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梦想有朝一日背着画板，提只箱子，揣着信念，载着豪情去流浪。23岁，连梦这个梦的勇气都没有了。那年我为签一个合同绞尽脑汁，客户是一个年轻的已婚男人，明确的暗示除设计之外的要求，他形容自己的钱是放在内衣口袋里的多余物件，中意的女人亲手掏，要多少有多少。我给足他面子，婉拒的理由是：“您真的很有魅力，遗憾的是我只对女人感兴趣，而且我是专一的同志。钱我还是要掏的，用脑细胞从您单位的帐户里掏。”我成功扮演了女同，成功签了合同。

    为了这个设计项目，我来到陌生的海滨城市。在客户出钱订的酒店里吃着50元的自助早餐，撑的一天都不用吃东西，心想50元够我在学校里吃50顿早餐!设计工作并不多，但我要慢慢做，免得人家认为你这么轻松就把钱拿走了不爽。于是吃饱了撑的我和客户年轻的居家妻子成了朋友。她试探着和我接近，如狐狸般精锐狡猾的观察我，确认我值得信任，才真正让我走进她的生活。

    她叫靓，住在高傲的顶楼作着专职太太。靓和她的老公在各取所需的婚姻里过着各自鬼混的生活，只不过他在明处她在暗处，他自以为讨了宽容的老婆从不过问过多，她说他干什么我干什么谁也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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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靓从口无遮拦的老公嘴里得知我是女同，过于热情的要带我认清异性恋，打算请几个最帅的牛郎让我动心。对于不太熟悉的人我向来保持见怪不怪的镇定，我说：“谢过，免了!”任性的她还是在老公不归的夜晚带我到了一个兰色灯光的酒吧，她显然是对那里很熟，和目光交错的人打着招呼。我则一屁股陷进沙发，沙发异常柔软，包裹着我三分之二的身体，无形中给人一种安全感。不多时两个时尚打扮的男人在我们身边落座。我身边的男人叫小馗。10分钟后靓说她先走一步，钱已付过，随时可带走。

    一个把我当哥们的男性朋友说过：“找小姐除了给钱外还要尊重她们，她心里痛快了我身体才能更痛快。”而我面对这个被称为牛郎的人更多的是一份对人的尊重，尽管我不会接受他的服务。他显得内向低沉，小口小口喝着杯中酒，端坐了半晌，我问：“你有过梦想吗？”他被我突然的问题惊住了，既而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有，去流浪。”我说：“是不是背着画板，提只箱子，揣着信念，载着豪情的流浪。”他说：“把画板改成口琴，其他的一样。”话音刚落他抬脚便走，很快回来，背着手对我笑。他拿来的是一支口琴，在酒吧兰色的灯光下口琴的旋律如一片飘在水中的落叶，略带忧伤的美丽，表达着无根的情绪，这不就是流浪的定义吗？我说：“你的流浪梦想实现了。”他笑了，脸上荡漾着儿时坐木马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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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回到酒店。他留在兰色灯光的酒吧。临走前他把靓付过的钱连同酒水的钱都还给我，我说：“死活我们俩要有一个收钱的，你不收总不能我收吧!”他说：“可我为什么要收钱。”我说：“为你的口琴，音乐，还有流浪梦。”

    磨蹭着做完设计项目，客户签字付款，我收拾行囊准备打道回府。兰色灯光里的小馗连同他的口琴像黑暗里的微弱火光，让我在异乡的午夜，听到流浪的音乐。本以为他就这样消失了，像那片水中无根的落叶，无需找寻。

    小馗在我临走前的午夜出现。他和靓要了我的电话。我们在宾馆一楼的咖啡厅小坐，他说：“你是第一个问我梦想的人，其实我还有一个梦想，就是赚多多的钱，让父母为我骄傲。”我喝了一口没有牛奶和糖的咖啡，苦的差点喷出来，怪异的表情逗笑了我们。我说：“这个梦想你也实现了，不是吗。”他说：“可是这个梦想是靠欺骗实现的。”我说：“没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谎言，我为了安全的履行一个合同把自己说成同性恋，我也在对现实低头，也在说谎。”小馗重又掏出那支口琴，在午夜的咖啡厅，静静的吹奏。喝完一杯咖啡，我回到宾馆房间，他回到兰色灯光的酒吧，他留给我一个纸条，写着老家的电话，他说手机时常换号，但家的电话不会变。

    回忆里他孩子气的笑容淡化了那个城市的慌乱，一个牛郎云集的酒吧里有着给人安全感的沙发，而一个有头有脸的商界名流却逼我在他面前扮成同性恋。小馗、客户、靓、我，各有目的和原则，也都为了我们各自的目的不择手段的生活，谁比谁干净，谁比谁坦荡？何苦咆哮着诋毁一切。

    去年春节，打电话给小馗，他说：“我流浪够了，只是找不到上岸的路。”我说：“你不找就永远找不到。” 不知今日的口琴是否还在小馗的手中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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