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患者暴力行为引发的思考 —— 访北京精神卫生研究所唐宏宇副所长
2004年8月4日上午，北大医院幼儿园的一位临时工用菜刀砍伤了该幼儿园的教师和儿童，截至目前，1名儿童因抢救无效死亡，还有多名儿童和3名老师仍在住院接受治疗。事发后犯罪嫌疑人被刑事拘留，调查发现其既往有精神分裂症病史。对此我们就精神分裂症患者相关的恶性事件，用搜索引擎检索一下便会发现其并不罕见，这一事件再次引发了人们对精神疾病患者犯罪问题的极大关注。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悲剧经常上演？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此类悲剧再次发生？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北京大学第六医院北京市精神卫生研究所副所长、司法精神病专家唐宏宇副主任医师。
唐大夫认为，就目前情况看，我国精神病患者未能得到有效治疗、社区防控监测体系缺失和公众对精神疾病的误解、偏见及歧视是造成精神疾病患者发生违法行为的主要原因。
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严重暴力行为发生率并不比普通人群高
但后果严重
, 百拇医药
唐大夫认为，应该提高全社会对精神疾病的认识和知晓率。精神病也是一种疾病，正确认识和积极治疗，精神病患者可以实现痊愈，治愈后的精神病患者完全可以回归社会，过正常人的生活。精神分裂症是精神疾病中的最严重类型，这种疾病患者中有暴力倾向的比其他精神疾病患者都要多。调查研究显示，20%以上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有暴力倾向和行为，有些调查这一数字竟然高达60%～70%。但这些暴力行为一般均比较轻微，多为骂人、易冲动、毁物等等，精神分裂症患者发生诸如杀人等严重暴力行为的概率并不比普通人群高，而如果一旦精神分裂症患者实施了严重暴力行为，那么其严重程度、残忍性可能是常人难以想象，触目惊心的。
精神分裂症需要“全程治疗”
唐大夫指出，精神分裂症患者经过正规治疗，达到临床痊愈并不困难。精神分裂症临床痊愈的标准是：精神病症状消除，患者有自知力，即知道自己曾经患精神病，并知道哪些表现属于精神病。目前精神分裂症临床治愈率综合来看大概在1/3左右，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的临床治愈率可达70%以上。不过要达到完全痊愈，即患者的社会功能生活能力完全恢复，目前是非常难的，据估计，精神分裂症患者完全痊愈的在1/5左右， 保守的估计不足1/10。而首次接受治疗的患者临床痊愈出院后如果不能坚持长期服药治疗，停药半年后复发的概率非常高，而且，这种疾病的病程特点是迁延的，即可能多次波动和复发。因此，达到临床痊愈只是治疗的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出院后的康复治疗，首先是坚持长期服药。以前临床上的观点认为，临床痊愈的患者出院后的维持治疗应至少坚持2～3年，目前大部分临床工作者认为服药时间应该延长至5年左右，如果发作过两次或以上，维持治疗应坚持5～10年，甚至终身。家庭功能、社会功能的康复也极为重要，即便维持治疗做得很好，疾病仍有可能复发。因此，精神分裂症的治疗是一项长期、系统、艰巨的任务，任何环节出了问题都有可能造成疾病的复发，也就增加了恶性事件发生的概率。目前提出“全程治疗概念”，是多年来临床实践和研究的经验总结，用通俗的话讲，就是要早发现、早治疗、长期甚至终生治疗。
, 百拇医药
严重精神疾病患者
治疗率低下构成隐患
精神分裂症的结局大概有5种。第一种是完全康复，患者社会功能完全恢复，与常人无异，这种结局几乎很难达到。第二种结局是患者虽有复发，但社会功能和生活功能受影响较小。这是我们力求实现的目标，也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目标。第三种结局是患者疾病多次复发，并且每发作一次疾病就恶化一次。这些患者日常生活可自理，但社会交往、职业功能受损较严重。目前我国精神分裂症患者中处于这种状态的人数最多，估计达一半以上，这种状态也是最危险的，容易导致暴力行为的发生。酿成北大医院这次恶性事件的患者应当属于这种类型。第四种类型是转为慢性状态，此时药物治疗基本无效。第五种结局是完全精神衰退，出现类似痴呆的表现。转归为后两种状态的患者尽管较少，但应尽力避免。
