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调查] 失却的光明
总制片人：梁建增 陈虻
制片人：张洁
编 导：郝俊英
记 者：柴静
摄 像：孙海南
录 音：李宏卫
解 说：姚宇君
合 成：刘昕
责任编辑：杜晓静 王琦兵
执行制片人：胡劲草
监 制：李挺 庄殿君
总监制：孙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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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 陈唐妹
患者 倪珠仔
患者 王昌泗
患者 邓爱文
患者 张新发
患者 陈玉梅
陈玉梅家人
倪珠仔的女儿
原福建省第一建筑公司职工医院副院长 何庆
福建省三明市残疾人联合会康复科科长 虞智英
福建省三明市第一医院眼科主任 郑红
, 百拇医药 福建省三明市残疾人联合会副理事长 刘懿
福建省三明市卫生局医政科科长 于修芹
演播室：一个月前，我们栏目收到了福建省三明市一位观众的来信，信中说在去年七月他的母亲接受了三明市“复明工程”的救助，在当地一家医院做了白内障的复明手术，但是就在手术之后他母亲的眼睛却完全失明。这位观众在信中说根据他的了解，就在他母亲动手术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连续发生了六名农村的白内障患者被治瞎的事情，那么，这位观众所说的究竟是不是事实，一向为农村的老人提供福利的“复明工程”怎么会发生失明的事故，前不久，我们前往福建三明进行调查。
记者：您好，梁先生吗？
梁：是。
记者：你好，我是中央台柴静。
梁：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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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打扰你了，老人家在吗？
梁：有在，请进。
记者：好，谢谢。
记者：老人家，您是哪个眼睛动的手术啊？右眼。您这样能看到我吗？
陈唐妹：这样子看不到。
记者：这个眼睛一点都看不到吗？
陈唐妹：一点都看不到。
解说：老人名叫陈唐妹，她告诉我们她是在2003年7月28号在三明市 “复明工程”的指定医院做的白内障手术。
记者：那个时候您去动手术的时候，医生有没有跟您说做完之后有什么效果？
, 百拇医药
陈唐妹：白内障治得好，肯定比以前好，他这样子讲。
解说：白内障目前是我国致盲率最高的眼病，白内障复明手术已成为列入国家计划重点实施的康复工程， 但对于广大的农村白内障患者来说，手术费用偏高让他们无法及时接受治疗。而从1997年开始实施的“复明工程”给很多做不起白内障手术的患者提供了重见光明的机会。去年，陈唐妹听说福建省一建医院和三明市残联联合发了通告，通告上说农村的贫困老人可以接受“复明工程”的救助，做白内障手术费用要比其他医院优惠许多。陈唐妹满怀希望地去医院做了右眼的白内障复明手术。
记者：医生做手术的时候有没有跟您说，做完以后多长时间就能看见东西了？
陈唐妹：三天就可以拆线，医生这样讲，医院的医生。
解说：白内障手术并不复杂，患者一般在手术后几天就可恢复视力。但半年多了，陈唐妹的右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本来她一个人住在农村，如今却因为不能照料自己，只能搬到城里和儿子住在一起。
, 百拇医药
陈唐妹：现在都天天哭，天天哭。
记者：你觉得还有办法吗？
陈唐妹：办法是什么？
记者：把你的眼睛治好啊？
陈唐妹：现在哪里治得好，治不好了。
解说：半年多来，陈唐妹的子女带她跑遍了福州和三明的大小医院，得到的答复是“右眼虹膜根离断”。视力已无法恢复。而就在治疗眼睛的过程中，陈唐妹却意外地遇到了几位和她有着同样经历的老人。
陈唐妹：很多人，在医院，讲起来，我也是在那个医院做的啊。
记者：都是在一个医院做的吗？
陈唐妹：对呀，一个医院里大家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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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那几个老人家你见过吗？
陈唐妹：见过了。
解说：陈唐妹说她曾碰到过5位老人，他们也都是在福建省一建医院接受“复明工程”救助，做的白内障手术，但做坏了眼睛，那几位老人就住在三明市郊的荆东村。
串场：根据陈唐妹老人跟我们说，她在医院做复查的时候，先两天碰到了五位老人家，他她一样，这五位老人都是做完白内障的复明手术之后忽然失明的。这些失明的事件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我们经过打听，知道这五位老人家住在三明市的市郊，一个叫荆东村的地方，这儿就是荆东村，我们去问问看。
记者：老人家你好。
解说：我们在荆东村首先找到了一位叫倪珠仔的老人。
记者：你动手术的是哪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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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珠仔：这个眼睛。
记者：你现在这样盖着，能看到我吗？
倪珠仔：看不到。
记者：一点儿都看不到？
倪珠仔：看不到，好像有一点东西跳一下，看你人看不到。
记者：做这个手术之前能看见吗？
倪珠仔：能看见，什么都会做，就是看远看不清，是这样子。
解说：听说我们来采访，住在同村的王昌泗、邓爱文两位老人也找了来。
记者：您是在哪天去做的？
王昌泗：我是(2003)6月16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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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您呢，您是哪天做的？
邓爱文：我是(2003年)7月22号。
记者：你现在做完手术之后，这个眼睛都一点儿视力都没有吗？
邓爱文：没有，就是一点白白的，看得到。
王昌泗：我就一点都没有。
邓爱文：：他就一点都没有。
王昌泗：一点都没有。
解说：听老人们介绍，还有一位老人叫张新发，现在患癌症晚期卧病在床，我们找到了他家。
记者：大爷对不起，打扰您了，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 http://www.100md.com 张新发：身体不好。
记者：动手术的是哪个眼睛？这个眼睛是吗？现在这个眼睛还看得见吗？
张新发：看不见。
记者：什么都看不见了？
张新发：嗯。
解说：我们在村子里又找到了第5位老人，陈玉梅。
记者：请问陈玉梅家住什么地方？您好，老人家……
解说：陈玉梅的家人向我们介绍了老人刚做完手术的情景。
陈玉梅家人：里面的白内障什么东西，弄的乱糟糟的，都没拿掉，一点都看不见了。
记者：生活能自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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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梅家人：不能自理，哪有能自理，天天在这个地方，住在这个地方，都要两个女儿给她天天喂饭，看着实在可怜。
解说：老人们都说自从去年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完手术之后，眼睛就看不到东西了。他们的手术集中在2003年7月14日到28日不到半个月时间里。是什么原因造成6例手术连续出现问题呢？在老人们手里，我们没有找到福建省一建医院提供的任何术前和术后的病历，在惟一的一份出院医嘱单上，我们得知他们的手术都是由一位叫李江的医生来完成的。
串场：这里就是三元区医院，改制之前他就是省一建职工医院。2002年8月开始，它被指定为政府复明工程的指定医院，但是就在去年的7月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当中，有六位老人在这里做完白内障的复明手术之后失明，那么，手术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去医院看一看。
解说：眼科没有开诊，我们来到了三楼的办公区。
, 百拇医药 串场：现在是星期二的上午10点钟，我们来到三元区医院的三楼——他们的行政管理区域来询问关于眼科和去年白内障手术的情况，但是整个三楼的楼区空空荡荡，院长办公室的房门紧锁。
解说：在医院的一楼，我们向一位正在上班的医生了解情况。
记者：给六个患者主刀的李江医生在吗？
医生：李江医生已经不在我们这里干了。
记者：他什么时候走的？
医生：不知道。
记者：去年这个手术发生什么事情你们知道吗？
医生：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懂的，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的。你们不要问我，你采访我，到时候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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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你担心什么呢？
医生：也没有什么担心，因为我们都是在这里上班的。
解说：通过与医生交谈我们了解到，由于最近有不少媒体到医院来采访，医院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显得极为谨慎。医生建议我们还是找医院的领导了解情况。经过多方联系，当天下午医院的何庆副院长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记者：我们上午来的时候，先去找眼科，但是眼科的门锁着，有医生跟我们说这儿已经很久没有开张了，是什么时候关的眼科？
