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爱好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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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爱好
新婚后的第一个周末，母亲来看我和妻。婆婆初次登门，妻万分紧张，一大早便起来准备。末了，她问：“老公，咱妈爱吃什么菜？我要好好露一手。”妻子的问话，让我一下子愣在那里，是呀，母亲爱吃什么菜？
从小到大，我偏好什么口味，喜欢吃什么，她都一清二楚。每次回家，母亲都会张罗一大桌子我爱吃的菜：红烧鲤鱼、青椒肉丝、宫保鸡丁……可母亲爱吃什么菜呢？我在脑海中努力地搜索着，却是一片空白。
我的心里不由愧疚起来。原来，口口声声自诩为大孝子的我，却对母亲的爱好一无所知。
从此，我便留意起母亲的生活习惯来。
吃饭时，我想观察母亲爱吃什么菜。可每次吃饭，她都是最后一个上餐桌的，等她端起碗筷时，我们早已吃完，各自玩去了。母亲总是麻利地把桌上的剩菜全都扒拉到自己碗里，大口大口嚼得津津有味。似乎，桌上的剩菜，就是母亲最爱吃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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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视时，我细心留意母亲爱看什么节目。但遥控器却始终到不了她的手中，先是五岁的外甥要看动画片，然后是妻子要看黄金时段的言情剧，接着我又想看球赛，等到母亲掌控电视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无论放什么节目，母亲都兴趣十足地睁大了眼睛，看见我们乐得大笑，她也高兴的不得了。
买衣服时，我悄悄留心母亲喜欢的颜色和款式。然而，她对我们的衣服尺寸非常熟悉，对自己想穿的款式却模棱两可。她不厌其烦地帮我们参谋，哪种颜色和我们的发型、气质更相衬，哪种款式适合在什么场合穿，对自己要买的衣服却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合体舒适即可。
不仅如此，母亲能把我和妻子的手机号倒背如流，即使我们经常换号，但我给她买了近一年的手机号她至今都记不清；她把我和大姐一家人的生日都熟记于心，每年都早早张罗着庆祝，却对自己的六十岁大寿“失去记忆”……
观察到最后，我惊讶地发现：母亲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爱好，她所有的爱好，都是我们这些子女的爱好。只要是我们喜欢的，她就喜欢。原来，在爱的天平上，我们和母亲之间，始终都是倾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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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忍不住问：“妈，您什么事都先想着家人，您有自己的爱好吗？”母亲淡然一笑：“当然有了。妈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有了你们姐弟俩!你们从小就听话，长大了又都那么孝顺，你们是妈的骄傲!”
听完母亲的话，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 (王世虎)
那个叫豆豆的孩子
这是朋友讲的一个故事。
那年，朋友远去辽北乡下的一所小学支教。那里的天空，总是纯蓝纯蓝的，不见一丝杂质。校园里的空地上，长满胳膊粗的白萝卜。石头垒成的院墙上，终日里爬满牵牛花，开得率真而热烈。很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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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景的不止这些，还有那个叫陈豆豆的孩子。
起初，她根本没留意那个孩子，他不在她所教的班级。但她知道他，因为同事们经常拿他作笑谈——读小学三年级了，自己的名字还不会写，做作业全是画圈圈。一次课堂上，老师让用“水”这个字造句，他造的句子竟然是，水里面有狐狸。惹得全班哄堂大笑。
事后大家遇到他，就逗他，陈豆豆，水里面真有狐狸吗？他瞪大两眼，认真地看着问话的人，说，真有，还有大灰狼。大家笑着摇头，一致认为他是弱智。
可他的身世却令人堪怜。三岁那年，母亲病故，父亲很快再婚，他有了后妈。后妈不待见他，把他一脚踹给年迈的祖父。祖父衰老体弱，无力照顾他，他成了草芥一棵。一帮少年顽劣，拿他当猴耍，大冬天的，把冰疙瘩放到他脖子里。他不恼，还一个劲地嘿嘿傻笑。
