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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117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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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100md.com 2001年10月4日
     因为民间出现了好几种《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的偷印版,所以我现在决意在法国印行这种六十法郎的廉价的大众版。我希望这一来定可满足欧洲大陆读者的要求了。但是,偷印家们――至少在美国――是猖獗的。真版的第一版书从佛罗伦斯寄到美国不到1月,在纽约业已有第一版的偷印版出卖了。这种偷印版与原版酷肖,系用影印方法印出来的,甚至认真的书贾都作为原版第一版,拿来卖给不存疑心的读者,价钱普通卖15块美元,而原版的价钱是10美元;买者对于这种欺骗是懵然无知的。

    这种大胆的企图,他人也照样做起来了。有人告诉我,纽约还出有另一种摹本,而我自己也得到一本肮脏的书,用的是暗晦的橙色布面,绿色的包条,是油秽地影印出来的,里面还有偷印家家里小孩子替我签上的假字。这种偷印版,在1928年未从纽约出现,后来又传到伦敦,索价30先令。于是我决意在我佛罗伦斯印行第二版――两百本,价钱是1金镑。我原想再等1年以上再出的,但是,我不得不发了出去以反抗那肮脏的橙色盗贼。不过发行的数目太少了,橙色盗贼还是打不倒。

, http://www.100md.com     以后我又得到了一本色调凄凉的偷印本,黑的书皮,长方的式样,凄凉的像一本经和圣歌。这一次,盗贼不但是质朴的,而且庄严起来了。他的书名页不是一页,而是两页,每页都印了一只美国鹰的小插画,头上绕着六颗星,电光在它的爪上飞闪,一个桂冠把整个图画环绕了起来,以庆祝他的最近的文学劫掠行为。真的,这是一本狰狞的书,它令人想起脸孔涂黑的船长奇德,对那些正要跳海而死的人读着祷文。为什么那偷印家要用题头去把书形放长,我不知道。结果是把这书弄的特别沮丧,狰狞地令人生怕。当然,这本书也是影印出来的,可是签字却遗漏了。我听说这愁惨的书要卖10块、20块、30块甚至50块金元,那要看书贾的喜欢和买者的易否受骗。

    这样看来,在美国有3种偷印是无疑的了。我听说还有第4种,也是原版的摹本。但是我即然没有见过,我情愿不去相信了。

    此外,还有一种欧洲的偷印版,印了一千五百册,是一个巴黎的书店印出来的,书是著明:“在德国印刷”。是否在德国印刷可以不用管,无疑的那是印刷的,而不是影印的,因为原版上有些错字都改正了。这是很不错的一本,虽然没有我的签字,却复制的和原本差不多,分别的地方就在它的书脊上的绿色和黄色丝边。这种版本卖给书贾是一百法郎,而卖给读者是三百、四百和五百法郎。据说有些很无廉耻的书贾,假了我的签字在上面,把这书当作原版出卖。希望这不是真的。但是这一切都显得商业团体太黑暗了。虽然这到有些足资慰藉的事。有一部分书贾,却坚决拒绝出卖偷印版,人情和商业道德不容许他干这勾当。有些虽然卖,但是并不怎么热忱,显然他们是情愿出卖著者许可的版本的。所以反对偷印家的纯正的感情是可贵的,即令还不以将他们的路子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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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这些偷印版都没有得过我任何形式的许可,我也没有得过他们半个铜子。虽然纽约的一些良心未死的书贾,却也寄给了我一些钱,说那是该书在他店里经售后的二分之一的版税。他的信说:“我知道,这不过是沧海一滴罢了。”自然,他是说这只是大海里漏出来的一滴罢了。已经是怪可观的一笔小数目,足见偷印家们的那个大海是懿欤盛哉了!

    我得到了欧洲偷印家们的一个为时已晚的提议,他们因为觉得书贾们太倔强了。情愿让我抽已卖和未卖的书的版税,只要我肯认他们的版本。我自己想,好罢,在这种世界里,你不利用他们,他们便要利用你的,――为什么不呢?――但是当我到了要实行的时候,我的自尊心却反叛起来了。明白的、负义的犹大(Judas)总是准备着给你一个亲吻的。但是要我回他一个亲吻,咳!……