何庆：眼科平时我们也有看，就是说这次事件，这个事件闹了以后，发生了以后，我们这个门就关了。
记者：这个眼科主刀的这位大夫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今天在医院没有看见他。
何庆：他因为最近媒体追踪报道的事情很多，他就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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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可：在去年7月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当中，连续出现六个患者做完手术之后眼睛失明，你们不知情吗？
何庆：知情是事后才知情，前几天了解情况，省里面有关专家又下来，对这些患者进行检查，据说四名的视力恢复还是可以的，有恢复，我们应该相信专家的鉴定吧。
记者：这个检查的结论您这儿有吗？
何庆：我这儿没有。
记者：在哪儿能够拿得到这些东西？
何庆：这个结论，因为省里的专家的反馈情况，我们只是听说，这个的话，应该通过残联。
解说：院方向我们介绍，就在前几天，省里有专家刚刚对几名患者进行了检查，专家认为几名患者的眼睛没有失明，而且视力比术前还有提高，并建议我们到残联了解具体的情况。我们找到了三明市残联的康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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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智英：他有一个专家专门的鉴定。
记者：什么样的鉴定，您能给我们看看吗？这是什么时候做的鉴定。
虞智英：这个不是叫鉴定，这个叫检查，卫生厅跟省残联，他请来教授下来。
记者：于科长，你们提交的这份报告上面有一句话说从以上事实说明，六位老人全治瞎，严重失实，实际情况是只有陈唐妹有术后并发症，其余患者的视力都得到改善，这个结论是你们做的还是专家做的？
虞智英：这个肯定不是我们做的，我们没有权力做，我们就是根据他们提供的鉴定，我们把它整个情况写出来。
串场：刚刚采访当中，残联给了我们一份报告，这份报告里说在2月15号，他们组织了眼科专家对六位患者进行了复查，对于这个复查的结果，残联的解释是绝大多数的患者在接受手术之后视力比以前有了改善，残联的说法跟患者之前告诉我们的情况有很大的出入，那么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们要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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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带着三明市残联提供的报告，我们再次来到了荆东村。
记者：残联组织的专家在2月15号给你母亲做过一次检查，这个检查的结论现在是说你妈妈在李江那儿做完手术之后，她的视力比以前要好。
邓爱文女儿：要是会好的话，我们也不会去做第二趟，是不是这样子。
记者：现在这个报告里说，现在对你妈妈的复查，她的右眼的视力有0.5，做完手术之后。
邓爱文女儿：我是第二趟做的手术才有0.5。
记者：现在复查的这个视力是你动完第二次手术的视力？
邓爱文女儿：对。
记者：第二次手术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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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爱文女儿：在第一医院嘛，就是我刚才，我也记不住，就是8月2邓爱文女儿号入院的，你看这面都有写着，8月2邓爱文女儿号入院，她是第三天才动手术。
记者：那就是说你在一眼医院动完第一次手术，一个月之后又去动了另外一次手术？
邓爱文女儿：是。
解说：邓爱文的女儿告诉我们，她母亲现在的视力是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完手术后到其他医院补救的结果。那么，报告当中提到的视力也有提高的陈玉梅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记者：残联给了我们一份文件，这个文件里说2月15号给老人家检查完视力之后，说她的视力动手术之后比动手术之前要好了？
陈玉梅家人：当然了，第一次手术她是失明的，第二次再做，第三次又再做，第三次再做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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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梅家人：这个不是说在他们那边做好的，他们做坏了，我们在三明市第一医院又去做好的，不是说第一个做，根本就看不见，37天，在这个地方住，一点都看不见。
记者：现在这个视力是动完第三次手术之后？
陈玉梅家人：我们又到三明市第一医院做的，做好了才能看见。
记者：做之前呢？
陈玉梅家人：做之前，在省建那边做的，做回来37天，住在这个地方，一点都看不见。
记者：一点都都看不见？
陈玉梅家人：一点都看不见。
解说：在倪珠仔家，我们了解到由于去年做白内障手术的钱都是借来的，因而倪珠仔没有能力去做二次手术。对于报告中提到她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手术后视力有提高的说法，一家人都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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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现在提交的这份报告里面说，说您在手术之前这只左眼睛只有指数，术后视力达0.2，意思就是说您做完手术之后您左眼的视力比以前有改善了，更好了？
倪珠仔：没有更好。
倪珠仔的女儿：这点我来说好吗，她在手术之前，我们所有的，整个村的人都可以证明她两个眼睛都可以看得到的，因为她以前有在一个横宏服装厂里面剪线头，所有的视力，包括穿针引线她都可以做的，还有做手工，剪纸，她都可以的，她就是因为感觉到白内障感觉到不太舒服，所以她才说要去做，做了以后，她就说看不到。这个我怀疑它这个是假的。不可能是说只有指数，医院里面所说的指数，不可能说只有指数，如果说只有指数的话，我想我们作子女的早就把她送去做了。
解说：王昌泗由于经济困难也没能做二次手术，那么王昌泗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手术之后的视力是否比以前有提高呢？我们向他的邻居进行了了解。
, 百拇医药 记者：大哥，打扰一下，我们是中央台的记者，您跟王昌四老人是邻居一直是吧？
邻居：是啊。
记者：我想问问您，他去年动手术以前，眼睛能看见吗？
邻居：可以看得到。
记者：能看到。
邻居：他以前没动手术看得到，后面他们讲动手术更看得到，动了怎么样，好像后面说看不大清楚。
记者：他去动手术之前问他能看到，能看到什么程度？
邻居：他以前走路都更好走一点，没动手术之前好走，现在动了手术更差一点。
记者：他动手术以前说自己能种菜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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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有。
记者：有吗？
邻居：有。
记者：现在呢？
邻居：现在看不大清楚，不能去干，在家里面。
记者：平常两家人这样隔这么远，他能看见你吗？
邻居：他没动手术之前能看得到。
记者：现在呢？
邻居：现在看不到那么清楚，要很近才能看得清楚，才会看清楚你的脸，哦，你回来了。
记者：好，谢谢您。
解说：通过在荆东村的第二次调查，我们发现几位患者的陈述还是和报告有着不小的出入。那么，专家的检查意见究竟是怎样的呢，许国兴教授因到外地开会无法接受采访，我们得知三明市第一医院眼科的郑红主任也参与了2月15日的检查，我们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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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2月15号的时候，有五名患者到你们医院，然后您跟省里来的专家联合为他们做了一次复查。
郑红：有。
记者：这几个患者具体的情况您还记得吗，给我们谈一谈？
郑红：这五个患者现在的情况就是，应该说其中有三个应该是有不同程度的提高了，经过二次手术以后。
记者：您说的这个提高都是经过第二次手术之后吗？
郑红：对，第二次手术跟第二次手术前有不同提高了。
记者：也就是说你们对于在省一建医院做第一次手术前后的状况并不清楚？
郑：对。
解说：郑主任介绍，由于对几名患者在福建省一建医院手术前后的情况并不清楚，2月15日，她们只是对几名患者眼睛的现状做了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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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这个复查的结果，残联在报告中是这样说的，除了陈唐妹有术后的并发症之外，其余患者的视力都得到了改善？
郑红：作为我没看到她第一次手术前的视力，我不能下这个定论。每个患者，现在目前的眼睛的情况，我们有给他写出来。没有说你这句话，大家都好了，或者怎么怎么提高了，没有这样的。
记者：对你们复查的这个结果，残联能不能做这样的理解呢？
