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求生传奇(上)
一、天有不测风云
我叫朱金平，大学毕业就去了岔河乡，此后一晃便是十年整。24岁结婚、25岁添子，妻贤贤惠惠，儿子活泼可爱。在单位虽然没有什么大职务，整天也忙碌个不停，我觉得愉快而踏实。
想不到，1999年6月18日，一个毫无预兆的日子，我被确诊为白血病。
妻是一个弱女子，我不敢奢望她能承受这巨大的压力，可在命运面前，她却表现了出乎意料的坚定。她先陪我去了苏州某医院，这同时也是江苏省血液中心。大夫安排保守治疗，较理想的情况下生命还能延续两到三年。我不甘心，她更是不能接受。
住院第三天，我就亲眼目睹了同室病友的死去。那是一个17岁的年轻人，大家都称他小许。他的腿总疼，那天突然就不疼了，他说只是有些酸。他从床上爬起来，坚持不要父亲的守护，自己到花园走了一圈。回来时，他对大家说，空气真香啊，说完了，往床上一躺，人就死掉了。他父母的哭声是那样凄厉，像锤子一样敲击着所有病友们的心，我受不了那个场面，回避到旁边的病房里，又怕又凉，瑟瑟地抖个不停。平生第一回清晰地看到生与死的界限只在举手之间，我一下子体会了死亡的残忍和真实。我无法不去想那个残酷的问题：他的现在就是我的明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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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苏州城，阴雨连阴雨，简直是为我们的心情作了最相宜的衬托。那是一个晚上，我们走到了病房顶层的大阳台，不约而同地看见了或远或近闪闪烁烁的万家灯火，两颗心都被震撼了。
第二天一上班，胡敏不听一切劝阻到住院处结了账目，我们赶上午10点的火车直奔北京。在治疗白血病比较有名的北京医科大学附属人民医院和解放军301医院连续挂了6个专家门诊，我们的精神振奋了。专家们的意见几乎是一致的：鉴于我的年龄、病情和体质应该施行可以根治白血病的骨髓移植手术。
手术费用大约需要二十到三十万元。胡敏说，金平，只要有希望，再大的困难也要去努力克服。镇里会支持咱，亲友能帮助咱，我已经做好了还债一生的打算。她的态度给了我莫大的信心。我们分头联系各自的单位，联系一个一个的同学、亲戚和朋友。我所在的镇政府给予了巨大支持，一次解决了15万，她所在的学校允许她预支了两年工资。出事以前，小家庭的所有积蓄只有2300元，面对不能想象的数字，经过多方努力，我们竟然奇迹般地筹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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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骨髓配型
1999年8月29日，我同我的弟弟、妹妹做了骨髓配型。这也是求生过程里惊心动魄的一个关口。只有配得上型，求生的路才能继续走下去。配不上型，一切的希望都将化为灰烬。什么都可以努力，惟有配型是不能努力的。抽取完血样，检验的大夫让我们次日下午取结果。我一遍一遍地追问概率到底有多少，大夫说：“按总体的统计，同胞兄妹之间是25%；对具体的某个人而言，要么是零，要么就是100%，说到底，就看你的造化喽。”
兄妹五人(我、妻子、我的弟弟、妹妹还有当时也在北京的妻妹)被接下来的等待煎熬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坐卧不宁，彻夜不眠。
8月30日，我们去医院取结果。检验室在二楼，到了一楼的楼梯口，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谁也不敢再跨一步先往前面走，大家的腿都开始发抖。我和胡敏咬咬牙，然后两只手拉在一起就上去了。
一个值班的女同志正坐在里头，我感觉自己的心跳猛烈地加速起来。像站了半个世纪一样直直地站了半分钟，两人终究没敢开口。人家看了我们一眼又算了。胡敏终于鼓起勇气：“我们想取配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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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同志抬起头：“是取配型结果的？”我们同时点点头。
“那位病人姓什么？”
“朱——!”胡敏声音在发颤。
“姓朱的？”她甚至没有去看任何的单子或记录，就把我弟弟的名字说了出来：“他的弟弟大概叫做朱金链吧？”我们拼命地点头。“完全相合的。”她说。
见我们愣在那里，她又加上一句：“是配上了呀。”
也说不清是谁去抱的谁，突然之间，我们兄妹五人就紧紧地抱到一起了。四个哭的，全都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一个笑的，那是我的妹妹，她笑着笑着就哗哗啦啦地淌了一脸眼泪。
