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性学家所见的日本

    施蛰存

    日从旧金山出

    赫希菲尔

    德博士，在 月

    德国性学大师马格努斯

    年

    一位性学家的环

    发，取道日本、中国、南洋、印度、埃

    及而回德国。他这一次远东、近东旅行

    的结果是写出了一本颇具趣味的游记，书名为《男男女女

    年， 美国濮德曼书房印 球旅行记》。

    发了格林氏的英译本，遂成为当年最畅

    销的一本读物。

    这是一本性质很严肃而内容饶有趣

    味的著作。作为一个性学大家，作者在

    旅行中对远东和近东各国的两性关系做

    了细致的考察。在“两性关系”这个名

    词的涵义中，包含着性风俗、婚姻、妇

    女运动、妇女与宗教、性病等许多问题。

    作者是个专研究性学的医生，又是一个

    有精细观察力的民俗学家，同时还是个

    一等的文学家，所以这本书既不是枯燥

    的学术著作， 又不是轻薄的浪子日记。 从

    这本书中，我们可以获得许多两性问题

    的知识，同时又可以知道欧洲人对于东

    方的两性观作何评价。“日本妇女的地位，个星期的

    作者所记日本的两性关系，及其对于日本的感想，我

    觉得最亲切深刻，这或许是因为我平素最知道日本情形之

    故。但一个初次旅行日本、尤其是仅仅滞留了

    欧洲人，对日本就能有这样细致的观察，不能不使我们

    日本在近几十年当中，拼命自诩一切文化水准已赶上

    了西洋，但事实上只做了一个表面，它依然沉溺在假文化底

    里，还是一个古旧的封建社会。

    关于日本妇女的地位，作者说：

    虽然从第一次欧战以后大为提升，但是古老的日本旧传统还

    子尽三种责任

    没有克服，最突出的就是以为每一个好的日本妇人必须对男

    在出嫁以前， 她必须侍候她的父亲； 出嫁

    以后，侍候丈夫；丈夫死后，侍候长子。

    “由父母主持的婚姻并没有取消多少。年轻的日本之

    所谓‘自由恋爱’，其意义只是一个青年可以自由选择配偶

    而已。青年男女是由于恋爱而想结婚的，至今还被社会认为

    是有妨名誉的事。所以几乎每天，我都可以在任何报纸上，找到恋爱男女因双方或一方父母不赞成其结婚而殉情的报

    道。”

    关于日本的妓女生活，作者说：“在日本，有没有

    买卖少女的事情呢？许多人都相信已经没有了，但事实上还

    是很普遍地流行着。只有在再三申明之后，你才会相信那些

    父母们真的愿意把他们的少女卖几百日元，虽然他们表面上

    说是‘出赁’的，但这并没有改变买卖的事实。

    “一个酗酒的父亲带着女儿到城里去卖，并不是稀罕

    的事情。到了少女买卖经纪人那里，进行一番交涉，让经纪

    人赚了一笔回佣之后，那父亲就领得了一笔钱，留下他的女

    儿独自走了。而他所得的那笔钱，也许在他到家之前就被花

    完了。

    “于是那女儿的责任，便是自己赚回她的身价来，每

    一次给人发泄过性欲之后，她就可以付还一小点儿债务。如

    佩

    服。果要把这笔债务偿清，通常需要好几

    年，除非有人愿意花一笔大钱向妓院

    老板买她回去。

    “这就是每一个日本卖淫妇的梦想

    了。她们虽然并不对自己的职业有兴

    趣，但却乖乖地接受着，她们把这当做

    是做女儿的责任，是不能、而且也不愿

    意逃避的。她们本人及父母，都不把这

    件事情认为是可耻的，尤其是在婚姻上

    一个曾在妓院里过了几年的少女，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她的结婚机会；而且

    还有些人喜欢娶一个做过妓女的女子，因为他们希望她能有精明的性知识及技

    术，或是因为可以从她那儿得到一笔卖

    淫积蓄下来的嫁资。 ”

    这种妓女制度，作者说：“虽然

    有许多日本人不以为然地主张禁绝，但

    社会上多数人，尤其是那些花街柳巷的

    地主，非常不愿意它消歇下去；而且东

    京的警察总监，还主张应该让它更繁荣

    起来，以增加旅行家的消费而有利于国

    库收人!”

