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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症
http://www.100md.com 2017年3月13日 《女友·家园》
     夜长

    之后的夜晚变得很长很长,比白天还要长,比《五百罗汉图》还要长。苏棠站在窗前,奋力伸出胳膊用镜子反看隔壁的房间是不是亮着灯。是暗的。苏棠带着烟和打火机奔下楼,坐在秋千上望着那个窗,是空的。苏棠像一个卧底把耳朵贴在一侧的墙上听,没动静。

    金诚消失了。

    如果不是某天夜里隔壁再次传来女人高高低低极力压抑又无法压抑的声音,苏棠几乎可以认定那天晚上与男邻居拉着手上楼完全出于自己失眠症的臆想。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声音来自隔壁的房间无疑。

    “我被耍了!”这个耻辱的念头旋风一样把苏棠从床上刮下来。她迅速地下床,打开房门站在金诚的门前,用力拍打着他的门。房间里的声戛然而止,门被打开了。金诚赤裸着上身站在门里,这张消失了一个多月的脸消瘦了少许,紧抿的嘴唇周围遍布了胡楂,除了目光依旧坚定。

    苏棠克制着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大声质问着,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让不让别人休息了?麻烦你们小声一点!她说不下去了。走廊上的声控灯音阶似的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其他邻居打开房门的声音跟着响起来,几个好事者打着哈欠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朝这边张望。苏棠光着脚站在走廊上,身上仍是那件外贸店里特价二十元的黑色莫奈尔吊带裙。

    金诚一把将苏棠拉进怀里,门被“哐啷”一声甩上。苏棠一路踉跄地退到床边,根本无暇顾及床上躺着的另一个女人。金诚的吻如雨砸下,重而痛,待苏棠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线,喘息之机推开金诚从床上坐起来。床上哪来另一个女人,月光清亮,只有书桌上的显示器暂停在香艳的画面上。

    金诚递过来烟盒和堆着满满烟蒂的巨大烟灰缸,朝着她一脸狡黠的笑。他站起身打开衣柜,随手从里面抽出一件T恤扔在苏棠身上,你网购了那么多东西,怎么不买一件新睡裙?苏棠闻了闻这件T恤,是她钟意的灰色,洗衣液的清新中夹杂着些许男性气息。她带着一丝表演的动作脱下睡裙,肆无忌惮地光着身子假装分辨着T恤的前后正反,套上,刚好长及大腿。

    金诚看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重又将她拥入怀里,睡吧,天快亮了。他的胡楂始终硌着她的额头,那么真切具体。这些天你去哪里了?苏棠闭着眼睛,徘徊于心的问题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下,生怕魔咒一出口自己又被打回原形,穿着黑色吊带睡裙孤伶伶地坐在秋千上。

    天亮了,日子充实起来。苏棠去工作室开完会主动提出搭乘领导的顺风车。领导问她,小苏,你要去哪儿?她说,宜家。领导温和地一笑,哦,去亲戚家啊。苏棠开怀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宜家,不是姨家啦!领导似懂非懂地也跟着笑了。

    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过,苏棠想不起来了。

    换夜

    很多个夜晚,房间被清扫得焕然一新。新浴帘平平展展地挂着,碗篮里倒扣着汤锅和花色不一的瓷碗,冰箱上贴着各种汤和粥的煲法,外卖久不登门,连订餐卡都找不着了,除了凌晨以前依旧荡然无存的困意。无事可做的时候,苏棠背靠着墙,凝视着另一面墙,用目光画一道门,或是到百度上查一下怎样修炼成穿墙而过的术士。

    金诚是在一个清晨离开的。他背着高过头顶的登山包,去向不明,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苏棠被他轻轻磕上金属防盗门的声音唤醒,尽管那声音极其微弱,却微弱不过失眠症人的睡眠。苏棠听着一串急促下楼的脚步声,扑到窗台去看,不多时楼下便出现了金诚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去多久,这个来去自如的男邻居幽魂一样涂满了她的夜晚。

    春风沉醉的夜晚,苏棠到楼下去散步,秋千上时而坐着一对情侣;路过食街,她忍不住朝那个位子张望,那里坐着一圈年轻人;她知道楼下的7-11店几点钟有新的即食品送来,提着它们举步维艰地上楼,七层的楼梯一眼望不到尽头,从扁口形的天井望下去,小腿微微地痉挛。有时候,谁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心就那样擎在半空中,被某个人,某个谜团击落,然后才能踏踏实实地睡着。

    星期一照例到工作室开会,老领导说,公司打算重新给大家租一套好一点的公寓,这样一来大家住得更加集中,地段和治安也好过现在的地方。几个同事皆欢呼,苏棠没有抬头,拿着铅笔在本子上胡乱写着,春宵短,相思长,填不满这空心时光。

    到底还是搬了。

    新公寓朝南,阳光充沛,植物疯长。美中不足的是对面楼的灯光太亮,苏棠眼睁睁地躺在床上,薄如蝉翼的窗帘透进来的光在墙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楼下有车开进来,影子就在墙上走动,她看着床对面的墙,像是看一个投影。

    总共开进来29辆车。最后一辆车开进来是凌晨四点,苏棠多希望这栋楼里发生一起命案,警察上门取证的时候,她为他们提供一些惊人准确的线索。

    第四天,苏棠换上了新窗帘,遮光加厚的面料,如同一堵墙,将一天二十四小时所有的光亮隔绝在外。只要苏棠想,她手臂一挥就躺在古墓里。

    第五天晚上,苏棠接到了原来房东的电话,小苏啊,有一个你的快递,我放在门口警卫室了,你得空的时候过来取一下。快递?苏棠嘀咕着,点开“我的淘宝”,“待收货”一项没有任何显示。她对着手机发呆良久,把电话回拨过去,请问是哪里寄来的快递?房东说,我没注意啊,感觉是一封信,搞不好是什么信用卡账单之类的吧?

    苏棠打了一辆车回到原来的小区,一眼就看到了摆在警卫室桌上的信封。我的,我的快递!她指着信封对保安说。保安从里面走出来,拿着本子说,在这里签上名字。苏棠看了保安一眼,正是那个说她影响不好的人,他没认出她来。

    一张明信片,正面的图案是高耸入云的雪山,雪山下一汪湛蓝的湖水。苏棠想到“这里是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她深呼一口气,将明信片翻过来,俊逸飞扬的寥寥数语:留给我帽子的队友为了救我在这座雪山上丧生,而我失去了在夜晚拥有你的能力。

    你有烟吗?苏棠问保安。我不吸烟,保安说。

    苏棠拿着明信片,茫然地走进7-11店,轻车熟路地买了一包烟。游游荡荡地走到了秋千前,坐下,点上,逐字地将那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食街热闹的声音注入夜晚,对面楼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唯独黑着两个紧挨着的窗。

    苏棠的手捏扁了空烟盒,伸进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旧房东的电话。一个干涩的声音响起,你的房子租出去了吗?

    夜有些凉,夜还很长。, http://www.100md.com(薇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