一天，朋友在校园里看见他。那会儿，他正趴在一堵院墙上，对着一朵牵牛花唱歌。歌声乱七八糟着，却单纯极了。太阳照着他，他小小的影子，很像一朵牵牛花。几个孩子，打闹着从他身边跑过，雀儿似的，欢声喧喧。——这样的热闹，却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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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的心里，生起一丝怜悯。她的手，触到口袋里的一块硬糖，那是同事给的，她不爱吃糖，便随手搁口袋里了。她掏出那块糖，招手叫那孩子下来。孩子有些吃惊，从院墙上磨磨蹭蹭下来，跑到她跟前，迟疑地问，老师，你是叫我吗？朋友笑了，拉过他脏脏的小黑手，把那块糖，放到他的手掌心。
孩子显然受了惊吓，张大嘴巴看看掌心里的糖，再看看朋友，眸子里，泛起清清的波。朋友温柔地说，给你的，吃吧。孩子受宠若惊，他迫不及待把糖塞进嘴里，连糖纸也未剥开。他很响地咽一口唾液，仰起小脸告诉朋友，甜。朋友只当他好玩，拍拍他的头，笑笑走开了。
打这以后，陈豆豆便天天守在校门口等朋友。每次看到朋友走近，他都无比激动，小马驹一样地跑到朋友跟前，脆脆地叫一声，老师好!而后，飞快地跑开。
朋友起初也没在意，以为那只是碰巧遇到。那天，她因事晚到，当时，学校的课已上到一半，整个校园静悄悄的。却见那个孩子，独自站在校门口的风里面，踮着脚尖朝远处张望。冬天风冷，他的小脸蛋，冻成了一个褶皱的红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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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疑惑，远远问他，陈豆豆，你怎么不去上课？守门的老人接话了，说，这娃儿不乖，不让他站这里，他偏要站，说是在等人。孩子不理守门老人，径直走到朋友跟前，仰起小脸蛋，脆脆地叫了声，老师好!还没等朋友反应过来，他已转身快乐地跑开。
朋友看着他瘦弱的小小背影，眼睛慢慢湿了，这孩子原来一直在等她，他在用这种方式，来报答她随手给出的一块糖的好。他让人望见，卑微的生命里，住着的最美的纯良。▲ (丁立梅)
丑娘
他三岁那年，爸就离家出走了。爸为什么要走，是因为娘太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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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稀记得，自己坐在山坡的泥地里哇哇大哭，丑娘在地里躬腰劳作的情景。丑娘要养活他，只有在土里不断地觅食。丑娘矮小的身子在地里移动着，她偶尔站起身来，抹一抹眼睛，任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进土里。所以，丑娘做的饭，他现在想来，总有一股淡淡的咸味，那是丑娘落到土里的泪啊。
丑娘丑，村里人都这样认为。丑娘丑，身高不到1米5的她，脖子上有一个肉瘤，让她只能永远歪着脖子看人。丑娘还长着一个蒜头鼻子，眼袋下陷，望人的时候，总让人以为她是在望着地。这么多年了，丑娘已经不敢正眼看人，她只会望着地，和同样“卑微”的土和草自言自语。
爸走后，再没消息。爸走后，村里人嫌弃她丑，说和这样的丑八怪住邻居，会走霉运。于是，丑娘眼袋里含着一包泪，把家搬到了风呼呼叫的山梁上。
丑娘用木棒支起牛毛毡，这就是母子俩相依为命的家了。因为住在那里，常年沾着潮湿的地气，丑娘又落下了一身严重的风湿病。病一发作，丑娘便在床上痛得呲牙咧嘴，像北风一样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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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娘很少下山，村干部对她说，你尽量不要下山去吓人，就在山上老老实实待着。丑娘听话，就在山上呆着，即使下山，也带上一个棉布头巾，躬着腰走路，和一只蚂蚁赛跑。
山上，只有丑娘的家没装电线，丑娘便点一盏煤油灯。在他的记忆里，那是最温暖的光了。“娃，你要好好读书，娃，只有上学，才能改变你的命。”——从小学到高中，丑娘教育他的，就只有这几句话。
这几句话，像闪电，也如雷鸣，掠过他的心。19岁那年，他以全市第六名的成绩，考上了北方一所最著名的高校。
丑娘颠簸着小脚走下山，她杀了鸡，宰了鱼，想请村干部们来家好好吃顿饭。这下，村里的干部们全来了，他们对丑娘躬着腰，说的全是祝福的话。客人们走后，丑娘才一头抱住被子，呜呜——地哭出了声。
大学毕业后，他在北方那所城市打拼，很快成了一家外企的中层管理者。他和那个城市的一个女子恋爱了，女孩的家庭很显赫。一天，他对她说，在乡下，亲人中，他只有母亲了。她说，把妈妈接来啊，让她好好享享晚年的福。他只是笑，没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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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了，他一个人回家。女孩追着火车奔跑，在风中对他大声喊：“记住，把妈妈接来啊!”
