰说过,“从五岁的孩童到‘自我’只有一步之遥,而一

    个新生儿和五岁孩童之间的距离,却远得可怕。”我们是如何从一个呱呱啼哭、咿呀学语的新生儿变成拥有姓名和国籍、在各自的文化中寻求

    意义的成年人的?这种转变又是如何让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安全地扮演各

    自的角色的?现在我们就来看看那段可怕的距离是如何被跨过的,对于

    死亡的忧虑又是如何影响这段旅程的,以及接下来会怎样。对于心理安全的需求

    童年对于心理安全的建立至关重要。如果童年不顺,通往成年的道

    路将会异常痛苦。

    我们来看看塞浦利安(Cyprian)的案例。1990年4月,这个名叫塞

    浦利安的健康可爱的男婴出生在罗马尼亚的卡普尼斯。男婴的生母阿

    林,丝毫不想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这是她的第四个孩子。然而,尼古

    拉·齐奥塞斯库统治下的罗马尼亚政府严令禁止节育和流产,阿林和她

    的一家只能靠着在小农场上养鸡,在杂乱无章的院子里种些蔬菜过活。

    生活极度贫困,阿林和她的丈夫觉得他们根本无法养活这个新出生的儿

    子。因此,塞浦利安刚出生,他们就把他丢到了一所州孤儿院,继续捉

    襟见肘的生活,为养活他们自己和其他三个孩子而忙碌。

    在可怕的动物园般的孤儿院中有17万名罗马尼亚婴儿,塞浦利安只

    是其中的一名。这些婴儿只是被喂食,偶尔换洗尿布,他们从来没有到

    户外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他们居住的房间散发着阵阵尿骚和体臭。几

    十个婴儿却只有一两位保育员,因此,这群婴儿根本没有可能被大人抱

    在怀里,享受爱抚和呵护。他们没有玩具。因为经常被拴在脏兮兮的婴

    儿床上,他们连爬行和走路都没学过。他们不会说话,只会用头撞婴儿

    床的金属杆。1992年的夏天,塞浦利安的养父母将他收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茁壮成长”的迹象,也就是说,他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成长发育。

    对于两岁的年龄来说,他的体型明显偏小,营养不良,心理状态就更糟

    糕了。

    塞浦利安是为数不多的幸运儿之一,他的养父母重新给他取了名字

    ——卡梅隆(Cameron),并把他带到了美国。新的家庭给了他很多的

    爱和呵护。他们抱着他,给他喂食。他学会了走路,体重也趋于正常

    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很正常,很健康。可是,长到四岁左右,他开始有了一些奇怪的行为。“他害怕在草地上行走,”父亲丹尼尔回忆

    说,“痴迷漆皮的皮鞋。会像松鼠一样,把食物全部塞到嘴里。经常一

    阵阵的狂躁、尖叫。他摔打东西,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我们都不知道

    他到底怎么了。”

    直到卡梅隆五岁时开始接受治疗,丹尼尔和妻子才慢慢理解了到底

    是什么在折磨着他们帅气的儿子。卡梅隆患上了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即反应性依恋障碍,这种心理疾病多发于有心理创伤的儿童,他们没有

    机会和第一位照顾者(通常是他们的妈妈)建立亲密的纽带关系。卡梅

    隆的心理疾病归咎于婴孩时期对于心理安全极度渴望却没有得到满足。

    安全感对于婴孩来说,和饱腹的牛奶、身体的温暖一样不可或缺。

    然而,这种感觉并非每个婴孩都可以轻易获得。孔雀鱼生来就会游泳、进食、躲避捕猎者。小狗、小猫出生两个月后就可以断奶,完全独立于

    母体而存在。相反,我们人类的新生儿却是所有生物中最弱小、最无助的。离开母亲的子宫,没有外界的帮助,我们甚至无法抬头,无法翻

    身。只有和父母建立坚固的情感纽带,孩子才可以生存和成长。情感纽

    带该怎么建立呢?

    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心理学家都认为,婴儿爱父母,原因只

    有一个——父母给它们喂食。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就坚信,乳汁可以带

    来愉悦感,婴儿因此形成了对母亲的依赖和感情。从根本上说,弗洛伊

    德认为,作为婴儿,我们会爱上让我们产生这种愉悦感的人。后来,行

    为心理学家B.F.斯金纳提出了新的理论,婴儿期建立纽带无非是靠强化

    作用,不管是谁,只要他和奶一次又一次同时出现,就会让婴儿与其建

    立联系,产生感情,因为婴儿坚信,他的出现与喂食有关。

    弗洛伊德的弟子奥托·兰克对于婴儿建立联系的理论提出了质疑。

    他和哈里·斯塔克·沙利文(Harry Stack Sullivan)、梅兰妮·克莱恩

    (Melanie Klein)等精神分析思想家提出,感觉到被爱、被保护,感情

    纽带才能形成。然而,直到20世纪50年代晚期,哈里·哈洛(Harry

    Harlow)进行了一系列的著名实验之后,这一观点才被广泛接受。哈洛

    将刚出生的猕猴与其生母分开,然后将其关进笼子,由两个无生命

    的“母亲”抚养,一个由金属丝网制成,一个由柔软的毛巾布制成。猕猴

    虽然靠着安装在金属丝网母亲身上的瓶子喂食,但多数时间却与柔软的

    毛巾布母亲依偎在一起。

    在另一个实验中,猕猴被分成了两组,一组由金属丝网的母亲抚养,一组由柔软毛巾布的母亲抚养。尽管两组猕猴都喝同样剂量的奶,成长的速度也相同,可在新奇或可怕的境况中,它们的反应却截然不

    同。和柔软毛巾布母亲一起的猕猴在笼子里踱步时,意外地遇到了一只

    打鼓的机械泰迪熊,它们迅速跳向母亲,并拼命地紧紧挨着她。它们似

    乎感觉到了来自母亲的慰藉,之后又勇敢地迈出了脚步,继续探索周围

    的环境了。有趣的是,另一组猕猴并没有跑向它们的“金属母亲”,而是

    突然趴在地上,不停翻滚,抱着自己,非常痛苦地尖叫起来,其行为和

    罗马尼亚孤儿院被冷落的孩子非常相似。

    哈洛提出,幼小的猕猴把毛巾布母亲当成了安全的堡垒。一旦最初

    的恐惧通过和柔软的母亲的接触得到了慰藉,平息下来,它们就会重获

    自信。他总结说,我们爱我们的父母,不是因为他们的喂养行为,而是

    因为和他们的身体接触让我们得到了慰藉,获得了安全感。

    哈洛在进行实验的同时,精神病学家约翰·鲍比(John Bowlby)与

    其不谋而合,提出了“依恋理论”。鲍比具备丰富的关于灵长类动物进化

    和动物行为学的知识,并在精神分析训练以及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

    下简称二战)期间和父母分离的幼童的研究基础上,提出了这一理论。

    他认为,婴儿要存活,在心理上必须依恋于一个有回应的照顾者。因为

    无助、脆弱,人类在婴儿时期尤其容易产生焦虑情绪,和依恋对象的分

    离,无论从表面看,还是从其象征意义看,都是对婴儿的最大威胁。因

    此,他注意到,对于婴儿来说,建立“基本信赖”至关重要,也就是说,出生之后第一年,他们必须感觉自己安然无恙。只有看似无处不在、无

    所不能的照顾者给予帮助,婴儿才能获得这种感觉。信任与磨难

    多亏了兰克、哈洛、鲍比等诸多心理学家的研究,我们才最终知

    道,婴儿早期的心理安全主要来自父母的爱和保护。我们搂抱着襁褓中

    的孩子,轻柔地哄着他,他才会有安全感,才会大胆探索周围的世界。

    他们在地板上爬来爬去,愉快地探索着所有可以碰到的角落和缝隙,也

    正因为如此,准爸爸、准妈妈们才会把他们的家收拾一番,变成十足

    的“儿童安全”之家。

    如果有幸降生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作为新生儿真是再美好不过

    了。你可以舒适地偎依在母亲怀中,吮吸甘甜的营养。你由温暖的襁褓

    包裹着,被他们抱在怀中,他们喂你、逗你。大小便之后,他们也会给

    你换掉脏兮兮的尿布,让你时刻保持干爽、舒适。在你出生之后的这些

    日子里,什么都不用做,你的存在就足以获得周围这些人的爱和呵护,一双双眼睛看着你,总是闪烁着爱的光芒。看到你成功地抓起了玩具,吃东西的时候,送到嘴里的多了,撒在地上的少了,你的父母真是欣喜

    万分。再往后,你第一次独立地迈出了脚步,第一次咿咿呀呀发出了类

    似于“爸爸”或“妈妈”的声音,或者使劲儿把网球抛到了狗狗的脑袋上,这些都足以让你的成年“粉丝”忍不住地骄傲和喜爱。

    蹒跚学步时期,要想让父母继续因你的行为感觉骄傲,充满喜悦,你不仅要学会更多,还要避免很多爸爸妈妈不喜欢的行为。你可能会把

    泥巴塞到嘴里,可能会在鱼缸而不是在厕所撒尿,可能会追着一只弹走

    的小球,一路跑到了街上。行为受到纠正时,那种感觉并不好。如果妈

    妈强行抓住了你伸向糖果柜台的小手,阻止你去抓狗狗的尾巴,你会立

    刻变得不快,大声尖叫,大声哭喊。

    要想一直得到父母的欢心,孩子必须学会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而

    不是随心所欲。有时候,随心所欲的直接风险就是丢掉性命。从家里游

    泳池的跳板上跌下去,可能意味着仓促地离开了家庭的基因库。孩子远

    不够成熟,没办法通过讲道理让其放弃危险的、让人讨厌的或不为社会

    接受的行为时,父母会通过夸赞,肯定其良好的行为,通过谴责,否定

    其不良行为。如果孩子做了父母想让其做的事,父母会给予表扬和奖

    励,这种肯定会让孩子感觉安全、稳妥。如果他们行为不当,当然,这

    种情况任何孩子都无法避免,父母会予以指责,会短时间关禁闭、体

    罚,或者明确表示不赞同。面对成年人这些令人不安的严厉行为,小男

    孩、小女孩都会沮丧、焦虑,有时还会感觉害怕。在《一个青年艺术家

    的画像》中,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细致地向读者呈现了一个

    不断成长的自我形象。书中的主角——名叫斯蒂芬(Stephen)的小男

    孩,躲到了桌子下。这是为什么?因为小男孩说过,等他们长大后,他

    要和艾琳结婚。而艾琳却是信仰新教的邻家小孩,这是斯蒂芬的天主教

    家庭完全无法接受的。他的阿姨丹蒂警告他说,如果他不对想要和新教

    徒结婚而道歉,“鹰就会飞来,啄掉他的双眼”。小家伙被吓坏了,这一恐吓也像颂歌似的在其脑海中反复浮现:

