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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大英雄
http://www.100md.com 2001年4月8日 伽玛医生
     1995年初,法国伽玛图片社给新华社摄影部10万法郎,想买中国神农架野人照片。可时至1995年我已时运不济,我们野人考察队不但没见到野人,还遭遇车祸一死两伤,我高烧40度被困在大雪封山的神农架。多亏路遇商人万天德冒大雪把我送至神农架房县县医院。《十堰日报》记者刘承炳报告市长吴发育,“采访海湾战争的唐老鸭可能被冻死”,我才捡回小命。尽管劳而无功险为冻殍,连野人毛也没见着,可我认识了一位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袁裕豪。

    袁裕豪,1949年生,湖北兴山人,名取得宏伟,人也生得高大,比一米八三的我还高出半头。右耳朵炸聋了,不像通常所见的“九头鸟”们,个个短小精悍耳聪目明。他初小毕业,在当地当时算是高级知识分子,可惜学业无建树,平生最得意的是站岗。1968年参加革命给首长站岗,抗美援越给美国战俘站岗,后来给神农架保护区关门山管理所章保河哨卡站岗。

    1968年7月,袁裕豪18岁1个月时参加革命,当时不大明白参的是什么军,只是觉得很光荣。官兵一概穿三个兜的青年服,集训三个月后一律钻到丛林里打美帝。由于生得高大,他被派给首长当警卫。首长半张脸都是胎记,胡子像猪鬃,喜好亲自开车,让斯文白净的司机坐在一边。袁裕豪每天向吉普车敬礼喊“首长好”,喊了半年多才弄明白吉普车上的两个人谁大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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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脸首长治军颇严,哨兵上岗不论热带丛林多潮多热,一律要求全副武装系风纪扣立正,不许眨眼睛。每半小时一换岗,解放鞋下的红土地都被汗碱染白了。练射击,步枪枪口要吊砖头,枪法练得百发百中。每天凌晨出操齐步走,可热带丛林根本无法出操,刚列队,美国飞机就连炸三次。一拨空袭过后,全连人马150多人完整的不到10个。袁裕豪痛不欲生,把战友尸首划拉到一处,身首易位,四肢不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统统挖个深坑埋了。

    中国乃礼仪之邦,奉行优待俘虏政策,黑脸首长治军有方,总是调兵遣将抓住跳伞的美军,给其换上中国服装,再挑选人高马大的袁裕豪为战俘营站岗。可恨当时美帝还没发明智能炸弹,B一52狗眼不认真人,一拨500磅炸弹下来,震得袁裕豪七窍出血,从此右耳失聪。

    炸懵的袁裕豪被军工担架抬回764医院,聋了一只耳朵,同行的班长聋两只耳朵。当时聋一只耳朵抚恤30块,聋两只耳朵抚恤60块。班长参军早,是党员,觉悟高,把到手的抚恤金全交了党费,组织立即给记二等功以示表彰。袁裕豪是新兵,参加革命时间短,觉悟低而不谙世事,把30元抚恤金全买了水果糖好好享用了一番。事后,班长因阶级觉悟高荣立二等功并提干,袁裕豪面对挑战错过机遇,吃掉一个三等功,最终以大头兵身份退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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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伍后的袁裕豪响应号召,回神农架砍木头支援国家建设。他身高力大,手持电锯一天能伐倒一大片林子,伐木之外继续给伐木队政委背水背干粮站岗。当年练就的好枪法也大派用场,神农架皇天后土有的是山珍野味,打不尽吃不完。野猪性暴不好惹,一通扫射老少一窝全歼。獐不长牙不带麝,有牙的公獐是香獐,打死可获麝香,无牙的母獐只能练枪法。冬天神农架雪大,獐子腿短跑不动,袁裕豪身高腿长一次就活捉三只。一天打死一窝老熊,小熊硬赖在死熊身上不肯走,袁裕豪脱下鞋,用鞋底子一顿好打,直打得小熊鲜血淋漓乖乖跟着他走。

    20多年前,中国科学院在神农架一带找野人,袁裕豪给考察队当枪手,他枪法百步穿杨,指哪打哪。考察队长不相信山上有金丝猴,让他打一只“活体”,袁裕豪抬手一枪命中200米外一只川金丝猴右腕,眼看着它慢慢从树梢落下来,袁裕豪飞跑过去,只见猴子趴在地上哭,仿佛在作揖,又不太像,毕竟是个动物,比人差得多。奇的是猴子口吐人言,像是外国人说外国话,可不用翻译袁裕豪就懂:“你小子太歹毒,我上有老下有小,与你有何冤仇……”持枪而立的袁裕豪,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步枪甩出去挺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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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裕豪一睡七天才从昏迷中缓过来,大梦初醒恍然大悟,一睁眼就鹦鹉学舌重复川金丝猴说的外国话,作揖打拱赌咒发誓,今生再不摸枪。那只一枪命中的川金丝猴已被剥成标本,现存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由于这只川金丝猴标本,世界终于相信神农架有川金丝猴,促使国家在神农架地区设立自然保护区。袁裕豪从此不但不打动物还不许人随便砍树。为护林防火监测方圆林木,给神农架站岗,他把家搬到荒无人烟的大神农顶。每天一人外出巡山把孩子锁在屋里,不料小女儿煤气中毒伤及大脑,长到十几岁还不知道2+2=4。大儿子所读中学在神农架偷砍两年木柴,被袁裕豪抓住,谁说情也不肯通融,最终因得罪学校使长子失学。

    与袁裕豪最后见面是三年前在神农架木鱼坪,当时他神情落魄衣衫槛楼,听说我们是搞自然保护的特来交流,目光茫然像请示命令的士兵。在场的还有野人考察队队长王主晨、《人民日报》记者陈晓钟、北京艺术研究所刘牧雁。月黑风高之下一群男人面面相城相对无语。惟有袁裕豪始终保持军人站岗的标准姿势凛然立正,我们每人掏出100块钱塞进他的破军装,以首长下令进攻的坚决神情示意他必须服从。一直到现在,袁裕豪仍在站岗,可已不仅为首长、战俘……而且为普通人、为猴子、为森林。

    1998年12月29日,我在北京大学动物房碰到几位刚从神农架返回的科学家。听他们讲,不久前袁裕豪在神农架保护区又被打成重伤,已住医院抢救。这次他发现一伙违法偷采草药的惯犯,便自作聪明一人设伏,准备将坏人一网打尽,可年近半百的英雄毕竟体力不支,寡不敌众被打昏在地,险些结果性命。据现场采访的北京电视台记者赵燕瑛介绍,仅在袁裕豪身上打断的“大木棒子”就有好几根,断作几截扔在案发现场,袁裕豪随身的军用水壶被砸成一块铝片,可他奇迹般活了下来。

    摘自《北京青年报》,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