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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10186405
非典引发的思考
http://www.100md.com 2003年6月16日 《中国中医药报》 第1964期
     一、温故而知新

    最近,有人提出在抗击非典之役中,应当温故知新。我很赞成这个意见。

    非典出现以后,中医界学术空气空前活跃,同道们纷纷就非典发表看法,这是一件大好事,但同时也暴露出了一些问题。例如在关于非典在中医学中的归属上,有人认为:本病发生于冬春季节,有一定的传染性,临床症状轻重不一,比较复杂,多以发热、咳嗽、气促为主症,整个病程大体上按卫气营血阶段传变,因此本病仍属温病风温范畴,若有较强传染性,可称“疫疠”。有人认为,非典属于春温伏湿病。而又有人指出:非典初起似流感、感冒,似风温、春温,但非春温、风温,而是具有较强传染性的温疫。此外,还有人投书《中国中医药报》,认为非典应属伤寒范围,按温病治错了。还有人认为:非典不是瘟疫,而是温疫。

    《伤寒论》,名为“伤寒”,实际上包含了多种急性热病,当然也包含了传染性热病,因此应当是广义的,即《素问·热论》指出的:“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不能认为《伤寒论》所讨论的伤寒,就是伤于一个寒邪而已。不过,限于时代条件,加之仲景生当汉末战乱,其著作散佚,所以,从现存《伤寒论》看也存在若干不足,如病之初起,有辛温解表方而无辛凉解表方,所述变证坏证,也以扶阳救阳为重。正是这样,后来温热学家才起来补其未逮,在其基础上,既有继承又多发扬。把二者对立起来,聚讼纷纷,视若敌国,是不对的。合二者之长,则适见其丰富、发展,而且伤寒温病之间具体地看,也存在着各有短长,相互取长补短的问题。也就是说,在实践中,温病的方法不够的,可以在伤寒中去找,伤寒的方法不够的,也可以在温病中去找,合之则全,强分之则偏。例如蒲辅周老先生治疗一肺炎患儿,高热不退,但便下稀水,汗出,肢冷,精神萎靡,脉象细弱,他认为患儿是素禀不足,又因多用过用苦寒,伤及中阳而致,毅然投以《伤寒论》甘草干姜汤、温复肺胃之阳药后,即转危为安。当时人们都讶其非温病方,蒲老认为:中医的特点在辨证论治,不能在肺炎和温病之间划上等号,他说:肺炎固多属温病,也有用伤寒法的。旨哉言乎!我们服膺他的观点,不是因为他曾经以治疗乙脑名动全国,而是他说的真有道理。今天我们似乎也不应该在非典与温病之间划一个等号。至于具体的治疗,从风温治,从春温治,从温疫治,从伤寒治,则以见证为依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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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以传染与不传染来划分温疫与温病,则欠妥。周扬俊说:“一人患之谓之温,一方患之谓之疫”,也是有片面性的,例如流脑、乙脑也属温病,能说这些病不传染?只不过一般把传染性强、病情重、有大流行趋势的一类温病称作温疫而已,实际上仍不出温病范围之外,其病也大体上按卫气营血、三焦传变,与温病殊无二致。“瘟疫”之“瘟”其实就是“疫”的意思。大抵文人、书面语言作“疫”,民间则称“瘟”。为什么又有“温疫”之名?我在《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医卷》中该条是这么写的:“疫在古代文献中又称作瘟疫,瘟与疫同义,都是指流行性传染病。温疫是指流行性传染病中以热证为主要症状的一类瘟疫;以寒证为主要症状的则称做寒疫,寒疫初起虽有发热、恶寒、无汗等表寒证象,但其邪化热入里,即与温疫并无二致,所以近世著作不再有寒疫的论述和报道。”

    通过温故,还使我看到同道在讨论非典时,常有人援引20世纪50年代蒲辅周先生治疗乙脑的经验,有人说:蒲老提出治疗乙脑用清瘟败毒饮,收到良效,得到周总理的赞许。这与事实大相径庭,蒲老平生强调辨证论治,反对的正是株守一方、一法、一药。蒲老逝世不过20多年,遗著就在手边,何不去翻一翻再说呢?我想,还是让我们大家都好好读一些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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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辨证论治是中医的生命