他回到了山梁上的家。丑娘正在给一群鸡丢食，她就是靠那一群鸡，一群鸭，让他一直念完了大学。“娃，你回来啦!”丑娘奔跑过来，取下头巾，一把搂住他，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整个春节，他一直陪着丑娘在山上，拉家长，说城里的事。
他说，自己在城里有对象了，她长得很漂亮。丑娘顿时埋下头，他才觉得自己说漏了嘴，迅速改口说：“她心很善良，要你到城里去住。”丑娘顿时摇头，“不，不!娃，只要你们过得好，妈睡着了也会笑醒”。
春节里，他就一直在琢磨，该怎样让丑娘进城啊。他知道她的那点心事，其实他自己也有一种心理障碍，丑娘的容貌，他一直没告诉女友。几次启齿，又咽了下去。
春节一晃就过去了。离开家的那天清晨，薄雾在山梁上盘旋。丑娘一直送他到山腰。一只吃草的母羊，突然仰天咩咩——叫出声。他的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妈，妈，我要为您做手术，给您整容!然后，把您接到城里去住。”他一把搂住了丑娘。她哭了：“娃，妈不去，妈六十多岁的人了，就这样过一辈子吧……”他摇晃着丑娘的肩，急促地说：“妈，我不缺钱，您就放心诊‘病’吧。就这样说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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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他利用公司休假，为丑娘联系了医院，想陪她整容。好说歹说，他连哄带骗，终于把她送到了医院。
检查完身体后，他搀着丑娘来到了手术室的门口。突然，丑娘奋力挣开了他的手，摇晃着身体冲出了医院大门，在街上踉踉跄跄地边走边大哭着……
他追了上去，“妈，您这是为什么啊，医生在等您呢……”她哭着说：“娃，别人嫌妈丑，妈不怪他们，但自己的娃嫌妈丑，妈就伤心……”她像个孩子，说着说着，哭得更厉害了。他拼命地解释，可丑娘就是听不进他的话。无奈，他只能作罢。回到了山里的家，丑娘说：“娃，我不想到城里去，妈就在这山里，只要你一年回家看妈一次，妈就心满意足了。”
他回到北方的城市，对女友说，妈不来城里了，她喜欢大山的空气，妈的根在山里。女友说，那好吧，我们尊重妈的意愿，这个春节，我们一起回去看妈。
春节前夕，一个噩耗传来，丑娘走了——她在地里锄草时，脑溢血突然发作。他和女友一路哭着回家，为丑娘奔丧。见到她时，就只有一个骨灰盒了。家里的亲戚把她送到火葬场火化了，只留下几斤重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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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丑娘在山梁上立了一块碑。翻箱倒柜，他终于找出了一张相片，那是他考上大学那年，唯一一次跟丑娘的合影。他第一次告诉女友，丑娘的真实模样。女友哭了，说，妈妈是个好妈妈。
墓碑上，贴着那张只剩下丑娘的合影。碑前，他第一次从心里感到，丑娘是那么慈祥，那么美。▲ (李 晓)
六个鸡蛋
同事最近做了妈妈，她母亲和婆婆分别从老家跑来伺候月子。在网上问她，婆婆和妈妈的区别是什么？她回答：你说想吃两个鸡蛋，婆婆会给你煮两个，而妈妈，会煮五个。因为妈妈给的总比你想要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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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就怔住了。因为，我从没主动向她索取过什么，一切都因为，她是继母。我15岁那年，她嫁过来，当时处于叛逆期的我，没少给她脸色看，不肯叫她妈妈，而是叫她“唉”。一直到现在，我给家里打电话，如果是她接的，还没说两句，我就会问，我爸呢？