郑红：作为他，不是作为我们眼科专业的，他怎么理解可能多少不一定说特别的那个，精确吧，可能是。
解说：人眼的晶体变混浊就是医学上所称的白内障，一般要通过植入人工晶体来恢复视力，目前我国开展白内障手术的技术已经成熟。从1997年“复明工程”开展以来，截至2003年，全国已有260多万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但为什么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在省一建医院做手术的六位老人都没有取得好的效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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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您现在能不能帮我们找到李江这个人？
何庆：你说叫我现在带你找李江，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因为在这个之前，我们已经，这个医生现在我们已经停止他的，因为他已经跟我们的合同到期了，就是我们跟他定的合同是到去年的7月30日。
记者：合同是一个什么合同？
何庆：就是我们使用他在眼科开展残联的省市政府的复明工程。
记者：李江不是你们本院的医生吗？
何庆：不是本院医生。
解说：令我们意外的是，医院向我们介绍李江并非省一建医院的医生，他是在2002年8月，三明市残联选定一建医院作为三明市“复明工程”的定点医院后，由残联介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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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李江这个医生跟你们医院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
何庆：合作关系。
记者：什么叫合作关系？
何庆：因为他是残联介绍来的，我们就跟他签订了一些合作的协议。
解说：我们看到了这份当年福建省一建医院和李江签订的为期一年的协议，协议规定从2002年8月1日到2003年7月31日，三明市残联和福建省一建医院联办眼科开展白内障复明手术，也就是在这间眼科诊室，李江成为承担“复明工程”的主刀医生。
记者：残联是谁来介绍李江的？
何庆：介绍过来李江的？
记者：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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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残联是一个副理事长介绍过来的。
记者：是哪位副理事长？
何：哪位副理事长，好像是姓刘的一个。
解说：作为政府的“复明工程”，残联为什么会在选定医院之后又介绍另外的医生来开展手术呢？我们找到了何副院长提到的三明市残联的副理事长刘懿。
记者：2002年的8月1号，不是您跟李江一起去的省一建医院吗？
刘懿：没有，没这回事。
记者：当时是医院着的你们，还是你们主动去找他的？
刘懿：这个我想应该是他也没找我们，我们也没找他，可以说是李江两头牵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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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李江牵的线？
刘懿：对。
记者：他怎么牵的这个线啊？
刘懿：因为白内障复明工程已经开展这么多年，它影响很大。影响很大的话很多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作为一个眼科医生肯定是知道这么回事。他当时到我们残联来说这个事的时候，我们也就没有拒绝这个要求。
记者：您之前认识他吗？
刘懿：之前不认识他。
记者：那你们靠什么相信他呢？
刘懿：这个，这怎么说，也就是说因为我们只要是，看他确实是眼科专业的医生，因为白内障手术在眼科手术中不是非常复杂的一项。
, 百拇医药 记者：医院院长跟我们说的说法是您是在当天带着李江一起去医院，把李江介绍给他们？
刘懿：医院怎么说，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实话实说，没必要去隐瞒什么行为，如果说谎话的话，我想至少是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的。
解说：李江究竟是怎样成为的 “复明工程”的主治医师，医院和残联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说法，为了解当时的情况，我们拨通了李江的电话。
解说：按照有关法律的规定，医生必须在取得执业资格后才能从事医疗活动，为了找到李江的下落，我们来到了三明市卫生局。
记者：李江，木子李，长江的江。
解说：在卫生局的执业医师档案库里，我们确实找到了李江的档案。
但我们发现，李江的执业医师档案建立时间却是在2004年的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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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就是说在2002年，他开始职业的时候，他还没有在你们这儿注册医师？
于修芹：还没有。
记者：也就是说李江是在去年的7月份，他跟患者之间已经发生医疗事故的纠纷之后才来注册的医师？
于修芹：对。
记者：那就是说在这之前，李江在医院做的这一年的手术都应该属于违法行医？
于修芹：属于违法行医，违法执业。
(画面，李江)解说：在卫生局，我们不仅了解到李江在承担“复明工程”手术期间属违法行医，还得知2002年8月到2003年8月间省一建医院和三明市残联联办眼科一事，卫生局也不知情。
于修芹：省一建开展白内障手术复明工程，应该说他们开展这项业务本身为政府排忧解难，应该是，我们应该给予鼓励的，但是合作开展白内障复明工程，应该按照有关规定进行，为行政部门进行报批，我们再经过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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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没有报批属于什么情况？
于科长：应该属于违反了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的有关规定。
解说：依照《医疗管理机构管理条例》的规定，医院开展任何业务都应该向主管行政部门报批，主管行政部门要对其开展业务的技术准入、上岗资质等进行把关。那么作为承担 “复明工程”的福建省一建医院开展白内障复明手术的资质到底如何呢？
记者：眼科有几个大夫？
何庆：眼科有两位，一位已经退休了。
记者：在这个医院做白内障手术的主刀大夫有几位？
何庆：白内障手术，就是复明工程？
记者：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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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当时是李江一个人主刀。
记者：在李江医生来你们医院之前，你们有没有开展过人工晶体的植入术？
何庆：没有。
记者：有没有医生能够做这样的手术？
何庆：没有，因为我们人工晶体植入术要求纤维设备和其他相关设备，我们没有买这些设备。
记者：也就是说在李江来之前，你们医院没有能够做人工晶体植入术的技术人员和设备？
何庆：应该是这样的情况。
解说：我们来到了医院惟一的一间手术室。
记者：当时做白内障手术的时候就是在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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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是的。
记者：这台设备是你们医院的吗？
护士：不是我们医院的。
记者：这是李江带来的？
护士：对。
记者：这台设备在技术上是不是合乎规定你们知道吗？
B：不知道。
记者：整个手术的过程当中，医院能起到应该有的一种监管吗？
何庆：这个手术的过程不算很了解。
记者：也就是说李江在这个手术台上他是怎么操作的，他是用什么来操作的，其实你们并不可能很清楚，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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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作为我们领导当然不是很清楚，我们领导不可能说细致到这么深入的程度。
解说：我国现有视力残疾者877万人，其中白内障致盲的有400万人。近年来，积极开展 “复明工程” ，尤其是针对农村贫困白内障患者的救助服务成为各级政府为民办实事的重要工作内容。但是，福建省一建医院既无医生也无设备，三明市残联为什么会选择这家医院作为开展“复明工程”的定点医院呢？
记者：为什么还要找省一建医院来做这个复明工程呢？
虞智英：我们贫困面大，我们想要更多的人受益。
记者：那么在你们去跟省一建医院合作这个复明工程的项目之前，你们清不清楚这个医院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手术？
虞智英：那我不清楚。
记者：他们有没有能力做这样的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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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智英：那我们没了解。