    我注意到了,有同道在一次座谈会上追溯20世纪60年代治疗腺病毒肺炎时说:“当时,大家都认为蒲老的经验好是好,但八个基本治法,二十多个方子,不好掌握使用。”我感谢他说的实话。直到今天,恐怕还有不少人希望有那么一个、两个好方子出来,用于非典就可以一枪下马。殊不知死抱一方、一法、一药,恰好是中医辨证论治的大敌。什么是辨证论治?就是要坚持对具体情况作具体的分析和处理,质言之,就是要因病(证)、因人、因时、因地制宜,最后得出个体化的治疗方案。这就和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一样,一点也没有什么神秘。何况非典病情复杂多变,因此既要知常,又须达变,也就是既要掌握原则性,又要根据具体情况,“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明乎此,也就明白:任何一个病(包括非典),不是搞几个分型就是辨证论治了,它毕竟是“死”的,只能供实际工作中参考,如果不顾具体情况照搬,就和拘守一方、一法、一药差不多。王孟英曾批评过吴鞠通,他虽然把叶天士的许多好经验穿缀起来了,但“拘守其迹,岂是心传”!学古人也好,学今人也好,重要的是学其思路方法,不能代替我们自己的思考。齐白石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也是这个意思。历史上的经验教训很多。如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载:乾隆癸丑,京师大疫,医生用张景岳的办法,十死八九,改用吴又可法也不效。这时出来一位余师愚,他用大剂石膏为主药(清瘟败毒饮)而全活甚众。那么,余师愚的经验以及50年代治疗乙脑的经验,石家庄的白虎汤、北京的通阳利湿法以及这次广东的经验,是不是也可以照搬呢?问题再清楚不过。由此也可见辨证论治确实是中医的特点、中医的生命。我们要努力学习、掌握、精通中医辨证论治的方法,分析新情况,解决新问题,不要指望天下会掉下来现成的东西,不要一提到瘟疫,就是吴又可、杨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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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防方药也要用辨证论治精神作指导,前些日子,有识之士就对“千人一方”提出批评,其实当时何止是“千人一方”。

    三、我们要向广东学习些什么?

    在这次抗击非典的战斗中,广东省的同道们以其辉煌的战绩,为全国中医界树立起了一面旗帜,值得我们认真地学习。

    1.学习他们主动请缨、知难而进的精神。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面前,他们不是退缩,不是观望,不听来自当时“上面”的“中医可以作辅助治疗”的话,积极收治非典患者。广州中医药大学二附院从1月至5月1日,收治非典患者112例,除7例死亡外,其余105例均获治愈出院;一附院从2月至4月17日,共收治非典患者37例,全部治愈或明显好转,无一例恶化,退烧快、胸片炎症阴影消退快,平均住院天数也较短。(据2003年5月1日《中国中医药报》)他们的经验证明了中医药早期介入,不仅可以减轻症状、缩短发热时间,从而有效地阻断或扭转病势,而且能促进炎症吸收,防止肺纤维化,防止病灶扩散,有助于患者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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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取得的战绩,使全国同道为之欢欣鼓舞,世界卫生组织官员在视察广东后,也表示了肯定和赞许。中央领导更明确地指示:应当在抗击非典的战役中投入和加强中医和中西结合的力量。他们的主动出击,并不是要和西医争一日之短长,而是中西医紧密配合,各自发挥其优势而相得益彰,由此也可以看出,中国不仅有高水平的西医,还有高水平的中医。比起世界上其他国家来,他们抗击非典只有一个拳头,而我们比他们多了一个拳头。

