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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15年后,深深迷上戏痴老爸的“京城第一箱”
http://www.100md.com 2017年1月2日 《知音·上半月》
     四年时间,冯珺的报告、策划案堆积成山,后来又念MBA,成了年薪三四十万的金领,但总有种被迫的感觉。2006年,冯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离婚之前,她告诉母亲。母亲劝她再考虑考虑。父亲第一次主动跟她打电话,说:“珺儿,我们不希望你离婚。但如果婚姻让你彻底不快乐,也没必要执拗。家里虽然小了点,但你的屋子一直给你留着的。”放下电话,一向坚强的冯珺眼泪止不住地流。这几年,自己一直跟父亲较劲,觉得他不关心自己,可到关键时候才知道,父亲终究是父亲,对自己的爱并没减少,而是自己变了,这些年一直在追寻在奔跑,都忘了去细细体味亲情的滋味。

    离婚后,冯珺独自在异乡撑着。工作很辛苦,收入很丰厚,但她总觉得没激情,是在谋生。这时,她想到了父亲,她很好奇:他这么多年坚持收藏,不仅没回报,甚至节衣缩食,到底图啥?

    2007年,实在不想继续的她选择了辞职。一直喜欢写东西的她找到一位制片人好友,告诉她自己愿意进入她的团队从最基础的员工做起,只要有一天能够完成写作梦想,做什么都没关系。朋友答应了,但没想到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与好友分道扬镳。婚姻之殇未愈,又遭友情重创。心好累,冯珺决定回家。到了北京站,冯珺看到父亲已经等在了出站口,惊讶地说:“爸,我都这么大人了,您不用接。”已经六十的父亲从她手里接过箱子,边走边说:“我退休了没啥事。”父女俩一前一后走着,虽没有过多言语,但冯珺心里暖暖的。她发现父亲的背影已不再挺拔,步子也不像记忆中那么轻快了,“父亲老了”,她默默地想。

    32岁,冯珺却成了一个失婚失业的女人。婚姻的失败和好友的欺骗给了她沉重打击。在天津时,她将悲伤生生压下去,回到家后,她突然被一切无意义的消极情绪吞没。想想这些年走过的路,她觉得自己就像无头苍蝇四处乱撞,疲于奔命,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学会了抽烟,烟瘾大得一天一包多;夜夜游荡在北京的各种剧场戏院;晚上不睡,白天不起,过得昏天暗地。一开始,父母由着她,觉得过几天就好了。可一两个月过去了,她还是那样。一天,母亲给她收拾房间时,居然发现了她写下的遗书。母亲又急又气,整夜整夜陪着她怕出事。但父亲很生气地训斥她,“你可以伤心,但绝不能堕落!三十几岁的人了,就这么放弃?没用!”听着父亲近乎无情的话,不知怎么她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我是没用!但你天天捯饬那些没用的破衣服,烧钱又有什么用?”父亲气得哆嗦,推门而出。

    等她情绪平复了,母亲告诉她,“你爸也是为你好,他年纪大了,你别老说他捯饬没用的东西,《铁梨花》、《最后的王爷》里穿的都是咱家的戏装……”冯珺听后有些吃惊,但她不愿表现出来。

    走进父亲的“大后台”,匠人心照亮我的人生

    此后,冯珺和父亲一直处于相对无言的状态,内心更加苦闷,频频出现在各种演出场所,茶园戏院剧场展览馆。有两年时间,她无所事事,对个人感情也绝口不谈。年龄一日大似一日,母亲着急,父亲不以为然,说:“她看看戏不是坏事。那戏文里讲的都是人生道理,听透了,她会慢慢想明白的。”

    住在家这两年,冯珺好多次晚归时,都看到父亲戴着老花镜还在看有关戏曲戏服的书。她出门游荡时,父亲还在捯饬那些戏装,繁琐至极却干得很有劲。冯珺一直不明白父亲哪来这不褪的热情。

    2008年,冯珺回家没见父亲,一问母亲才知道,前两天大名鼎鼎的陈凯歌导演将父亲请到剧组去了。陈导要拍电影《梅兰芳》,需要大量戏服,他向各剧团求借未果,心急火燎之际找到了父亲。母亲语气中透着骄傲。冯珺这时才觉得父亲做的事也许不平凡。那一次,父亲在剧组呆了两个月。冯珺好奇去探班,恰逢剧组里照相,章子怡、黎明等明星众多,但众人偏偏把一个60多岁的老头恭恭敬敬地请到中间就坐。陈导也对父亲十分感谢。

    回到家,冯珺看父亲又在摩挲一件蟒袍,眼神里透着平静和欢喜,好像跟名导、大明星什么合作的事根本没发生过。她忍不住问:“爸,你进剧组见名导不激动吗?”“那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过眼云烟,真正能让我激动的事在这呢!珺儿,我跟你讲讲这件蟒袍的来历吧。”父亲从收藏它的机缘巧合到材质到做工,再到它的穿戴知识,跟人物的性格结合等等一一道来,说得眉飞色舞,还带她去他的“仓库”。她这才发现,父亲的收藏已相当丰富,裙袄、斗篷、云肩、官服、彩鞋、旗鞋、厚底……应有尽有。200多出京剧、昆曲的角色、服饰和道具等舞台常识,父亲说起来头头是道。