记者：他们有没有这样的设备跟器械做这样的手术？
虞智英：这个我们没问。
记者：那怎么能让他们做呢？
虞智英：他既然是能够承担，他肯定是要有，没有他怎么能承担呢？
记者：那你们怎么就能信任他们呢？
虞智英：因为白内障的手术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手术。
记者：你们选定医院的时候以什么为标准呢？
虞智英：我们只要是医院能够接受，他们愿意做，我们都可以。
, http://www.100md.com 记者：愿意做不一定能做对不对？
虞智英：他愿意做，他肯定是有能力才说做，因为没有能力，他肯定不敢说做。
记者：这样一来的话就是口说为凭。
虞智英：对。
解说：现在名为三元区医院的原福建省一建医院共有职工41人，是一家一级甲等医院。按照等级划分，医院最高为三级，最低为一级，而每个等级又分为甲、乙等不同层次。
记者：残联把你们定为复明工程的定点医院，给你们什么条件吗？
何庆：没有条件，作为我们单位为了企业，本来知名度不是很高，为了提高社会的知名度吧。
解说：福建省一建医院去年11月份刚刚实现改制，原来一直是福建省第一建筑公司的企业职工医院，。近年来随着企业效益的下滑，医院的投入不足，竞争力在三明市医疗单位中处于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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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如果我们这个医院各方面都很好，我们本来社会知名度很高，我们没有必要去接纳这种毫无利润的，可以讲是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经济效益的这种项目，不会去搞这项项目。
解说：尽管医院一再强调承担 “复明工程”几乎没有经济效益，但在医院和李江签订的协议当中，我们看到了双方利益分成的条款。
记者：这个协议当中利润的分配是你们拿小头，是2.5，是吧，现在你们做的100多例手术当中，收费是怎么收的？
何庆：收费我们医院是收，比如住院费，一般的治疗费这些，一般的治疗，这是我们院里收的。除此之外，你手术费用比如100块、200块，这个就是由我们跟他对按这个比例来分的。
解说：按照和李江签订的协议，每做一例手术，医院大概能拿到200块钱的利润，加上政府提供给承担“复明工程”的医院每例手术200块钱的补助。和李江分成后，医院在这126例手术当中的利润大概在近三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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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按照正常的收费，一例白内障手术要花几千元，以三明市第一人民医院来说，每例白内障手术收费在2100元左右。而“复明工程”就是通过多方筹集资金来降低患者的医疗费用。我们了解到，在2003年，福建省用于 “复明工程”的省级专项经费除了补助给医院的200元之外，还有200元用于购买人工晶体等材料，免费向患者提供。
记者：在一建医院里，将每次做一例手术，你们都提供给他相应的人工晶体对吗？
虞智英：对。
记者：提供多少？
虞智英：我们就按照他的任务。
记者：任务？
虞智英：就是他做出来多少个数我们就给他多少。
, http://www.100md.com 解说：但在六位老人的出院清单上，我们却无一例外的看到收有人工晶体600元的费用。
记者：这个叫李江的医生，给你们做的人工晶体是什么晶体你们知道吗？
王昌泗：这个没有讲。
记者：没说？
王昌泗：没有说。
记者：有没有给你们看过关于晶体的材料？
王昌泗：没有。
记者：给你们介绍过吗？
邓爱文的女儿：没有介绍。
邓爱文的女儿：讲是有讲，他有讲，本来是一千块的晶体，讲是进口的，到底怎么的，我们不懂，他讲是600块这样子，他那边有写。也没有什么给我们看，就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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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六位老人的生活都不宽裕，王昌泗、倪珠仔手术借的900元钱至今还没还上，而晶体的费用就占了手术花费的一大部分。在李江做的126例手术中，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呢？征得医院的同意后，我们查阅了自2002年8月到2003年8月，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白内障手术病人的收费底单。
记者：这个价格是谁说了算？
护士：李江医生。
记者：李江自己，他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护士：我们不知道他收多少钱。
记者：你们知道人工晶体是从哪儿来的吗？
护士：不知道。
何庆：人工晶体是从残联来的，我们是知道这个事情的，至于收多少钱是由他来定，我们是不懂，是他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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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场：我们今天下午在原省一建医院查阅了李江医生在2002年到2003年一年之间在这个医院承担白内障手术的时候，所有的住院费用清单，但是我们只找到了当中的47份，这当中有15份，我们可以看到它收费的标准当中，没有人工晶体的列入项目，根据院方的解释是说这15个患者都使用的是残联免费提供的人工晶体。而其余的32份，每一份都列有明确的人工晶体导体角膜的项目，收费600元。
记者：李江用的晶体是你们提供的晶体吗？
虞智英：他用的是不是我们的晶体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给他了，我不可能跟在手术室。
记者：你们当时知道李江的这笔收费是超过要求的吗？
何庆：这个也是事后才去翻那个清单，发现收费有些问题，这是事后的事情。
记者：之前抑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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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我们没去在意这个事，因为收费的话，我们确实领导没去管这个事。
解说：在三明期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李江。而对于手术开展过程中的种种疑问，无论是作为“复明工程”的组织者的残联，还是作为“复明工程”承担者的福建省一建医院都知之甚少。
记者：残联在这个实施复明工程的过程当中，有没有失察的行为的？
虞智英：我觉得没有失察，因为我们这么多年做过来，我都觉得很正常。
记者：您觉得正常，但是现在你们确实是对一些没有能力来做复明手术的医院跟他们一起来合作、操作。
虞智英：他有没有能力，这个是他卫生部门说。
记者：你觉得医院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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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这个问题上也不好说，残联给我们没有提什么条件，只是我们完成他的任务。
记者：任务？
何庆：任务。
记者：什么任务？
何庆：复明工程的任务。
记者：复明工程怎么是任务，是什么意思？
何庆：福建省对三明市好像有一个基本的任务，好像有这样一个任务，市残联必须完成多少白内障复明。这个任务比较紧，任务也比较重。
记者：去年一年三明的任务是多少？
虞智英：我们三明的任务，总任务是1350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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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由于每年都会有新增白内障患者出现，每年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残联都会接到一定数额的任务，我们了解到去年，除了福建省一建医院的126例手术之外，三明还有其他医院承担了白内障复明手术任务。根据统计，去年三明的复明手术共完成了1650例，超额完成了省里下达的任务。
记者：你们对完成任务之后患者手术的治疗的情况，调查吗？
虞智英：我们有，每年我们基层的都有。
记者：你们手里有没有对患者进行跟踪记录的资料？
虞智英：跟踪记录的资料我这里没有。
记者：你是不做呢还是说没有？
虞智英：不是不做，我这里没有，但是我们有要求，包括以前我们早期的时候，都是要求一个白内障有一张跟踪表，有一张跟踪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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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能做得到吗？
虞智英：做到。
记者：为什么？
虞智英：医生没办法做到，你怎么能一直跟下去呢，医生能跟到基层去吗？他现在上面做了一万多个，一万多个要多少医生跟到基层去做。
记者：对你们来说每年除了能完成这个任务的指标之外，对于完成的质量怎么样，是无法完成这种技术的监控的？
虞智英：那是，技术监控我们肯定没有。
记者：大爷，您现在眼睛不好了，从早到晚这个日子怎么过呢？
王昌泗：怎么过呢？你会难过了，但是没有办法喽，眼睛开坏掉，没有办法了。
, http://www.100md.com 记者：您现在还打算给这个眼睛再动一次手术吗？
