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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色
http://www.100md.com 2017年3月13日 《女友·家园》
     “好啊。”鞠荇说,一边剥着橘子。

    “可是你为什么会不见?说说理由好吗?”橘子吃了一瓣,把剩下的递给小古。

    “被诱拐。”小古把递来的橘子吃掉,橘皮放在茶几上,他一直收集橘皮,要试着染出新的布料颜色。

    “你有什么资本被诱拐?”鞠荇吐出颗橘子籽。

    “我长得帅。”小古把籽儿吐在鞠荇的掌心,这两个籽儿像一对小夫妻一样依偎在一起。

    鞠荇终于和小古接吻了,但是心里好难过,就好像是在吻别一样。

    4

    后来有一天,鞠荇发现小古不见了。清晨她醒来,他没有照常睡在她身边。他的离开就像他的出现一样,一点预兆也没有。他用过的剪刀和针还放在桌子上,橘子皮在阳光下缩干成蛋壳一样,染好的布料还有两组。而他就那样消失了。

    鞠荇把东西收起来。如约定一样,她听他的话,不守候,也不寻找。不要,不要悲伤,鞠荇对自己说。就算相守一百年又能如何?人总要死,总归要消失。长痛不如短痛,短痛比较好医治。

    然而她知道她根本做不到那些,她哭了。

    没有小古,她做什么事情都没兴致了。鞠荇觉得自己渐渐变得无趣,就连吃橘子也不会先从脐的部位挖下去,掏出它们的“胆”,再保留它们密布小痘痘的皮。

    有些人注定成为另外一些人的灵魂牧者,鞠荇像一头失去了牧者的山羊,她觉得她忽然苍老了。

    5

    后来,鞠荇离开杂志社,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成为和单枪投影仪、PPT、P2P、O2O之类为伍的人,每天百万来千万去,也日渐老辣。

    她的工作决定她必须穿一种铅笔式的衣服,比如这种裙子,就被叫作铅笔裙——像铅笔一样笔直,收束,硬挺,最好是用那种无需熨烫的布料制作,就算在车中暴堵两小时,也不会因为久坐而起皱。

    只是在回到公寓时,如同扒皮一样扒掉衣服的时候,鞠荇才会觉得原来她是累的、疲沓的、扫兴的。她就会在这种时候,倒一杯红酒,站在30楼的窗口,看远处的江从西流向东。哦,她早已搬到比较时尚的社区居住,这儿有江景,号称白领最爱的地盘。

    吃东西也不再去小面馆,外卖随传随到,比太监还殷勤。

    唯一保留下来的习惯是每天窝在沙发里,看深夜的电视。双人小沙发是认识小古那年买的,搬家也给搬过来了。在沙发里,吃着橘子,有时候想起小古。

    6

    最初因工作原因采访过的那位心理专家,至今还时常会给鞠荇写来电子信件。

    一些问候,一些回复,成就了他们之间的忘年交。有时候还会一起去吃饭、滑雪、钓鱼,带着完全不同种类的朋友。

    鞠荇发现和他们相处有点吃力,她好像没有了交朋友的能力,特别是,行年渐长之后,对于孤独,有种特有的偏好。

    又是秋季,桂花开放,满街暗香也满心伤怀。连李清照都受不了,酗酒打发光阴,写一些伤怀念远的诗词。鞠荇暂停了忙碌,有几天年假,打算去外面走走。还能去哪呢?要么去云南吧。也不知道云南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各种人把它走成了一个巨大的集市。丽江、束河、大理连续走下来,别的感受没有,只见满眼的扎染布,像极了扎染批发市场。

    鞠荇看着那些扎染,它们商业得很是理直气壮:我粗糙,于是我代表朴素。

    但是谁说粗糙就一定代表朴素?

    鞠荇想起她的草木染。她还保留一包橘子皮,等着那个人回来试验新的颜色。

    一幅幅白色的布,被小古染成彩色的,缝成衣服、裙子,给她穿着。天然的东西让她觉得自己的肉身是被疼惜的,就如同她的灵魂也曾被小古湮染过,因而有了特殊的颜色。她想念小古,想念她灵魂的牧者。忽然一时间就难过得不得了,坐在饭馆,吃着茄子,问老板要一杯猕猴桃酒,眼泪就掉了下来。

    恍惚间看到小古破门而入。

    “小古,是你吗?”放下酒杯,泪光中瞪大眼睛。

    “是我。”对方给出一个熟悉的、枫糖那样的笑意。

    生怕他走掉,所以不敢问“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小古说。

    “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等你。”

    “我说过,不要问我去哪里,也不要等我。”

    “我做不到!小古,我爱你啊。”

    “可是,你爱我的前提是,你要先爱自己啊。”

    鞠荇醒来时,发现眼泪都浸透了枕头,这个梦真的太悲伤了。

    是时候回去了,云南的所有意义,就是做一场久别重逢的梦吧。

    她坐上回程的飞机,身旁的那些陌生的旅客,还有将要回归公司里的一个个同事、上司、下属,还有父母亲人,还有从前那位心理学家……想起这些人,在她的世界里,就好像是一个大型戏班的演员,每一个人都恪守本分,安心好好地演,因为他们都有固定的角色。

    小古是唯一一个,胡乱闯入戏中,完全没有戏份却成为主角的人。

    古人一样的少年,着布衣,踩布履,跟鞠荇打过一次人生的照面,而后离开了。如同染进布匹中的颜彩,在她的灵魂里,他浸润她一个季节美好的光阴。

    一年又过去了。春日将尽,鞠荇走到旧日租住的大院,白瓷浴缸上的凤仙花开出淡紫柔粉的一片,她采撷它们,忽然有兴趣带回家染一条红色的丝巾。

    鞠荇有一双苍白纤弱的手,摘下多汁的花朵,指尖凝成小片的紫。

    有人说,爱情,其实就是一种精神障碍。

    陷入爱情的人,跟疯子并没太大差别吧。

    想到这里,鞠荇对自己笑笑。可是,爱情再强大,在时间面前,也成了微不足道的东西。

    即使非常地爱你、思念你,或是担心你、痛恨你,最终当我又老了一岁,当桂花又一次开放,当冬雪落下春天又来,我会自你给的酸楚思念里抬起头来,渐至疗愈。

    鞠荇还在等待那人海中手指尖也有淡淡紫色的人。

    但她已经明白,她应该快乐地等。, 百拇医药(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