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台艾滋病流血事件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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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时，我一闭上眼就看见他们拿镐把打我……”35岁的朱现平目光惊恐地说。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但那血腥的一幕，依然如噩梦般萦绕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今年10月18日，朱现平与家人一起，陪妻子刘显红来到邢台矿业集团显德汪煤矿医院，就刘显红感染艾滋病一事讨说法，结果遭到野蛮殴打。
■祸从天降
31岁的刘显红家住河北省邢台市下属的县级市沙河市刘石岗乡。今年3月，她被确认为HIV阳性(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她的丈夫朱现平以及两个孩子随后进行了检查，结果，8岁的儿子也是HIV阳性，朱现平和10岁的女儿正常。
朱现平原来在当地一家小煤矿打工，妻儿感染艾滋病的事不胫而走，他很快被解雇，别的地方也没人肯要他。一家人失去了最主要的生活来源，刘显红的公公朱大顺只得以62岁的老迈之躯到建筑队打工，挣钱养家。祸不单行，正上小学的儿子发现，同学们都不跟他玩了，老师的态度也变了。刘显红不忍孩子遭歧视，让儿子退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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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诸法律
刘显红老实本分，不吸毒也没有婚外性行为，只是在1995年8月在邢台矿务局(现称邢台矿业集团)显德汪煤矿医院生第一个孩子时，曾经在产后输过400毫升血——这是她惟一的一次输血。防疫站的人分析认为，她很可能是输血时被感染的。
据了解，20世纪90年代末期以前，邢台市非法私自采血现象十分普遍。当时，各区县很多医院的周围都驻扎着一些“献血队”(专门卖血的群体)和“血头”(专门联络别人卖血，从中抽取好处的人)。医院需要用血时，通常去找“血头”，“血头”再到“献血队”找“献血员”，而医院只化验一下血型，其他检测根本不做。刘显红正是在那样一个时期输的血。
刘显红家人决定诉诸法律。今年7月，刘显红向邢台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要求显德汪医院赔偿各项损失总计120万元。
那段时间，刘显红的公公和婆婆曾多次到当初刘显红分娩时的主治医生白申庭家里找到白申庭(当时白因病休息)，要求看刘显红生孩子时的病历，并要求白申庭出庭证明刘显红曾在显德汪医院分娩并输血。白申庭说，由于房屋漏水，很多病历被水泡坏，销毁了，至于出庭作证，得医院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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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刘显红的家人再也找不到白申庭了。
今年9月6日，也就是开庭前一天，刘显红、朱现平，以及朱现平的哥哥、嫂子、爷爷、奶奶等十余人来到显德汪医院，找到了正在开会的院长马振兴。刘显红跪求马振兴提供病历，并让白申庭出庭作证。马振兴说，病历已经损毁。当时，刘显红及其家人情绪比较激动，医院报了警，派出所民警很快赶到现场。随后，刘显红家里选出代表，在民警主持下与院方交涉，但仍然没得到病历，也没能见到白申庭。
次日，邢台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院方以刘显红未能提交病历为由，否认刘显红曾在该院住院分娩及输血。刘显红的代理律师出示了孩子的准生证，该证记载，刘显红于1995年8月26日在显德汪医院生育一女。上面有主治医生白申庭的签名，并盖有显德汪医院的公章。一位证人的证言表明，刘显红产后曾经输血。
■矛盾升级
医院不给病历，白申庭又不肯出庭作证，刘显红感到非常冤屈。庭审结束后，她又去找白申庭，白家还是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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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刘显红及家人多次到显德汪医院，要求见院长马振兴，希望就病历问题与院方交涉，但是马振兴一直没露面。
10月17日，刘显红及其家人又来到显德汪医院，仍找不到马振兴。一家人非常气愤，他们围在收费窗口，阻止患者交费，以图引出马院长，未果。大约半小时后，他们离开收费窗口，到院子里坐等。
下午，马仍未露面。想到自己的惨痛遭遇，想到可爱的儿子也被艾滋病套上了绞索，而医院却否认一切，马振兴也避而不见，刘显红悲愤满腔，抄起医院里的墩布，砸碎了传达室的数块玻璃。朱现平在专家介绍栏里看到了白申庭的照片，怒不可遏，挥拳砸碎了上面的玻璃，手上鲜血直流。
10月18日上午，刘显红及亲属15人(其中一半是妇女和老人)再次来到医院。刘显红说，他们到医院时，医院里已经有二十多名“警察”。