唐大夫呼吁，应重视对精神疾病患者的治疗。若精神病患者能够得到充分有效的治疗，而且病情保持稳定，那么严重暴力行为的危险因素就可大大减少。但是，我国目前对精神疾病患者的系统治疗的形式比较严峻。据不完全统计，我国15岁以上人口中有1600余万严重的精神病患者(只占全部精神疾病的少部分)，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约有700余万人。我国的现状是，大多数患者未能得到正规治疗，少数能够入院治疗的患者病情好转出院后也难以坚持长期服药，因此这些患者常常处于发作-治疗-缓解-停药-再次发作-病情恶化这样一种恶性循环中，再加上全社会对精神疾病的认识和知晓率都处于相当低的水平，导致精神疾病患者即便康复了也会受到社会的歧视和不公正的待遇。这些因素都造成了精神疾病患者治疗率低下。在我国经济比较发达的城市，精神分裂症患者能够接受治疗的比例稍大，无法接受治疗的大多为患者自身或家属对精神疾病认识不足以及全社会对精神疾病的歧视，使得患者及家属长期隐瞒病情，最终导致悲剧发生。而在我国更为广阔的经济不发达地区，精神疾病患者的治疗率严重低下，医疗费用缺乏是主要原因之一。有些地区由于公众的误解甚至出现了对精神病患者关押、拷打，这对精神疾病患者的治疗是非常不利的。
, http://www.100md.com
我国社区精神疾病的
康复和监测滞后
唐宏宇大夫介绍说，我国精神病患者住院期间的治疗效果与发达国家相比相差无几，但出院后的康复治疗相差甚远。目前患者出院后的随访主要依赖患者本人和家属的复诊，而很少有由医疗机构组织的系统回访研究和监测，针对精神疾病发病率的监测网及康复体系一直也没有建立起来，以社区为依托的精神疾病康复体系目前正在建设中，但由于费用等问题举步维艰。
加强对精神病患者的管理工作，建立有效的社区防治监控网络，这不仅是今后精神卫生工作的重点，也是预防和避免精神病患者暴力行为的最重要手段。政府部门应该加大投入，建立以社区为依托的精神病患者防治监控网络，对精神病患者实施人性化管理与治疗。
我国《刑法》第18条规定，精神病患者出现危害行为，经法定程序鉴定，如果不负刑事责任，则“应当责令其家属或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政府强制医疗。”法律条文虽有如此规定，但执行起来困难重重。患者家属常常无钱或不愿意出钱为患者治疗，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也没有相应的法律约束机制。此外，对“由政府强制医疗”也没有可操作性的补充条款，很难落实。这些客观现实都导致精神病患者再次出现危害行为的可能性。曾经杀人的精神病患者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得到合理有效地处置，再次出现严重暴力行为的情况屡有发生。
, 百拇医药
以社区为依托的监控体系可以及早发现精神病患者的发病征兆，及早采取治疗措施。一般来说，精神病患者在病情发作前绝大多数都有征兆，如情绪、言语或行为反常，只要家属、监护人或其他密切接触的人具备起码的精神卫生常识和防范意识，及时送患者就医，一些危险行为是可以避免的。另外，精神病患者复发的原因尽管很多，但最主要的是停止维持治疗和遭受严重的精神刺激。高效的监测网络如果建立起来，不仅可以监督和督促患者的治疗与康复，而且，当精神病患者生活中发生任何负性事件后，或在事件可能发生前就采取措施对其加强监护和护理，及时发现发病征兆并及时就医，完全可以避免恶性事件的发生。
呼唤精神卫生立法
唐大夫指出，对精神病患者的治疗需要全社会通力协作。公众应提高对精神疾病的知晓率，对精神疾病患者实施人文关怀；应尽力使精神病患者得到正规的康复治疗，使其重返社会；国家加大投入，建立有效的针对精神病患者的管理和监护体系，以社区为依托，帮助精神病患者治疗，定期督促患者正常服药及随访。为保证这些措施的实施，立法是关键。我国的“精神卫生法”经过近20年的酝酿，至今还没有出台，应当说是个遗憾。