    至于日本的宗教，在佛教与神道

    (或祖先崇拜) 这两种国教以外， 作者以

    为古代的生殖器崇拜还普遍地存留在日

    本国内。作者以为祖先崇拜原是从生殖

    器崇拜而来的，所以日本的生殖器崇拜

    即是其国教神道的原形。作者记载了他

    在东京、大阪、奈良等地的乡村中看到类：

    的各种象征生殖器的石柱；在大城市里，虽然因警察厅视

    为秽亵而肃清了，但在东京上野公园里的一个小洲岛上却

    还有着一条挺起的、雕刻着神像的生殖器石柱，日本男女

    常常用花圈花束去献奠这根生殖器石。作者把这些崇拜生

    殖器的日本男女归纳为

    一、不孕妇女，这似乎是人数最多的一群；

    二、孩子生病或者孩子不好照看的妇女；

    三、患有腹部疾病的妇女，尤其是不正常排便者；

    四、性能力减退的男子；

    五、患有性病的男子，尤其是患淋病者；

    六、不幸福的情人，男根石附近不乏双双殉情或独自

    殉 情 者；

    七、孤男寡女，无法满足性欲者；

    八、妓女和妓院老板，祈求生意兴隆；

    九、大旱之后祈求风调雨顺的人们，出于同样的原

    因，全村的村民都来拜祭男根石。

    尤其有趣味的是书中记载着作者曾获得了十余个精美

    的生殖器石， 大多数都是从不能生育的妇女那里得到的。 由

    此可见日本一般民众，至今还是生殖器崇拜者。

    日本人是非常尊敬天皇的。前几年，我们的生活周刊

    上载了一篇关于天皇的小文， 日本政府便小题大做地说我们

    侮辱了他们的天皇。 但在赫希菲尔德博士的书中， 作者却对

    天皇作了更幽默的描写。 或许因为作者是个德国人， 是日本

    的友人， 所以不敢提出 “抗议” 吧？ 现在把作者记载他参加

    皇宫中樱花节宴会的两段关于天皇的文章抄译出来：

    “当天皇走过时，人们便退立在两条绳子的后面，形

    成一条过道。 在日本， 面对面地看见天皇是不容易得到的机

    会， 因为天皇从他那躲在御园深处的宫中出来的时候， 街路

    上的民众必须立刻背转身子， 不准看御车的。 这个规矩是为

    了表示敬意呢，抑或是为了防止暗杀？我可不能断言了。

    “据日本神道所说，日本天皇是天神在凡间的一位代表，所以你可以在每一家妓院里都能看

    见有一幅天皇及其皇妃的肖像挂着。一

    个卖淫妇及某嫖客，在做那个为了她的

    生意及他的情欲而做的事情之前，他们

    也决不会忘记先向他们的御容鞠躬致敬

    的。”

    作者在这一次东方旅行中最感到奇

    怪的，乃是东方的妇女都向他请教如何

    才能生儿子。这情形恰与欧美相反，因

    为欧美妇女所要问的都是节育的方法。

    在日本这个人口已经过多的国家里，非

    但民众们要多产，而且政府还仿佛在奖

    励多产， 作者因此看出了日本的危机。 在

    离开日本后，作者在船上记下来的一段

    对于日本的感想，是值得全部移译出来

    的 ：

    “再见了，日本。你迷人的乡村让

    我受益匪浅，你古老的艺术和文化让我

    受益匪浅，而你们国家培养出了越来越

    多有才华和活跃的人才，是他们让我得

    到了最大的收获。

    “不过，如果我仅仅给予你赞

    美，那可算不得为你的人民做了件好

    事。如果你希望从给人启发的过去和繁

    忙的现在中发展出一个幸福的未来，你

    就必须改变许多事情。

    “首先，顺应时代潮流，教育你

    们的妇女，让她们拥有自主权利。现

    在她们大多数都不是独立的个人，而是我们中间

    男性最重要的可爱玩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