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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的骨髓救了儿子(情满人间)
http://www.100md.com 2008年2月19日 《生命时报》 2008.02.19
那年,我的骨髓救了儿子(情满人间)

     也曾胆怯与恐惧,但我们没有被苦难击倒

    手术车停在走廊上。亲人被挡在外面。我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内心分外平静。从窗口向外望去,蔚蓝的天空仿佛被眼泪清洗过一般,是那样的洁净。那一天是2003年6月20日。

    60年来我只住过三次医院,前两次是分娩,第三次则是用自己的骨髓和血拯救身患白血病的大儿子。

    56岁,准备战斗

    2002年夏,灾难降临我们家——30岁的大儿子得了急性白血病。病情十分凶险,可我们却找不到相匹配的骨髓。当时医院开展半相合移植,还在试验阶段。反复思考之后,我决定用自己的骨髓救儿子。

    2003年,我已经56岁了,可我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动员调集起足够的造血干细胞,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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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大夫们却心存顾虑。因为我的年龄太大,多家医院拒绝了我们。只有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血液科挑起了这份重担。查房时,主治大夫陈欢拍着我的后背,“这么瘦呀”,“曾有个供者,一针麻药下去,血压降到50/30,我们都慌了神,还是一个壮汉呢。”

    “我们首先考虑的是您不能出事。”病房主任黄晓军一脸严肃。

    “您相信吗,我每天坚持跳绳一千下。”我试图说服大夫。儿子刚病时,我再也没有力气运动,一下也跳不起来。2003年春,当决定用我的骨髓治病后,我又慢慢恢复了,300、500、800、1000下……生命在于运动啊!

    其实我心中并非没有忧虑。夜深人静时,胃痛总把我搅醒。我并不恐惧这疼痛,只是担心。骨髓移植半相合供者,父母都合格。在没有较多位点相合的情况下,母子之间的排斥相对要小一点。毕竟十月怀胎,骨肉相连。可现在,万一情况有异?我跑去做了胃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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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浅表性胃炎而已。长期三餐不按钟点,往往路边买个烧饼了事,再加上南北方饮食习惯差异,都可能造成胃部疾患,可精神压力恐怕是最主要的。

    其实,我对自己还算满意,除了眼底布满出血点(血糖高所致),心脏、肝脏、肾脏还都正常。虽然眼科大夫警告我,眼底出血是不可逆的。但我觉得,只要儿子的治疗走上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6次化疗,儿子血液里的幼稚细胞已被打到接近零,快入舱了,却赶上了非典横行的特殊时期,人民医院被隔离封闭40多天,我们在院外翘首以待。儿子的血色素已回升到14克,血小板28万。正是暮春,河畔花红柳绿,大街清爽干净。可一想到我跟儿子就3个位点相合,就感觉前途生死未卜,内心烦躁不已。

    “太难受了,咱不治了吧。”一天儿子哀求我。我望着他,年纪轻轻,嘴唇却毫无血色,满口牙齿松动,靠输血度日。一个年轻生命的求生渴望已被病痛一点点吞噬,两年来他遭受了多少磨难,旁人无从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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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夜晚的梦魇,人民医院重新开放的第一天,我们一家三口赶往医院。到了血液科,我交上近十天来每日三次的体温记录,领取了住院通知书。很幸运,我们成了解除隔离后的第一个入舱者。

    抽了1100毫升骨髓

    入舱前,医生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可是,可是……不移植能行吗?”一见到熟悉的大夫,我又怯懦、迷茫了。

    “你可要把握好。”

    “把握好”一锤敲醒了我。我狠狠地责备自己,怎么临到门槛又趔趄了?

    非典后开张第一天,改了入口方向的住院部,保安、医护重兵把守。工作人员带我们到新搭起的临时小屋换上病号服。每一位住院病人都由护士带入大楼,只能一个家属陪着。穿着宽宽大大的病号服,我一路挽着袖子。“您供髓?看您也有岁数了吧。”我一语不发,任由这好奇的护士一路问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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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我静静地躺在走廊里,一周的经历像电影似的在脑子里闪过:

    “感染、排斥、植入不成活、复发、肿瘤转移……”薄薄的一纸移植手术同意书上写尽了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难道还有退路吗?我和儿子一笔一画分别在患者与亲属栏签下重逾千斤的“同意”两字。

    几天之后,第二份手术同意书又递到我面前,我痛快地挥笔而就。然后是一天一针1600元的升白剂,目的是加速骨髓造血干细胞的生成并让它释放到外周血来。几针下来,打得我腰酸背痛,夜夜却睡得香甜。就盼着这一天呐,把我的骨髓抽出来,输给儿子。

    我正不着边际地回想着,手术室的门开了,两护士出来将我推入。手术台上,按大夫指示,我先侧卧抱膝,头尽量向胸前靠,以便麻醉针顺利打下去。稍隔一会儿大夫又让我改换姿势趴着。

    “不舒服马上说。”主治大夫一上来就叮嘱我,我对她微微一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髓血的供量不能少。不远处屏幕后,主任在那儿监控着。不仅因为是高龄供者,也是非典过后第一例的特殊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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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纹丝不动地趴在手术台上,针从后脊背穿入,尽管麻醉药已麻痹了局部神经,仍能感觉到大夫的手在挤压。开始还没感觉到什么,渐渐的,随着大夫在加大力度,整个身体仿佛从深处被掏空、挤干。说不出的难受弥漫全身,我咬紧牙关,身体仍然纹丝不动,两手僵硬地向前伸着。手上插满了监测心跳、血压的导管。

    “血压往上升。”听见护士在报告。

    “多少?”