    道歉,啄掉双眼,啄掉双眼,道歉。

    还有什么比安全感受到攻击或被安全感抛弃更糟糕的呢?即便斯蒂

    芬很小,他也明白,如果不按照家人的期望去做,他就无法获得温暖和

    肯定,不仅如此,还会遭到残忍的攻击。

    因此,久而久之,成为“好”孩子就意味着会受到保护,会幸福,而

    成为“坏”孩子就意味着会焦虑、容易受到攻击和侵害。因此,我们才需

    要自尊,即感受到自身良好的状态和价值,自尊对于应对来自死亡的恐

    惧也才至关重要。感受事物的格式

    随着和外界联系的增加,不断地融入社会,孩子也会慢慢感受到事

    物的文化格式。多数孩子五岁时就有了自己的世界观,他们会完全躲在

    其中。当然,这对于卡梅隆来说稍微有些困难,因为他根本没有体验人

    生第一次的基本信赖。不过,卡梅隆依然算是一个幸运的小男孩。在心

    理辅导的帮助下,在特殊学校里,有优秀的老师教他读写、加减法,并

    帮他成功度过了很多情绪波动的艰难时刻,卡梅隆在这个不断弥补的过

    程中一步步趋于正常了。

    与此同时,成长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所能受益的一切,他无一缺

    少。卡梅隆的父母在政治上态度温和,信奉努力工作,积极参与社区活

    动,并会帮助不如自己富裕的人。父母会给卡梅隆唱歌,会给他读《晚

    安月亮》《绒布小兔》。他知道了亲戚、老师、教堂里的人以及朋友的

    名字,认识了植物、动物以及其他没有生命的物体。他开始慢慢探索身

    边的世界。他观看迪士尼电影,享受着迪士尼乐园之旅;他从公园的弯

    道滑梯滑下,在海滩上和浪花捉迷藏。父母发现卡梅隆特别喜爱唱歌跳

    舞,于是花钱给他报了相应的兴趣班。

    卡梅隆能够背诵效忠誓言,会唱“星条旗永不落”。他参加了幼童

    军,学会了如何叠放美国国旗。星期天,父母带他到教堂,他会去主日学校,老师给他讲摩西和耶稣的故事。复活节那天,去教堂做礼拜之

    前,卡梅隆会去寻找糖果和彩蛋。他参加每年一度的圣诞巡游,和圣诞

    老人合影,他知道,圣诞老人会很神奇地听他说出心愿,并在圣诞节一

    早让他想要的礼物出现。他明白,婚礼是人们庆祝真爱的场合,葬礼就

    是要和去世的人道别,毕业典礼则意味着有人完成了学业。一个个生日

    就是为了庆祝时间的流逝,他按照美国文化的切分,将一年又一年理解

    为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小时、每一天、每一月的有序重复。

    每次父母带他去上学、去教堂、去看心理医生,每一次看电影,每

    一次偷听父母的对话,卡梅隆都在接受关于什么是好、什么是恶的信

    号。世界被简单划成了黑色与白色。灰姑娘和蝙蝠侠是好人,库伊拉·

    德维尔和西方坏女巫是坏人。锻炼身体是好的,抽烟是坏的。从一数到

    十是好的,大哭大叫、没耐心、发脾气是坏的。自己的亲人是好的,恐

    怖分子是坏的。卡梅隆能够区分好坏,辨别是非后,他感觉更加轻松

    了。他所学到的知识让他有了安全感,他能越来越好地自我控制了,因

    为他的社会环境不断强化着父母试图教给他的一切。

    慢慢地,随着卡梅隆的成长,父母时常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按照他们

    的理解,让卡梅隆逐步认识事物的格式。他们把自己的世界观和对于是

    非的理解教授给卡梅隆。根据他们的世界观,卡梅隆了解了现实,并且

    开始把所学的一切内化为自我的一部分。

    放眼望去,徽章、横幅、总统的照片以及其他能够代表美国社会普遍认同的价值的物品,就是卡梅隆理解文化世界观的基础。他发现,人

    们会参观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的纪念碑并挥旗致敬。好公民的名字会被

    镌刻下来,街道、高速公路、华丽的政府建筑上随处可见,这一切都诠

    释着事物重要的政治格式。他看到,摩天大楼、公园、学校、街道以及

    公共建筑会以富有的捐助者的名字命名,他们验证并确认着事物的公共

    格式。而教堂的十字架和犹太会堂的大卫之星则代表着事物的宗教格

    式。这一切都在巩固卡梅隆的现实感。

    简言之,卡梅隆的父母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一切,都在从不同角度向

    他描述着现实,对此,卡梅隆就像所有其他孩子一样,不仅是被动接

    受,而且是热情拥抱。一旦学着做个好孩子,感受到了他们所在文化赋

    予的价值,最初由父母的爱和保护衍生的安全感就会延伸和扩展。不管

    长到多大,我们人类要存活、要茁壮成长,都离不开这种安全感,因为

    恐惧实在太多。孩子是如何发现死亡的

    甚至在孩子还没完全意识到他们为什么恐惧时,对于包含秩序、目

    的和意义的世界观的信仰就帮助他们克服了恐惧。这种恐惧和死亡密切

    相关。

    离开舒适、温暖的子宫之后,婴儿时常会受到疼痛、饥饿、寒冷、皮疹等各种各样问题的困扰。尽管婴儿和蹒跚学步的幼儿不知道他们害

    怕什么,为什么害怕,但那些对于生存潜在的威胁都会让他们做出痛苦

    的反应。在18~24个月左右时,随着自我意识的出现,婴幼儿会慢慢认

    识到自己的弱小,因此,他们的恐惧感会因更多或真实或想象的危险而

    日益增加。他们害怕黑暗、陌生人、形体较大的狗、怪兽以及鬼。在他

    们看来,这些都是对生存的真实威胁。

    大约3岁左右,自我意识无情的仆人——对于死亡的意识开始现身

    了。岩石似乎会永远存在,可有生命的物体却无法永远存在,最终会因

    死亡而消失。在这条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孩子可能会看到爬满蛆虫的松

    鼠,奶奶被蒙上了被单,抬出了房子,装上了车。养的第一条金鱼或心

    爱的狗狗死了。说不定爸爸和妈妈还把菲多埋在了后院,并且为它举行

    了葬礼。

    孩子一旦意识到死亡,他们很快就会明白,有一天,他们也会死去。思索自身存在的同时,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也会消失。久而久

    之,他们成了一个个小哈姆雷特,童年时期各种各样的恐惧全都汇成了

    一种恐惧——担心自己不再存在。

    我们大多数人都会记得童年时做过噩梦。噩梦和梦惊就是孩童时期

    对于脆弱和死亡的意识的最生动表现。我们中的一个人就记得,在大约

    五岁的时候,下面这个噩梦就反复出现:

    一只血淋淋的紫色怪物从我的床下冒了出来,它只有一只巨大的眼

    睛,而且布满了血丝。我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接朝卧室门口冲去,那只

    独眼龙流着口水穷追不舍,我一直逃到了玄关,穿过客厅,跳过长沙

    发,仓促躲进了厨房。暴怒的怪兽轰隆隆地追来,咆哮着,喷出了绿色

    的黏液,一步步向我靠近。我想着去拿刀,可是没时间了。恐慌中,我

    躲进了杂物室,屏住了呼吸。突然,杂物室的门开了……

    每次梦到这种情景,他都会吓醒,满身冷汗。但很快就会恢复,要

    么发现爸爸正弯着身子,看着他,对他说,“没事,没事,只是个噩梦

    而已,好孩子,爸爸不会让你有危险的”,要么意识到爸爸妈妈就在隔

    壁睡觉呢——似乎他们永远都会陪着他。童年时期,我们都会从类似的

    噩梦中惊醒,又会很快松口气。怪兽不再追你了,你是安全的,爸爸妈

    妈那么爱你,一切都正常。

    噩梦中,感觉有人或有什么东西藏在床下,或破窗而入,或突然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这些都很常见。这些恐惧反映了对于生命之危险性

    和脆弱性的意识在显露。尽管大多数人都记得儿时的某些惊恐时刻,可

    鲜有人记得挥之不去的渺小和脆弱感,生命终将消失的威胁,以及对于

    死亡终至的认识和随之而来的恐惧感。不过,有证据表明,三岁的儿童

    就已经可以意识到死亡,并因此感觉不安。他们会采取一些最基本、最

    简单的应对恐惧的方法,长大之后,这些方法会进一步完善。

    20世纪60年代晚期至70年代早期,英国教育心理学家西尔维娅·安

    东尼(Sylvia Anthony)和一组妈妈一起,对她们的孩子进行了采访。

    她发现,即使年龄很小的孩子也会担心死亡。当三岁的简问妈妈死去的

    人“是否会像花儿一样到春天的时候再次回来”时,没有任何正统宗教信

    仰的妈妈回答她说,他们不会以原来的样子回来,但可能会变成婴儿。

    这个回答让简很担心,因为她讨厌变化,也不喜欢奶奶变老这个事实。

    “奶奶会死吗?”小女孩问。

    “会啊。”妈妈回答。

    眼泪夺眶而出,简伤心极了,不停重复着,“可是我不想死,我不

    想死”。

    随着心智的逐步成熟,孩子对于死亡的理解会日趋深刻,应对恐惧

    的方法也会日趋复杂。据五岁的理查德的妈妈说,洗澡的时候,他一边

    在浴缸里游上游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我不想死掉,永远不想,我不想死掉”。

    下面就是安东尼记录的五岁的西奥多和妈妈之间的一段对话:

    西奥多 :动物的生命也都会结束吗?

    妈妈 :是的,动物的生命也会结束。只要有生命的物体,生命最

    后都会结束。

    西奥多 :我不想结束。我想比世界上其他人活得都长。

    在另外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采访了年龄在8~12岁的孩子,问他们

    通常害怕什么,担心什么。研究人员还采访了孩子们的妈妈。尽管妈妈

    都说,相较于生病和死亡,孩子们更怕蛇,更怕考试考不好,可是,孩

    子们自己却说,他们更怕的是生病和死亡,而不是巨蛇和糟糕的成绩

    单。这就说明,死亡给孩子带来的困扰比我们多数人想象得更严重,开

    始得也更早。避开死亡

    杰出的发展心理学家让·皮亚杰认为,孩子在认知发展的不同阶

    段,其对于死亡的概念通常也会改变。年龄较小的孩子一开始常常认为

    死亡和睡觉很像。他们觉得:“我晚上睡觉,可是早晨就可以醒

    来。”“奶奶可能是太老啦,在躺椅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可是,她总是

    会醒过来的。”不管是小睡,还是晚上沉睡,就算睡得再久,也都会醒

    过来的。因此,孩子有时候会希望死去的人在某个吉祥的时刻可以重

    生。他们或许会往尸体上泼水,想要努力把它们救回来。

    孩子还会通过各种心理招数避开死亡这一话题,最简单的就是尽量

    不去考虑。三岁的简刚刚对死亡有所意识,于是无不担忧地问妈妈,死

    人还会再次睁开眼睛、说话、吃东西、穿衣服吗?妈妈回忆说,“她泪

    流满面,问着问题,突然又说,‘我还是继续喝茶吧’”。无独有偶,当妈

    妈对五岁的理查德说,他会在很久以后才会死去,小家伙笑了,然后说

    道,“那就好。我一直都在担心呢。现在我觉得开心了”。然后他说,他

    想要梦到“去购物,去买东西”。

    这些转移注意力的招数和成年人想到自己死亡时的反应惊人地相

    似。成年人也会停止考虑死亡,用其他常发生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

    力。研究发现,在被暗示死亡这一问题后,成人也会出现“别担心,高兴点儿”之类的想法。想到死亡之后,成人通常的反应是将注意力转向

    爽心美食和奢侈商品——“咱们去吃午饭,去购物吧”。

    孩子还会计划着永远都不要长大。他们会告诉自己,“只有老年人

    才会死。我不是老年人,所以,只要我不长大,就不会死”。彼得·潘,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男孩,就是儿童文学中“长不大策略”的典型案例。

    已故艺人迈克尔·杰克逊,一个在他的梦幻庄园永远长不大的男孩,也

    是真实生活中这一策略永远挥之不去的例证。

    在多数儿童故事中,死亡都被拟人化,扮演着坏角色。邪恶的女

    巫、小妖精、食人魔等都是具有身形和脸蛋的致命恐怖象征。他们诠释

    着死亡,将这一难于理解的抽象概念具体化、可控化。让死亡具有人类

    的外形,战胜它就容易多了。如果死亡是人,就可以和他理论、讨价还

    价,可以哄骗,或是通过人类的超级智慧、力量或是外在的魔力将其制

    服。在5~9岁的孩子看来,如果足够敏捷、聪慧,不被对方擒获,就可

    以避开死亡。

    的确,在很多童话故事中,儿童英雄通常可以通过聪明的方式避开

    死亡。格林兄弟及安徒生笔下的故事总是充满致命的威胁,可是,故事

    中的孩子却很少屈服。在《绿野仙踪》中,多萝西也逃出了坏女巫的手

    心,逃过了死亡;匹诺曹从一个木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孩;哈利·波

    特也一再利用魔法,逃过了死敌伏地魔 [1]

    的攻击。还有一种抗拒死亡的策略,就是将救世主人物化。在孩子看来,父

    母很了不起,似乎无所不能,无论何时,都可以满足他们任何肉体或精

    神的需求。因此,对于孩子来说,他们相信故事中可以左右生死的超能

    存在也就很自然了。白雪公主和睡美人都没有真正死掉,她们只是在等

    待那个可以保护和解救她们的人,用真爱将她们唤醒。即使耶稣在十字

    架上遭受了万般痛苦,他也没有真正死掉,上帝最终将他带到了天堂。

    因此,他才可以解救你,解救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以及所有那些

    已故的亲人,等你们所有人都死后,还可以在天堂重逢。

    从父母那儿得到了慰藉,从富含各自文化色彩的故事中得到了鼓

    励,孩子们才格外相信他们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此,听到年幼的孩子

    突然大声说自己永远不会死就不稀奇了。我们的一个孩子,在其六岁的

    时候如是说,“我有三个愿望——永远都不会死,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

    人,拥有所有的电子游戏。”虽然他并不确定自己的愿望会成真,但依

    然信誓旦旦。

    [1] Lord Voldemort,伏地魔,这个词语会让人们联想到法语中的短语

    vol de mort,意思是“逃离死亡”。——译者注欲哭无泪

    随着孩子慢慢成熟,他们最终会明白,会意识到死亡无法避免,不

    可改变。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人行道上被踩到的蠕虫将不再蠕动。

    爷爷在地下的小盒子里,并非睡着了,和在起居室里的躺椅上睡觉根本

    不一样。患有癌症的狗狗不得不让它“长眠”,可是,它再也不会醒来

    了。

    突然间,你明白了这个恐怖的真相:死亡并非偶然发生的不幸事

    故,并非只有那些老年人、倒霉鬼、坏人才会遭遇。迟早你会意识到,每个人都会死,包括你自己。在人间的舞台上大步流星走过,帷幕必将

    落下,你的命运最终将和路边那只内脏四溅的松鼠或是你一直害怕的骷

    髅没什么两样。

    这个认识非常重要。诗人威廉·华兹华斯曾写道,“对于儿时的我来

    说,最难的莫过于承认死亡这一概念最终也会适用于我自己”,这种想

    法“经常让人欲哭无泪”。就在这一刻,你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孩子一旦明白他们和爸爸妈妈一样,其生命都是脆弱的、有限的,他们就会用文化取代父母,将其作为获取内心平静的首要源头。神明、社会权威和制度似乎比父母、祖父母、宠物更稳定、更持久,因为父

    母、祖父母、宠物最终都不堪一击,最终都会死去。我们已故的以色列同事维克多·弗洛里安(Victor Florian)和马里奥

    ·米库里茨(Mario Mikulincer)就做过实验,证明了这一论断——孩子

    迅速发展的对于死亡的意识推动了其从信仰父母到信仰文化的改变。研

    究者调查了两组以色列孩子,年龄在7~11岁。每组有一半的孩子被问及

    26个和死亡相关的开放式问题,比如“死人会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吗?”“每个人都会死掉吗?”等。

    接着,让所有的孩子观看和他们年龄相同、性别相同的其他孩子的

    图片。每张图片旁边都附有图片中孩子的姓名及出生地。有些图片上的

    孩子是以色列出生的,有些则是来自俄罗斯的移民(在以色列,俄罗斯

    移民被习惯性地认为是以色列文化的局外人)。被试的孩子要说出他们

    是否愿意和图片上的孩子一起玩,是否愿意和他成为最好的朋友。

    研究结果显示,7岁的孩子还没有把“心理上的鸡蛋”转移到“文化的

    篮子”里。在被问及和死亡相关的问题之后,他们对于图片上以色列孩

    子和俄罗斯孩子的反应都很消极,且年龄越小,越是消极。他们害怕死

    亡,但是,还没有借助文化应对这种害怕心理。

    然而,11岁的孩子就完全不同了。在被问及和死亡相关的问题之

    后,这些年龄稍大的孩子更愿意和图片上的以色列孩子做朋友,对俄罗

    斯人表现出了排斥。简言之,当被提醒死亡终至之后,11岁的孩子有着

    和成年人相同的反应。意识到死亡无法避免、终将到来之后,他们表现

    出了对其文化的永久性心理忠诚。团结在国旗周围

    在研究中,11岁以色列儿童的反应在很多民族的成人中都有出现。

    在本书第1章中我们就已经看到,被提醒死亡终至的美国人对赞扬美国

    的人会做出更多积极的反应,对批评美国的人则会做出更多消极的反

    应。被提醒死亡终至的意大利人会觉得意大利人更亲切,认为自己和同

    胞有更强的纽带感。此外,就本国产品和外国产品而言,在零售店前接

    受采访的德国人并没有表现出对德国产品的特殊喜好,但是,在墓地前

    接受采访的德国人则更愿意选择德国食品、德国汽车、德国的度假场

    所。

    我们可以假想一个名叫史蒂夫的年轻人,他所接受的完全是美国文

    化。如果登录Facebook网上他的主页,我们或许会发现,他有很多身

    份:乐队的摇滚乐吉他手、父母的好儿子、侄子、兄弟、孙子、高中毕

    业生、相信人人都有平等权利的独立选民、大学生、想要成为老师等。

    和多数年轻人一样,史蒂夫已经把对父母的归属感转移到了周围的文化

    当中,不断加入自己喜欢的群体,忠诚于这些群体,以此巩固和强化自

    己的信仰体系。在这个过程中,史蒂夫不断加固心理堡垒,以对抗自儿

    时就形成的关于存在的恐惧感。

    现在想象一下,你就是史蒂夫,正在美国一所名牌大学读心理学。在一门课程学习中,你被要求参加某项调查研究。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

