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里的精神病人
 |
重性精神病人救助观察
河北省第六人民医院医生为病人解锁。
赵向辉/摄
危害
正月初七，一向正常、话不多的张勇，把媳妇和上小学的女儿砍了。仅北京市，每天精神病人肇事肇祸就有五起以上，主要是杀人、放火等恶性事件。
现状
关在铁笼子里或是锁在树上、戴着铁脚链的精神病人在河北就有约10万人。而我国各类精神疾病患者人数在1亿人以上，其中重性精神病患人数超过1600万。
投入
“686项目”从2004年至今仅救助了几万名患者。相对于目前国内精神疾患数量迅速增加，危害日益加重的形势，政府在精神卫生上投入经费实在是太少了。
, 百拇医药
花费
只要每年花1000多元，就可以减少一个杀人、放火等恶性事件的隐患。对于王军来说，让他过上正常人生活的，每天服用的6片利培酮，价值仅仅1元钱。
背景：
今年全国两会温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强调,“全面推开尿毒症等8类大病保障，将肺癌等12类大病纳入保障和救助试点范围”短短34个字，给全国1600万重性精神病人带来了福音，因为8类大病保障对象，重性精神疾病就在其中。同一天，北京市卫生局发布消息，该市每年增加投入6000万元，让6.1万名户籍重性精神病人免费使用门诊基本药物。
正月初七，一向正常的张勇突然把媳妇和女儿砍了。
“张勇要回来了啦!”消息一传出，河北省河间市尊祖庄一下炸开了锅。
, 百拇医药
这个在2010年大年初七杀了自己媳妇和女儿的34岁男子，经鉴定患有情感型精神病后，而免于刑事诉讼，派出所把他送回了村里，引起全村人的恐慌。无奈之下，派出所自掏腰包做了一个大铁笼，把他关了起来，吃喝拉撒全由他家里人照顾。
像张勇这样关在铁笼子里或是锁在树上、戴着铁脚链的精神病人在河北就有约10万人!这仅仅只是河北省第六人民医院2006年进行的一次全省的重型精神疾病人员流行病学调查。如果从全国考虑，这个数字可能会更加惊人。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精神卫生中心2009年初公布的数据显示，我国各类精神疾病患者人数在1亿人以上，其中重性精神病患者人数已超过1600万。
也就是说，每13个人中，就有1个是精神病人，不到100个人中，就有1个是重性精神病人。这些重症患者需终生与药物为伴，他们长期失业，变成家里的负担，也成了社会潜在隐患。
许多贫困家庭由于支付不起住院治疗的费用，为避免精神病人对他人或亲人有危害行为，不得不将他们用铁链拴在家里，或者关进笼中。
, 百拇医药
早在2004年，财政部、卫生部启动了一个名为 “中央补助地方卫生经费重性精神疾病管理治疗项目”的救助活动，因为启动初期，国家财政投入资金686万元，故又称为“686项目”，河北六院是在河北省此项目的执行单位。
河北省第六人民医院至今已让90人获益于“解锁工程”。在去张勇家的路上，原本坐副驾驶座的医生，硬要和坐在后座的记者换个位置，他担心这位曾经杀了妻女的患者会吓着记者。
当记者与医生一行来到他家时，张勇正穿着一件毛背心，一条棉裤，在笼子中如困兽一般走来走去。或许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张勇显得很兴奋，主动与医生和前来围观的村民攀谈，毫不介意记者拍照。
“情感型精神病，狂躁、抑郁。”张勇思维清晰，对自己的精神鉴定结果记得清清楚楚。
这间屋子左右两侧的墙壁都有一个一人高的大洞，是张勇把手透过笼子的栏杆，伸出去一点一点挖的。他先掏空了左边的墙，家人就把笼子移到对面，他又把右边的墙也挖了。“这样亮堂一些。”张勇说。
, 百拇医药
仅北京市，每天精神病人肇事肇祸就有五起以上，主要是杀人、放火等恶性事件。
一方面，重性精神病患者被铁链拴、铁笼子关，惨不忍睹。
一方面，他们的社会危害及人们的恐惧也真实存在。“仅北京市，每天精神病人肇事肇祸的报警就有五起以上，主要是杀人、放火等恶性事件。”全国政协委员、民革中央委员、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公共卫生管理处副处长李蓉教授说。
一边是1600万重性精神病人，另一边是虚弱的医疗卫生体系。
据统计，我国共有注册精神科医师1.9万人，也就是说，与1600万重性精神病患比对，每位医师对应842人。
