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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床病例讨论——脓涕、发热、咳嗽,右肺空洞型结节
http://www.100md.com 2003年10月16日 《中国医学论坛报》 2003年第39期
     病例摘要

    患者女,37岁,农民。因发热伴咳嗽、咳痰近2个月于2001年9月30日入院。患者于2001年8月11日无明显诱因发热,Tmax38.5℃,伴咳嗽、咳白粘痰,无畏寒、寒战、咳血、胸痛、憋气等;外院X线胸片提示右下肺团块影(图1),经抗炎治疗10天后体温恢复正常,但仍有咳嗽、咳痰。胸部CT检查提示“右下肺空洞型肿块、未见纵隔肿大淋巴结及胸水”,考虑“边缘型肺癌伴右下肺门增大或炎性肉芽肿性病变”(图2)。于2001年9月3日行右下肺叶切除术,术后病理诊断考虑肺韦格纳肉芽肿(WG)。9月17日开始给予泼尼松40 mg/d治疗,为进一步治疗收入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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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2001年8月术前X线胸片:右下肺空洞型结节

    图2:2001年8月术前胸部CT:右下肺空洞型结节

    患者于1977年开始冬季“上感”后出现双侧鼻腔脓涕,1981年因类似症状于外院诊为“鼻息肉”;1999年始症状加重伴耳鸣、听力下降,行电测听未见异常。于1999年10月和2001年1月2次行“鼻息肉切除术”,病理示:腺体扩张,分泌物淤积,血管壁有嗜中性细胞浸润,未见血管炎性病变。

    入院查体 T 36.8℃,BP 110/60 mmHg,神清,鼻基部偏宽,鼻梁无塌陷,右下肺呼吸音偏低,未闻及干、湿罗音。入院后考虑右肺占位原因待查,WG诊断不肯定,遂停用泼尼松。查血WBC 9.2×109/L,Hb 148 g/L,PLT 320×109/L;尿常规、尿沉渣(-);24小时尿蛋白定量0.09~0.25 g;ALT 68 U/L,AST 44 U/L,ALB 4.6 mg/dk,A/G 1.2,Cr 0.9 mg/dk,BUN 6 mg/dk,肌酐清除率79 mk/min;ESR 6~10 mm/1小时,CRP 0.33 mg/dk;抗中性粒细胞胞浆抗体(ANCA)2次阴性,ANA、抗dsDNA、抗ENA、抗心磷脂抗体(ACL)均(-);痰培养、抗酸染色、找瘤细胞(-);胸部CT示右胸术后改变(图4),鼻窦像未见异常;耳鼻喉科会诊:双侧鼻息肉症。我院病理科进一步会诊外院病理切片(图5)后修正诊断为:鼻息肉,肺真菌性肉芽肿(可能隐球菌感染),六胺银特染阳性(图6);又经301医院病理科、北大医院真菌中心会诊,意见为:隐球菌肉芽肿可能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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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2001年10月X线胸片:术后改变

    图4:胸部CT术后改变

    图5:肺内肉芽肿性病变中,有成簇的多核巨细胞肿物,其胞浆内可见数个圆形或卵圆形小体。HE×400

    图6:肉芽肿多核巨细胞胞浆内小体组织化学六胺银染色呈阳性反应,证实为隐球菌孢子。

    HE×400

    专业组查房:考虑WG诊断不成立,肺部隐球菌感染明确,建议筛查全身感染证据及可能存在的免疫低下原因。遂于10月12日起予氟康唑0.1每日2次治疗,患者无发热、咳嗽、咳痰。同时行痰、尿、血真菌培养、血乳胶凝聚试验均为(-),CSF检查示:压力70 mmH2O,WBC 0/μk,Pro 49 mg/dk,Gku 73 mg/dk,墨汁染色、乳胶凝聚试验、真菌培养均(-)。另外,查HIV-Ab、血糖谱、细胞免疫功能未见异常。患者于2001年11月7日出院,继续口服氟康唑3个月门诊随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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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例讨论

    本例患者为中年女性,反复鼻窦炎20余年,近期无急性症状;呼吸道症状轻、起病时间短,影像学示肺内孤立结节影,手术病理不支持肿瘤,而怀疑血管炎,外院已加用激素治疗。患者的韦格纳肉芽肿(WG)的诊断在转来我院时似乎已经“明确”,因病理切片已“证实”。对于风湿免疫科医师而言,确也认为其符合1990年美国风湿病学学会(ACR)关于WG的分类标准4条中的3条:(1)鼻腔炎症:脓性鼻分泌物;(2)异常的胸部X线片:有空洞型结节;(3)组织活检肉芽肿炎性改变。尤其是外院肺部结节的病理结果,确增强了我们对其WG诊断的“信心”。但是,仔细分析本例病人的某些临床特点,我们尚对其诊断心存疑虑。

