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垃圾科学与年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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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芝堂 |
最近,网上爆出同仁堂生产的40多种中成药含朱砂,被香港卫生当局责令召回,禁止销售。一时间,国内舆论大哗。中医药的安全性问题再次引起了网民的强烈质疑。有网民希望我就这一事件写点东西。今天,总算是遂了这种心愿了。
朱砂入药始于晋代。最初是道家把它入药的。据葛洪写的《抱朴子》记载,有人发现临沅县(今湖南省常德市)境内一户姓廖的人家,世世代代都长寿。究其原因,居然是这户人家的井里埋了十斛朱砂。由此,道家突发奇想,把朱砂炼出来,一定比水泡出来,更加有效。从那以后,道家就开始用朱砂炼丹,以图帮助人们延年益寿了。
朱砂入药之后,出现了朱砂到底有没有毒的分歧。魏朝的吴普说,朱砂无毒。梁朝的甄权说,朱砂有大毒。与李时珍同时代的何孟春则说,“朱砂性寒、无毒,入火则热而有毒,能杀人,物性随火而变”。何孟春的这个话,北宋的沈括在《梦溪笔谈》(卷24)中也说过。沈括的一位表兄的徒弟,曾经将一块冲洗过的朱砂服进了肚里,当晚就出现了“懵冒”,终于“一夕而毙”。对此,沈括很不理解。一种婴儿都可以服用的养心安神之药,何以会把一个大男人给毒死了?于是,沈括便把它记在了《梦溪笔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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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人比沈括进步多了。沈括当年不理解的,现在的人已经能够理解了。这就是汞中毒。有人说,天然的朱砂无毒。这是错误的。事实上,已经有人将朱砂列为三大最毒中药(朱砂、雄黄、乌药)之首,也有人将朱砂列为十大最毒矿物(朱砂、雌黄、辉锑矿、铜铀云母、雄黄、石棉、方铅矿、硫砷铊铅矿、胆矾、碲化汞)之首。足见朱砂的毒性是如何了得。
朱砂,在说英语的国家叫cinnabar。如果用古汉语直译,它也可以被翻译成朱砂。因为这个词的基本含义就是“砖红色”。
据查,在世界范围内,只有印度和中国将朱砂入药了。古代南美洲人民曾经用朱砂做过颜料,但没有入过药。有趣的是,他们对朱砂有毒可谓了若指掌,如数家珍。他们发现的朱砂中毒症状包括,肌无力、身体颤抖、意识不清,严重的可以致死。这些认识与沈括的记载不谋而合。这也印证了我在7年前说过的一句话,可以毒死外国人的东西,也可以毒死中国人。中国人并不真的像某些“科学文化人”所鼓吹和设想的那样,中药对外国人有毒,对中国人无毒;仿佛中国人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一群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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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南美洲之外,在西班牙离马德里225千米的一个地方,叫阿尔马登(Almadén),那里的朱砂矿曾经裸露在外。古罗马人占领那个地方的时候,发现那里的人普遍容易患上与呼吸系统或神经系统相关的怪病,寿年也特别短。当地人非常害怕,都纷纷迁走了。罗马人占领西班牙以后,竟然把那个地方用来处死奴隶和死囚。足见,古代西班牙人和罗马人知道朱砂有毒。
同仁堂陷入“朱砂门”之后,《科技日报》记者林莉君写了一篇《朱砂入药,无毒》的采访报道,在5月25日出版的《科技日报》头版发表了。《科技日报》发表这样的报道明显是为同仁堂作辩护的。我详细看了这篇报道。我发现,记者引述的“专家言论”,既死皮赖脸地要钱,也蛮横霸道地要命。事实上,这些“专家言论”是被中医药界说了无数次,也被人民群众反驳了无数次的陈词滥调,属于地地道道的“垃圾科学”(junk science)。
最近,我为韩国人写完了一篇文章。我清楚地告诉韩国人,在知识爆炸的时代,要特别警惕“垃圾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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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科学”这个术语不是科学哲学家最早提出来的,而是美国司法部1985年第一次使用的。它原指那些违背基本的科学常识、实验规范和逻辑要求,却以科学的名义流行起来的虚假的科学。大约这样的科学经常进入法庭,惹得美国的司法部门生气了,所以就得了这样一个诨名。这个概念提出来以后,震动了科学哲学界。进入90年代以后,科学哲学家把“垃圾科学”的概念扩大了不少。凡是用虚假实验数据做出来的科学,社会学家认为可能危害人类生存环境和生命安全与健康的科学,还有在历史的进步中遭遇淘汰的科学,都被列入了垃圾科学。
毋庸讳言,中医就是同时具备以上三个条件的垃圾科学!