他建议加快立法进程，加强精神卫生宣传和普及教育，加大财政投入，建立健全精神病防治和管理体系。患者如果能得到公众的正确认识，获得有效的治疗，接受人性化的管理，其暴力犯罪事件将大大减少。, 百拇医药(王颖刚 2004年8月4日上午，北大医院幼儿园的一位临时工用菜刀砍伤了该幼儿园的教师和儿童，截至目前，)
唐大夫认为，就目前情况看，我国精神病患者未能得到有效治疗、社区防控监测体系缺失和公众对精神疾病的误解、偏见及歧视是造成精神疾病患者发生违法行为的主要原因。
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严重暴力行为发生率并不比普通人群高
但后果严重
, 百拇医药
唐大夫认为，应该提高全社会对精神疾病的认识和知晓率。精神病也是一种疾病，正确认识和积极治疗，精神病患者可以实现痊愈，治愈后的精神病患者完全可以回归社会，过正常人的生活。精神分裂症是精神疾病中的最严重类型，这种疾病患者中有暴力倾向的比其他精神疾病患者都要多。调查研究显示，20%以上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有暴力倾向和行为，有些调查这一数字竟然高达60%～70%。但这些暴力行为一般均比较轻微，多为骂人、易冲动、毁物等等，精神分裂症患者发生诸如杀人等严重暴力行为的概率并不比普通人群高，而如果一旦精神分裂症患者实施了严重暴力行为，那么其严重程度、残忍性可能是常人难以想象，触目惊心的。
精神分裂症需要“全程治疗”
唐大夫指出，精神分裂症患者经过正规治疗，达到临床痊愈并不困难。精神分裂症临床痊愈的标准是：精神病症状消除，患者有自知力，即知道自己曾经患精神病，并知道哪些表现属于精神病。目前精神分裂症临床治愈率综合来看大概在1/3左右，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的临床治愈率可达70%以上。不过要达到完全痊愈，即患者的社会功能生活能力完全恢复，目前是非常难的，据估计，精神分裂症患者完全痊愈的在1/5左右， 保守的估计不足1/10。而首次接受治疗的患者临床痊愈出院后如果不能坚持长期服药治疗，停药半年后复发的概率非常高，而且，这种疾病的病程特点是迁延的，即可能多次波动和复发。因此，达到临床痊愈只是治疗的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出院后的康复治疗，首先是坚持长期服药。以前临床上的观点认为，临床痊愈的患者出院后的维持治疗应至少坚持2～3年，目前大部分临床工作者认为服药时间应该延长至5年左右，如果发作过两次或以上，维持治疗应坚持5～10年，甚至终身。家庭功能、社会功能的康复也极为重要，即便维持治疗做得很好，疾病仍有可能复发。因此，精神分裂症的治疗是一项长期、系统、艰巨的任务，任何环节出了问题都有可能造成疾病的复发，也就增加了恶性事件发生的概率。目前提出“全程治疗概念”，是多年来临床实践和研究的经验总结，用通俗的话讲，就是要早发现、早治疗、长期甚至终生治疗。
, 百拇医药
严重精神疾病患者
治疗率低下构成隐患
精神分裂症的结局大概有5种。第一种是完全康复，患者社会功能完全恢复，与常人无异，这种结局几乎很难达到。第二种结局是患者虽有复发，但社会功能和生活功能受影响较小。这是我们力求实现的目标，也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目标。第三种结局是患者疾病多次复发，并且每发作一次疾病就恶化一次。这些患者日常生活可自理，但社会交往、职业功能受损较严重。目前我国精神分裂症患者中处于这种状态的人数最多，估计达一半以上，这种状态也是最危险的，容易导致暴力行为的发生。酿成北大医院这次恶性事件的患者应当属于这种类型。第四种类型是转为慢性状态，此时药物治疗基本无效。第五种结局是完全精神衰退，出现类似痴呆的表现。转归为后两种状态的患者尽管较少，但应尽力避免。