    实验室之后,你被研究人员告知,该实验的内容是性格和创造力之间的

    关系。“军人已经接受了很多性格实验,”她说,“在加利福尼亚沙漠地

    区进行军训时,我们对军人进行了观察,用创新的方法使用常规军事装

    备,完成诸如从粗糙的流体中过滤出沙子、制造创新性建筑工具等。实

    验初步发现,性格和创造力之间有关系,现在我们想把这一数据应用于

    更广泛的人群。”

    “你可以开始了,”她继续说着,然后递给你一个信息包,“请把这

    些调查问卷填一下。完成后,到走廊来。”

    你进入了实验状态,完成了关于性格的一些问卷,然后,和本书第

    1章所描述的法官一样,你也遇到了那两个令人不愉快的问题:“请简要

    描述想到自己死亡时的情绪”和“尽可能详细、快速地写下自己肉体死亡

    时以及死后的情形”。

    完成这些问卷之后,实验员将你带到了另一间屋子,你看到桌子上

    有很多物品:一包热巧克力粉、两根塑料管、一根细绳、一个纸夹、一

    块指南针手表、一根橡皮筋、网、一只玻璃罐、一个装满黑色染料的杯

    子、一只钉子、一个装满沙子的杯子、一面小旗子、一个坚固的十字

    架。

    实验员将黑色染料倒进了沙子里,然后跟你说了任务:想出将沙子和黑色染料分开的办法,因为“士兵以前就是用普通的东西把沙子从有

    毒物质中分离出来的”,还要把十字架挂在墙上,因为把东西固定在墙

    上“是服役时的常见任务,而且,并非一直有锤子可以用”。

    你思考了一下任务,然后意识到可以用旗子将染料从沙子中滤出,然后用十字架将钉子敲在墙上。可是,很明显你不情愿用这种方法,因

    为这么做让你觉得很不安。毕竟,从小你就被教导要敬畏这些有象征意

    义的物品。似乎用旗子过滤、用十字架敲钉子是在亵渎神物。可是,你

    又意识到,除了这种做法,别无选择,其他物品都用不上。慢慢地,你

    拿起了旗子,然后盖在了玻璃罐的上面,把混有黑色染料的沙子倒了上

    去,染料被过滤到了罐子里,用时六分钟。

    完成第一项任务后,你开始了下一项任务。你慢慢拿起十字架和钉

    子,朝墙边走去。你犹豫了几秒钟,想着应该怎样用手中神圣的物品完

    成这一项普通任务。“真是亵渎圣物,”你这么想着,然后长叹一口气。

    接着,你慢慢敲了起来,用时六分钟。

    该实验还有另外三个版本,其中控制条件有变。在一个版本中,学

    生被问的问题是关于看电视,而不是关于死亡。在其他两个版本中,问

    题可能关于看电视,也可能关于死亡,但是,桌子上的旗子被一块白布

    代替,除了十字架之外,还多了一块结实的木块。在这两种控制条件

    下,学生不用亵渎文化的象征物就可以将问题解决掉。不出所料,有了白布和木块,过滤和敲钉子的任务就变得很简单

    了,被试可以很快且毫无压力地完成。即使在完成任务之前要回答关于

    死亡的问题,被试完成任务也毫无问题。没有被问及死亡的学生也很轻

    松地用旗子和十字架完成了任务。在不同的控制条件下,完成每个任务

    的平均时长是三分钟。然而,和史蒂夫一样的被试,先是被问及死亡,然后又不得不亵渎有文化象征意义的圣物,完成任务的时间长达平均时

    间的两倍。他们还反映说,感觉任务很难,在尝试完成任务的时候压力

    很大。

    这一研究发现,文化符号有助于抑制对于死亡的恐惧。的确,如果

    没有充满宏大意义的可视象征或符号,文化信仰就会稍纵即逝,无法持

    续。实验参与者用十字架敲钉子

    1863年7月18日,威廉·卡尼(William Carney)和所在的马萨诸塞

    州第54志愿步兵团一起向美国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的瓦格纳堡垒发动猛攻,卡尼负伤。在这场战斗中,卡尼被嘉奖了一枚荣誉勋章,因为战

    斗时大家慌退之际,他一直手持美国国旗。之后,他谦虚地说:“伙计

    们,我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美国国旗永不倒地!”唤起与生俱来的恐惧

    如果事物的文化格式有助于驱逐对死亡的恐惧,那么你所珍视的信

    仰受到质疑的话又会怎样呢?死亡的想法会不会离意识更近呢?

    假如一个晴朗的夏日你沿着街道漫步,准备找事先约好的朋友一起

    吃午饭。你一边走一边享受着附近的景色和声音。你经过了一家外面摆

    着折扣货架的女装精品店、一家正在播放作者推荐读物的书店、一家药

    店、一家保险公司、一家星巴克咖啡店。经过咖啡店的时候,你立刻闻

    到了咖啡的香味,不过,很快你就忘掉了。

    过了一会儿,你看到了一位抱着婴儿的女士,那个婴儿把你逗笑

    了。

    继续往前走,你看到两人在聊天,其中一人拿着带纸夹的笔记

    板。“哦,也没人找我签请愿书,”你这么想着。从他们旁边走过的时

    候,你听到了他们的一部分谈话内容。

    “把这些词干补充完整就行,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词是什么,就填

    什么,”拿着笔记板的女士说。然后她把笔记板递给了一旁微笑着听她

    说话的朋友。

    你觉得很好奇,于是停下了脚步,稍微看了一会儿,只见那位男士匆匆写下了答案,然后把笔记板递了回去。女士说了声“谢谢”。

    你好奇心作祟,于是随口问了句:“你们在干吗?”

    “我是一名研究生,在帮忙做一个关于联想思维的实验,”她兴致勃

    勃地回答,“我们让大家将下列这些词填出来。您愿意帮忙吗?”

    “当然,”你回答说。

    下面就是一些词语:

    COFF_ _

    SK_ _L

    GR_ _ _

    不管什么时候,某些答案总会先从意识中冒出。只要是最近的经

    历,哪怕是在潜意识中,都会更容易与这些单词联系起来。容易联系起

    来的内容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了脑海中。它们离意识很近。刚刚经过咖啡

    店,因此你可能会写出下列词语:

    COFFEE(咖啡)

    SKILL(技术)

    GRIND(磨碎)但是,如果你沿街道前行时,经过的不是“星巴克”,而是殡仪馆,那么你填出的词就更可能是:

    COFFIN(棺材)

    SKULL(骷髅)

    GRAVE(坟墓)

    我们列了20个词干,其中六个可以填出完全和死亡无关的词,也可

    以填出和死亡相关的词。我们发现,人们填出的和死亡相关的词越多,关于死亡的想法就会越多地萦绕在意识中。为了验证这一方法的正确

    性,我们让大家先回答了关于死亡的问答题,几分钟后再让他们填写单

    词。可以确定的是,描述自己死亡的人与控制组的人相比,写出了更多

    的与死亡相关的词语。

    不过,如果人们珍视的信仰受到了威胁,关于死亡的想法是否也会

    离意识更近呢?为了弄清楚这一问题,阿尔伯塔大学的杰夫·施梅尔

    (Jeff Schimel)和其同事一起,将两组有着完全不同信仰体系的人带到

    了实验室——其中一组是加拿大的神灵论者,另一组是进化论者。所有

    参与实验的被试都读了一段文本,摘自进化生物学家史蒂芬·杰·古尔德

    (Stephen Jay Gould)的一篇文章。

    在文本中,古尔德引用了化石记录的证据,直接反驳了神灵论的观点。他还特别写到了“行走的鲸鱼”,即陆行鲸,大约生活在5000万年

    前。这种生物既可以在陆上行走,又可以在水里游泳,这就证明了鲸鱼

    是从陆地哺乳动物进化为海洋哺乳动物的。古尔德写道,“我没办法找

    到比陆行鲸更好、更有说服力的理论根据了。那些教条主义者通过各种

    伎俩将黑白颠倒,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信服,然而,陆行鲸却一再被神

    灵论者大呼理论上不可能存在”。

    这一段话根除了神灵论者的中心论断:进化论一定不正确,因为根

    本没有将各种物种联系起来的过渡形式,也没有缺失的环节。接着,被

    试完成了填词练习。阅读了和他们的核心理论完全相反的证据之后,神

    灵论者填出的和死亡相关的词更多。

    这一发现并不仅仅局限于宗教信仰。在另一项研究中,加拿大人阅

    读了关于贬低加拿大人共同价值观或澳大利亚人共同价值观的文章。贬

    低加拿大的文章冠以“打倒加拿大”的标题,开篇就是“大家都讨厌加拿

    大,以下是我讨厌加拿大的几点理由”。接下来,这篇激烈的论述对加

    拿大的食品、医疗卫生及运动大加嘲讽。“在美国,”作者写道,“曲棍

    球的‘粉丝’团和巨无霸卡车的‘粉丝’团没什么两样……只有加拿大人才

    在乎曲棍球。美国有曲棍球队吗?有啊。我们还有职业投球手、职业台

    球运动员、职业钓鱼者、职业扑克玩家呢。我们有很多职业运动员参与

    无足轻重的运动项目,比如曲棍球。”

    看完文章之后,被试依然需要完成填词任务。果不其然,读到自己国家受到谴责的被试和读到澳大利亚人受到攻击的被试相比,写出了更

    多和死亡相关的词语。对于神灵论者以及加拿大人来说,对其世界观的

    核心原则进行质疑,就会使其与生俱来的恐惧离意识更近。可怕的距离

    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从刚出生的婴儿变成适应文化习俗、生活在充

    满意义和符号的更大世界里的个体,人类走过了多么漫长的道路。为了

    让周围的环境更加符合自身文化中的现实,人们付出了巨大努力,这么

    说来,孩子大多会按照长辈的描述来认知世界也就不足为奇了。的确,如果不通过公共建筑上的十字架、国旗、电影中蒙面英雄战胜了威胁星

    球的坏蛋等随处可见的有形符号和象征进行加强,文化信仰、价值、理

    想就很难维持下去。

    事物的格式根深蒂固,可以说,几乎我们所思、所感、所做的一切

    都因其成形。它不仅给了我们每个人知识和对世界的解释,还给了我们

    意识经验的基本构造。此刻,2014年10月10日下午1:55,本书的作者

    兼心理学教授正在美国的办公室里坐着,写这本重要的书。还有什么比

    这更有意义的呢?然而,如果走到自己的文化世界观及其提供的意义之

    外凝视一番,他看到的只是一只热血动物,在一堆毫无差异的经历中啄

    食着一块塑料,而这些经历迟早会被心脏病、癌症、交通事故或是身体

    老化所打断。读者朋友,你现在所处的是什么时间?具体的某一年、某

    一月、一周的某一天意味着什么?难道这不是文化赋予你意识体验的一

    种虚幻结构,旨在帮你把混沌和稍纵即逝的事物冠以秩序性和持久性

    吗?如果是周四,倘若周四之后还是周四,然后还是周四,这样的幻觉真的很令人欣慰。

    所有这些都直指一个问题:你现在为什么要读这本书?也许我们应

    该停下写作,你也应该停下阅读。但是,我们不会,希望你也不会,因

    为我们宁愿回到上述文化剧本中——2014年的秋天,美国的心理学家正

    在解释人们如何应对关于存在的困境,而你,聪明的知识探求者,正忙

    着一场有意义的追寻——洞察人的境况及其驱动人的行为的方式。

    将所有文化的雕饰抛开,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普通的生物,在所有体

    验戛然而止之前,要不断被感觉、情绪以及各种事件攻击,还要与偶尔

    袭来的关于存在的恐惧进行搏斗。然而,在一个被冠以意义的世界里,我们绝不仅仅是普通的生物,用事物的格式武装自我也并不足够。只有

    感觉到对所信奉的世界来说,我们是有价值的贡献者,我们人类才会获

    得充分的安全感。

    下一章我们就开始讲述至关重要的自尊追求。第3章 自尊:坚毅的基础

    自尊这一看似老生常谈的词,实则是人的适应性的核心。它代表的

    不是过分的自我沉溺或单纯的虚荣,而是关乎生死。对于自我价值的实

    实在在的感觉是人的行为的基本属性——和只依赖食物就可以生存的狒

    狒不同,人更多地需要自尊来实现自我滋养。

    ——欧内斯特·贝克尔,《意义的生和死》

    弗朗西斯科·委拉斯凯兹(Francisco Velazquez)是旧金山巴波亚高

    中的一名新生,长相俊美,留着鸡冠头,带着太阳镜。一到中午吃饭时

    间,他的肚子就饿得咕咕响,餐厅里摆着干酪、腊香肠片,冒着香味的

    比萨和又咸又香的薯条真要把他馋疯了,可是,他没钱买这些美味食

    物。不过,他倒是可以去吃政府资助的免费午餐——开胃菜是照烧鸡

    肉。尽管如此,他和多数朋友依然不想在午饭时间选择免费午餐。

    其实,弗朗西斯科并非个案,因为在旧金山的所有学校里,有资格

    吃免费午餐的学生中只有37%的人会真正吃免费午餐。为什么呢?