    因此我决意出了这种法国版,它是从原版影印的,价钱是60法郎。英国的发行家们,力劝我出一个删改本,答应我丰富的报酬,或许是一桶――一个孩子在大海边玩的桶!――是黄金吧。而且他们坚决要我告诉读者,那么一来的删改本是一部优美的小说,所以“猥亵”、“淫秽”都没有了。这样我有点给他们引诱了,而开始删改。但那是不可能的!那等于用剪刀裁剪我自己的鼻子。书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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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要反对只管反对,我却要表白这部小说是一本纯正的、健全的、我们今日所需要的书。有此字眼,起初是令人震惊的,过了一会便毫不可惊了。这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心地给习惯所腐化了呢?绝不是。那些字眼不过惊刺我们的眼睛,但从不惊刺我们的心地。没有心地的人只管震惊去吧,他们是不算数的。有心地的人自知他们是不震惊的,而且事实上他们从没有震惊过,他们只觉得有一种解脱感觉。

    重要的地方就在这儿。他们今日的人类,已经进化到超于他们的文化所附带的种种野蛮禁忌以外了。这种事实的认识是很重要的。

    在十字军时代的人,大概最简单的字眼对于他们都有一种挑引的权能,而非我们今日所能想像的。所谓“猥亵的”字眼的挑引权能,对于中古时代人的愚昧的、混渭的、暴烈的天性,一定是很危险的,即使对于今日的天性卑下、迟钝而进化不全的人,也许还是太强的。但是真正的教化,却使我们对于一个字眼只有内心的、想像的反应,而不是肉体的、暴烈的、无理智的反映――那是要破坏社会风化的。从前,人心太愚或太野了,故一想到他的肉体和肉体的官能的时候,便不免为主宰他的肉体的反应所苦。现在却不然了,教化和文明教我把字眼与事实,思想与行为或与肉体反应脱离开来。他们现在知道,行为不一定是跟思想走的。事实上,思想和行为,字眼和事实,是意识的两种分离形式。是他们所过的两种分离的生活。他们确实是需要把这两种东西联合起来。但是,当他们思想的时候,他们便不能行动;当他们行动的时候,他们便不能思想。最大的需要,是我们依照思想而行动和依照行动而思想。但是当我们在思想中的时候,我们便不能趄正行动;当我们在行动中的时候,我们便不能趄正思想。思想与行为这两种情境是互相排斥的。可是这两种情境是得要和谐地相符相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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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书的真正意义便在这儿。我要世间的男子女子能够充分地、完备地、纯正地、无瑕地去思想性的事情。纵令我们不能如心所欲地作性的行动,但至少让我们有完备无瑕的性的思想。所以那些逸话,什么纯洁的少女,洁白得像一张未染墨的白纸,都是纯粹的胡说。一个少女和一个青年男子,是性的感情和性的思想的一种苦恼的网,一种沸腾的混乱,只有时间才能清出头绪的。多年的纯正的性的思想,多年的性的奋斗行为,将使我们终于达到我们所要达到的地方,达到真正的功德圆满的贞洁,达到完备的终点,那时我们的性行为、性思想是相谐不相左的。

    我毫无意思要所有的女子都去追求她们的狩猎人做情人。我毫无意思要她们去追逐任何人。我们今日有许多男人和女人,都觉得过着与性爱隔绝的纯洁的生活,而同时更充分地去明白和了解性爱是最幸福的。在我们现在的时代,与其行动,不如了解。我们在过去,行动太多了――尤其是性爱的行动,厌烦地做来做去都是那一套,没有相当的思想,没有相当的了解。现在我们所要努力的是对性爱的了解。在今日,性爱的充分的觉悟的了解,是比行动更重要的。在蒙昧了千百年以后的精神,现在要求充分地认识了。肉体实在是太被人忽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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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人在实行性爱的时候,他们大半的时间只觉得那是照例的行为。他们所以做,是因为他们以为那是他们的任务。而实际上却只有精神在兴奋,肉体是要等人去挑拨才行的。原来是:在为我们的祖先们,一向在实行性爱的时候就没有过思想和了解。到了现在,这行为便渐渐变为机械的、麻木的、令人沮丧的了,只有一种新鲜的内心的了解,才能使原来的鲜艳恢复。