为了让更多的人从中医药这种垃圾科学的欺骗当中觉醒起来,下面我再一次地对这些专家鼓吹的陈词滥调做些分析。
第一个陈词滥调:“游离汞有毒,但朱砂入药自古有之,如果炮制好,配伍好,遵照医嘱合理用药,不仅无毒无害,更可以治愈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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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我已经列举了甄权、沈括和何孟春这三位古中国人对朱砂有毒的论述,也列举了南美洲和欧洲历史上关于朱砂有毒的记载。它表明,历史上对朱砂有毒早就有了一定的认识。所谓“自古有之”,只能作为古人认识水平落后的标志,却不能作为可以继续愚昧下去的理由。至于“炮制好”和“配伍好”以什么做标准,用什么方法来评价,到目前为止,中医药界连“混账的糊涂话”都还没有说出来。实实在在是一句毫无辩解价值的空话。
事实上,朱砂是不可能被“炮制”和“配伍”到无毒状态的。
朱砂的基本化学成分是硫化汞。由于朱砂含汞,西方国家早就禁止在内服药当中掺入汞元素。加上在他们国家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朱砂入药的记载,所以,他们对朱砂入药的安全性和有效性问题的讨论,完全没有兴趣。这种状况,给中医药界“填补空白”和取得“领先于世界的科研成果”创造了不可多得的机会和条件。
当今世界,汞中毒已为全世界所重视。这种重视是从化工工业延伸出来的,不是从朱砂入药延伸出来的。汞中毒与马兜铃科植物中毒相比,更加令人不安。马兜铃科植物中毒仅限于泌尿系统,或致膀胱癌,或致肾功能衰竭和肾癌,目前还没有发现影响其它系统的报道。汞中毒则不同,它可以侵害神经系统、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循环系统、肝脏、肾脏、骨骼,等,多个系统和器官。而且,中毒途径也比马兜铃科植物更广。肠胃消化,呼吸,膜吸收,均可致汞中毒。其中,最严重的汞中毒莫过于水俣病(Minamata disease)。这是1956年在日本发现的一种汞中毒疾病。它的基本症状是肌无力、意识障碍、视野变窄(我国俗称“对子眼”)、失聪、语言表述不清,严重的甚至可致精神失常、昏迷,数周内即可死亡。今年的1月19日,全世界147个国家的医疗卫生专家联合起草了《预防汞水俣病公约》,期望在今年10月正式签署为国际性的约束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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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此严重的汞中毒流行的背景下,中国政府不重视朱砂入药的安全性问题已经不行了。于是,朱砂入药的安全性问题终于成了我国医学科学界的一个热门话题。
遗憾的是,几乎所有中国人做出来的有关朱砂入药安全性问题的研究,全都是带着“弘扬中医药文化”的理论义务做的。稍微有点科学哲学常识的人知道,任何带着预期的理论义务所做的研究,都可能陷入“围绕结论找证据”的哲学陷阱之中。所以,目前我们所能看到的有关朱砂入药安全性科研成果,无一例外地都是垃圾。
在我的学术视野中,只有一篇有关朱砂入药的综述性论文勉强可读。这篇文章是三位中国人和两位外国人合写的。它发表在《皇家医学杂志》上,标题是《传统医学中的汞:朱砂的毒性与通常的汞一样吗》(Mercury in Traditional Medicines: Is Cinnabar Toxicologically Similar to Common Mercurials)。其中的三位中国作者来自贵州中医药大学和遵义医学院,署名在前;两位外国人来自美国国家癌症研究中心,署名在后。他们声明自己的研究动机是,为朱砂入药提供科学的咨询意见。可是,他们所得出的结论却十分滑稽:朱砂入药比单质汞入药安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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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这个话等于没说!
我曾经在一次学术会议上听到过类似的“高见”,作者经过洋洋洒洒“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论述之后,得出一个结论说:“制约我国西部经济发展的最大问题是水的问题”。还有中国科学院的某个研究机构,“经过实地调查”之后也得出一个结论说,“北京市交通最通畅的时间段是凌晨两点到四点”。这样的科学研究成果,在我看来,都与没有说一样。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五位先生发表这篇综述性的论文之后不久,两位意大利药物学家,泡罗(Paolo D. Pigatto)和吉安泡罗(Gianpaolo Guzzi),联合发表了一篇“微评论”文章,题目是《朱砂的临床毒性》(The Clinical Toxicity of Cinnabar)。他们提出了五点批评意见。其中最值得我们重视的批评意见是,没有提醒读者注意,人体对朱砂中的汞元素存在与剂量无关的特异性非过敏反应;有关“依地酸钙钠可以解汞中毒”的结论,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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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当年学习中医的时候,医书上介绍使用朱砂的方法是“另包,水飞服”。其做法是,将朱砂用白布另外包好,不要放在其它药物一起去煎熬,而是放在备好的碗里,把熬好的汤药冲进碗里,待汤药冷却到一定程度之后,再把朱砂拿出来,喝那个药汤就行了。这样做,朱砂当然是无毒的。因为常温下朱砂的水解度小于0.001克/升。此时的朱砂根本就没有进到身体里边去,而是原原本本地从白布包里边被拿出来了。
“现代中医”使用朱砂的方法,仿佛不是我当年学中医的那种做法了。倒像沈括的表兄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