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中医医案研究
编号:10463817
真 善 美--医案絮语之二
http://www.100md.com 2004年9月6日 《中国中医药报》 第2207期
     真善美三字可概括中医医案的内涵。

    首先是真,真实是医案的生命。惟其真实,使人信服;惟其真实,可以触类旁通;惟其真实,让人博识广闻,大开眼界,倍受鼓舞。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前人的智慧火花依然闪烁。东风化雨,风气移人,一代又一代医人正是从这真实的记录中汲取甘醇,才使理论修养和临床水平不断提高。

    无论医者还是出版家,都把真实摆在第一位。如越水名医何廉臣先生为促医学之进步,曾征集全国名医验案编集《重印全国名医验案类编》,他对所有来稿,一一悉心鉴别,其中“闭门造车欲求出门合辙者”不选,“怪诞不经者”不录,其求真务实之精神令人钦佩。又如《未刻本叶氏医案》,其底稿乃上海张耀卿先生收藏的叶氏门人周仲升的抄本,先经程门雪先生校读,证实其“真确不疑”、“甚可信”。确定“内容未经修饰,浑朴可珍。案语虽简率,处方却极精细,药味不多,而选药至严,运用古法,变化尤妙,真属天士手笔,非伪托或抄集旧案改头换面成书者可比”(《未刻本叶氏医案·出版说明》)后,才得以问世。再如徐灵胎的《洄溪医案》,如果拿它与徐氏《医学源流论》合读,便会发现这医案中贯穿的是徐氏从源及流的学术思想,体现了徐氏辨证辨病、治病求本之精义。医论中徐氏对医林弊病、陋俗、谬误的批评之词,在医案中全得到印证,那口气,那文笔,非徐氏莫属。
, 百拇医药
    “真善美”三字如加以比较,“真”是关键,科学终归来不得半点虚假,失真造假,欺世骗人,也就乏善可陈,美从何来?

    据说乾隆四十三年,《古今医案按》10卷问世时,人们竟相争阅,纸贵洛阳;嘉庆年间,习医者案头无不置一叶氏医案;咸丰五年,王士雄获得《洄溪医案》抄本“如获鸿宝”的欢喜情景,倒是信而有征的。医案有如此大的吸引力,除了它的真实性外,尚有与人为善的一面。

    “善”体现在辨证论治、一丝不苟的临证态度上。吴君明患伤寒六日,证见谵语狂笑,头痛有汗,大便不通,小便自利。众医商议后认为是阳明腑实证,应以承气汤攻之。李中梓诊其脉浮而大,察其腹无所苦,一番推敲,提出“宜与桂枝汤”解表,众医大吃一惊,“以谵狂为阳盛,桂枝入口必毙矣”,竭力反对。李氏“违众用之”,果表解里和,诸恙悉平。《伤寒论》确有“伤寒,不大便六七日,头痛有热者与承气汤”(宋本原文第56条)的记载,但接下来却是“其小便清者,知不在里,仍在表也,当须发汗。”岂可断章取义?如可下之,脉应沉实而大或滑疾,腹应满痛燥实,可患者脉浮大,脉浮大者,邪伏在表,腹无所苦,岂可用下?阳盛可致谵狂,但汗多心液耗伤,神失所养亦可谵狂,何况时在仲冬,又见桂枝汤证,与桂枝汤不亦宜乎?李氏之精细于此可见。
, 百拇医药
    “善”体现在敢于负责,力挽狂澜的大医风范上。四十年前被选入《中医诊断学讲义》的喻嘉言治愈徐国祯假热真寒案仍记忆犹新。徐伤寒六七日,身热目赤,烦躁异常,大开门窗,身卧地上还不快,欲入井中。见此“大热阳证”,“一医汹汹,急以承气汤与服”。喻氏见脉象洪大,重按无力,口渴不饮,知是假热证,且阳欲暴脱,十分危险,回阳救逆尚且刻不容缓,哪能下之?即书附子、干姜各5钱,人参3钱,甘草2钱,并说:“吾在此久坐,如有差误,吾任其咎。”大医风范,宛然在目,数百年后每忆及,总油然而生敬意。类似医案尚多,如严执中治张某春温危证,“当时诸医议论纷纷,谓死期将临,尚用大黄二钱,怂恿病家莫服。予见反对,乃大声曰:‘倘病者服余方而死,余愿出大银百元,为之棺椁丧葬。’”(《重印全国名医验案类编》)言犹在耳,亦令人感动。

    “善”体现在爱护病人、关心病人的慈善心肠上。如王旭高对前来求治的病人“必沉思渺虑”才疏方与之,并跟踪观察,“令其再诊,以竟厥功”