当然，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她是个明事理的人，我给她的委屈与刁难，她忍的忍，消化的消化，照单全收。但我们之间，却一直亲不起来，总是客气地保持着距离。
我不会向她撒娇，也不会向她要这要那，她帮我准备的东西，我会接受，然后礼貌地说“谢谢”。有时发现她的衣服搭得不好，也不会提出来，反而敷衍地说“还不错”。妹妹出生后，我发现真正的母女是她们那样的——妹妹会毫不犹豫地向她索要，而她，也会批评妹妹的品位。
最近一段时间我回家小住，是因为右手骨折了。那天，突然很想吃鸡蛋，爸爸不在家，我的手又不方便，想吃也只能忍着。这时她推门进来，问我好点没，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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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能地说了一句：“随便吧。”她每次询问我的想法，我都会说随便，原因很简单，怕她以为我故意挑剔，也怕自己的要求让她为难。
听完那声“随便”，她便说：“那就熬个排骨汤。”
就在她推门要出去时，我忍不住说：“能不能帮我煮两个鸡蛋？有点想吃鸡蛋。”其实我是怀了鬼胎，想知道作为继母，她会给我煮几个。
她明显怔了一下，我敏感地自省，这个要求过分了吗？可随即，她笑着说：“阿清想吃鸡蛋了啊，我这就去煮。”
我长出一口气，心里忐忑起来，她到底会煮几个呢？同时暗笑自己没出息，马上30岁的人了，竟为这样的小事如此伤神。
十几分钟后，她端来了一碗鸡蛋，我扫了一眼，竟然是六个。想起同事说的话，她这是把我当成女儿了吗？抑或是顺便帮妹妹也煮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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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碗放在床头柜，坐在了床边上，她说：“我帮你剥吧。”
我忙说不用，她却很细心地剥了起来，将鸡蛋轻轻在碗边一磕，壳就碎了。鸡蛋剥完后，我刚要去接，她却把鸡蛋递到我嘴边，说：“你手不方便，我喂你。”我完全怔住了，印象中，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如此亲昵的动作。
我怎么也张不开口，于是就僵持在那里，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来吧。”伸手接过那枚蛋，有点别扭地塞到口中。
她不说话了，沉默着剥第二枚。我忍不住去看她，分明看到她眼里有泪光。我愣住了，因为我拒绝了她要“喂我”的好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第二枚鸡蛋吃完，她又剥了一枚，我却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她有些失落，像是不经意似的说：“你从来没有要求我做过什么，有时我会想，你要是像妹妹那样，让我帮你做这做那，该多好。”
我的眼泪扑簌扑簌就掉了下来。一直以来，我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怕太亲昵生出嫌怨，但我忽略了，家人之间，其实经常是吵吵闹闹的，饿了会毫不犹豫说我饿，冷了会说妈妈帮我找厚衣服吧……是我的原因，才让我们这份感情无形中如此疏远。
突然不委屈了，因为，给我煮了六个鸡蛋，她是把我当成了亲生女儿吧。▲ (李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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