晚上，我们终于吃了生病以后少有的一顿饱饭，并买了一个哈蜜瓜一分五瓣做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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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初入无菌仓
我具备了进行骨髓移植的全部条件。1999年9月6日，和妻相拥作别，我进入北京医科大学人民医院的无菌仓。这注定是一段危险而艰苦的日子，但我必须接受命运的考验。
无菌仓里的折磨是事先不能想象的，这几乎是一个“非人”的世界。仓内与世隔绝，每日只能见到穿着厚厚隔离衣的护士和大夫。即使他们进来，也至少需要经过三道门，每经过一道都得浑身清洗一次，换上一套衣服。进出的用品和食物一律要经过特殊的消毒。闻不着亲人的气息，听不见亲人的声音，只能隔着厚厚的七层玻璃隐约看得见后窗台亲人的影子。
移植前先要进行预处理，超剂量的化疗杀尽了原有的骨髓和血液，人体免疫系统同时也被全面摧毁，一丁点的细菌或病毒都可能致人感染、高烧及死亡。入仓第7天，我的白细胞计数就达到了“零期”(显微镜下看不着)。第10天，来自我弟弟的1300毫升健康骨髓输入我的体内，所有的人都开始企盼新骨髓被植活的消息。一天，两天……仍然没有离开那个“零期”，而我又出现了可怕的大面积感染，从口腔到胃肠都在溃烂，剧烈的疼痛使我无法咀嚼和吞咽，我吃不进饭，吃不下药，甚至不能喝进一口水。有许多个瞬间，我突然想拔掉身上的插管，冲出去，纵身从九楼跳下，但我还是强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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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到第13天，肚子也要命地痛开了，结论是并发阑尾炎。大夫说，血小板几乎是零，伤口没有任何止血及凝血的能力，这种时候，阑尾炎不能开刀切除，只能再加大剂量地输入抗菌素(入仓后一直输着抗菌素)，然后等待奇迹。
我彻底绝望了，决定放弃。
四、52封信
就在我绝望之时收到妻写进来的第一封信。我看见窗外她的影子一遍遍地拍打胸口，很长时间，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终于有一刻，我明白了。她在指我的口袋。原来那儿有一封信!她的信夹在换洗的衣服里跟衣服一起经过消毒被送了进来!在被消毒时的水气熏蒸得既软且湿的纸条上，我看到了那些既熟悉又亲切的字迹：
“我深深地感受到你的痛苦和所做的努力，相信我的心和你溃疡的口腔与肚子一样的疼。这种等待比配型时的等待还要艰难。金平，让我们共同面对这次挑战。静静地躺在你的怀里，享受健康的生命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流着眼泪回忆这段艰难的日子。经过这场病，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金平，上天让你经受这些苦难才能得到幸福，你会做到的。我用眼泪给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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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我，按时吃药吃饭，听医生的话，按医院发给你的小册上所说的去做，好吗？我用全部的生命守护你一生一世。”
我泪如雨下，拼命地向外挥手。
妻啊，我爱你。
我把心横了下来。疼痛算得了什么呢？我大口地吃药，大口地吃饭，咕噜咕噜地喝水，吞咽时残酷的表情使通过电视监看的护士们也落下泪来。
上帝没打算抛弃我们。所有的奇迹都发生了：阑尾炎好了，消化道溃烂的情况一天天地好转，第19天，白细胞达到了500，大夫说：新的骨髓植活了。
从第一封信开始，胡敏每天都写一封信传到我的手中。到我出仓时，一共写了52封。
“再也不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吗？再也不能一起牵着孩子的手散步了吗？回忆以前我心如刀绞。金平，不希望曾经拥有的一切再回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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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有机会啊。你知道多少病友凑不足这20万元的手术费？你知道多少病友找不着合适的配型只能在绝望地羡慕你？实习的张大夫听说我们是农村来的，一直感到很惊奇。她说在这都已半年了，没见过几个农村的病人来做移植的。她还告诉我，全国每年生白血病的不下5万人，有机会进仓者加在一起也就是几百个。你有多幸运啊!听说新的造血系统建立起来一段时间后免疫功能就能逐渐恢复了。
“金平，你想过没有？闯过这段日子，你就有了新的生命，咱就有了正常的生活、长久的家。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勇敢的，求你忍住这场磨难，让我们携手从痛苦走向新生，快乐的人生在等待着我们!”