    联邦法律规定,补贴的餐食必须要有营养价值,因此,像比萨、薯

    条、汽水、糖只能在餐厅的其他窗口购买。吃免费午餐的学生营养状况

    很好,但是他们也更容易被更富有的同学认出,并加以奚落。正如巴波

    亚高中的学生会主席路易斯·盖斯特(Lewis Geist)所言,接受政府的资助会降低身份,因为午餐时间是最容易给同学留下印象的……孩子们穿

    着精致的鞋子、漂亮的衣服,当然不希望其他同学把自己吃免费午餐

    和“买不起午餐”联系在一起了。

    对于弗朗西斯科和他的朋友来说,自我形象比身体的营养更为重

    要。可是,他们为什么宁可饿肚子也要保护自尊呢?我们得好好探讨一

    下自尊,以发现其中的原因。自尊是什么

    自尊的概念多数人只抓住了表层。自尊意味着自我感觉良好,相信

    自己是有价值的个体。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或许你会对自己

    说,“自我感觉良好是因为我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很受尊重,我对配偶忠

    诚,对孩子尽心,会尽可能去做好事”。然而,这些自尊的源头并非完

    全形成并来源于内在自我。相反,它们只是事物的文化格式提供给你的

    角色和价值的反映。你对于“好事”的理解,对于有价值的社会角色的理

    解,对于如何正确扮演自己的角色的认识都取决于你的世界观。因此,自尊就是感觉在一个有意义的领域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参与者。这种对

    于个人意义的感觉抑制了与生俱来的恐惧。

    文化不同,所珍视和宣扬的内容就不同,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某

    些属性和行为可以让人获得自尊感,但是,时间或地点一变,结果就会

    不同。在美国,13岁的犹太男孩通常要接受受戒仪式,标志着其已成

    年。受戒仪式相当复杂,包括从古老的《律法书》中吟诵段落,继而随

    着嘻哈乐起舞、吃甜食庆祝。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萨比安(Sambian)部

    落男孩则要参加长笛仪式,仪式包括演奏仪式长笛、与部落中年龄较大

    的男孩或男性长辈进行口交。想象一下,如果美国的犹太男孩和萨比安

    男孩突然换了个位置,我们就会发现,让一种文化群体为之自豪的文化

    对于其他文化群体来说,完全会变成没有意义甚至是让人蒙羞的体验,因为只有当我们信奉的文化世界观认为其有价值时,某些行为和成就才

    会让我们获得自尊感。

    人们将“正确”和“恰当”理解为显而易见的事实,因为身边的其他人

    也这么理解。如果你周围所有人都认为长笛仪式很重要,那么这种仪式

    就不会受到什么质疑,会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从他人对我们行为的反应

    中,我们就可以知道自己是否达到了文化的标准,是否真正属于自己梦

    想成为的有价值的人。

    前一章我们已经讲到,自尊和心理安全之间联系的种子在童年早期

    就已经被种下。我们会把当好孩子、做好事与父母的爱和保护联系在一

    起,而当坏孩子、做坏事就会因为失去爱和保护感到焦虑,缺乏安全

    感。在之后的成长过程中,文化通过惩恶扬善不断强化着这种联系,而“善”与“恶”都存在于人类世界中,通常相继而来。

    努力扮演好文化角色,实现文化价值,于是我们成了他人口中

    的“医生”“律师”“建筑师”“艺术家”或“亲爱的母亲”,我们也因此被安全

    地嵌在了符号现实中,在这样的现实中,我们的身份帮助我们超越了生

    物存在短暂性的限制。因此,自尊是我们所有人心理坚毅的基础。自尊是如何缓解焦虑的

    数百次的研究都已发现,自尊心强且稳定的人,相较于自尊心不稳

    定的人来说,身心更健康。缺乏自尊心的人不仅要对抗焦虑,身体、心

    理及人际关系也会出现问题。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一点——自尊可以提供

    心理安全,然而,像自尊和焦虑等被测变量相互联系在一起的时候,我

    们就无法确定孰是因孰是果了。自尊心不强会导致焦虑,还是焦虑会导

    致自尊心不强呢?

    20世纪70年代,社会心理学家试图解决这一难题,他们想弄清楚自

    尊心受到伤害之后会发生什么情况。在一些研究中,被试被告知他们在

    智力测试中得分很低。果不其然,这一讨厌的消息伤害了他们的自尊

    心,并引发了焦虑、防御和敌对等情绪。当然了,这并不意外。那么反

    过来会怎样呢?如果增强人们的自尊心,他们就不会感到焦虑了吗?

    为了弄清楚这一问题,我们召集了一些人,让他们参与名为“性格

    和情感刺激反应”的实验。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份看似个性化的心理档

    案,据说心理档案的根据是几周前他们完成的调查问卷。这些档案的设

    计似乎适用于所有人,但是却可以就被试的性格给出特别正面或比较中

    立的评价。中立的评价包括类似于“虽然你有性格弱点,但一般能够弥

    补”“你的有些期望可能有点儿不切实际”等论断。正面评价旨在立刻增加被试的自尊心,包括类似于“你或许感觉自己性格上有弱点,但实际

    上你的性格根本没问题”“你的多数期望都很实际”等论断。

    为了让一半的实验参与者产生焦虑感,我们让他们观看了一部纪录

    片的片段,该纪录片名叫《死亡面目》,内容很沉重,在40多个国家遭

    到了禁播。影片中展示了越南凝固汽油弹轰炸的场面以及二战的战场,出现了验尸和电刑等镜头。而另一半的参与者则观看了一部较为温和的

    影片,记录的是自然景观,和死亡完全无关。

    接着,所有的被试都做了测试焦虑和自尊的问卷。果然,相较于收

    到中立的性格评价的人,收到正面性格评价的人自尊感更强。可能你会

    想,收到中立性格评价的人,如果他们观看了《死亡面目》的片段,肯

    定比观看温和电影片段的人更为焦虑。可是自尊心立刻增强的人,在观

    看了死亡画面之后,其焦虑感并不比观看自然景观画面的人更强。

    这一实验表明,自尊可以缓解焦虑,至少被试的反馈的确如此。但

    是,光说没有用,也许自尊心强的人会宣称他们很平静,而实际并非如

    此。如果自尊真的可以抵制焦虑,那么是否也可以减少和焦虑相伴的其

    他生理反应呢?

    “感谢你过来参加实验,乔治,”我们的实验员马克说道,他身上的

    实验室白大褂很有说服力,“这项研究是关于心情、认知和身体刺激、生理反应之间的关系。一会儿你要接受一些认知和身体刺激,我们会测量你的生理反应。”

    马克朝生理记录仪走去。生理记录仪是一台测试生理唤起的小机

    器,测试时,需要在乔治的手指上放两个小的电极,在其手腕上放一个

    更大的金属板。马克把问卷册交给乔治,并告诉乔治他会收到实验的录

    音指导,然后就离开了实验室。

    “我是心理学系的谢尔登·所罗门,”录音开始,“该实验中的认知刺

    激通过桑代克重组字测试提供,该测试是一种测试语言智能的有效、可

    靠的方法。最近的数据表明,桑代克的分数可以预测被试在未来的职业

    中是否可以取得成功。桑代克测试一共有20个重组字。被试要在5分钟

    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将重组字猜出。”

    一开始的几个字谜非常简单,“LELB可以重组成BELL(铃、钟),FIRTU可以重组成FRUIT(水果),”乔治心想,“我不太确定

    BLTAE和NORGA,但是,KASTE肯定是STEAK(牛排)。”

    5分钟后,录音再次响起,“时间到。实验员马上会回来,准备进行

    接下来的研究。”

    马克走进了实验室,将乔治的回答记录下来,“你很棒,乔治。一

    共做对了18个。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超过16个呢。你的正确率达到了

    90%。”看着实验员回到了控制室,继续下面的研究内容,乔治心想,“对

    于心理学专业生来说,这个结果还不算丢脸!”

    录音指示继续,“在我读完指示之后,将有90秒的等待时间,在这

    段时间,你面前的黄灯会亮起,我们开始记录没有身体刺激的情况下你

    的生理反应如何。等待时间结束后,是实验时间。在这段时间,你面前

    的红灯会亮起,我们所研究的刺激来自你腕部的金属板控制的电击。电

    击可能会很疼,不过,不会对身体组织造成任何永久伤害。”

    “或许当个英语系专业生更好,”马克有些担心地想,“那样我就不

    用参与这些该死的研究了。”

    “电击发生器会不定时发送电击,最少一次,最多六次,”录音继

    续,“由于电击的时间是随机的,所以,在实验阶段,你随时都可能感

    受到。也许在一开始,也许在最后,也许平均分布在整个实验过程中。

    等待时间现在开始。”

    黄灯亮了,乔治发现他的手有些微微出汗。想到将要开始的电击,乔治想起了签署的知情同意声明上的内容——被试可以随时离开实验,且依然可以从该研究中获得学分。“我可以这么做,”他心想。接着,红

    灯亮了,持续了90秒。

    这一分半钟的时间简直就像一辈子那么长。之后,乔治松了一口

    气,而且有些惊讶,红灯灭后,录音宣布实验结束,可他并没有受到任何电击。“或许是机器坏了吧,”他心想,“也有可能是控制室的马克替

    我遭受了电击。那真是太好了。”

    马克回到了实验室,把电极断开,并告诉乔治该实验旨在弄清楚如

    果自尊心提升,受到威胁时,被试表现出的焦虑感会受到什么样的影

    响。“一般来说,一个人越是焦虑,就越容易流汗,”马克解释说,“手

    指上的电极可以测试皮肤表面小电流的速度。因为流汗会加速电的传

    导,流汗越多,电流速度就会越快。”

    整个实验的设计如下:

    实验中,有一半的被试都没有得到桑代克重组字测试(这个测试是

    我们为了研究编造的)的反馈,因此,他们的自尊没有发生变化。而剩

    下的被试,包括乔治在内,都得到了反馈,被告知在关于语言智能的桑

    代克重组字测试中,他们的得分特别高。乔治的确做对了18个,不过,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平均做对的都在16~18个。18个或者乔治获得的

    90%的正确率并非研究中的最好成绩。这种略微夸张的评价立刻提升了

    乔治的自尊。

    马克接着解释说,有一半的被试都知道,在第二部分的实验中,身

    体刺激来自红灯的光波。而另一半,和乔治一样,却忐忑地等待着电

    击。“我们发现,观察彩色灯泡就没什么影响,而等待电击就会造成相

    当大的焦虑感,但是,像你一样被告知在测试中表现优秀的被试除外,”马克继续说道,“其实根本没有人受到电击,因为之前的研究已经

    表明,等待电击和实际上受到电击对被试形成的威胁是一样的。不管怎

    样,还是非常感谢你今天能帮我们的忙,”马克说完便陪着乔治走出了

    实验室。“不客气,”乔治回答说,“这个研究很酷,尽管我不喜欢被电

    击这个想法。我想知道你们会有什么样的发现。”

    事实上,实验的发现让人震惊。没有获得重组字测试反馈的被试忐

    忑等待电击时出的汗比等待观看彩色灯泡时出的汗要多得多,这一点并

    不在意料之外。然而,像乔治一样受到鼓励自尊心增强的被试忐忑等待

    电击时流的汗却少了很多,其流汗的反应和等待观看彩色灯泡的被试几

    乎没什么两样。

    这就足以证明,自尊控制着和焦虑相关的生理唤起。自尊绝不仅仅

    是一种抽象的思维存在,它可以被我们的身体深刻感知。后来的研究还

    发现,自我价值感也可以减少想到死亡的防御反应。在第1章我们讲

    过,被提醒死亡终至的人会更加捍卫自己的世界观,因此对于抨击他们

    文化的人尤为苛刻。可是,如果一群美国人自尊心很强或受到鼓励后自

    尊心增强,即便被提醒死亡终至,对于表达反美情绪的人也不会给予消

    极反应。自尊心会削弱我们对和自己信仰及价值冲突的人和观点的敌对

    反应,因此,面对本来让人心烦的问题时也会变得平和得多。

    不仅如此,当自尊受到伤害时,死亡的想法就更容易回到意识中。

    比如,我们前文中提到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者面对进化论的证据时,就会填出更多和死亡相关的词语,有人贬低自己的国家时,加拿大人也会

    填出更多和死亡相关的词语。自尊受到威胁时,结果也是一样。被要求

    描述自己最差的一面的被试和被要求描述自己最好的一面的被试相比,写出的和死亡相关的词语更多。在其他研究中,得知自己在所谓的IQ测

    试中分数很低或职业目标不切实际时,被试就会填出更多和死亡相关的

    词语。总的来说,以上研究都表明,自尊可以保护我们不受根深蒂固的

    关于身体和存在的恐惧的影响。死亡和自尊寻求

    参议员爱德华·泰德·肯尼迪并没有他的三位哥哥优秀,在四兄弟

    中,他是最平凡的一个。三位哥哥全都殉难,成了英雄或烈士。小约瑟

    夫·肯尼迪,海军飞行员,于1944年8月12日在欧洲阵亡,年仅29岁。约

    翰·肯尼迪,泰德的良师益友,美国总统,于1963年11月22日在达拉斯

    遇刺身亡,年仅46岁。罗伯特·肯尼迪,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于1968年6

    月6日在洛杉矶被暗杀,年仅42岁。

    罗伯特去世一年后,1969年7月19日的早晨,泰德驾车时转错了方

    向,直接将车子开进了马萨诸塞州查帕奎迪克岛附近的海洋水声信道。

    车上乘客玛丽·乔·科佩奇尼溺亡,事故之后逃逸的肯尼迪承认了自己的

    罪行。

    对于死亡,他有太多认识。

    1979年,泰德·肯尼迪决定以民主党候选人的身份与吉米·卡特竞

    争,他比三位兄弟都长寿,做好了接受他们衣钵的准备。然而,查帕奎

    迪克岛的丑闻彻底粉碎了他在竞选中获胜的机会。

    年近50岁的肯尼迪,身受多项罪名指控,准备为自己打下一片天

    地,为弱势群体而奋斗。这只“参议院的雄狮”不知疲倦地为贫困人口、没有享受保险的人口、老人、儿童、移民、难民以及其他所有被美国社

    会“遗弃”的人而战。直到生命走到尽头,他依然在为弱势群体挥舞着利

    爪,咆哮着,事实证明,也正因为这一点,他一生为弱势群体所做的远

    远超过了任何一位哥哥。

    2008年5月,肯尼迪被诊断出患致命脑瘤,在那之后,直到2009年8

    月去世,他一直致力于医疗改革。2008年,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他说,“这是我一生的事业,为了历史,我必须拿起这份权利”。果然,参议员肯尼迪在生命最后的15个月里,依然在为推动国会确保全体美国

    人都能享受到支付得起的医疗保险而不懈努力。泰德·肯尼迪对人的生

    命的核心原则做出了最好的诠释——我们靠寻求意义而与终将到来的死

    亡搏斗。

    研究表明,面对死亡终至这一事实时,我们会寻求更强的自尊感。

    想到自己终会死亡的以色列士兵操作模拟器时速度会更快,因为他们将

    自尊和驾驶能力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其他领域也是如此,将自尊和体力

    联系在一起的人,一想到自己终将死亡,往往会表现出更大的力量;将

    自尊和健康联系在一起的人,则会增加锻炼的强度;而将自尊和美丽联

    系在一起的人,则会更加关注自己的外貌。

    当然,人们在健身房健身或在镜子前面整理头发的时候,不一定会

    想到自己的这种行为是在追求个人价值感。他们会想到健身器材或自己

    的发型,但是,对于自尊的需要一直在起作用,让我们在意识的表层之下不断维护着这一保护层,防止自己受到与生俱来的恐惧的影响。

    和蝙蝠、蠕虫一样,面对肉体死亡时,我们也会拼命反抗,但是我

    们人类的反抗远远超出了其他动物。哪怕只是和死亡相关的轻微暗示都

    足以刺激我们更加努力地在世界上留下痕迹。我们拼命证明自己的价

    值,再小的层面都不放过。老板的认可、朋友的夸奖甚至路过的陌生人

    一个赞许的点头动作都可以增强我们的价值感,而不满、批评、被忽

    视,瞬间就会让我们被焦虑席卷。用诗人狄兰·托马斯(Dylan

    Thomas)的话来说,这种不屈不挠、拼命想要证实自己价值的做法,就是人类“怒斥光明消逝” [1]

    的众多方法之一。

    [1] 摘自诗歌《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译者注自尊心不足的折磨

    “如果对于自尊是(人类)主要动机这一说法有任何质疑……只有

    一种确凿的方法可以将质疑驱逐,”欧内斯特·贝克尔如是说,“那就是

    让人们看到,没有自尊,他们就无法做出行为,他们的世界就会崩

    塌。”获得并维系自尊为什么如此之难?缺乏自尊又会怎样呢?