王昌泗：就是钱没有办法，钱要是有办法，我就去动了。
记者：你还想动手术吗？
王昌泗：当然想，看不见太难过了。
解说：尽管王昌泗对于眼睛的复明还抱着希望，但经专家的检查，除了陈玉梅、邓爱文做过二次手术后视力有所好转之外，陈唐妹、倪珠仔、王昌泗的手术的眼睛都已属于盲眼，并已没有恢复视力的可能。
解说：在我们的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虽然已是2月下旬，但受去年发生在福建省一建医院的医疗纠纷的影响，2004年三明市为民办实事的“复明工程”还没有启动。
串场：
串场：在这次医疗纠纷发生之后，三明市的复明工程就这样停下来了，而在刚刚结束的福建省残疾人联合会工作会议上，已经公布了今年全省的复明工程任务总数是一万例，这个数字是2003年的两倍。, 百拇医药(回春)
制片人：张洁
编 导：郝俊英
记 者：柴静
摄 像：孙海南
录 音：李宏卫
解 说：姚宇君
合 成：刘昕
责任编辑：杜晓静 王琦兵
执行制片人：胡劲草
监 制：李挺 庄殿君
总监制：孙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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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 陈唐妹
患者 倪珠仔
患者 王昌泗
患者 邓爱文
患者 张新发
患者 陈玉梅
陈玉梅家人
倪珠仔的女儿
原福建省第一建筑公司职工医院副院长 何庆
福建省三明市残疾人联合会康复科科长 虞智英
福建省三明市第一医院眼科主任 郑红
, 百拇医药 福建省三明市残疾人联合会副理事长 刘懿
福建省三明市卫生局医政科科长 于修芹
演播室：一个月前，我们栏目收到了福建省三明市一位观众的来信，信中说在去年七月他的母亲接受了三明市“复明工程”的救助，在当地一家医院做了白内障的复明手术，但是就在手术之后他母亲的眼睛却完全失明。这位观众在信中说根据他的了解，就在他母亲动手术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连续发生了六名农村的白内障患者被治瞎的事情，那么，这位观众所说的究竟是不是事实，一向为农村的老人提供福利的“复明工程”怎么会发生失明的事故，前不久，我们前往福建三明进行调查。
记者：您好，梁先生吗？
梁：是。
记者：你好，我是中央台柴静。
梁：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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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打扰你了，老人家在吗？
梁：有在，请进。
记者：好，谢谢。
记者：老人家，您是哪个眼睛动的手术啊？右眼。您这样能看到我吗？
陈唐妹：这样子看不到。
记者：这个眼睛一点都看不到吗？
陈唐妹：一点都看不到。
解说：老人名叫陈唐妹，她告诉我们她是在2003年7月28号在三明市 “复明工程”的指定医院做的白内障手术。
记者：那个时候您去动手术的时候，医生有没有跟您说做完之后有什么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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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唐妹：白内障治得好，肯定比以前好，他这样子讲。
解说：白内障目前是我国致盲率最高的眼病，白内障复明手术已成为列入国家计划重点实施的康复工程， 但对于广大的农村白内障患者来说，手术费用偏高让他们无法及时接受治疗。而从1997年开始实施的“复明工程”给很多做不起白内障手术的患者提供了重见光明的机会。去年，陈唐妹听说福建省一建医院和三明市残联联合发了通告，通告上说农村的贫困老人可以接受“复明工程”的救助，做白内障手术费用要比其他医院优惠许多。陈唐妹满怀希望地去医院做了右眼的白内障复明手术。
记者：医生做手术的时候有没有跟您说，做完以后多长时间就能看见东西了？
陈唐妹：三天就可以拆线，医生这样讲，医院的医生。
解说：白内障手术并不复杂，患者一般在手术后几天就可恢复视力。但半年多了，陈唐妹的右眼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本来她一个人住在农村，如今却因为不能照料自己，只能搬到城里和儿子住在一起。
, 百拇医药
陈唐妹：现在都天天哭，天天哭。
记者：你觉得还有办法吗？
陈唐妹：办法是什么？
记者：把你的眼睛治好啊？
陈唐妹：现在哪里治得好，治不好了。
解说：半年多来，陈唐妹的子女带她跑遍了福州和三明的大小医院，得到的答复是“右眼虹膜根离断”。视力已无法恢复。而就在治疗眼睛的过程中，陈唐妹却意外地遇到了几位和她有着同样经历的老人。
陈唐妹：很多人，在医院，讲起来，我也是在那个医院做的啊。
记者：都是在一个医院做的吗？
陈唐妹：对呀，一个医院里大家讲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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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那几个老人家你见过吗？
陈唐妹：见过了。
解说：陈唐妹说她曾碰到过5位老人，他们也都是在福建省一建医院接受“复明工程”救助，做的白内障手术，但做坏了眼睛，那几位老人就住在三明市郊的荆东村。
串场：根据陈唐妹老人跟我们说，她在医院做复查的时候，先两天碰到了五位老人家，他她一样，这五位老人都是做完白内障的复明手术之后忽然失明的。这些失明的事件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我们经过打听，知道这五位老人家住在三明市的市郊，一个叫荆东村的地方，这儿就是荆东村，我们去问问看。
记者：老人家你好。
解说：我们在荆东村首先找到了一位叫倪珠仔的老人。
记者：你动手术的是哪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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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珠仔：这个眼睛。
记者：你现在这样盖着，能看到我吗？
倪珠仔：看不到。
记者：一点儿都看不到？
倪珠仔：看不到，好像有一点东西跳一下，看你人看不到。
记者：做这个手术之前能看见吗？
倪珠仔：能看见，什么都会做，就是看远看不清，是这样子。
解说：听说我们来采访，住在同村的王昌泗、邓爱文两位老人也找了来。
记者：您是在哪天去做的？
王昌泗：我是(2003)6月16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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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您呢，您是哪天做的？
邓爱文：我是(2003年)7月22号。
记者：你现在做完手术之后，这个眼睛都一点儿视力都没有吗？
邓爱文：没有，就是一点白白的，看得到。
王昌泗：我就一点都没有。
邓爱文：：他就一点都没有。
王昌泗：一点都没有。
解说：听老人们介绍，还有一位老人叫张新发，现在患癌症晚期卧病在床，我们找到了他家。
记者：大爷对不起，打扰您了，您现在身体怎么样？
, http://www.100md.com 张新发：身体不好。
记者：动手术的是哪个眼睛？这个眼睛是吗？现在这个眼睛还看得见吗？
张新发：看不见。
记者：什么都看不见了？
张新发：嗯。
解说：我们在村子里又找到了第5位老人，陈玉梅。
记者：请问陈玉梅家住什么地方？您好，老人家……
解说：陈玉梅的家人向我们介绍了老人刚做完手术的情景。
陈玉梅家人：里面的白内障什么东西，弄的乱糟糟的，都没拿掉，一点都看不见了。
记者：生活能自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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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梅家人：不能自理，哪有能自理，天天在这个地方，住在这个地方，都要两个女儿给她天天喂饭，看着实在可怜。
解说：老人们都说自从去年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完手术之后，眼睛就看不到东西了。他们的手术集中在2003年7月14日到28日不到半个月时间里。是什么原因造成6例手术连续出现问题呢？在老人们手里，我们没有找到福建省一建医院提供的任何术前和术后的病历，在惟一的一份出院医嘱单上，我们得知他们的手术都是由一位叫李江的医生来完成的。
串场：这里就是三元区医院，改制之前他就是省一建职工医院。2002年8月开始，它被指定为政府复明工程的指定医院，但是就在去年的7月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当中，有六位老人在这里做完白内障的复明手术之后失明，那么，手术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去医院看一看。
解说：眼科没有开诊，我们来到了三楼的办公区。
, 百拇医药 串场：现在是星期二的上午10点钟，我们来到三元区医院的三楼——他们的行政管理区域来询问关于眼科和去年白内障手术的情况，但是整个三楼的楼区空空荡荡，院长办公室的房门紧锁。
解说：在医院的一楼，我们向一位正在上班的医生了解情况。
记者：给六个患者主刀的李江医生在吗？
医生：李江医生已经不在我们这里干了。
记者：他什么时候走的？
医生：不知道。
记者：去年这个手术发生什么事情你们知道吗？
医生：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懂的，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的。你们不要问我，你采访我，到时候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就不好了。
