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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性医疗事故(1)
http://www.100md.com 2012年5月1日 《西藏文学》
     这天下午,江帆下班一进家门,妈妈就急吼吼地说,宝儿摔伤住院了,你不快去看,还回来干啥?

    江帆犟,最听不得这样凌厉的语气。但见妈妈横竖抹着泪,真上火的样子,便顾不上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去医院。

    宝儿是二姨的小儿子,自小淘气得要命。但从前年起,他成了人见人爱的金贵疙瘩。他的头痛脑热总牵制着一大队人马,大家心甘情愿地为宝儿奔忙憔悴。而宝儿总体恤地为这些人提供机会。今年,他已经大病五次了。

    江帆想书上总说人性复杂人性难测,其实多么简单。各人的想头,自己有数,别人也明白。

    病房里塞满了人,但所有人都屏声息气,气氛安静得让人心悸。宝儿紧闭双眼躺着,五六个白大褂神情肃穆地拨弄着他。江帆踮着脚挤进去,细声叫宝儿。宝儿没应声,江帆招来了大夫的制止,亲戚们为表明自己的明白事理,都把齐刷刷的白眼急切地投向江帆。他们的神情像排斥一个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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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帆在住院部主任室见到了正在死去活来的二姨。二姨哭一声就捂着心口喘不上气,白腻的手指几次要戳到扶她的主任的鼻子上去:我把宝儿交给你了,旦正主任啊!我这命也交给你了。

    旦正主任弯着高大的身躯,双手支撑着二姨的重量。他一迭声地重复着:您放心,您一定放心!我怎能不尽力呢?白书记为工作操碎了心,他的事我能不尽力吗!

    二姨夫立在窗前,一言不发。他好像望着宽大的玻璃窗上横七竖八的污迹,望着一窗之外的院子里行色匆匆的人流,却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他的视线中。那目光深邃到极致成了混浊,什么都照不见。就连此刻,焦灼都被安顿得稳稳的,滴水不漏。

    从前年,二姨夫做了县委第一副书记,就开始有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了。江帆想地位真是奇怪的东西,二姨夫矮胖身材,那双手叉腰的姿势本来显得有点滑稽,如今却怎么看都有十分的威仪。

    大夫在做全面检查,亲戚们被请了出来。这些人占据了病房的过道,窃窃私语声汇成了一道暗流。七表哥二姐夫双手抱头,蹲在墙角。四表姐三表嫂用手绢擦拭着眼角,似乎在落泪。每个人的脸上都在挣扎,像是在惧怕什么,但又禁不住地盼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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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帆早已不太和这些亲戚们热络。但挤在一个小县城里,总难免有鸡零狗碎的交往。江帆处处觉得他们太强,而自己只是站在讲台上才有信心。如今的中学生看上去个个高高大大,小大人的样子,但毕竟还小,一张张喜怒分明的脸。

    各种悲伤愁苦表情的亲戚们中间,江帆安安静静的样子是那么显眼,那么不入眼。她搞清楚了,原来,今天宝儿在院子的瓷砖上摔了一跤。送医院来时,只是额上鼓起个小包,并无血痕皮伤。江帆想宝儿两三岁时不知摔过多少次这样的跤呢!可现在,现在就不一样了。

    结果出来了。体温正常,血压正常,什么心电图脑电图之类的都正常,四肢伸缩自如,意识清晰。

    可是,你能肯定孩子的大脑绝无内伤淤血吗?杨大夫!二姨夫缓缓地问,他低着头,语气中好似极力克制着什么。

    听二姨夫这么问,旦正主任立即把一张脸对着正在分析诊断的杨大夫:你能肯定吗?你能吗?他眼里的光分明是愠怒大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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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这个……杨大夫一愣,朗朗的声音喑哑下去,亮堂的前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宝儿,就这样住在医院了。