    毁掉自尊有两种主要方式:第一,个体或群体对其文化世界观失去

    信仰。经济震荡、技术和科学革新、环境灾难、战争、瘟疫或外来文化

    的强势入侵等都会引发这种幻灭。例如,在第一批欧洲人到达之前,阿

    拉斯加的尤皮克人就有着灿烂的文化,他们有自己根深蒂固的习俗、传

    统以及精神信仰。部落和个人的行为准则就是“Yuuyaraq”,即“按照人

    的标准行事”,为每位部落成员提供了适用于一切情境的行为方式。欧

    洲人来了,他们带来了枪,带来了细菌和钢铁,杀死了大部分的尤皮克

    人,并把欧洲人的基督教世界观强加给他们,土著人因此失去了自己的

    身份。会法术的人生病了,死了,连同他们一起死掉的还有古老的爱斯

    基摩精神及“Yuuyaraq”的行为准则。尤皮克人信奉的一切都衰落了,他

    们的整个世界也因此崩塌了。

    这样的灾难性事件全世界都上演过,本土文化必然因殖民化而遭

    殃。不过,除了殖民化,对于文化体系的信仰在其他情况下也会受到侵蚀。随着经济的不确定性、宗教和体育丑闻、政治两极分化等现象的出

    现,甚至美国也免不了要面对文化体系信仰遭受侵蚀的现状。在我写这

    本书的时候,70%的美国人都认为他们的国家走上了错误的轨道,80%

    的美国人不同意政府治理国家的方法。即便在宗教信仰普遍存在的美

    国,前往教会的人数也在稳步下滑。公立学校,尤其在城区,也是一片

    混乱。“我们弄丢了我们的神,”西新英格兰大学的劳拉·汉森(Laura

    Hansen)就对《大西洋月刊》的记者如是说,“我们对媒体失去了信

    任:记得沃尔特·克朗凯特(Walter Cronkite)吗?在文化领域,我们失

    去了信任:你不能指着某位可能会对我们有所启发的电影明星,因为我

    们太了解他了。在政治领域也是如此,因为我们太了解政治家的生活

    了。我们丢了它,丢了对一切事物的基本信任和基本信心。”

    人们一旦丧失对核心信仰的自信心,幻想就会完全破灭,因为他们

    并不知道现实按照什么蓝图来运转。没有这幅蓝图,就无法判断哪些行

    为合适、妥当,就无法描绘通往自尊的航线。

    对于事物文化格式的信仰完好无缺还不够,一个人还需要感受到其

    价值。如果由于你被赋予的社会地位、你的弱点,或是由于不切实际的

    文化期望而没有充分感受到其价值,你依然会因自我价值而挣扎。1500

    多年前,印度人就认为,种姓制度中“可接触的”阶层来源于原始生物的

    不同部位:婆罗门——牧师和教师,来自原始生物的嘴巴;刹帝利——

    统治者和士兵,来自其臂膀;吠舍——商人和贸易者,来自其大腿;首陀罗——劳动者,来自原始生物的脚;而“贱民”或称“不可接触的人”,因其肮脏和不洁,遭到了原始生物的否定,他们在工作时不得不接触不

    洁事物,如血、粪便、死掉的动物及泥土。

    如果“不可接触的人”的影子接触到了高一等级的人,他们就会遭到

    殴打。他们随身携带小桶,将痰吐在桶里,以免污染地面。他们身带响

    铃,用铃声提醒他人自己的到来。尽管现在有严格的法律规定,不许歧

    视“不可接触的人”,但对他们的偏见及虐待依然随处可见。2003年,吉

    尔达里·莫里(Girdharilal Maurya)想要行使合法权利,使用村里的水

    井,结果家里的农田被洗劫一空,房子被烧毁,妻子和女儿遭到了殴

    打。“动物都比我们地位高,”莫里如是说,“这太不人道了……为什么

    神要让我们出生在这样一个国家?”

    如果自己的社会角色被文化主流所否定,一个人就很难感受到自

    尊。印度“不可接触的人”就是最好的例子,然而,在今天的美国,我们

    也有类似的被深深打上烙印的群体,在很多白种人的眼里,非裔美国人

    就是犯罪、懒惰的代名词。很多男性则把女性视作有情感的性交对

    象。“红州”和“蓝州”的人相互诋毁。似乎在所有文化中,都有一些指定

    的群体扮演着低等社会角色,毫无疑问,被轻视的群体往往会拼命争

    取,想要获得良好的自我感觉。

    最终,当普通公民无法获得文化追捧的价值标准时,自尊就会遭到

    严重破坏。我们可以看看当今美国社会众多不被高度认可的职业角色。如果你是西夫韦超市的面包师,你很清楚,自己并非美食频道著名的甜

    品厨师,全国像你一样的西夫韦超市面包师数以千计,大家都穿着同样

    的制服,使用同样的制作食谱。然而,如果你在17世纪的欧洲做一名乡

    村面包师,人们每天都得从你这里买面包,就会欣赏你的技术。如果你

    制作的面包尤其香甜,黄油面包卷尤其美味,那么城镇最佳面包师的美

    名就会传开,说不定还会传到邻近的城镇乡村,那么归属感和自豪感就

    会油然而生。然而,今天西夫韦超市的普通面包师根本不需要什么技术

    和创造力。他们的美国同胞也不会太多欣赏他们做出的面包多漂亮,顾

    客把专业的面包师当成了服务员。面包师拿到的薪水也没有体现出多少

    对其工作的欣赏。

    被赋予巨大价值的特征和成就多数人都无法企及,美国社会尤其如

    此。由于商业化社会对于财富的过分追求,财富的文化价值及无法获得

    财富的耻辱感就成了数百万人焦虑的源头。

    我们可以想一想20世纪90年代美国运通公司借助电视广告传递的信

    息。广告刻画了一位富有的商人在一个糟糕的雨夜准备赶回家观看女儿

    在学校的演出。航班取消后,他用美国运通公司的会员卡定了另一个航

    班的一等座,而除他之外的大量乘客却无可奈何,只能不安地滞留在机

    场。飞机着陆后,这个男人迅速从ATM机上取了一叠钞票,然后从公

    交车站一群乘客面前飞奔而过——因为急降的暴雨,这些等待的乘客显

    得狼狈不堪。男人跳进了一辆豪华轿车,赶到学校时表演刚刚开始。广告最后打出了“会员享有特权”以提醒观众。整则广告传递的信息很简

    单:如果你的收入可观,足够支配,就可以享有独特的价值,选择奢侈

    的交通方式,到达任何其他人都无法到达的地方。而要想实现这个目

    标,你必须拥有美国运通公司的会员卡。

    1949年,剧作家亚瑟·米勒(Arthur Miller)通过戏剧向我们展示了

    这种文化中的薄弱点的写照。在《推销员之死》中,戏剧主角威利·罗

    曼一生都在拼命奋斗,想要成为一名成功的旅行推销员。然而,因为年

    龄和疾病等原因,他的身份感逐渐消失。第一个雇主的儿子给了他一份

    解雇通知书。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功课很差却擅长运动的儿子比夫

    身上,可是,比夫也是一个失败者。威利孤注一掷,想要获得自尊,想

    象着如果他自杀,自我价值以及家庭的福利就都会提升,儿子比夫也可

    以靠着政策规定,成为两万美元人寿保险的受益人。

    “你能想象口袋里装着两万美元该有多么奢侈吗?”威利幸福地做着

    梦,最终,在自己一手策划的车祸中为悲剧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对于美国的女性来说,年轻、漂亮依然是自尊的首要决定因素。年

    轻的女性总是把自己看作芭比娃娃或在音乐短片及杂志中身材瘦削、胸

    部丰满的活力女星。“她们真是太漂亮了,太完美了,”在最近的一次媒

    体和自我意识的研究中,一个女高中生如是说,“她们身材真的好棒,头发也漂亮极了,还有出色的男朋友、精彩的生活,她们富有,简直完

    美无缺。”实际上,现在女模特的平均体重比正常女性少23%,也就是说,按照她们的年龄和身高推算,她们的体重比健康标准低了足足

    20%。按照惯例,模特的照片也要反复修饰,把眼睛增大,把耳朵缩

    小,调整脸型,把牙齿调整齐、增白,脖子、腰、腿无一不需要修饰,最终,他们创造出了非人类的身体比例。一旦“不可能”成为标准,多数

    女性就会和标准相距甚远,继而开始自我贬低。

    很少有女性像模特那样瘦,更没有谁会永远年轻。很少有男性像唐

    纳德·特朗普或比尔·盖茨那样富有。不管对于男性、女性还是孩子,成

    为著名作家、影星、音乐家及运动员的也是少之又少。有了这些不切实

    际的价值标准,难怪自尊心不强的现象在美国很普遍。临床诊断,十个

    美国人中就有一个患抑郁,焦虑、饮食失调、药物滥用的患者更多,这

    样说来也就不足为奇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以上问题就是美国

    文化宣扬很难达到的价值标准的直接后果。

    自尊可以保护人们免受与生俱来的恐惧的影响,因此人们会竭尽所

    能获取自尊。实际上,人们生活中对于一切事物的渴望,其背后的推动

    力都是对于自尊的追逐。正如威廉·詹姆斯所说:

    一个人的自我就是他所能称之为“他的”总和,不仅身体和精神,还

    有他的衣服、房子、妻子、孩子,他的先辈、朋友,他的名声、作品,他的土地、马匹,他的游艇及银行账户。所有这些都会给他相同的情

    感。如果“他的”在不断增多,越发富足,他就会有成就感,相反,他就

    会很沮丧。不幸的是,事情不会总按照我们的意愿发展。我们都经历过各种各

    样的失败、批评、排斥、尴尬,积极的自我概念也被戳得千疮百孔。我

    们保护自己,不受因缺点而生的焦虑感的影响,于是跟自己讲着善意的

    谎言,试图拯救尊严:考试分数低是因为教授出的题目太灵活,不够直

    接;爱情进展不顺,被对方抛弃,是因为我们错误地付出了情感,对方

    的品位太差。不仅如此,我们还尽力使自己相信,不是得不到,是我们

    不想要——高薪的工作会迫使我们放弃原则;获得奖项就得参加一系列

    的盛宴,忍受没完没了、浮夸的演讲。

    有时候对于自尊的需要甚至会超过对于成功的欲望。我们会给成功

    制造各种障碍,以便失败时当作现成的借口。“早晨的口头汇报当然很

    糟糕了,”我们的学生可能会这么对自己说,“昨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和朋友一起开派对呢。测试得了D也没什么好稀奇的。课程我逃了一

    半,而且布置的阅读任务我也懒得做。”

    然而,大多数人会把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做得滴水不漏。他们会找

    借口,寻理由,将缺点的即时影响模糊化,而后再回来,尝试做出调

    整。在生活的起起伏伏中乘风破浪,需要在自我怜悯和诚实客观之间找

    到绝佳的平衡点。

    可我们已经看到,这样的平衡并不易得,无法找到安全依恋、无法

    建立强大自尊的人尤其如此。父母冷漠、不负责,或要求过高都会造成

    自尊的障碍,让一个人一生磕磕绊绊。被文化的圈内人及赢家视为圈外人或失败者,起床、站直身体、去上学或工作都会变得困难重重。有时

    候,糟糕的情况的确会上演。哪怕自我意识再强,失业或失去一段感情

    也会对其形成挑战。缺乏自尊的代价

    缺乏自尊会引发的问题真是数不胜数:身体健康欠佳、抑郁、暴

    躁、敌对行为、产生自杀的念头、精神病、酗酒、滥用药物、青春期抽

    烟、危险的性行为、自杀未遂、饮食失调、自残、嗜毒成瘾、强迫性购

    物、行骗等都在其列。不管缺乏自尊的原因和方式如何,最终结果都是

    一样的。如果深受焦虑折磨,缺乏自尊的人往往会竭尽所能减少焦虑

    感。

    因为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和自尊,有些人会接受全新的世界观,以作

    弥补。迈克尔·约翰就是数百万新的福音派教徒之一,他找到了全新的

    身份认同。在犹太人的聚居区长大,迈克尔高中时留着长发,然后搬到

    了加利福尼亚的洪堡郡。他种植了大量的大麻,后来因吸毒被逮捕,关

    进了监狱。在监狱里,他接触到了《圣经》和耶稣,获得了“重生”。出

    狱后,迈克尔加入了俄亥俄州的一个基督教公社,至今仍然住在那里,他说:“受到主的关爱,我现在非常满足。”像迈克尔这样改变了宗教信

    仰的人反映,他们感觉生命更有意义了,自尊心更强了,而且也没那么

    畏惧死亡了。

    也有一些人采取了反叛的行为,他们求助于帮派、邪教和边缘团

    体。他们自暴自弃,甘心成为浪荡子,疏远主流社会。实际上,反主流文化的团体和教派也有一套复杂的信仰和价值体系。他们不会创造新的

    体系,超越“主流文化”,不会给“知情者”提供社会共识,让他们寻找必

    须要获知的“真相”。他们通过反对堕落、不公或让人压抑的体系,获得

    特殊的正义感,并维系这种正义感。尽管通常情况下这样的组织是无害

    的,甚至有助于酝酿建设性的社会改革,但也有一些会给他人带来极大

    伤害。例如,“Bloods”和“Crips”两大帮派、人民圣殿邪教、天堂之门、奥姆真理教等。

    赵承熙(Seung-Hui Cho),韩国人,长期患有精神疾病,独来独

    往,性格孤僻,他的案例足以说明,因为缺乏自尊而反叛时,完全可以

    一个人进行。在弗吉尼亚读中学时,赵经常被欺负,被嘲笑。一次英语

    课上,老师要求学生大声朗读,赵的英语带有明显的韩国口音,因此朗

    读的时候表现出了不情愿。据赵的一位同学说:“他刚一开始朗读,整

    个班级就都笑了,对他指指点点,并说,‘赶紧回你们国家吧’。”