    在性爱中,精神是落后的。其实在所有的肉体的行为中。精神都是落后的。我们的性爱的思想,匍伏地爬行在一种黑暗中,一种秘密的惊恐中,这惊恐是我们的粗野的、未开化的祖先们所遗传下来的。只有在这一点上,性爱的肉体的这一点上,我们的精神是没有进化的。我们现在要迎头赶上去,使肉体的感觉的意识,和这感觉本身和谐起来,使行为意识和行为本身和谐起来。这便要对于性爱有适当的尊敬,对于肉体的奇异的经验有相当的敬畏;这便要能够自由运用所谓猥亵的字眼,因为这些字眼是精神对于肉体所有意识的自然的一部分。猥亵之所以来,是因为精神蔑视和惧怕肉体,而肉体憎恨和反对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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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克大佐的事件,便足以使我们醒悟了。派克大佐原是一位假扮男装的女子,这位大佐娶了一位女子,和她度了5年“伉俪的幸福生活”。可怜的妻室在这5年中,自以为和普通人一样,快乐地嫁了一个真丈夫,待最终发觉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妇人的惭愧是难于想像的。这种情境是怪异的。可是我们今日却有成千成万的女子,也许受着同样的欺骗而在五里雾中继续生活下去的。为什么?因为她们毫无所知,因为她们完全不能有性爱的思想。在这一点上,她们是傻姐儿。这本书最好是拿给所有17岁的少女们看看。

    还有一位可敬的校长兼牧师的事件,也是一样可以令人醒悟的。他过了多年的无瑕的神圣与道德的生活后,在65岁的时候,终于因为强奸幼女而现身法庭。这事正发生在内政部长――他自己也上了年纪了――在大声疾呼地要求而且勒令对于所有性爱事件皆应谨守缄默的时候。难道那另一位尊敬的年高德盛和先生的经验,毫不使他考虑一下么?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精神对于肉体和肉体的权能,有一种渊源古远的潜伏着的恐惧。在这一点上,我们把精神解放出来,开化起来。精神对于肉体的恐怖,使无数的人癫狂。一个伟大的旭斯威夫特(Swift)的精神之所以混乱,这种原因至少可以拿来解释一部分。在他写给他的情妇赛利亚的诗里,有这么一句癫狂的迭句:“但是……赛利亚,赛利亚,赛利亚拉屎了”,足见精神恐怖的时候,对于一个大智者能有怎样的影响了。大智如斯威夫特,竟不知其陷于多么可笑的情境。当然,赛利亚是要拉屎的。谁又不呢?如果她不的话,那就糟了。多么荒唐。想想这可怜的赛利亚吧,她的“情人”,竟把她的自然官能说得使她感觉屈辱!这是怪异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禁用的字眼,和精神对于肉体与性爱的意识不够启发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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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卫道家的“哼!哼!”产生着性爱的愚人;一边,我们却有无羁的聪明的摩登青年,“哼!哼!”哼不着他们,“笑骂由之”。一边大有人恐怕着肉体,而否认肉体的存在;一边进步的青年们却走向另一个极端,把肉体当一种玩具看待,这玩具虽有点讨厌,但是在它没有把你放弃以前,你却可以得到点乐趣。这些青年哪里管什么性爱不性爱,他们只当作一种酒,事后为做嘲笑老年人的话柄。这些青年是进步的,高尚的,一本像《查太莱夫人的情人》的书,他们是满不放在眼里的。他们觉得这书太简单、太平凡了。他们觉得那些坏字眼是家常便饭,那种爱情的姿态是老式的。为什么大惊小怪?把爱情当一杯酒喝算了!全心全意地说:“这书只是个14岁的男孩的心情罢了。”但是,也许一个对性爱还有点自然的敬畏与适当的惧怕的男孩子的心情,比之拿爱情当酒喝的青年们的心情还要健全呢;这些青年,只知目空一切,他们的精神无所事事,只知玩着生活的玩具,尤其是性爱的玩具,而在这种游戏中,便失掉了全心全意的精神!

    因此,在这般卫道的老顽固中间(他们上了年纪后,大概也要犯强奸罪了),在这般摩登青年们中间,他们说:“我们什么都可以干,如果我们能思想某事便可干某事。”所以,在这般心地肮脏,追逐肮脏东西的下汉野蛮的人们中间,这本书是没有什么活动余地的。但是我要对所有这般人说:“固守着你们的腐败吧――如果你们喜欢这样腐败;固守着你们的卫道主义的腐败吧,固守你们时髦的放荡的腐败吧,固守着你们的肮脏心地的腐败吧。至于我,我是忠于我的书和我的态度的:如果精神与肉体不能和谐,如果他们没有自然的相互的尊敬,生命是难堪的。”

    一九二九年四月,劳伦斯序于巴黎。,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