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统计，截至2005年底，全国精神疾病医疗机构仅572家，共有精神科床位13.2万张。照此计算，全国平均精神科床位密度为每万人1.04张，远低于世界平均数每万人4.3张。
, 百拇医药
于是，家人只能把精神病患者用高墙铁锁“囚禁”，任其自生自灭。
38岁的李平在牛屋旁边的地堡里关了7年。他是典型的“武疯子”，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犯病，经常拿一根铁棍子，站在路边，追赶棒打路过的小学生，父母就将他用铁链子锁在了一棵树上。后来，去医院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住了9天院，花了两千多块钱，仍没好转，家里负担不起了，于是父亲又把他给带了回来，在养牲口的院里建了个“地堡”，将他关了进去。
只要每年花1000多元，就可以减少一个杀人、放火的隐患。
“只要每年花1000多元，就可以减少一个杀人、放火的隐患。我去年就提了一个建议，重性精神病患者应该免费用药。”李蓉说。
然而，国家重性精神病救助项目的686万元的项目投入，相对于1600万的重性精神病患者而言，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 百拇医药
李蓉翻出了她去年两会时递交的《关于加强社会管理，制定我国重性精神疾患免费服药政策的建议》。这份提案对一名重性精神病人当前可能得到救助的常规渠道，主要的四种渠道加起来，最高也仅每人1000多元，除去生活开支后，剩下的钱根本不够买药。
对于这一提案，卫生部给予了B类答复，“问题正在着手解决或已列入计划解决”，却没有提到如何增加经费投入。
记者查阅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精神卫生法(草案)》(征求意见稿)。草案的第五章“保障措施”用了从第53条到第62条，共十条法令来规范精神病患者的基本保障，但涉及精神卫生医疗经费的并不多，而且地方一级财政将是承担精神病患者社会保障的主体。
为此，全国政协委员、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教授表示，精神卫生保障工作资金花费巨大，在中央财政预算有限的情况下，更多的投入将来自地方，而中央的救助政策则更偏向欠发达地区。
, 百拇医药
“中国这么大，既有非洲，又有欧洲，全部拉齐了肯定不行。北京、上海、广东这三地可以先行试点。”李稻葵说。
一些地区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成都、福建、黑龙江等省市均推行了全部重性精神疾病患者全额免费服药制度，最近从北京市卫生局了解到，北京市由政府补贴6000万元，今年年内将实现该市户籍的重性精神病患者免费服用基本药物。”李蓉高兴地告诉记者。
尽管对于这样一个庞大的中央财政计划，还需要一个庞大的体系去运作，但对于被“解锁”的患者王军来说，让他过上正常人生活的，仅仅是每天服用的6片利培酮，价值1元钱。
在记者随河北六院的医生去患者王军家中探访时，王军兴奋地告诉他的主治医生，前一阵他感冒，自己去村卫生所拿了些药回来吃。
别看这件事简单，对一名精神分裂患者来说，比登天还难。几年前，王军还因为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在田间裸奔而被锁在家中。
, 百拇医药
当张勇弯腰从那间不到四平米的铁笼子里钻了出来，头也不回地跟着医护人员走向了救护车时，他年迈的父母热泪盈眶。
(文中患者及家属均为化名)
链接
解锁工程是河北省第六人民医院(河北省精神卫生中心)2008年启动的一项针对重性精神病患者的公益活动。对长期被铁链、铁笼等关锁，且符合救助条件的贫困重性精神病患者，该院项目组医生会上门为他们解锁，并将他们接到河北省第六人民医院免费治疗，直到病情稳定后才出院。截至目前，该院已免费救治重性精神病人90余名，累计投入近百万元。该项目已被中华医学会精神病学分会授予“精神分裂症回归社会杰出贡献奖”。解锁工程咨询电话：0312-5976210。, 百拇医药(吴润果 戴志悦 刘桥斌 特约记者 赵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