    冯珺震撼了。在这个人人都想着怎么成名,怎么赚钱的浮躁社会,父亲依旧执拗地守护着已经“过时不起眼”的东西。最后,父亲语重心长地说:“珺儿,做人做事要有颗匠人之心。人这辈子啊,有件执着的事也是件幸事。你有吗?”冯珺愣了一下,父亲接着说:“只要你爱上了某种东西,那付出再多也无怨无悔,就像我对戏服,对梨园。”这句话,让冯珺内心一怔。她一夜未眠,一直在想父亲的这个问题。是啊,和父亲对戏服国粹的热爱与信仰比起来,自己就像只迷失的困兽,撞得头破血流依然找不到出口,也像一个抱怨挖不出水的挖井人,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又怎么会有成绩,更何谈幸福?她终于懂得了父亲的智慧。

    父亲退休后,又被朝阳区国声京剧团请去担任副团长,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三年后因听力不好使沟通不方便,才没干了。看父亲的这种劲头,冯珺打心底里敬佩。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曾心浮气躁的冯珺静下心思考,“我到底会为了什么而无怨无悔地付出呢?”混迹剧院这两年,她看到了文字变成舞台作品的力量,心中深藏的文字梦又苏醒了。

    她重新起步,先进入北京一家文化传媒公司任策划总监。下班后写剧本、小说、相声、小品……半路出家,重新开始。这时她发现,父亲长年累月带给她的影响,带她看的戏,就像一座埋藏的宝藏,她总能从中受益。写作时,即使累到没时间睡觉,但看到作品完成后,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而一觉醒来,还是有继续写的冲动。她觉得,这就是父亲说的“热爱”,真正的热爱。她感谢父亲,帮她找到了。

    2010年,冯珺偶然听到像父亲做收藏这种情况可以申遗,激动地跟父亲说了。父亲有些不自信地说:“我不是能人,也不是领导,能成吗?”冯珺挽着父亲说:“爸,您在我心里就是能人啊!您对戏服对梨园的赤子之心,就能申遗。”能赢得女儿的认可和肯定,冯长城幸福地笑了。申遗是很漫长的过程,父女俩一起收集大量的历史资料,父亲眼睛不好电脑操作不熟,冯珺就当父亲的眼和手;冯珺还给父亲拍各种单人照、他整理行头、保养行头的照片,担纲记者深度采访父亲数次。这次经历使她更了解父亲,也更加敬佩他和他所做的事。光万字以上的报告书,冯珺就写过二十多次,她调侃说:“爸,这回我俩终于双剑合璧了。”

    看女儿加班加点帮他写材料,冯长城既心疼又骄傲,心疼女儿的辛苦,同时也为有这样一个认真努力的女儿而骄傲。“女儿的心静下来,能成事了。”到了这个阶段,其实在冯长城心里,申遗成功与否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和女儿走得更近,他这个平庸的老头儿得到了女儿的赞许和支持。

    认准方向之后,好运接踵而至。2012年,冯珺在半年之内完成了三部电影,《迷失的精灵》、《刺客》陆续上映,参与编剧的电视剧《我要当八路》《背着奶奶进城》等也陆续播出。其中《刺客》入围2013年巴黎青年短片电影节。三十八岁,冯珺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编剧梦。

    2013年冯长城申遗成功,被认定为朝阳区级梨园箱倌非遗项目传承人,获得“京城京剧戏衣收藏人”称号,媒体还给予冯长城“京城第一(衣)箱”的美誉。消息传来,冯珺对父亲竖起大拇指,“老头儿,您是我的骄傲!”父亲激动落泪,对女儿说:“你也是爸爸的骄傲!”不善表达的父女俩紧紧相拥。从那时起,冯珺决心以父亲为原型写一部长篇小说,献给像父亲一样,热爱并坚守着传统或民间技艺的所有老先生、老匠人们,取名《大后台》。在半年时间里,她一气呵成46万字。渐渐地,她发现自己跟父亲越来越像,只是他痴迷的是戏服、梨园,而她痴迷的是文字。

    2015年,40岁的冯珺凭着作品《爸爸》获得编剧“夏衍奖”。2016年8月8日,在父亲的七十大寿上,冯珺将《大后台》样书递到父亲手里,说:“您是我这辈子最爱最爱的老头儿!”父亲爱不释手,满含热泪地对冯珺说,“珺儿,你还要写下去,那些过去的人和过去的事儿,再不写就没人记得了……”冯珺握着父亲的手说:“您的匠人心,女儿懂了,您放心,这辈子都丢不了。”

    编辑/杨晓婷, 百拇医药(陈晓凡 墨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