“你辗转而睡不着，一举一动都如此艰难。痛苦之大，是我们没能预料到的。付出再大的努力都值得，这是一次必须珍惜的机会，你一定得知道珍惜……”
“大夫说阑尾炎基本已经控制住，你的肚子不疼了，是吗？爸淌了眼泪。都知道要是抗菌素控制不了的话，就麻烦了。大家日夜在担心，都睡不着觉。你又走出危险的一步，过了一大关。命运之神还爱着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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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你一天天的进步，我更加充满信心。生活给我们这么大的磨难，我不抱怨。疾病给你的痛苦，你也别抱怨。所有这一切，一定会过去，将来我们还会有我们的幸福生活。金平，生活多美，生命多美!”
“不管有没有上天，我每天都要祈祷，虔诚地为我们祈祷，为你、我和儿子大跃祈祷。你的生命并不就是你自己的，至少，你属于3个人，你受的罪是为着3个人受的，你做的挣扎是为着3个人做的。还有许许多多关爱你的人，你也不能忘记他们。坚持是你的权利，放弃不是你的权利。就因为这所有的人，你永远都不能选择放弃。平，你心中肯定知道，我现在宁愿放弃我的生命也不会放弃你。我期望你什么呢？我所期望的并不高，只期望你像我对你充满希望一样，能时刻对自己充满希望，坚强地、一关关地挺下去。
“你的生命并不就是你自己的。”
“街北的小道走着三个人，那是你、我和儿子。每人拿了一串冰糖葫芦，这么吃着说着走着，儿子的被他弄到地上了，他就羡慕地看着妈妈的。我的那串儿给他了，但我接着又夺了你手里的。你也觉得不公平呀，你却咧开了大嘴乐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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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好热，大家都装了空调，咱家一时还买不了。你猜有啥好主意？——搬出三只小凳子，准备三把竹扇子，于是，在门前的石榴树下，儿子对着我，你对着儿子，我对着你……这么扇呀扇呀，到后来，隔壁的修玉嫂一家前仰后合笑坏了大牙加肚皮……
“房子不希望大，却有一个小院。一条砖铺的小路将院子分成两半，左边种满各种各样的蔬菜，两棵丝瓜爬满了丝瓜架，右边从南到北依次种着樱桃葡萄月季玫瑰木香和向日葵……为了一起给它们浇浇水，我大声地冲着屋内连喊你的名字，你终于慢腾腾地走出来：‘这么一点儿事，叫什么叫。一切我包啦。’儿子应该正在写作业，他趁着我们不注意，偷偷摆弄着不知从哪儿捉来的几个小乌龟、几只大田螺、还有他数来数去总也数不清的一盆小蝌蚪……
“知道吗？这些就是咱们未来的生活。”
这些信，是我生命中永远的经典。正是妻子无私的爱支撑着我，在无菌仓里继续苦挣苦熬下去……, http://www.100md.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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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1999年6月18日，一个毫无预兆的日子，我被确诊为白血病。
妻是一个弱女子，我不敢奢望她能承受这巨大的压力，可在命运面前，她却表现了出乎意料的坚定。她先陪我去了苏州某医院，这同时也是江苏省血液中心。大夫安排保守治疗，较理想的情况下生命还能延续两到三年。我不甘心，她更是不能接受。
住院第三天，我就亲眼目睹了同室病友的死去。那是一个17岁的年轻人，大家都称他小许。他的腿总疼，那天突然就不疼了，他说只是有些酸。他从床上爬起来，坚持不要父亲的守护，自己到花园走了一圈。回来时，他对大家说，空气真香啊，说完了，往床上一躺，人就死掉了。他父母的哭声是那样凄厉，像锤子一样敲击着所有病友们的心，我受不了那个场面，回避到旁边的病房里，又怕又凉，瑟瑟地抖个不停。平生第一回清晰地看到生与死的界限只在举手之间，我一下子体会了死亡的残忍和真实。我无法不去想那个残酷的问题：他的现在就是我的明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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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费用大约需要二十到三十万元。胡敏说，金平，只要有希望，再大的困难也要去努力克服。