唐大夫呼吁，应重视对精神疾病患者的治疗。若精神病患者能够得到充分有效的治疗，而且病情保持稳定，那么严重暴力行为的危险因素就可大大减少。但是，我国目前对精神疾病患者的系统治疗的形式比较严峻。据不完全统计，我国15岁以上人口中有1600余万严重的精神病患者(只占全部精神疾病的少部分)，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约有700余万人。我国的现状是，大多数患者未能得到正规治疗，少数能够入院治疗的患者病情好转出院后也难以坚持长期服药，因此这些患者常常处于发作-治疗-缓解-停药-再次发作-病情恶化这样一种恶性循环中，再加上全社会对精神疾病的认识和知晓率都处于相当低的水平，导致精神疾病患者即便康复了也会受到社会的歧视和不公正的待遇。这些因素都造成了精神疾病患者治疗率低下。在我国经济比较发达的城市，精神分裂症患者能够接受治疗的比例稍大，无法接受治疗的大多为患者自身或家属对精神疾病认识不足以及全社会对精神疾病的歧视，使得患者及家属长期隐瞒病情，最终导致悲剧发生。而在我国更为广阔的经济不发达地区，精神疾病患者的治疗率严重低下，医疗费用缺乏是主要原因之一。有些地区由于公众的误解甚至出现了对精神病患者关押、拷打，这对精神疾病患者的治疗是非常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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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社区精神疾病的
康复和监测滞后
唐宏宇大夫介绍说，我国精神病患者住院期间的治疗效果与发达国家相比相差无几，但出院后的康复治疗相差甚远。目前患者出院后的随访主要依赖患者本人和家属的复诊，而很少有由医疗机构组织的系统回访研究和监测，针对精神疾病发病率的监测网及康复体系一直也没有建立起来，以社区为依托的精神疾病康复体系目前正在建设中，但由于费用等问题举步维艰。
加强对精神病患者的管理工作，建立有效的社区防治监控网络，这不仅是今后精神卫生工作的重点，也是预防和避免精神病患者暴力行为的最重要手段。政府部门应该加大投入，建立以社区为依托的精神病患者防治监控网络，对精神病患者实施人性化管理与治疗。
我国《刑法》第18条规定，精神病患者出现危害行为，经法定程序鉴定，如果不负刑事责任，则“应当责令其家属或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政府强制医疗。”法律条文虽有如此规定，但执行起来困难重重。患者家属常常无钱或不愿意出钱为患者治疗，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也没有相应的法律约束机制。此外，对“由政府强制医疗”也没有可操作性的补充条款，很难落实。这些客观现实都导致精神病患者再次出现危害行为的可能性。曾经杀人的精神病患者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得到合理有效地处置，再次出现严重暴力行为的情况屡有发生。
, 百拇医药
以社区为依托的监控体系可以及早发现精神病患者的发病征兆，及早采取治疗措施。一般来说，精神病患者在病情发作前绝大多数都有征兆，如情绪、言语或行为反常，只要家属、监护人或其他密切接触的人具备起码的精神卫生常识和防范意识，及时送患者就医，一些危险行为是可以避免的。另外，精神病患者复发的原因尽管很多，但最主要的是停止维持治疗和遭受严重的精神刺激。高效的监测网络如果建立起来，不仅可以监督和督促患者的治疗与康复，而且，当精神病患者生活中发生任何负性事件后，或在事件可能发生前就采取措施对其加强监护和护理，及时发现发病征兆并及时就医，完全可以避免恶性事件的发生。
呼唤精神卫生立法
唐大夫指出，对精神病患者的治疗需要全社会通力协作。公众应提高对精神疾病的知晓率，对精神疾病患者实施人文关怀；应尽力使精神病患者得到正规的康复治疗，使其重返社会；国家加大投入，建立有效的针对精神病患者的管理和监护体系，以社区为依托，帮助精神病患者治疗，定期督促患者正常服药及随访。为保证这些措施的实施，立法是关键。我国的“精神卫生法”经过近20年的酝酿，至今还没有出台，应当说是个遗憾。
他建议加快立法进程，加强精神卫生宣传和普及教育，加大财政投入，建立健全精神病防治和管理体系。患者如果能得到公众的正确认识，获得有效的治疗，接受人性化的管理，其暴力犯罪事件将大大减少。, 百拇医药(王颖刚 2004年8月4日上午，北大医院幼儿园的一位临时工用菜刀砍伤了该幼儿园的教师和儿童，截至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