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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异的恩典
http://www.100md.com 2017年1月2日 《情感读本·生命篇》
     一位在养护院的50多岁的黑人女性,失语,失去大部分的肢体机能,大部分时间紧皱眉头望着窗外,谁都没听过她发出过什么声音。一次,小天带着一种小的打击乐器沙蛋,为她唱了一首傻乐傻乐的歌,Don't worry be happy(《别担心,高兴就行》),她听了笑了,摇着沙蛋啊啊叫。

    一位俄罗斯老爷爷,老年痴呆晚期,养护院最安静的病人。他的儿子都认为他不会说话了。小天吭哧吭哧学了《喀秋莎》的俄语歌词第一段,唱给他听。他从睡梦中慢慢醒来,听着,看着小天笑,又看着小天流眼泪。他说了一大堆俄语,一个劲说“斯巴西巴”(谢谢)。

    用旋律点亮一个人的暗淡宇宙,对小天来说,这是奇异的恩典。

    Amazing grace(《奇异的恩典》),是病人们请她唱的频率最高的一首歌。在治疗中,葬礼上,病人火化前入殓完毕的尸体旁,她都唱过这首歌。这是一首基督教的赞美诗,第一段也是传唱最广的一段歌词是这样的,“奇异的恩典,那声音何等甜美/拯救了我这样无助的人/我曾迷失,如今已被找回/曾经盲目,如今又能看见。”

    实习期过去一半的时候,小天有点自得其乐地认为,自己是个不错的治疗师了,每天清晨,她接收工作邮件,查看病人的死讯,在病人名单中划去一些名字,然后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她相信自己建立了职业的保护屏障,既能和病人共情,又不会对病人产生非正常的依恋。

    “事实证明我完全错了。”有天晚上,在探访完一个病人开车回家的途中,车里放着挺悲伤的曲子,她发现自己突然哭了起来,眼泪越流越多,最后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放声大哭了足足30分钟。同样的事情两周后又发生了一次,在夜间走高速路回家,她不得不一手擦眼泪一手把着方向盘,她发现自己哭的时候在喃喃自语:“你们走吧,别跟着我了。”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觉得逝去的那些病人都还在我身边,而我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了这些沉重的依恋了。”在临终关怀机构内部,每周例会分享完工作进展之后,大家要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治疗师会分享死去的患者的故事,大家一起悼念他,然后治疗师把病人的名字写在一块小小的鹅卵石上,放进一个玻璃柱子里。小天的哭泣并非没有来由,那些天里,她遭遇了一次痛苦的失去,她偏爱的病人玛莎,一个给了她极大鼓励与信心的老太太,在一个下雨天离世了。小天亲眼目睹玛莎被装在一个袋子里抬走了。

    人是有灵魂的吗?小天找到了机构内部的心理咨询师寻求答案,对方告诉她:“我无法回答你这世界上有没有灵魂,更没法告诉你灵魂会不会跟着你,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你审视和探索自己最好的时机。”

    这是第一次,一个年轻的心灵被生死拷问。在那段时期,宗教自然而然地出现,小天读了宗萨仁波切的《正见》,也去研究了基督教的教义,她对佛教产生了一些亲近感,“它的思维,就是说你要亲自去见识,你要亲自去经历,知行合一,你要亲证。”

    小天试着给自己的生命做一次梳理,她发明了一个东西叫“super shit(超级纸)”,把生活中的事件、飘过的思绪一一写在上面,然后写着写着她发现这是有规律可循的,“可能也是生死这些东西启发的思考吧,就是想要探寻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她发现,自己可以穷尽一生去追求的无外乎三个字:真善美。

    还有音乐,曾经用来疗愈他人的工具,小天用来疗愈自己,她写了一首《挽歌》,“有人在乎活过吗?颜色会褪去,音乐也会消逝/但我知道,我知道/没有你的世界不再如从前……你在那里吗我的朋友?你在听着我的挽歌吗?”歌的最后一句,她给了自己答案:“你永远在我心上。”

    结束实习之后,小天在另一家名为Sonata Hospice的临终关怀机构创立了自己的特色音乐治疗项目,开展了一年多的音乐治疗。

    无意间走入生死的边界,小天说她并没有皈依某一个宗教,但她产生了一种很强的敬畏感,她相信,有一个“比我、比所有人更大的东西”存在,“我不确定它是一个真理,还是一个具体的神,还是正在等待被发现的科学的一个新的突破还是一个什么?但我相信有个更大的道存在”。

    就像她最喜欢的一首叫做Pink Moon(《粉月亮》)的歌曲:粉色的月亮,浮在天空中,它如此之远,从来没有人见过它。

    摘自《人物》, http://www.100md.com(姚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