镇里会支持咱，亲友能帮助咱，我已经做好了还债一生的打算。她的态度给了我莫大的信心。我们分头联系各自的单位，联系一个一个的同学、亲戚和朋友。我所在的镇政府给予了巨大支持，一次解决了15万，她所在的学校允许她预支了两年工资。出事以前，小家庭的所有积蓄只有2300元，面对不能想象的数字，经过多方努力，我们竟然奇迹般地筹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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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骨髓配型
1999年8月29日，我同我的弟弟、妹妹做了骨髓配型。这也是求生过程里惊心动魄的一个关口。只有配得上型，求生的路才能继续走下去。配不上型，一切的希望都将化为灰烬。什么都可以努力，惟有配型是不能努力的。抽取完血样，检验的大夫让我们次日下午取结果。我一遍一遍地追问概率到底有多少，大夫说：“按总体的统计，同胞兄妹之间是25%；对具体的某个人而言，要么是零，要么就是100%，说到底，就看你的造化喽。”
兄妹五人(我、妻子、我的弟弟、妹妹还有当时也在北京的妻妹)被接下来的等待煎熬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们坐卧不宁，彻夜不眠。
8月30日，我们去医院取结果。检验室在二楼，到了一楼的楼梯口，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谁也不敢再跨一步先往前面走，大家的腿都开始发抖。我和胡敏咬咬牙，然后两只手拉在一起就上去了。
一个值班的女同志正坐在里头，我感觉自己的心跳猛烈地加速起来。像站了半个世纪一样直直地站了半分钟，两人终究没敢开口。人家看了我们一眼又算了。胡敏终于鼓起勇气：“我们想取配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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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同志抬起头：“是取配型结果的？”我们同时点点头。
“那位病人姓什么？”
“朱——!”胡敏声音在发颤。
“姓朱的？”她甚至没有去看任何的单子或记录，就把我弟弟的名字说了出来：“他的弟弟大概叫做朱金链吧？”我们拼命地点头。“完全相合的。”她说。
见我们愣在那里，她又加上一句：“是配上了呀。”
也说不清是谁去抱的谁，突然之间，我们兄妹五人就紧紧地抱到一起了。四个哭的，全都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一个笑的，那是我的妹妹，她笑着笑着就哗哗啦啦地淌了一脸眼泪。
晚上，我们终于吃了生病以后少有的一顿饱饭，并买了一个哈蜜瓜一分五瓣做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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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具备了进行骨髓移植的全部条件。1999年9月6日，和妻相拥作别，我进入北京医科大学人民医院的无菌仓。这注定是一段危险而艰苦的日子，但我必须接受命运的考验。
无菌仓里的折磨是事先不能想象的，这几乎是一个“非人”的世界。仓内与世隔绝，每日只能见到穿着厚厚隔离衣的护士和大夫。即使他们进来，也至少需要经过三道门，每经过一道都得浑身清洗一次，换上一套衣服。进出的用品和食物一律要经过特殊的消毒。闻不着亲人的气息，听不见亲人的声音，只能隔着厚厚的七层玻璃隐约看得见后窗台亲人的影子。
移植前先要进行预处理，超剂量的化疗杀尽了原有的骨髓和血液，人体免疫系统同时也被全面摧毁，一丁点的细菌或病毒都可能致人感染、高烧及死亡。入仓第7天，我的白细胞计数就达到了“零期”(显微镜下看不着)。第10天，来自我弟弟的1300毫升健康骨髓输入我的体内，所有的人都开始企盼新骨髓被植活的消息。一天，两天……仍然没有离开那个“零期”，而我又出现了可怕的大面积感染，从口腔到胃肠都在溃烂，剧烈的疼痛使我无法咀嚼和吞咽，我吃不进饭，吃不下药，甚至不能喝进一口水。有许多个瞬间，我突然想拔掉身上的插管，冲出去，纵身从九楼跳下，但我还是强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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捱到第13天，肚子也要命地痛开了，结论是并发阑尾炎。大夫说，血小板几乎是零，伤口没有任何止血及凝血的能力，这种时候，阑尾炎不能开刀切除，只能再加大剂量地输入抗菌素(入仓后一直输着抗菌素)，然后等待奇迹。