    其一,鼻部表现。多数WG最早的主诉通常是上呼吸道不适,据统计73%患者在起病时即有上呼吸道病变,其中最多见的为鼻窦炎、可达52%~67%,慢性鼻炎亦不少见;且随病情进展,病变反复发作,最终可导致鞍鼻(9%~29%)。仔细追问病史,本例虽有脓涕症状,但病程长达24年、未予特异性治疗,入院时一般情况佳、鼻梁无塌陷,与文献报道的鼻部病变进展,及WG早期治疗生存期仅5~8年的报告大相径庭,如此很难将脓涕作为WG的诊断依据之一。再复习病史,患者鼻部症状近2年加重,并伴有“耳鸣、听力下降”,于是我们又提出了第2种可能性:其病程仅为2年?但是,外院电测听结果正常,不符合WG造成神经性耳聋的可能;2次手术病理均提示“鼻息肉”,未见支持WG的“血管炎性改变”;特别是仅经2次手术治疗,患者自诉鼻部、耳部症状完全缓解,且至入院时距第2次鼻部手术已近9个月,并无复发表现,更难以WG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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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二,肺部占位。随WG病情进展,肺部受累也十分常见,约占 87%,故亦被作为WG的典型“三联征”之一。临床可表现为咳嗽、咯血、呼吸困难、胸痛,肺浸润是最常见的肺部影像学特点,亦可有多发或单发的大小不等的结节和空洞形成。本例在鼻部表现与WG的相关性不能肯定的情况下,加之呼吸系统症状、影像学的非特异性,使得病理对诊断具有决定性意义。据文献报告,90%以上的WG经开胸肺活检可确诊。但本例外院肺部结节病理仅报告“肉芽肿”,而无“坏死性血管炎”的描述。对于肉芽肿性病变,在未除外感染(尤其是分支杆菌、真菌)的情况下,又如何能确认WG?

    其三,WG的活动度指标。目前国际上通过对WG特异性活动度指标的评判,以便于观察疾病的活动性及治疗的效果。临床上也常参照这些指标对WG的诊断提供全面的评价及可能的线索。WG伯明罕血管炎活动度评分(BVAS/WG)中有15个主要项目(包括皮肤坏疽、感觉神经性耳聋、肺泡出血、红细胞管型、多发性运动性单神经炎等),指在短期内会对病人生命或重要脏器功能造成威胁的疾病表现,本例皆为阴性;而次要项目中仅符合3项(发热>38℃、脓涕、空洞型结节)。由此,不但对其WG诊断的可信度下降,而且即使诊断考虑到“WG”,其BAVS/WG评分仅3分,病情尚属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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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种种疑虑,遵循循证医学的原则——寻找最佳的证据,我们在以“右肺占位”为起点,先停用了泼尼松,而围绕WG的诊断及鉴别诊断进一步积极检查。(1)上呼吸道:鼻窦像未见破坏;耳鼻喉科会诊:鼻黏膜正常,支持外院双侧鼻息肉症术后改善的诊断,而非WG改变。(2)肺部:影像学无再发结节征象,多次痰标本检查亦无感染、肿瘤之证据。(3)肾脏:无镜下血尿、蛋白尿及肾功能受损的线索。(4)2次ANCA均阴性。此时,诊断WG的“证据”一点点在减少,尤其是对90%病例特异存在的c-ANCA,在本例完全阴性。但是局限型WG中,60%病例c-ANCA阴性。那么,本例有无可能是局限于肺部的WG呢?

    焦点自然而然集中在病理上。在我们积极寻找其他证据的同时,经我院病理科及多家医院会诊该患者的肺部结节切片,终于真相大白,确定最后诊断为肺部隐球菌感染!复习肺新型隐球菌感染相关文献,呼吸道为肺内隐球菌感染的主要入径,肺内隐球菌新生物常临床隐袭(<10%诊断时有临床表现)。孤立性肺隐球菌病(IPC)难以识别,常发生在免疫正常的宿主;诊断方面,CT引导下细针穿刺,病理可见肉芽肿性炎症、巨噬细胞中有酵母菌,且往往穿刺标本行真菌培养获得阳性结果;治疗方面,国外报道危重病人未治疗的IPC的自然病程是肺外播散,正常人没有播散征象,而呈自然缓解病程;抗真菌治疗上,Nunez等观察予氟康唑600 mg/d共4周,或400 mg/日10~12周,两年无复发。我们进一步筛除了患者存在的免疫功能低下状态(HIV-Ab、免疫病指标、血糖谱、细胞免疫功能未见异常),及隐球菌播散的可能(血乳胶凝聚试验、CSF墨汁染色及乳胶凝聚试验均阴性),认定本例为免疫功能正常的IPC,而感染原因考虑可能与患者2次鼻部手术、局部抵抗力下降有关。至此,我们决定予患者口服氟康唑治疗,建议其门诊随诊,警惕有无呼吸道症状加重、X线胸像变化,及脑膜刺激症状的出现,以便调整治疗。

    点评

    本例患者的诊治过程,确实值得我们从中吸取一些经验,最为重要的就是诊断思路要开阔。在诊断时,需要全面、仔细分析病程、病情转归,切不可死套诊断标准,甚至时时都应持有怀疑的态度,高度重视鉴别诊断,否则会导致背道而驰的治疗。

    曾学军, 百拇医药(李梦涛 曾学军 唐福林 郭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