, 百拇医药
记者：你担心什么呢？
医生：也没有什么担心，因为我们都是在这里上班的。
解说：通过与医生交谈我们了解到，由于最近有不少媒体到医院来采访，医院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显得极为谨慎。医生建议我们还是找医院的领导了解情况。经过多方联系，当天下午医院的何庆副院长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记者：我们上午来的时候，先去找眼科，但是眼科的门锁着，有医生跟我们说这儿已经很久没有开张了，是什么时候关的眼科？
何庆：眼科平时我们也有看，就是说这次事件，这个事件闹了以后，发生了以后，我们这个门就关了。
记者：这个眼科主刀的这位大夫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今天在医院没有看见他。
何庆：他因为最近媒体追踪报道的事情很多，他就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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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可：在去年7月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当中，连续出现六个患者做完手术之后眼睛失明，你们不知情吗？
何庆：知情是事后才知情，前几天了解情况，省里面有关专家又下来，对这些患者进行检查，据说四名的视力恢复还是可以的，有恢复，我们应该相信专家的鉴定吧。
记者：这个检查的结论您这儿有吗？
何庆：我这儿没有。
记者：在哪儿能够拿得到这些东西？
何庆：这个结论，因为省里的专家的反馈情况，我们只是听说，这个的话，应该通过残联。
解说：院方向我们介绍，就在前几天，省里有专家刚刚对几名患者进行了检查，专家认为几名患者的眼睛没有失明，而且视力比术前还有提高，并建议我们到残联了解具体的情况。我们找到了三明市残联的康复科。
, 百拇医药
虞智英：他有一个专家专门的鉴定。
记者：什么样的鉴定，您能给我们看看吗？这是什么时候做的鉴定。
虞智英：这个不是叫鉴定，这个叫检查，卫生厅跟省残联，他请来教授下来。
记者：于科长，你们提交的这份报告上面有一句话说从以上事实说明，六位老人全治瞎，严重失实，实际情况是只有陈唐妹有术后并发症，其余患者的视力都得到改善，这个结论是你们做的还是专家做的？
虞智英：这个肯定不是我们做的，我们没有权力做，我们就是根据他们提供的鉴定，我们把它整个情况写出来。
串场：刚刚采访当中，残联给了我们一份报告，这份报告里说在2月15号，他们组织了眼科专家对六位患者进行了复查，对于这个复查的结果，残联的解释是绝大多数的患者在接受手术之后视力比以前有了改善，残联的说法跟患者之前告诉我们的情况有很大的出入，那么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们要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 百拇医药
解说：带着三明市残联提供的报告，我们再次来到了荆东村。
记者：残联组织的专家在2月15号给你母亲做过一次检查，这个检查的结论现在是说你妈妈在李江那儿做完手术之后，她的视力比以前要好。
邓爱文女儿：要是会好的话，我们也不会去做第二趟，是不是这样子。
记者：现在这个报告里说，现在对你妈妈的复查，她的右眼的视力有0.5，做完手术之后。
邓爱文女儿：我是第二趟做的手术才有0.5。
记者：现在复查的这个视力是你动完第二次手术的视力？
邓爱文女儿：对。
记者：第二次手术是什么时候，在哪儿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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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爱文女儿：在第一医院嘛，就是我刚才，我也记不住，就是8月2邓爱文女儿号入院的，你看这面都有写着，8月2邓爱文女儿号入院，她是第三天才动手术。
记者：那就是说你在一眼医院动完第一次手术，一个月之后又去动了另外一次手术？
邓爱文女儿：是。
解说：邓爱文的女儿告诉我们，她母亲现在的视力是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完手术后到其他医院补救的结果。那么，报告当中提到的视力也有提高的陈玉梅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记者：残联给了我们一份文件，这个文件里说2月15号给老人家检查完视力之后，说她的视力动手术之后比动手术之前要好了？
陈玉梅家人：当然了，第一次手术她是失明的，第二次再做，第三次又再做，第三次再做了以后……
, 百拇医药
陈玉梅家人：这个不是说在他们那边做好的，他们做坏了，我们在三明市第一医院又去做好的，不是说第一个做，根本就看不见，37天，在这个地方住，一点都看不见。
记者：现在这个视力是动完第三次手术之后？
陈玉梅家人：我们又到三明市第一医院做的，做好了才能看见。
记者：做之前呢？
陈玉梅家人：做之前，在省建那边做的，做回来37天，住在这个地方，一点都看不见。
记者：一点都都看不见？
陈玉梅家人：一点都看不见。
解说：在倪珠仔家，我们了解到由于去年做白内障手术的钱都是借来的，因而倪珠仔没有能力去做二次手术。对于报告中提到她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手术后视力有提高的说法，一家人都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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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现在提交的这份报告里面说，说您在手术之前这只左眼睛只有指数，术后视力达0.2，意思就是说您做完手术之后您左眼的视力比以前有改善了，更好了？
倪珠仔：没有更好。
倪珠仔的女儿：这点我来说好吗，她在手术之前，我们所有的，整个村的人都可以证明她两个眼睛都可以看得到的，因为她以前有在一个横宏服装厂里面剪线头，所有的视力，包括穿针引线她都可以做的，还有做手工，剪纸，她都可以的，她就是因为感觉到白内障感觉到不太舒服，所以她才说要去做，做了以后，她就说看不到。这个我怀疑它这个是假的。不可能是说只有指数，医院里面所说的指数，不可能说只有指数，如果说只有指数的话，我想我们作子女的早就把她送去做了。
解说：王昌泗由于经济困难也没能做二次手术，那么王昌泗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手术之后的视力是否比以前有提高呢？我们向他的邻居进行了了解。
, 百拇医药 记者：大哥，打扰一下，我们是中央台的记者，您跟王昌四老人是邻居一直是吧？
邻居：是啊。
记者：我想问问您，他去年动手术以前，眼睛能看见吗？
邻居：可以看得到。
记者：能看到。
邻居：他以前没动手术看得到，后面他们讲动手术更看得到，动了怎么样，好像后面说看不大清楚。
记者：他去动手术之前问他能看到，能看到什么程度？
邻居：他以前走路都更好走一点，没动手术之前好走，现在动了手术更差一点。
记者：他动手术以前说自己能种菜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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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有。
记者：有吗？
邻居：有。
记者：现在呢？
邻居：现在看不大清楚，不能去干，在家里面。
记者：平常两家人这样隔这么远，他能看见你吗？
邻居：他没动手术之前能看得到。
记者：现在呢？
邻居：现在看不到那么清楚，要很近才能看得清楚，才会看清楚你的脸，哦，你回来了。
记者：好，谢谢您。
解说：通过在荆东村的第二次调查，我们发现几位患者的陈述还是和报告有着不小的出入。那么，专家的检查意见究竟是怎样的呢，许国兴教授因到外地开会无法接受采访，我们得知三明市第一医院眼科的郑红主任也参与了2月15日的检查，我们找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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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2月15号的时候，有五名患者到你们医院，然后您跟省里来的专家联合为他们做了一次复查。
郑红：有。
记者：这几个患者具体的情况您还记得吗，给我们谈一谈？
郑红：这五个患者现在的情况就是，应该说其中有三个应该是有不同程度的提高了，经过二次手术以后。
记者：您说的这个提高都是经过第二次手术之后吗？
郑红：对，第二次手术跟第二次手术前有不同提高了。
记者：也就是说你们对于在省一建医院做第一次手术前后的状况并不清楚？
郑：对。
解说：郑主任介绍，由于对几名患者在福建省一建医院手术前后的情况并不清楚，2月15日，她们只是对几名患者眼睛的现状做了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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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这个复查的结果，残联在报告中是这样说的，除了陈唐妹有术后的并发症之外，其余患者的视力都得到了改善？
郑红：作为我没看到她第一次手术前的视力，我不能下这个定论。每个患者，现在目前的眼睛的情况，我们有给他写出来。没有说你这句话，大家都好了，或者怎么怎么提高了，没有这样的。
记者：对你们复查的这个结果，残联能不能做这样的理解呢？
郑红：作为他，不是作为我们眼科专业的，他怎么理解可能多少不一定说特别的那个，精确吧，可能是。