我彻底绝望了，决定放弃。
四、52封信
就在我绝望之时收到妻写进来的第一封信。我看见窗外她的影子一遍遍地拍打胸口，很长时间，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终于有一刻，我明白了。她在指我的口袋。原来那儿有一封信!她的信夹在换洗的衣服里跟衣服一起经过消毒被送了进来!在被消毒时的水气熏蒸得既软且湿的纸条上，我看到了那些既熟悉又亲切的字迹：
“我深深地感受到你的痛苦和所做的努力，相信我的心和你溃疡的口腔与肚子一样的疼。这种等待比配型时的等待还要艰难。金平，让我们共同面对这次挑战。静静地躺在你的怀里，享受健康的生命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流着眼泪回忆这段艰难的日子。经过这场病，我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金平，上天让你经受这些苦难才能得到幸福，你会做到的。我用眼泪给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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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心横了下来。疼痛算得了什么呢？我大口地吃药，大口地吃饭，咕噜咕噜地喝水，吞咽时残酷的表情使通过电视监看的护士们也落下泪来。
上帝没打算抛弃我们。所有的奇迹都发生了：阑尾炎好了，消化道溃烂的情况一天天地好转，第19天，白细胞达到了500，大夫说：新的骨髓植活了。
从第一封信开始，胡敏每天都写一封信传到我的手中。到我出仓时，一共写了52封。
“再也不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吗？再也不能一起牵着孩子的手散步了吗？回忆以前我心如刀绞。金平，不希望曾经拥有的一切再回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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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有机会啊。你知道多少病友凑不足这20万元的手术费？你知道多少病友找不着合适的配型只能在绝望地羡慕你？实习的张大夫听说我们是农村来的，一直感到很惊奇。她说在这都已半年了，没见过几个农村的病人来做移植的。她还告诉我，全国每年生白血病的不下5万人，有机会进仓者加在一起也就是几百个。你有多幸运啊!听说新的造血系统建立起来一段时间后免疫功能就能逐渐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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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并不就是你自己的。”
“街北的小道走着三个人，那是你、我和儿子。每人拿了一串冰糖葫芦，这么吃着说着走着，儿子的被他弄到地上了，他就羡慕地看着妈妈的。我的那串儿给他了，但我接着又夺了你手里的。你也觉得不公平呀，你却咧开了大嘴乐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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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不希望大，却有一个小院。一条砖铺的小路将院子分成两半，左边种满各种各样的蔬菜，两棵丝瓜爬满了丝瓜架，右边从南到北依次种着樱桃葡萄月季玫瑰木香和向日葵……为了一起给它们浇浇水，我大声地冲着屋内连喊你的名字，你终于慢腾腾地走出来：‘这么一点儿事，叫什么叫。一切我包啦。’儿子应该正在写作业，他趁着我们不注意，偷偷摆弄着不知从哪儿捉来的几个小乌龟、几只大田螺、还有他数来数去总也数不清的一盆小蝌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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