    (《环溪草堂医案》) 。孙文垣治马二尹媳肿毒,“沉思两日”方得真谛(《古今医案按》)。余听鸿遇危证,一颗心全在病人身上,“虽雪深二尺,日夜踌躇,衣不解带者半月”(《诊余集》),此真“始化我身为病身”,“既化我心为病心”(《寓意草·自序》),感人至深。常熟一女无钱购药,余氏贴资三千科文,病人得以康复,余氏视为“生平一快事”
, 百拇医药
    (《诊余集》)。曹颖甫用大剂量附子、皂荚丸、十枣汤这些峻剂治重病,为此他亲尝生附子,以观疗效与反应,后才广施于临床(《经方实验录》)。古时有些地区视麻黄、石膏、大黄为虎狼药,药未入口,心先怯之。为此,医者有暗用麻黄者;有将石膏研细同鲜荷花蒸露备用,方中只写荷花露若干代水煎药者;有将大黄研末假称他药者,无不用心良苦。在写给病人的医嘱中,更可见医者菩萨心肠,如需要好生养息的,案曰

    :“当却尽思虑,遣怀于栽花种竹之间,庶儿用药有效”(《叶天士医案》);需要守方治疗的,案曰:“病有常经,方有定法,药已见效,无事更张,袁诗云,莫嫌海角天涯远,但肯扬鞭有到时”(《王旭高临证医案》)。病入膏肓无法挽救的也如实相告,案曰:“所虑病深气极,即使药能中病,而正气不克,终有鞭长莫及之虑耳”(《柳宝诒医案》)。类似这种“语之以其善”、“导之以其所便”、“开之以其苦”、“告之以其败”(《灵枢·师传》),在医案中多见,笔墨断处,深情仍在。

    “善”体现在尊重同行,鸣谦不骄的行医作风上。如《龙砂八家医案·孙御千先生方案》中王仲良的肾阳虚衰案,患者始由宋朝宗治,转请戚向书治,均无效,且日见危重。戚便与姜体乾共商,仍不见转机,于是再邀孙御千、王履安,四人会诊,共立一法,终于药到病除。孙御千说得好:“是证也,赖有向书之先识,体乾之主持,二人之功居多,而予与履安商酌赞襄,他人不能生别议,方可起一生于九死,为无功之功也。”足见君子之风。又如许珊林治何某阴囊肿大,立理中汤加生附子、半夏、吴萸,药后吐泻止,可肿大如故,痛反更甚。许认为辨证无误,建议再服,病者面露难色。为此,许遂邀王元仲共商,所论全同。药后肿痛消失。(《许珊林医话》)许氏此举,既解病者之疑,坚强其信心,又证己之辨证是否吻合,同行相亲,真诚切磋。《张聿青医案》中,“与叔涛先生共议”,“请云瞻老宗台定夺”,不只一见;金子久治一重病痉症,12诊中皆与艺城、远乎先生酌议,或“侯艺城、远乎先生察核脉症,酌政施行”
, 百拇医药
    (《金子久医案》)。吴士英常邀当地名老姜体乾、孙御千等会诊,并巧入《痢疾明辨》中,无不情真意挚,可感至深。

    真与善一结合,美即在其中。情真事实是美,善念良愿是美,大医风范是美,生枯起朽、妙手回春的情景也是美。不仅如此,医案之美还美在内经伤寒,信手拈掇,百家智慧融于笔下,如《环溪草堂医案》;美在广征博引,议论纵横,理畅辞达,淋漓尽致,如《杏轩医案》;美在惜墨如金,寥寥数语,证治方药,一览无遗,如《尤在泾医案》;美在心崇仲景,惟经方是从,亦步亦趋,入乎其中,古方今病,桴鼓相应,如《经方实验录》;美在叙病如话如画,平淡质朴,如《静香楼医案》;美在语句神韵玄远,读来朗朗上口,齿有余香,如《金子久医案》;美在沉思默想,破伪存真,见微知著,病者医者之神态皆耀然纸上,如《景岳全书》中诈病案;美在医者化古书为己书,化古说为己说,你中有我,渐入化境,给医案增色不少,如王旭高治一不育证,案中劝患者应明白补精必先养神的道理,“若徒切切于子嗣,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乎中,必摇其精。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药之不灵”(《王旭高临证医案》),语重心长,溢满纸上矣。医案之美,美不胜收,总之,医理与文采兼备。

    医案,不仅记录中医的历史,也蕴含了中华民族真善美的精神。, 百拇医药(朱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