    2007年4月16日早晨,赵走进了自己就读的学校——弗吉尼亚理工

    学院的一间宿舍,杀死了艾米利·赫什尔(Emily Hilscher)——一个他

    可能一直悄悄跟踪的年轻学生,以及瑞安·克拉克——一位试图帮助艾

    米利的住宅区大厅助理。之后,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走了详细记录

    他对事物看法的录像和书面资料,另外又拿了一支枪和更多的弹药。他

    离开了弗吉尼亚理工学院,在附近的一家邮局将记录自己演说的录像资

    料及书面资料寄给了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 News),然后回到了校园,走进了工程大楼,向一间教室的师生开枪,杀死了30人之后,开枪

    自杀。

    你知道被别人往脸上吐口水,大口吞着垃圾是什么滋味吗?……你

    知道被人羞辱是什么滋味吗?你们要什么有什么,奔驰车还不够,你们

    这些臭小子。金项链也不够,你们这些势利眼。有信托基金不够,喝着

    伏特加、白兰地也不够……你们什么都有了。

    诚然,赵想努力通过国家媒体表达自己,足以证明他多么想要被认

    可。可是,光有认可还不够,他还需要自尊和持久的名誉,这一点我们

    稍后讨论,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代表温顺良民的烈士,甚至把自己比作耶

    稣。他希望自己可以不朽,可以成为史上杀人最多的校园枪手。

    尽管多数缺乏自尊的人都不会成为大肆杀戮者,但研究已经证明,缺乏自尊与违法犯罪及暴力反社会行为的确相关。在一份对新西兰数千

    名青年人的大范围研究中,我们发现,一个人如果在11岁时缺乏自尊,13岁时就很可能出现反叛、撒谎、恃强凌弱、打斗等行为。真自尊和假自尊

    自尊并不能保证成功的人生或取得卓越成就。成功和成就需要天

    赋、良好的训练、较强的动机和投入以及持久的努力。但是,自尊却是

    心理安全的关键,我们已经看到,自尊有助于缓解焦虑,并减轻想到死

    亡时的防御反应,让人更加有韧性,同时也有助于身心及人际关系健

    康。

    一个人有真正且持久的自尊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首先,他们很稳

    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的自尊测试分数都很高,不会今天自尊很

    强,第二天又缺乏自尊。这种总体积极的自尊可以阻止闯红灯、杀人等

    极端事件的发生,自尊不容易动摇,且不会日复一日地剧烈波动。这样

    的人会在变化来临时泰然接受,不会花太多时间和他人相比。这样的人

    看上去很平静,很满足,自信但又谦卑,经常会服务他人,投身于某项

    事业。

    了不起的大提琴演奏家马友友就是这类拥有真正自尊的例子。他受

    人尊敬,甚至广受爱戴,毫不夸张,但他从不会把这种尊敬和爱戴转化

    为自恋。他似乎更愿意把自己想成一种大提琴一样的乐器,一个可以让

    音乐流淌出来的“容器”。“我很高兴自己有份工作,”他曾经这么说,看

    上去就好像一位幸福的服务生,“我每天都很感恩,因为我能有机会被这个地方或那个地方的人所需要。”

    有时候你或许认不出这种有真正自尊的人,因为他们未必是名人,未必会拼命让他人注意自己,但是,他们会让你看到,那种稳定和智慧

    不言自明。有着持久自尊的人就像高大粗壮的橡树或红杉,因为根深深

    地扎在了土壤里,所以能够随风弯腰。他们爱得坦率,会自嘲,并享受

    当下。他们知道自己犯过不少错误,会承认,但不会因此郁郁寡欢。他

    们会自我怜惜,会明白,错误其实是学习的机会。如果错过了航班,他

    们不会对售票处的工作人员口出恶语,他们只会重新购票,等待下一个

    航班。对话时,他们更愿意说说对方,而不是让话题始终围绕着自己。

    然而,有些人童年时期就没有形成自我价值的安全感,继而只能靠

    过分的吹嘘和极端的扭曲性防御行为抵制关于存在的恐惧感。这样只会

    形成夸张且脆弱的自我形象,带来的安全感也是暂时的,且需要不断地

    得到慰藉和确认,稍遇挑战,就不堪一击。

    夸张且不切实际的自我意识通常被称为“自恋”。弗洛伊德[继德国

    精神病学家保罗·内克(Paul N?cke)之后继续研究“自恋”]以“那耳喀

    索斯”为这种性格特征命名。那耳喀索斯是一个神话人物,最终为了自

    己的倒影憔悴而死。那耳喀索斯非常英俊,所有人都爱他,渴望得到

    他,可他却太骄傲,除了自己,谁也不爱。他来到一个清澈的池塘边,蹲下喝水。在这之前,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倒影,看到倒影的那一刻,他就爱上了自己。他想亲吻这个倒影,却又不想让倒影回应。最终,他意识到爱上的是自己的倒影,而且知道,他的爱永远也不会有回报,直

    到饿死,还不断思念着池塘里的倒影。

    精神病学家如何区分自尊心强且持久的正常人和自恋型人格障碍患

    者呢?被大家高度认可且广泛使用的自尊测试,即罗森伯格自尊量表包

    含下列表述:

    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有价值的人,至少和我同一层次的人相比是这

    样。

    我认为自己有一些优点。

    总体来说,我对自己比较满意。

    认可的表述越多,自尊程度就越高。但是,这个量表无法反映对他

    人的优越感或对赞美的需要。相反,自恋性格清单则包含下列表述:

    我真的很喜欢成为大家关注的中心。

    如果有机会,我就想炫耀。

    我应该得到的尊敬就一定要得到。

    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让任何人相信任何事。

    我喜欢管理他人。认可的表述越多,就表明越自恋。该测试中得分高的人也觉得

    用“完美”“很棒”“天才”等词描述自己才合适。

    虽然自恋者有时候在自尊量表中自我认可程度很高,但他们的自尊

    会有严重的波动,会更迅速地把“我”“我自己”和“憎恨”“邪恶”“污秽”等

    负面词语相连,精神病学家将此作为“隐式”或无意识自尊的衡量方法。

    相比之下,自尊真正很强的人在有意识自尊测量和无意识自尊测量方面

    分数都很高。自恋者只是在意识层面“活在自己心里的传奇”,但与此同

    时,在无意识的精神基底,他们根本不喜欢他们自己,意识表层之下潜

    伏着深深的自我怀疑和缺陷感。

    一旦自我观念受到威胁,自恋者不切实际的浮夸和缺少自尊就会让

    他们更容易出现暴力和攻击行为。真实价值感是抵制暴力和攻击的源

    头,自恋者缺少抵制的源头,就会猛烈攻击他人,以重拾被破坏的自豪

    感。研究表明,高度自恋却又缺乏自尊的人感觉他人侮辱自己时,尤其

    容易攻击他人。也有研究显示,自恋者的自尊和恃强凌弱行为相关联,也可能和其他形式的反社会行为有关。

    此外,自恋者尤其好斗,憎恨和他们有相同追求的其他人获得成

    功,如果其他人在某一方面明显超越了他们,他们就会很不安。他们会

    小心避免一切对他们夸张的自我形象的挑战,死死抓着不真实的自我形

    象不放手。比如,一个幻想着自己是优秀跑步选手的自恋者可能每天都

    会和小区里随意慢跑的人一起沿着跑道跑步。他竭尽全力,想让其他慢跑者知道,他比他们跑得快,他努力想要获得他们的赞赏,然而,如果

    有抱负的奥运会运动员顺道前来,他就不太可能出现在跑道上了。面对

    更强劲的竞争对手,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谄媚地称赞他的实际技能了,加

    速超过邻居们也就不会再有夸赞了。相比较而言,一个拥有真正自尊的

    跑步者会因自己的成绩而骄傲,但更感兴趣的是自我提高,而不是获

    胜。他会热切期望和奥运会运动员一起跑步,这样的话,他就会倍受鼓

    舞,向对方学习,也能准确估测出自己的技术水平。“食物很美味”

    作为知道死亡不可避免的有自我意识的动物,我们人类“无法只靠

    面包存活”。自尊,就像古希腊帕台农神殿坚固且优雅的圆柱一样,是

    人类坚毅的基础。我们从自尊中获取的心理滋养和每一天从面包中获取

    的身体滋养同样重要。

    如果没有自尊,我们就会像哈里·哈洛那类由金属母亲单独养大的

    可怜猴子一样,会一直惶惶不安,被新奇和出乎预料的事吓到,健康欠

    佳、容易自虐或攻击他人。相反,一旦拥有自尊,我们就会受到鼓励,充满热情,因而就能够避开身心的不幸。关于电击的实验就已显示,自

    尊有利于预防恐惧,在心理层面如此,在较深的生理层面也是如此。就

    像蠕虫和蝙蝠拼命想要存活一样,我们中很多人也会拼命保持自尊,因

    为对于人类而言,自尊就是对抗死亡的象征性保护。

    既然自尊如此重要,现在问题来了:如何才能获得自尊呢?

    一个方法就是鼓励个人形成多样化的自我观念。毕竟,我们每个人

    都是多面的,也就是说,同样一个人,可以是美国人、基督徒、律师、共和党人、父亲、高尔夫球手、印第安纳州胡希尔人的支持者以及消防

    志愿者等。身份的不同方面和不同的社会角色相对应,每一种社会角色

    都有相关的标准。有些人更容易达到其中一些标准。没错,在公司,其他律师比你的薪水高,高尔夫球技比你精湛,可是,你是一个了不起的

    父亲,在紧急时刻,是开着消防车去救火的关键人物,也是教堂非常受

    尊敬的受托人。我们总是在某些方面比别人更有价值。把心理的“蛋”放

    在很多不同的“篮子”里,我们就更有可能更持久地获得良好的自我感

    觉。还有一点很重要——要知道哪只“篮子”对我们来说比较合适。如果

    你唱歌总是跑调,那就不应该期望成为一名专业歌剧演唱家。

    另一种方法就是帮那些被边缘化和遭受排斥的人培养其社会角色,获得发展的机会。19岁的肯德尔·贝利(Kendall Bailey)就是一个很好

    的例子,他是一个认知能力低下的美国自闭症患者,患有大脑性麻痹

    症。在传统的学校及有组织的体育运动中,肯德尔表现不好,但是,自

    他开始游泳之后,生活有了很大起色。他练习蛙式游泳,练得非常辛

    苦,在赢得残奥会的比赛项目之后,他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最

    终,他成了全世界蛙泳速度最快的残疾人选手之一。2008年9月,肯德

    尔参加了残疾人奥运会。残奥会给肯德尔以及其他数以千计的残障人士

    提供了获得自尊感的机会,这在以前对于残障人士来说是根本不可能

    的。

    最近有一项关于全世界百岁老人最多的社区的研究,结果发现,这

    些社区的老年人感觉到在其所在社区很有价值感。我们需要从老年人身

    上学习很多,不光如此,年轻人也是我们学习的对象。

    回到巴伯亚高中,弗朗西斯科·委拉斯凯兹和朋友正饥肠辘辘,来自泰国、印度、缅甸、中国香港以及出生在美国的中国人却开心地吃着

    免费的照烧鸡肉。Amruta Bhavsar,一位来自印度的毕业班学生,正和

    她的一位缅甸朋友坐在一起,她说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真的没什

    么关系,”她说,“食物很美味。”