解说：人眼的晶体变混浊就是医学上所称的白内障，一般要通过植入人工晶体来恢复视力，目前我国开展白内障手术的技术已经成熟。从1997年“复明工程”开展以来，截至2003年，全国已有260多万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但为什么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在省一建医院做手术的六位老人都没有取得好的效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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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您现在能不能帮我们找到李江这个人？
何庆：你说叫我现在带你找李江，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因为在这个之前，我们已经，这个医生现在我们已经停止他的，因为他已经跟我们的合同到期了，就是我们跟他定的合同是到去年的7月30日。
记者：合同是一个什么合同？
何庆：就是我们使用他在眼科开展残联的省市政府的复明工程。
记者：李江不是你们本院的医生吗？
何庆：不是本院医生。
解说：令我们意外的是，医院向我们介绍李江并非省一建医院的医生，他是在2002年8月，三明市残联选定一建医院作为三明市“复明工程”的定点医院后，由残联介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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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李江这个医生跟你们医院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
何庆：合作关系。
记者：什么叫合作关系？
何庆：因为他是残联介绍来的，我们就跟他签订了一些合作的协议。
解说：我们看到了这份当年福建省一建医院和李江签订的为期一年的协议，协议规定从2002年8月1日到2003年7月31日，三明市残联和福建省一建医院联办眼科开展白内障复明手术，也就是在这间眼科诊室，李江成为承担“复明工程”的主刀医生。
记者：残联是谁来介绍李江的？
何庆：介绍过来李江的？
记者：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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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残联是一个副理事长介绍过来的。
记者：是哪位副理事长？
何：哪位副理事长，好像是姓刘的一个。
解说：作为政府的“复明工程”，残联为什么会在选定医院之后又介绍另外的医生来开展手术呢？我们找到了何副院长提到的三明市残联的副理事长刘懿。
记者：2002年的8月1号，不是您跟李江一起去的省一建医院吗？
刘懿：没有，没这回事。
记者：当时是医院着的你们，还是你们主动去找他的？
刘懿：这个我想应该是他也没找我们，我们也没找他，可以说是李江两头牵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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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李江牵的线？
刘懿：对。
记者：他怎么牵的这个线啊？
刘懿：因为白内障复明工程已经开展这么多年，它影响很大。影响很大的话很多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他作为一个眼科医生肯定是知道这么回事。他当时到我们残联来说这个事的时候，我们也就没有拒绝这个要求。
记者：您之前认识他吗？
刘懿：之前不认识他。
记者：那你们靠什么相信他呢？
刘懿：这个，这怎么说，也就是说因为我们只要是，看他确实是眼科专业的医生，因为白内障手术在眼科手术中不是非常复杂的一项。
, 百拇医药 记者：医院院长跟我们说的说法是您是在当天带着李江一起去医院，把李江介绍给他们？
刘懿：医院怎么说，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实话实说，没必要去隐瞒什么行为，如果说谎话的话，我想至少是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的。
解说：李江究竟是怎样成为的 “复明工程”的主治医师，医院和残联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说法，为了解当时的情况，我们拨通了李江的电话。
解说：按照有关法律的规定，医生必须在取得执业资格后才能从事医疗活动，为了找到李江的下落，我们来到了三明市卫生局。
记者：李江，木子李，长江的江。
解说：在卫生局的执业医师档案库里，我们确实找到了李江的档案。
但我们发现，李江的执业医师档案建立时间却是在2004年的2月6日。
, 百拇医药
记者：就是说在2002年，他开始职业的时候，他还没有在你们这儿注册医师？
于修芹：还没有。
记者：也就是说李江是在去年的7月份，他跟患者之间已经发生医疗事故的纠纷之后才来注册的医师？
于修芹：对。
记者：那就是说在这之前，李江在医院做的这一年的手术都应该属于违法行医？
于修芹：属于违法行医，违法执业。
(画面，李江)解说：在卫生局，我们不仅了解到李江在承担“复明工程”手术期间属违法行医，还得知2002年8月到2003年8月间省一建医院和三明市残联联办眼科一事，卫生局也不知情。
于修芹：省一建开展白内障手术复明工程，应该说他们开展这项业务本身为政府排忧解难，应该是，我们应该给予鼓励的，但是合作开展白内障复明工程，应该按照有关规定进行，为行政部门进行报批，我们再经过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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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没有报批属于什么情况？
于科长：应该属于违反了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的有关规定。
解说：依照《医疗管理机构管理条例》的规定，医院开展任何业务都应该向主管行政部门报批，主管行政部门要对其开展业务的技术准入、上岗资质等进行把关。那么作为承担 “复明工程”的福建省一建医院开展白内障复明手术的资质到底如何呢？
记者：眼科有几个大夫？
何庆：眼科有两位，一位已经退休了。
记者：在这个医院做白内障手术的主刀大夫有几位？
何庆：白内障手术，就是复明工程？
记者：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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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当时是李江一个人主刀。
记者：在李江医生来你们医院之前，你们有没有开展过人工晶体的植入术？
何庆：没有。
记者：有没有医生能够做这样的手术？
何庆：没有，因为我们人工晶体植入术要求纤维设备和其他相关设备，我们没有买这些设备。
记者：也就是说在李江来之前，你们医院没有能够做人工晶体植入术的技术人员和设备？
何庆：应该是这样的情况。
解说：我们来到了医院惟一的一间手术室。
记者：当时做白内障手术的时候就是在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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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是的。
记者：这台设备是你们医院的吗？
护士：不是我们医院的。
记者：这是李江带来的？
护士：对。
记者：这台设备在技术上是不是合乎规定你们知道吗？
B：不知道。
记者：整个手术的过程当中，医院能起到应该有的一种监管吗？
何庆：这个手术的过程不算很了解。
记者：也就是说李江在这个手术台上他是怎么操作的，他是用什么来操作的，其实你们并不可能很清楚，是这样吗？
, 百拇医药
何庆：作为我们领导当然不是很清楚，我们领导不可能说细致到这么深入的程度。
解说：我国现有视力残疾者877万人，其中白内障致盲的有400万人。近年来，积极开展 “复明工程” ，尤其是针对农村贫困白内障患者的救助服务成为各级政府为民办实事的重要工作内容。但是，福建省一建医院既无医生也无设备，三明市残联为什么会选择这家医院作为开展“复明工程”的定点医院呢？
记者：为什么还要找省一建医院来做这个复明工程呢？
虞智英：我们贫困面大，我们想要更多的人受益。
记者：那么在你们去跟省一建医院合作这个复明工程的项目之前，你们清不清楚这个医院有没有做过类似的手术？
虞智英：那我不清楚。
记者：他们有没有能力做这样的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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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智英：那我们没了解。
记者：他们有没有这样的设备跟器械做这样的手术？
虞智英：这个我们没问。
记者：那怎么能让他们做呢？
虞智英：他既然是能够承担，他肯定是要有，没有他怎么能承担呢？
记者：那你们怎么就能信任他们呢？
虞智英：因为白内障的手术本身就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手术。
记者：你们选定医院的时候以什么为标准呢？
虞智英：我们只要是医院能够接受，他们愿意做，我们都可以。
, http://www.100md.com 记者：愿意做不一定能做对不对？
虞智英：他愿意做，他肯定是有能力才说做，因为没有能力，他肯定不敢说做。
记者：这样一来的话就是口说为凭。
虞智英：对。