    这是个多民族聚居的西北古县城。三面石山一面草坡围出一片有高楼有工厂的城镇。虽则弹丸之地,但各行各业五脏俱全,人口出奇地密集。背背篓卖东西买东西的汉族农民,骑着马呼啸而过的藏族牧民,卖酿皮、锅盔和各式各样物件的回回商贩,吃公家饭的干部,开美发店的南方靓女,扎堆晒太阳的老人,一队队河流般的学生,从早到晚把这条丁字街道占得满满。江帆每到上下班时间心里就犯怵。她极不习惯有事没事站在街上和人说话,但十个熟人总有九个出现在人头攒动中。不打招呼吧,人家老远就看见了你;打吧,得!得一溜儿打下去。天天如此。早晚如此。常常,江帆真想躲着走。

    现在,她却发现有人先躲她了。

    这天,江帆上完课,不等放学就去书店,走到西街,对面风风火火跑近一个人。江帆近视眼,看不大清楚人的脸,但从走路的姿势认出是七表哥。她对他笑,却见他一愣,闪身进了路边公厕,手里还吊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干吗他一见她就上厕所?往常他总是大嗓子喊她“女先生”的。江帆好纳闷,回头看了好几次,始终没见他走出来。他是七表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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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下去在县医院隔壁的小巷又遇见了三表嫂。三表嫂双手捧着饭煲,一见江帆便远远地站住:放学了,小帆?江帆待要走近,三表嫂急急地边说边挪步。我呀,给你哥买了碗牛肉面。那死鬼偏要吃这个呢!小帆有空来家坐啊!她的声音甜丝丝的,笑容里却是尴尬的惊慌,有些躲之不及的样子。江帆轻蔑地瞄了眼她手中紧紧捧着的饭煲,心想,怎么这副躲躲闪闪的小气样,难道怕我抢你的牛肉面吃吗?小市民!

    江帆回到家,妈妈高兴地拉她进厨房。你回来得正好,我炖了点羊肉,你提给你二姨去。还有,路上避着点人。人多嘴杂,还说咱图个啥哩!你爸退休了,你一个教书的女娃也用不着你二姨夫帮扯。我是心疼我那妹子呀!你听话,小帆!

    江帆不接那保温饭煲,她定定地望着妈妈。妈妈满是讨好地笑对着她。钻进厕所的七表哥。三表嫂的饭煲。她什么都明白了。她说妈妈要去你去,我是不去的。

    妈妈拗不过江帆,连骂了几句江帆白眼狼然后自己去了。江帆知道妈妈最近犯腿风湿,走几步就痛得一身冷汗。爸前几日也病,江帆要去买点鲜羊肉,妈妈说你这个不会过日子的傻孩子啊,你知道吗,这几年咱们这儿的牛羊肉都让人倒腾出去供应外地了,本地人想再吃点便宜的肉可没那么容易了。一斤十七八块钱,那是咱老百姓吃得起的吗?可现在,她却买了这高价肉,炖得香喷喷的端去了。江帆想象着妈妈推开二姨家或病房的门,与二姨二姨夫七表哥三表嫂以及更多的人碰面的情景,心里一阵阵凄惶,一阵阵羞惭。二姨肯定会指点着妈妈说大姐呀你要我吃饭?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知道疼啊!宝儿这样了,我还能吃下去饭吗?而二姨夫,必是看着妈妈,看着那些围着他的人,又好像望着根本不存在的什么。

    江帆的记忆里,二姨夫也有过很清亮的眼睛。那时,他时常从林场来,住在江帆家。江帆发现二姨夫有点怕爸爸,一和爸爸说话就脸红。他爱钻在江帆的小屋里,一页一页地读江帆的各科书本。江帆趴在二姨夫的背上,大声念“伐木工人真伟大”,二姨夫就说傻帆帆。江帆不傻,她懂事地问这问那,二姨夫总是认真地回答。二姨夫,你一个人在林场想家吗?想。下雨下雪天还砍木头?还砍。那滑倒了怎么办?爬起来再砍啊。

    , http://www.100md.com(严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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