    我们已经看到,要想获得心理的平静,一个人必须相信,自己对于

    有意义的世界来说,是一个有价值的贡献者。但我们是如何依赖从中获

    取的保护的呢?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世界观是如何帮助我们应对死亡

    终至这一宏大问题的呢?在接下来的三章,我们将通过考察人类的进化

    和历史来探索以上问题。第二部分 不同时代的死亡

    第4章 猿人:从灵长动物到人类

    文化、历史、宗教、科学和我们所认识的宇宙中的其他事物都不

    同。这是事实。所有生命形式似乎都进化到了某一程度,然后,我们人

    类却沿垂直方向拐了个弯,向着不同的方向进发了。

    ——朱利安·杰恩斯,《两院制思想垮台时的自觉意识的起源》

    今天的我们是如何变成寻求自尊的文化动物的?尽管人类DNA的

    98.4%都和黑猩猩相同,可很明显,在从灵长类到人类的进化轨道上一

    定有着根本性的一步。正如心理学家朱利安·杰恩斯所宣称的那样,在

    灵长类的智力和发展出如宗教、艺术、科学、技术等人类独有的文化产

    物所必需的完全成熟的意识之间,有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鸿沟”。尽管

    所有试图重构人类进化轨迹的努力在一定程度上都不可避免地含有猜测

    的成分,我们也依然相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这一似乎合理的论点——

    早期应对恐惧的形式改变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轨迹。

    对于死亡的意识是早期人类萌芽的自我意识的副产品,如果没有为

    超越死亡而形成的适应性,对于死亡的意识就会将意识作为心理组织的一种可靠形式加以破坏——我们充满恐惧、萎靡不振的祖先就会被投进

    心理深渊,扔到灭绝的生物形式的进化废墟上。但是,我们的祖先却齐

    心协力,巧妙地对这一现实“说了不”,他们创造了一个能够使其获得控

    制生死感的超自然的世界,让他们能够跨越“令人瞠目结舌的鸿沟”,最

    终穿过触发人类突飞猛进进化阶段的认知的卢比孔河。人类认知的黎明

    进化理论学家认为,大约在450万~600万年前,人类开始与其他灵

    长类动物分道扬镳。一个重要的进化步骤就是直立行走。以著名的化石

    遗迹露西为代表的古猿在350万年前就可以直立行走,但是,他们的大

    脑很小,不会使用工具。至于为什么直立行走我们并不清楚,不过,有

    一点很确定——这群古猿直立行走之后,活动的场地就更多样化了,因

    此也就有了更多的资源。也许更为重要的是,直立行走解放了双手,让

    他们能够自如探索和应对周围的环境。

    250万年前,露西的后代开始使用石制工具,这就为200万年前猿人

    (Homo habilis)的出现铺平了道路。猿人的大脑比古猿大1.5倍。考古

    学家史蒂文·米森(Steven Mithen)认为,原始人类的家族发生了变化,继而出现了社会结构。哺乳期的母亲抱着年幼的婴儿无法捕猎,如果没

    有帮助,也无法抵御大型的食肉动物,因此,我们的祖先开始群居,以

    更高效地抵御大型的食肉动物并获取包括肉在内的食物。但是,要提供

    保护并获取肉类食物,男性就得合作,用粗糙的武器猎杀大型的危险动

    物,并与其他食腐动物竞争,以获取动物的尸体。

    如果在典型的灵长类群体中,这样的合作会很困难,因为占统治地

    位的雄性绝不允许其他雄性接触该群体中的雌性。生物人类学家特伦斯·迪肯(Terrence Deacon)做出了这样的假想:我们别出心裁的祖先可能

    已经使用了结婚戒指的雏形,利用这种符号,性活跃的雄性就可以照顾

    某些雌性和他们的后代,同时又可以和其他雄性一起捕猎、食腐。这就

    将因性而引发的潜在致命冲突的可能降到了最小,也就更有利于社会的

    和谐。

    符号对认知有独到的好处,对语言更是如此。我们最近的表亲——

    黑猩猩就无法讨论如何对付某天在溪边看到的狮群,他们也无法考虑下

    个星期四日落时分迁往何处。有了符号,我们的祖先就可以思考那些对

    他们的感官没有产生即刻刺激的形象,因而就可以更好地学习过去,计

    划未来。

    符号还有助于让社会联系超越面对面的接触。和灵长类动物一样,我们的猿人祖先也会辛苦地相互理毛,将彼此身上的死皮、臭虫及污垢

    去除,这增进了群体的凝聚力和协作性(同时也有明显的健康益处)。

    随着群体队伍的壮大,这种“你帮我抓抓背,我也帮你抓抓背”的相互理

    毛行为变得更加困难了。语言可能就代替理毛被发明了出来,开始发挥

    基本的社会功能。

    米森认为,符号和语言的雏形进而刺激了自我意识的出现(一个世

    纪之前弗里德里希·尼采在《快乐的科学》中就已提到这一点)。交流

    很可能经常要涉及群体里的其他成员,因此我们的祖先需要将自己与他

    人区分开来,于是他们就想出了类似于“我”(宾格)“她”“他”“你”“我”(主格)等代词。贝克尔发现,人称代

    词“我”(主格)能够唤起自我意识,每个个体也因此有了明确的指定。

    在语言发展的推动下,我们祖先中的一部分完全形成了自我意识,但具

    体是什么时间形成的并不明确。

    心理学家尼古拉斯·汉弗莱(Nicholas Humphrey)却认为,自我意

    识是适应社会生活时才出现的。能够反思自己感受的个体也会思考他人

    的感受,因而才能更好地传达他们的愿望,更好地预测周围其他个体的

    行为。随着用语言交流的能力的提升,我们祖先的自我意识变得更强

    了。“人类发明(符号)的同时,”尼采认为,“自我意识也更加敏感

    了。”这就刺激了更加复杂的语言的发展,语言和不断增长的自我意识

    的动态循环因此成形。

    社会行为和认知能力的这些变化大约发生在200多万年的时间里,此外,还有一项变化,即大约50万年前大脑体积的再次增大。之后,在

    大约10万~25万年前,我们的猿人祖先完成了向智人的巨大飞跃——智

    人的语言能力更强,可以构造并传达更加详细的一连串复杂想法,可以

    讲述复杂的故事。

    这群解剖学上的现代人类会使用符号,有自我意识,口头交流更加

    灵巧,并在此基础上将社会交往、自然史及技术技能整合在一起,以便

    去做更多有用的事情。他们可以相互交流并改进想法:“最好的过河方

    式是什么?”他们不仅会思考过去的经历,还会畅想未来的可能性。他们可以想象并不存在的事物,而且还大胆地将梦想变为现实。他们用文

    字和符号表示出想象中的未来,并在此基础上制定策略,做出决定,设

    计并计划——这种能力是当时乃至现在地球上的其他生物都不具备的。

    我们的祖先变成了可以直立行走、会自我反思、有想象力的灵长

    类,正如奥托·兰克所说,他们可以“把虚构的变成真实的”。活着并且

    感受到活着真是太好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当然有,干旱、饥荒、瘟疫或被饥饿的狮子开肠剖腹都在其列。溺

    水、斩首也在其列。如果你足够幸运,逃过了以上所有灾难,却依然有

    可能目睹着时间将一位曾经活泼有生气的家庭成员变成了孱弱的影子,并在这种变化的基础上想到了自己不可改变的将来——这种体验,也在

    其列。

    简而言之,不满意的就是必将到来的死亡。死亡终至的恐惧和超自然的创造

    符号化、自我意识以及思考未来的能力对我们祖先至关重要。但

    是,这些高度适应性的认知能力也导致了对死亡终至的挥之不去的潜在

    恐惧。一种生命形式,经历了数十亿年的精心演化,最终却要为了生存

    而拼尽全力,且意识到注定要在这场战争中败北,结果会怎样?

    哲学家苏珊·朗格(Susanne Langer)指出,“赤裸裸的事实就是,这

    种意识无法让人接受,”她还说,“人们……宁可否认,也不愿接受死亡

    将是他们短暂尘世生涯不可避免的终结,也许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理解的

    了。”因此,我们的祖先用想象力和创造力掩盖对于存在的恐惧。他们

    开始利用复杂的心智能力思索并回答世界如何运转之类的问题。但是,解决生存的实际问题对于死亡并没什么用,也不会带来什么慰藉。虽然

    山川、星辰明显可以永存,可我们的祖先还是清楚地看到了生命体终将

    受制于他们无法控制的力量,最终都会结束。

    生物学家阿吉特·瓦尔基(Ajit Varki)[曾与已故遗传学家丹尼·布劳

    尔(Danny Brower)共事]论述说,因死亡而生的不可阻挡的恐惧感,会“将进化引入死胡同,抵制更好地生存和繁衍所必需的活动和认知功

    能”。想到自身的死亡,人们会害怕,因此就不太可能冒险狩猎,增加

    捕获大型猎物的可能性,不会为了伴侣展开有力竞争,也不会把后代照顾妥当。因此,我们的祖先跨出了极具适应性、独创性和想象力的一步

    ——创造了一个超自然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死亡并非不可避免,也

    并非不可改变。这些早期人类的群体虚构了最令人折服的故事,因此,最好地应对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因而,他们最能在其环境中有效生存和

    延续,最可能将基因保留给后代。

    有些超自然的信仰可能在认识死亡终至之前就已经形成。帕斯卡尔

    ·波伊尔(Pascal Boyer)和保罗·布鲁姆(Paul Bloom)等进化理论家就

    提出,超自然的信仰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人类倾向于将思想和意图附

    于有生命的物体。基于这一观点,我们的祖先会把感觉、需要、意愿等

    主观体验投射于周围的环境;因此,大树、岩石就会有力量,就会有目

    的地同他们说话,雨和闪电就成了看不见的诸神的语言和游戏。这样的

    想法看似有理。可即便正确,我们的祖先最终依然会面对死亡终至的意

    识的觉醒,因此,这些最初的超自然的想法毫无疑问就形成了更加复杂

    的信仰体系的基础,人们借此获取可以超越死亡的持续感,以减轻对于

    死亡的恐惧。

    俄罗斯弗拉基米尔城市之外的桑吉尔(Sungir)考古遗址保存完

    好,2.8万年前就有人居住,遗址内有房子、壁炉、储存窖以及工具制

    造区。遗址中还有多个精致的墓穴,考古学家一共在其中发现了两具年

    轻人及一具60岁男性的尸体。每具尸体上都有坠饰、手镯及贝壳项链装

    饰,而且穿的服饰也镶嵌着4000颗象牙珠,每颗象牙珠需要匠人花一个小时才能制作成形。两具年轻的尸体头部相抵,身体两侧是两根象牙。

    桑吉尔居民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努力建设如此精致的墓穴,似乎显示了

    他们创造的象征性的超自然世界优于尘世的当下现实。不仅如此,墓地

    象征着对于来世的信仰,否则,为何不怕费事,为通往虚无死寂的旅途

    精心打扮呢?

    在大约4万年前,随着人类学家所说的“旧石器时代晚期革命”或“创

    造力大爆发”的到来,类似的关于超自然世界的概念就已出现。该时代

    以不同社会的艺术、人体装饰、墓葬、精致的墓穴商品的同时出现为标

    志。复杂的技术也于同一时期出现。有专门用途的石片和骨制工具司空

    见惯。这一时期出现的超自然信仰的物质证据及非凡的技术进步都说明

    了一点:一旦相信超自然世界的存在,相信死亡可以预先阻止并最终超

    越,我们祖先这种和意识相关的复杂认知能力就可以很好地发挥作用。仪式:用行动表现的美好梦想

    我们的祖先会相互支持以坚定信仰,但除此之外,他们依然需要一

    些有形的标志,证明那个看不见的世界的确存在。各种仪式、艺术、神

    话、宗教(所有已知文化都具有的这些特征)共同作用,使得构造、维

    系、将现实的超自然概念具体化成为可能。贝克尔解释说,通过将“不

    可信的”变成“可信的”,人类会“想象着他们牢牢控制住了这个物质世

    界”,因而“可以被高高举起,超越这个物质世界,超越物质的腐烂和死

    亡”。

    有些学者认为,先有仪式,而后才有了艺术、神话和宗教的发展。

    那么,仪式是如何演化的呢?在希腊语中,仪式对应的词

    是“dromenon”,意思是“做过的事”。如果某种资源是现成的,仪式就没

    有必要。口渴的人站在岸上,看着汩汩流淌的河水,就没有必要跳舞求

    雨,他们只要将身体前倾,就可以喝到水。食物充足的地区,人们只要

    从树上或灌木丛中伸手摘取果实,就可以饱腹。但是,自然并非一直如

    此随和。我们的祖先口渴难耐时,附近并非总有水源;饥肠辘辘时,食

    物也并非总是唾手可得,食肉动物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袭击。面对自然的

    冷酷无情,我们深感无助的祖先必须采取行动增加生存的可能性。

    古典主义学者简·艾伦·哈里森论述说,人类在极少情况下必须采取行动以缓解忧虑或悲伤,甚至会像动物一样拳打脚踢,大声嚎叫。这种

    无意识的古怪情绪反应很可能就是最早期仪式的基础。但是,要成为仪

    式,个人的爆发性表现就得正式化并被他人效仿。一位女性的配偶被敌

    对部落的一位男性杀死了,她可能会胡乱地伸出胳膊,攥紧拳头,用力

    往外推。她的朋友可能会模仿这一动作,并将其改进和修饰,用胳膊画

    出弧线,做清扫状。两位愤怒的女性会一起做出上述动作,相互回应。

    一开始单个女性表达深层情感的精神需求变成了两位女性的舞蹈;其他

    人被她们的情绪所感染,会加入跳舞的行列,竞相模仿,各自的跳舞欲

    望纷纷爆发。几声朗朗上口且具有抚慰作用的悲叹,被大家重复、拓

    展,并在最后加上了高音或低音进一步强调,于是,带有呜咽声的悲叹

    就变成了寻求复仇的歌曲。

    一些舞蹈和歌曲的组合,进一步发展,可能就形成了最早的仪式。

    米森注意到,猴子用来平息冲突、表达情感的方式含有节奏感和旋律

    感。他提出,早期人类可能就是将这种习性加以改进,以强化无助的婴

    儿和母亲之间的纽带的。就像现代世界各地的人一样,我们的祖先也发

    现有节奏的运动、音乐,以及由协调一致的举动锻造出的社会团结性具

    有抚慰功能,哪怕运动、声音和突然事件没有直接联系或逻辑联系,抚

    慰功能依然存在。

    仪式不仅具有修复性,而且可以用来改变悲惨的境况,因为其实质

    就是“用行动表现的美好梦想”。我们会把希望发生的事情表演出来。大家都会很自然地这么做,比如如果十几岁的孩子驾车,加速朝停车标志

    冲去,如果这时我们坐在车里,脚就会做出踩刹车的动作;看到保龄球

    朝球道的边槽滚去,我们也会忍不住向球道中间倾身,试图将球引导过

    来。

    进入20世纪后,魔舞在欧洲很常见。为了让大麻长高,特兰西瓦尼

    亚的农民会在田地里高高跳起。为了增加亚麻的长度,德国和奥地利的

    农民会跳一种舞或直接从桌子上往后跳。马其顿的农民在田地里播种完

    之后,会把铲子抛向空中,捡起之后,会大呼:“愿铲子多高,庄稼就

    长多高。”