解说：现在名为三元区医院的原福建省一建医院共有职工41人，是一家一级甲等医院。按照等级划分，医院最高为三级，最低为一级，而每个等级又分为甲、乙等不同层次。
记者：残联把你们定为复明工程的定点医院，给你们什么条件吗？
何庆：没有条件，作为我们单位为了企业，本来知名度不是很高，为了提高社会的知名度吧。
解说：福建省一建医院去年11月份刚刚实现改制，原来一直是福建省第一建筑公司的企业职工医院，。近年来随着企业效益的下滑，医院的投入不足，竞争力在三明市医疗单位中处于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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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如果我们这个医院各方面都很好，我们本来社会知名度很高，我们没有必要去接纳这种毫无利润的，可以讲是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经济效益的这种项目，不会去搞这项项目。
解说：尽管医院一再强调承担 “复明工程”几乎没有经济效益，但在医院和李江签订的协议当中，我们看到了双方利益分成的条款。
记者：这个协议当中利润的分配是你们拿小头，是2.5，是吧，现在你们做的100多例手术当中，收费是怎么收的？
何庆：收费我们医院是收，比如住院费，一般的治疗费这些，一般的治疗，这是我们院里收的。除此之外，你手术费用比如100块、200块，这个就是由我们跟他对按这个比例来分的。
解说：按照和李江签订的协议，每做一例手术，医院大概能拿到200块钱的利润，加上政府提供给承担“复明工程”的医院每例手术200块钱的补助。和李江分成后，医院在这126例手术当中的利润大概在近三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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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按照正常的收费，一例白内障手术要花几千元，以三明市第一人民医院来说，每例白内障手术收费在2100元左右。而“复明工程”就是通过多方筹集资金来降低患者的医疗费用。我们了解到，在2003年，福建省用于 “复明工程”的省级专项经费除了补助给医院的200元之外，还有200元用于购买人工晶体等材料，免费向患者提供。
记者：在一建医院里，将每次做一例手术，你们都提供给他相应的人工晶体对吗？
虞智英：对。
记者：提供多少？
虞智英：我们就按照他的任务。
记者：任务？
虞智英：就是他做出来多少个数我们就给他多少。
, http://www.100md.com 解说：但在六位老人的出院清单上，我们却无一例外的看到收有人工晶体600元的费用。
记者：这个叫李江的医生，给你们做的人工晶体是什么晶体你们知道吗？
王昌泗：这个没有讲。
记者：没说？
王昌泗：没有说。
记者：有没有给你们看过关于晶体的材料？
王昌泗：没有。
记者：给你们介绍过吗？
邓爱文的女儿：没有介绍。
邓爱文的女儿：讲是有讲，他有讲，本来是一千块的晶体，讲是进口的，到底怎么的，我们不懂，他讲是600块这样子，他那边有写。也没有什么给我们看，就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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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六位老人的生活都不宽裕，王昌泗、倪珠仔手术借的900元钱至今还没还上，而晶体的费用就占了手术花费的一大部分。在李江做的126例手术中，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呢？征得医院的同意后，我们查阅了自2002年8月到2003年8月，在福建省一建医院做白内障手术病人的收费底单。
记者：这个价格是谁说了算？
护士：李江医生。
记者：李江自己，他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护士：我们不知道他收多少钱。
记者：你们知道人工晶体是从哪儿来的吗？
护士：不知道。
何庆：人工晶体是从残联来的，我们是知道这个事情的，至于收多少钱是由他来定，我们是不懂，是他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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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场：我们今天下午在原省一建医院查阅了李江医生在2002年到2003年一年之间在这个医院承担白内障手术的时候，所有的住院费用清单，但是我们只找到了当中的47份，这当中有15份，我们可以看到它收费的标准当中，没有人工晶体的列入项目，根据院方的解释是说这15个患者都使用的是残联免费提供的人工晶体。而其余的32份，每一份都列有明确的人工晶体导体角膜的项目，收费600元。
记者：李江用的晶体是你们提供的晶体吗？
虞智英：他用的是不是我们的晶体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给他了，我不可能跟在手术室。
记者：你们当时知道李江的这笔收费是超过要求的吗？
何庆：这个也是事后才去翻那个清单，发现收费有些问题，这是事后的事情。
记者：之前抑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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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我们没去在意这个事，因为收费的话，我们确实领导没去管这个事。
解说：在三明期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李江。而对于手术开展过程中的种种疑问，无论是作为“复明工程”的组织者的残联，还是作为“复明工程”承担者的福建省一建医院都知之甚少。
记者：残联在这个实施复明工程的过程当中，有没有失察的行为的？
虞智英：我觉得没有失察，因为我们这么多年做过来，我都觉得很正常。
记者：您觉得正常，但是现在你们确实是对一些没有能力来做复明手术的医院跟他们一起来合作、操作。
虞智英：他有没有能力，这个是他卫生部门说。
记者：你觉得医院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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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庆：这个问题上也不好说，残联给我们没有提什么条件，只是我们完成他的任务。
记者：任务？
何庆：任务。
记者：什么任务？
何庆：复明工程的任务。
记者：复明工程怎么是任务，是什么意思？
何庆：福建省对三明市好像有一个基本的任务，好像有这样一个任务，市残联必须完成多少白内障复明。这个任务比较紧，任务也比较重。
记者：去年一年三明的任务是多少？
虞智英：我们三明的任务，总任务是1350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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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说：由于每年都会有新增白内障患者出现，每年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残联都会接到一定数额的任务，我们了解到去年，除了福建省一建医院的126例手术之外，三明还有其他医院承担了白内障复明手术任务。根据统计，去年三明的复明手术共完成了1650例，超额完成了省里下达的任务。
记者：你们对完成任务之后患者手术的治疗的情况，调查吗？
虞智英：我们有，每年我们基层的都有。
记者：你们手里有没有对患者进行跟踪记录的资料？
虞智英：跟踪记录的资料我这里没有。
记者：你是不做呢还是说没有？
虞智英：不是不做，我这里没有，但是我们有要求，包括以前我们早期的时候，都是要求一个白内障有一张跟踪表，有一张跟踪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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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能做得到吗？
虞智英：做到。
记者：为什么？
虞智英：医生没办法做到，你怎么能一直跟下去呢，医生能跟到基层去吗？他现在上面做了一万多个，一万多个要多少医生跟到基层去做。
记者：对你们来说每年除了能完成这个任务的指标之外，对于完成的质量怎么样，是无法完成这种技术的监控的？
虞智英：那是，技术监控我们肯定没有。
记者：大爷，您现在眼睛不好了，从早到晚这个日子怎么过呢？
王昌泗：怎么过呢？你会难过了，但是没有办法喽，眼睛开坏掉，没有办法了。
, http://www.100md.com 记者：您现在还打算给这个眼睛再动一次手术吗？
王昌泗：就是钱没有办法，钱要是有办法，我就去动了。
记者：你还想动手术吗？
王昌泗：当然想，看不见太难过了。
解说：尽管王昌泗对于眼睛的复明还抱着希望，但经专家的检查，除了陈玉梅、邓爱文做过二次手术后视力有所好转之外，陈唐妹、倪珠仔、王昌泗的手术的眼睛都已属于盲眼，并已没有恢复视力的可能。
解说：在我们的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虽然已是2月下旬，但受去年发生在福建省一建医院的医疗纠纷的影响，2004年三明市为民办实事的“复明工程”还没有启动。
串场：
串场：在这次医疗纠纷发生之后，三明市的复明工程就这样停下来了，而在刚刚结束的福建省残疾人联合会工作会议上，已经公布了今年全省的复明工程任务总数是一万例，这个数字是2003年的两倍。, 百拇医药(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