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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一人
http://www.100md.com 2002年8月3日 急救快车
     刘秀枝

    星期六一大早,由台北开车到台中一家医院,先到一楼的失智症照护护理之家探望一位亲戚。83岁的失智症老太太躺在床上,客气的与我打招呼,但不识我是谁,我把一盒水果放在床边后黯然离去。再到四楼的护理之家看望另一位93岁的亲戚,他老人家精神好得很,脑筋清楚,躺在床上亲切的与我话家常,感慨的说:“老了,不中用了。”因为心脏衰竭,行动不便,虽然病情稳定,需人随时照顾,所以住在护理之家。

    之后再开车到彰化一家医院的呼吸照护中心探视89岁的父亲,患有失智症的父亲因慢性阻塞性肺气肿在此住院已六个多月了。尽心的医师尝试了各种药物无效后,父亲只好长期靠呼吸器维持。中心的照顾很好,父亲病情稳定,只是不时需要抽痰。约20张床位的呼吸照护病房住得满满的,每位患者的脖子气切口上都接着呼吸器。当痰多到病人呼吸道不畅时,机器就会发出警告声。只听得呼吸器尖锐的警叫声,此起彼落,几位服务人员从这一头抽到那一头,一刻也没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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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阳光灿烂,室内宽敞明亮,我坐在父亲身旁,看着服务人员除了帮病人抽痰,还由鼻胃管灌食,翻身,拍背,患尿布,擦屁股。而病人们不管是有无意识,都局限在床上,好象人生最后也仅只需要一张床的空间了。

    傍晚时,告诉父亲我将回家陪伴母亲,父亲点点头,说了几句话,因为父亲插着气管,无法发音,又读不出他的唇语,所以请他写字。他一字字的写:“今夜我一人”,乍看之下,很像是台语的流行歌曲名,面对独自躺在呼吸照护病房上一笔一划写字的父亲,不禁哽咽无法回答,连一旁的服务员看了也为之心酸。

    难道是我年龄的关系(与我同年龄层朋友的父母大都也已步入高龄),或是职业的因素(因为病人大都是慢性病患),所以举眼所见,尽是活得久,活得辛苦,活得无奈的老人家?就是89岁的母亲,虽然身体大致不错,但仍为父亲的生病而忧郁烦心,为故旧雕零殆尽而觉孤单。

    最近有位朋友感慨的对我说:“你们医师为什么救命都只救一半?”原来是他的母亲因多次脑中风,虽然命保住了,但失智严重,有时连自己的儿女也认不出来,又常因肺炎或尿道感染而进出医院,因而有感而发。如果医术不好,当初病人的命也就保不住,但为什么 无法把病人治到正常呢?这不是只救一半吗?现代医学日新月异,有时可让病人痊愈,但有时尽力抢救之后反而留下无法恢复的后遗症。问题是无法正确的预测与拿捏,所以医师在抢救时,只能尽力而为,静观其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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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前有次在医院电梯里听到一位实习医师问另一位实习医师目前轮到哪科实习,他回答:“白菜园”,没发现矮小的我正站在他前面,被我回头瞪了一眼。原来他是到我们神经内科实习,不少慢性病患(如多次脑中风、失智症或巴金森氏症)常有失智现象,又因急性感染住院,几近植物人病患,所以他称之「白菜园」。虽然非常不敬,但也显示了对慢性病的无奈。

    由于经济发达与医疗进步,台湾人口的寿命大为提高,女性平均寿命为78岁,男性72岁,80多岁的老人家处处可见。当然,不少老人家身体很硬朗,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及休闲活动,但更多的人因慢性病缠身而长期需人照顾。

    根据2000年台湾的普查数据,约17万名65岁以上的老人因身心疾病而需长期照护。老人需要的不仅是健康照护,还要生活起居的安排以及经济上的供给。近年来由于政府提供医疗发展基金奖励护理之家的成立,使得许多需要长期照护的老人有了安顿之处,能受到专业的照顾,减轻家属体力及精神上的重担。然而一个月三到五万不等的费用,对很多家庭可是很大的经济负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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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次打高尔夫时,与一位初次见面的中年男子同组。他说偶而有胸痛,痛的时间并不长,但很难受,有没有关系?我猜想是心绞痛,要他去看心脏科医师。他说:“我才不看呢!要是心脏病发作,那就最好了,一了百了。我才不要像有些亲戚被慢性病拖得那么痛苦呢!”这是个极端的例子。大片的心肌梗塞来不及抢救固然死得痛快,但是我没告诉他,如果他立刻被送到医院急救,也有可能命救回来了,但因脑缺氧而变为植物人呢!除非他事先立好 「生命遗嘱」,有不接受急救的文字声明,随时带在身上。

    我们能够决定自己活多久吗?以目前的医疗及经济水准来看,也许可以。我们能决定自己的死法吗?很难。眼看着自己的亲戚长辈长期受慢性病折么,不知何日解脱?但也有不少亲友因意外瞬间或急病去世,令人扼腕。对于未来的病死,我们也许无法选择,但在有生之年好好的过日子,享受生活之美,坦然地步入暮年,乃至面对死亡,就是生命的最佳完成。,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