    2.学习他们敢于在实践中啃硬骨头,勇于创新的精神。非典不同于一般肺炎,它来势凶险,传染性强,病情复杂多变,过去没有见过。所以,尽管几千年的中医学记载有很多防治疫病的理论和经验,但没有现成的东西拿来就可以照用,而且历史上照搬古人经验酿成大祸的例子不少。广东的同道以对人民生命安全高度负责的精神,敢于啃硬骨头,勇于创新,在辨证论治思想指导下,坚持对具体的情况作具体的分析和处理,终于得到了许多新认识、新经验,从而形成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治疗非典的方案。其中,用仙方活命饮化瘀软坚散结就是一个创新。虽然叶天士说过“入血便须凉血散血”,王清任也提出过“瘟毒烧炼”而致瘀血的观点,但是,借用治疮的仙方活命饮来治疗非典,吾侪闻所末闻,见所未见,这真是出奇制胜的一招。从邓老介绍的典型病案的第三诊看,所用药如银花、连翘、虎杖、升麻清热解毒,浙贝化痰散结,犹是肺炎常用之药,而穿山甲、皂角刺、乳香、没药、白芷的使用,在我这个学生看来,恕我不敬,简直是匪夷所思!而非典病程中的肺纤维化,正是由清热解毒、化瘀软坚散结药解决的。这已经为中医温病学说增添了新的光彩。此外,五爪龙的使用,也值得注意,此药补气的作用近于人参,但其性质平和,在毒热炽盛之时使用,有扶正而不恋邪之功,本系两广草药,是前人本草著作未予收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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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学习他们的学术民主和高瞻远瞩的战略目光。学术为天下之公器。对于非典这个至今还难识其真面目的敌人,在开始接触的时候,大家都是在实践中探索,广东的同道也不例外。截止至上月初,我们可以从他们已发表的资料看出:他们既有以中医为主的治疗方案,也有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案。特别是在西药抗生素的使用上,可以看出他们有不同的主张,朱敏教授认为应尽早使用抗生素。他认为患者持续高热,肺部炎症阴影,且有畏寒、咽痛、头痛、全身酸痛、乏力等全身中毒症状,虽然白细胞不高或降低,也要考虑到细菌感染的因素而尽早使用抗生素。而邓铁涛教授认为:非典不宜随便使用抗生素。白细胞不高或降低,便是正气不足的表现之一,因此要扶正祛邪,而抗生素强力杀菌,也强力抑制病人的正气。(均见5月1日《中国中医药报》)。面对非典这样一个新的疾病,在如何认识和治疗的探索中,有不同的声音应该是好事。通过实践的检验,认识最终是可以统一起来的。我学习他们的经验,初步体会到:抗生素当用还是要用,特别是在病情凶险、毒热炽盛,有继发感染倾向时。而中药透达清热、利湿通阳、扶助正气,可能和抗生素有协同作用,且有减低抗生素毒性的作用;而病情一旦缓解,即以益气养阴中药为主,减用或停用抗生素,毋使过用伤正。相信通过这次抗击非典,他们所在的广州中医学院及附院,学术空气会更加浓厚,成果也会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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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还要学习广东中医界高瞻远瞩的战略目光。早在此次非典出现之前,据我所知,他们就建立起了以广东名老中医为中心,广邀全国名老中医作顾问、作导师的一套制度,目的就在于振兴中医事业,培养中医人才。他们不是请几个人壮壮声威了事,而是一位导师带几个徒弟,拜他们为师,切切实实进行跟师学习。在这次非典之役中,北京的路志正老,上海的颜德馨老,江苏的朱良春老、周仲瑛老,吉林的任继学老等,都积极地为广东献计献策,或由学生直接在电话上请老师会诊。有一位77岁老翁在大手术后染上重症非典,高热,神昏,肢厥,病势危笃,主管医师用安宫牛黄丸不效,就在电话里及时求教于朱良春老。朱老说,厥证有阳厥阴厥之异,安宫牛黄是凉开,此属阴厥,要用温开的苏合香丸。用后果然立竿见影。3月20日,这位老人已经痊愈出院。(见5月9日《中国中医药报》)

    过去,我们常常说“全国一盘棋”,现在这一盘棋,竟被广东下活了。他们为什么能这样?就是他们有为人民健康负责的精神,抗击非典成功,中医学术也后继有人了。, 百拇医药(何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