    还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过去的成功也会引发仪式。捕猎成果丰

    硕或赢得了战斗,骄傲且开心的猎手或战士就会将他们的经历重新表演

    给围在篝火周围欣赏他们的人群。但是,既然不是每次捕猎、每次战斗

    都会有良好的结局,为什么不在冒险开始前就用行动表现这样的美好梦

    想呢?于是,人们不再等着成功捕熊回来之后,像熊一样跳舞以示庆

    贺,而是在捕熊之前就像熊一样跳舞,以确保猎手们不会空手而归。祭品和死亡仪式

    唱歌、跳舞以及象征性的预设行动似乎对于让愿望成真有一定的帮

    助,但是,如果遇到更加困难的境况,有时候就得需要更加极端的行动

    了。考古学家提出,包含圣水、酒、多汁食物、神圣动物甚至人在内的

    各种有象征或者实际价值物体的祭祀仪式,即使不是全部,也可能是大

    部分早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猛烈的暴风雨或洪水毁掉了村庄,我们的祖先就会认为,诸神(他们想象着监管并控制着自然世界和超自

    然世界的人格化的存在)被他们惹生气了,他们做了错事。如果诸神生

    气了,就会让洪水暴发,惩罚他们,以避免更多人死亡。在古代,人们

    相信诸神和他们有着类似的愿望和感情,鉴于此,他们就会把有价值的

    物品献给诸神,以示道歉和谦卑。

    祭祀从根本上来说是一场交易:如果诸神善心大发,让他们的捕猎

    大获成功,且给他们送来了健康的孩子,那么以善报善,同时增加以后

    获得诸神相助的可能性就是唯一妥当的行为。用大量有价值的物品做祭

    祀也象征着力量和权势,通过祭祀仪式履行和诸神交易中自己做出的承

    诺,人类因此获得了对生与死的控制感,他们会觉得,神灵不仅会保护

    他们的今生,还会在来生欢迎他们。“用活物做祭祀,”贝克尔解释

    说,“为生命之流增加了可视的生命力量……祭祀是和看不到的世界进

    行恳谈的一种方式,为力量之流画个圈,架座桥,让其能够通过。”祭祀是用少数人的死亡换取更多人的存活。

    早期人类注意到,植物和动物会在一年中不同的时间出现和消失,因此,季节性的仪式应运而生,有些是为了迎接新生,有些是为了阻止

    死亡。比如,在信仰基督教之前,欧洲的五一节活动是为了庆祝来年的

    庄稼已经种好。小男孩或小女孩会把发满了芽的树枝带到村庄,为其注

    入盎然绿意和生命的灵魂。在德国中部的图林根州,有一种“赶走死

    亡”的仪式,按照传统,仪式会在3月1日举行。孩子会给做的稻草人穿

    上旧衣服,然后将其扔到河里。之后,他们回到村庄,就会得到鸡蛋以

    及其他食物奖励。在波西米亚,孩子也会将类似的稻草木偶带离村庄,然后用火烧掉。烧木偶的时候,孩子们会唱,“我们把死亡带走了,我

    们把生命带回来了”。这些仪式并非为了娱乐,而是关乎生存。

    死亡仪式尤其重要。加纳的芳蒂人就是很好的例子。成年男性死

    亡,要由死者家族中母亲一方最年长的在世男性(abusuapanyin)正式

    宣布,然后他呈递给死者家族父亲一方的首领(supi)一杯“通告

    酒”。“supi”接过“通告酒”,召唤鼓手头领(kyerema)向群落全体成员

    宣布这一消息。死者家庭中父亲一方的所有男性聚集在一起,详述死者

    的成就,制定葬礼的细节。同时,在“abusuapanyin”的监督下,他们给

    尸体沐浴、更衣,整个过程在死者的家里郑重进行。然

    后,“kyerema”带领一队男性到死者家里,念悼词,在棺材上覆盖旗

    子。葬礼当天,有唱歌、跳舞、击鼓、奠酒等环节。葬礼结束八天后,确定之后附加仪式的具体日期,确保死者加入他们祖先的行列,成为宇

    宙原始力量和在世亲人之间和善的中间人。

    纵观历史,直至今日,通过这样的仪式,人类学会了忍受失去深爱

    之人的痛苦,并减缓了对自身死亡终将到来的恐惧,只有这样,日常生

    活才能继续下去。

    仪式是人类文化的行为根底,是人们用行动表现美好梦想的体现,它支撑着我们继续生活,赋予我们阻止死亡、控制宇宙的力量。它确保

    我们在爱和战争中获胜,并决定了我们的身份。如果没有通过仪式宣布

    成年,你就不算真正的成年人。仪式决定了具体的婚期。如果没有正式

    的仪式主持者(医生、验尸官或牧师)宣布,你就不算真正死亡。如果

    生活某一方面出了差错,我们也会有释放的出口:之所以出问题,是因

    为愿望或祈祷不知怎么回事被弄错了,偏离了正轨。在某些仪式上,我

    们一定有过不当行为,因此,我们需要在已有的仪式上增补一步,或另

    设新的仪式。因而,仪式通过取代自然过程,给了我们控制自然过程的

    幻觉,帮助我们克服了关于存在的恐惧。艺术与超自然

    1994年12月的一个星期天,傍晚时分,三位周末洞穴勘探者兼业余

    考古学家——艾利特·布鲁内尔(Eliette Brunel)、克里斯汀·希莱尔

    (Christian Hillaire)、让·玛丽·肖威(Jean Marie Chauvet)在法国南部

    的阿尔代什峡谷勘探洞穴。他们碰巧发现了一个山洞的入口,然后开始

    在周围挖掘。突然,他们感到一股轻微的气流从山洞里涌出。借助烟

    雾,他们发现了有空气流出的小洞,然后慢慢将其挖开,让小个子女人

    布鲁内尔爬进去。布鲁内尔在地上发现了另一个更大的洞。男士们把岩

    石挪开,也爬到了洞里,和布鲁内尔一起把绳梯送进了更大洞穴的入口

    处。沿着绳梯往下爬了30英尺 [1]

    ,他们发现洞里空间很大、很潮湿,洞顶是穹形,且有石笋垂下。他们拿着手电筒往四处照了照,结果,眼

    前的一切让他们惊呆了。

    洞穴四壁全画满了漂亮的图案,图案上是奔腾的短鬃骏马。图案准

    确地应用了炭黑、棕黑和赭石涂料等色调,用手电筒一照,立刻有了三

    维立体效果。一群狮子在追捕一群惊慌逃跑的野牛。凸凹不平的石灰岩

    墙壁上,还有犀牛、熊、狮子、长毛象等各种恐怖的野兽在跳舞,一个

    个形象让人浮想联翩。在洞穴一角,画的似乎是一位女性,黑色的阴部

    裸露着,直接坐在了勃起的阴茎上。在地板上,他们发现了人类的赤脚

    脚印,以及现在已经灭绝的动物的残骸。如今,该岩洞被称之为肖维岩洞,里面300幅左右绘制和雕刻的壁

    画,大约创作于距今3万~3.2万年前,是世界上已知最古老的洞穴壁

    画。当时的艺术家熟练地运用墙壁的起伏,并将其体现在作品当中,因

    此,马匹以及其他动物看上去就像伸长了脖子,肌肉感十足。“深入研

    究,我就会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位了不起的艺术家的作品,”法国史前

    艺术的权威人士让·克洛特(Jean Clottes)如是说,“感觉就像发现了一

    位大家不知晓的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作品。”史前时代和我们今天一样,了不起的艺术家都是凤毛麟角。

    肖维岩洞给人一种极其壮观的感觉:我们是在借助最早的祖先的眼

    睛观察这一切,那个时候,有记载的人类历史远远没有到来。一些澳大

    利亚的土著参观者到达肖维岩洞观看洞内的艺术作品之后,认为这些艺

    术作品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仪式功能。考古学家大卫·刘易斯·威廉姆斯

    (David Lewis-Williams)说,洞穴艺术总体上(即洞穴和洞穴内艺术一

    起)描绘了宇宙,由超自然的、超越死亡的空间构成,代表了人类意识

    的不同状态。

    和我们一样,我们的祖先也会发现,云有时候看起来像马、鸟、熊、兔子,而月亮上似乎有张脸。在仪式性的击鼓、吟唱和跳舞的帮助

    下,他们找到了新的感觉:拼命吟唱、跳舞,直到疲惫不堪,这时就会

    出现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服下精神药物,他们会产生幻觉。在无法用

    科学做出解释的情况下,我们的祖先是如何理解这些异常的、神秘的、奇妙的、可怕的经历和感受的呢?为了寻求解释,他们只得向巫医求

    助。这些巫医很可能自身就是艺术家,或指挥着艺术家,就像教皇朱利

    乌斯二世指挥米开朗琪罗一样,绘制出了肖维岩洞或其他洞穴里的宇宙

    万物的形象。

    在这些形象中,人们大多可以看到尘世的范围,绘制的往往是平常

    清醒意识状态下人们的经历。在这之下,还有一个漆黑的充满水的阴

    间,以突然消失、坠落的梦境或幻觉为基础。上方是神灵的天国,绘制

    着各种飞翔或者飘浮的形象。洞穴艺术会反复使用点、平行曲线,有不

    寻常的奇怪动物形象(比如一部分是人,一部分是动物的怪物),还有

    腾空而起或看上去就像从岩石表面跳跃而出的动物。墙壁上有祖先的手

    印,似乎在说,“我们曾经存在过”,鼓励着参观者跟随这些手印去另一

    边的精神国度。在洞穴中一路迂回前进,观看着醒目的壁画,有时还有

    歌唱或吟诵,刘易斯·威廉姆斯觉得,我们的祖先“将物质性赋予其中

    (即超自然),从宇宙的宏观角度将其准确定位,超自然绝不仅仅存在

    于人的思想和头脑之中”。参观这样的洞穴,人们可以在时间和宇宙空

    间“遨游”,可以体验超越死亡的超自然领域。

    的确,最近的研究已经证实,类似的超自然的异常行为体验有助于

    控制有关存在的恐惧感。考虑到自身的死亡,人们会更多地幻想自己可

    以飞翔。不仅如此,如果被提醒死亡终至的人想象自己在葱翠的山上飞

    翔的情景,意识中死亡的阴影就会减少。和仪式一样,艺术通过向人们展示超自然世界的具体符号,使“不

    可信的”成了“可信的”。乔治·萧伯纳(George Bernard Shaw)深思之

    后,曾这么说:“没有艺术,现实的粗陋会使世界变得让人无法忍

    受。”用艺术描绘超自然,是所有已知文化的一个特征,也是构建并维

    系现实之超越死亡的超自然构想的根本。

    [1] 1英尺=0.3048米。——译者注哥贝克力石阵的神秘之处

    在绘制洞穴壁画几千年之后,人类又开始建造纪念性建筑。在已知

    的这些建筑中,最古老、最具吸引力的当属土耳其东南部的哥贝克力石

    阵。这在当时实属建筑领域的奇迹,且对古人而言,有着预示死亡和来

    世的重要内涵。大约在1.2万年前,狩猎采集者用石头在一座山上摆出

    了7个同心的圆圈。该地有一系列摆成圆形的雕塑石柱,和巨石阵很相

    似。20根石灰岩石柱呈T形,每根的高度大约在30100英尺,上面细致地

    雕刻着精美的立体动物形象,有野猪、狐狸、爬行动物、狮子、鳄鱼、秃鹰、昆虫、蜘蛛等。就时间而言,这些巨石结构比车轮和农业的发明

    还要早。哥贝克力石阵的石柱

    尽管考古学家并没有在哥贝克力石阵发现人类居住和开发的痕迹,但是,在秃鹰翅膀的遗骸中,他们确实发现了人骨(在雕塑的动物形象

    中,秃鹰尤其突出)。骨头上涂着一层赭石涂料,看上去像是葬礼仪式

    的残存物。挖掘者还发现了一幅裸体女性及一幅围绕着秃鹰的无头尸体

    的雕刻图。

    每根雕刻的石柱重量在10~20吨,因此,考古学家认为,从劈砍、拖拽,到将石柱竖起,至少需要500位工人。他们是如何完成这一史前

    建筑的惊人壮举的?人们为什么要建造哥贝克力石阵?如何动员这些

    人,如何给他们提供餐食?石柱和雕刻的动物是什么意思?我们该怎么

    理解这一奇怪的地方呢?

    在对哥贝克力石阵进行研究并考虑到根本没有农业和居住者这一明

    显特征之后,德国考古学家克劳斯·施密特(Klaus Schmidt)提出,石

    阵是死亡祭仪的中心,死者被放在诸神和死后的灵魂中间,刻在石柱上

    的动物负责保护死者。“先有寺庙,而后才有城市,”施密特总结说。在

    这之前,科学家也提出过假设,认为人类的发展进程建立在获取食物的

    基础之上——在从狩猎采集者进化成农民的过程中,人们不断对植物、动物进行驯化,而后在集体农场的周围建立了城镇和城市。哥贝克力石

    阵的发现对这一假设提出了质疑,表明促进建筑进步的是死亡这一问题,并非出于对实际问题的考虑。这些宗教古迹先于农业而出现,甚至

    对刺激农业的发展有一定的帮助。

    另一处附近的考古遗址名叫恰塔霍裕克,可以进一步佐证这一观

    点。研究表明,9000年前,即比本土农业的出现还早1000年,大约有1

    万人居住在这一地点。恰塔霍裕克的居民聚居在一起,他们的房子建造

    得精美别致,用的是泥土和砖,形似公寓,聚在一起呈蜂窝状。他们也

    有一些有趣的葬礼习俗。人类学家发现了无头的骷髅,头骨上也涂有赭

    石涂料。另一点很有趣的是,这一考古地点也有雕刻的秃鹰图案,即哥

    贝克力石阵最为显著的图案。

    很明显,所有这些都与大家广为接纳的观点相违背——人类从小群

    体的半游牧狩猎采集者转变成大规模的永久性城镇居住者,是农业发展

    的结果。正如施密特所猜测的那样,事实很可能相反。在为仪式或因宗

    教目的而造的建筑物中或其附近居住,可能会鼓励人们学会耕种,如果

    继续更为流动的生活,耕种就不会那么容易出现。

    还有一种可能,葬礼上的行为无意间促进和激发了农业的出现。按

    照这种解释,科普作家和小说家格兰特·艾伦(Grant Allen)于1897年在

    《神的观念之进化》(The Evolution of the Idea of God)一书中提出,挖掘坟墓起到了犁地的效果,杂草因此被锄掉了。把最好的谷物(还有

    其他陪葬品)与尸体一起埋在地下,就是最早的播种行为;尸体腐烂之

    后,或许碰巧成了谷物的肥料。第二年,坟地便会长出新的植物,人们可能会把这一好运归功于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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