    “从110/60升到130/90。”

    大夫的动作不仅没有减缓,还加大了力度,这下真像要把我挤尽抽干。“挺住,千万得挺住。不能动,不能!”我在心里大声说。我盯着自己的手臂,上面青青紫紫一大片淤血,那是几天前,我遵医嘱到血库抽血时落下的痕迹。比我年轻许多的病友在众人的陪护下还有晕针的,大家都表扬我,而现在,稍加痛苦我就顶不住了?如果让大夫感觉到我有异样,那她会立刻终止采髓。假如髓血的分量不够,那……无数思绪掠过紧绷的大脑神经,分散了我对后背那一双手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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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疼,是说不出的难受,那种被掏空的感觉,仿佛整个躯体都要迸裂开来……我咬咬牙,两眼朝前平视,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儿子那浅浅的笑容。

    “咱们一起拼!”我在心里喊。

    终于,后背那双手减轻了力度,大夫停止了挤压。我立马感觉轻松,稍缓过劲来,我问:“抽了多少?”

    “1100毫升。”

    从手术台上下来,我自己努力挪动身子,不要护士搬。手术车推出来,那苦苦等候近3个小时的父子俩迎了上来。小儿子一脸内疚,仿佛与哥哥骨髓一点都不相合是他的错。

    “难受吗?”

    “没事儿。”我已经闯过了一关。回到病房,大夫将术前从我身上抽出的600毫升全血又输还给我,隔一会儿便过来看我一眼,生怕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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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大夫一下班,我便悄悄起床。用手顶着后腰,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穿过后走廊,来到无菌舱,隔着玻璃,我看见自己殷红的髓血正缓缓输入儿子体内。儿呀,妈妈给的东西绝对上乘。果不其然,回输时没有发烧。

    采造血干细胞的小插曲

    一天一夜的禁食禁水把我给渴坏了。抽髓似乎把我体内的水分都给榨干了。术后4小时一解禁,我就拼命地喝水,真过瘾啊。

    为了提高成功率,医生决定抽骨髓与采集造血干细胞并举。采造血干细胞那天一大早,黄主任特意来病房看我。我告诉他,别小瞧我这瘦弱的身躯,年轻时我可是在军垦农场种过田的。

    临去前想起取髓那天缺水的难受劲,抓起水壶我又猛喝几口。匆匆看一眼医嘱“1200毫升”,心想,小意思。

    到了细胞中心,我又瞄一眼医嘱,才发现我竟少看了一个零,是12000毫升。当了几十年数学教师的我对数字是十分敏感的,难道让抽髓给抽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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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手都插上导管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将失去行动自由若干小时。“呀,我喝了太多水,而且没上厕所。”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的两手通过导管与血细胞分离机形成一个循环系统。一边将血液抽出,经过血细胞分离机将造血干细胞采集,剩下的血液再输回另一边。

    我安静地躺着,竟睡着了,醒来时已过去两小时。“有问题吗?”血液科副主任过来看我。我摇摇头,其实我已感到小腹憋胀。“还得多久?”我问。“一半还不到,这12000毫升起码要5个钟头,你身体偏瘦,采血速度不能快。”

    血细胞分离机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工作着,望着导管里缓缓流动的鲜血,我无可奈何地笑了。

    小腹的憋胀在加剧,怎么办?可我实在不愿给大夫制造麻烦。忍着吧,我尽量想办法分散注意力。大约是不自觉皱起的眉头让大夫看出了端倪,“哪里不舒服?有什么问题?”我说了。大夫连声问我为什么不早说。在她的帮助下,我终于排出了体内多余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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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我刚才差点终止您的采血。这半个上午,血液科就来了三个电话。主任说,供者年龄大了,采一万毫升就够了。可刚才副主任过来看了您的状况,说还是一万二吧。主治大夫说,这当妈的很能忍,看着办吧。”

    真险啊。还是大夫细心,真感谢他们,原本周六休息日却为我超时加班到中午一点。拿着从血细胞分离机采取出来的200毫升造血干细胞,大夫情不自禁称赞道:“质量很好。”

    “何以见得?”

    “您看这铁灰色的一层。”

    真的,在鲜红的血液上悬浮一层铁灰色的漂浮物。陪我一上午的小儿子小心翼翼地将这生命的源泉捧在胸口,母子俩回到病房……

    “我知道我的荆棘会戴上花朵,我知道我的忧伤会伸展开它的红玫瑰叶子,把心开向太阳。我的爱会在瞬息中开花;当这花结了果可以贡献……”

    那一刻,泰戈尔的诗句在我心中盘旋。虽然命运向我当胸猛击一拳,信心却让我看见了冠冕。

    一年后,儿子仍处在移植排斥和感染的艰难关口,报纸上传来的一条消息让我心头发堵:有一位母亲得知女儿得了白血病后,走投无路竟自杀了。这种一脚踩在地狱里可怕而痛苦的过程,旁人有谁能知晓?回想起自己也曾胆怯与恐惧,但还是让时间挟裹着一步步往前走过来了。我们没有被苦难击倒。

    4年过去了,儿子终于痊愈,我们胜利了!永不言弃,不仅是对生命的热爱,更是生命的责任。任何时候都不要让恐惧战胜责任,即使已被逼到绝境。这就是灾难留给我的重要启示。, 百拇医药(杨位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