刘显红一家仍然没有找到马振兴，刘显红情绪失控，再次用墩布砸了传达室的玻璃，并冲进门诊区哭喊：“马院长不出来，你们没人管我……你们谁也别干了!”她推开几个诊室的门对里面的医生喊：“走，不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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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些“警察”列队离开了医院。
刘显红对记者说，她其实并不想伤害那些医生，也不想妨碍别人看病，之所以在医院里哭喊、砸玻璃，一方面是因为心里的悲愤难以抑制，另一方面是以为这样一来就能见到马院长。没想到，他们等来的是一场暴力袭击。
大约十几分钟后，那些“警察”又回来了，每个人的手里多了一把崭新的镐把，他们分开围观的人群冲进医院。
刘显红在提交给有关部门的控诉材料中写道：“上午10点多的时候……派出所一姓邢民警带着30多人，统一穿着崭新的警服……手持棍棒、镐把，冲入医院内，不由分说冲着坐在医院当院的我和亲属进行疯狂的暴打。瞬间，我那60多岁的公公、婆婆及亲属都被打到(倒)在地。当时，血流遍地，惨不忍睹，当时围观的群众非常多……”
■艰难报警
流血事件发生那天，刘显红家人曾多次到距医院不足百米的邢台市公安局矿业分局竞秀园派出所报警，但是，派出所迟迟不肯出警。他们还曾拨打110报警电话，但是直到下午，公安局的人才来到显德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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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现平的嫂子是第一个报警的人。她去报警时，派出所的大铁门从里面锁住，她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
随后，刘显红也赶到派出所报警，依然没有人开门。
朱现平的表姐冯女士(化名)那天没去医院。上午11点左右，她接到电话，得知家里人被打伤，急忙拉上丈夫方先生(化名)往医院赶。当他们到达医院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院子里到血迹斑斑，家里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地上还有好几根打折的镐把。冯女士急忙跑到派出所——这是在惨剧发生后刘显红家人第三次到派出所报警，时间大约是12点左右。
派出所大门依然紧锁，敲不开，冯女士无奈只能返身回医院，半道碰到也来报警的丈夫方先生，两人再次来到派出所——这是第四次到派出所报警。
方先生回忆说，他敲了十来分钟门，但是没人应答，他从门缝向里一看，有两个年轻人在门里站着。他继续敲门，边敲边喊：“都打死人了，你们怎么不出来……再不开门告你们不作为!”这时，门终于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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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先生的要求下，三名警察随方先生来到医院。现场的群众立即围上来指着其中一个警察说：“就是他带人打的!”
在方先生夫妻赶到之前，朱现平的妹夫已经用手机打过报警和急救电话。手机运营商提供的通话记录显示：他于当天10:50拨打了110(沙河市报警台)，11:14又拨打了0319110(邢台市报警台)，他甚至还拨打了0311110(石家庄报警台)和010110(北京报警台)。通话记录还显示：他在11:32拨打了120。
但是，救护车和公安人员迟迟未到，近在咫尺的显德汪煤矿医院无人出手相救，刘显红家受伤较轻的人只得去附近药店买来纱布，给伤势较重的人进行包扎，并请来一位摄影师，拍下了现场照片。
到了下午，救护车终于来了，刘显红家人已经记不起精确时间，他们回忆说，最起码是两点钟以后。第一辆车运走几个伤员后过了一段时间，又来了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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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方先生回忆，邢台市公安局的人到达显德汪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邢台来的警察没有去现场，而是去了派出所，刘显红家人闻讯赶来，派出所的人说：“这是我们局长。”
刘显红与部分家人给局长跪下，恳求局长去现场。那位局长说自己还没吃午饭，于是，方先生陪着局长、派出所所长等七八个人去附近的煤矿职工食堂，每人吃了一碗面条(派出所的人付的钱)。饭后，局长又回到派出所，刘显红及部分家人再次跪在局长面前，恳求其去现场，局长这才前往现场。
方先生回忆说：“局长到现场后立刻惊呆了，脸色很阴沉。”随后，公安局的技术人员到达现场，进行勘察，拍照、测量、取样……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现场勘察完毕，局长带人回到派出所。此时，刘显红家已派人到邢台市区把上午拍摄的现场照片冲洗出来了，他们把照片交给局长，局长收了17张。公安人员询问了上午的情况后，局长带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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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红及家人说，当天下午他们在派出所院内的墙上看到了该所民警的照片，他们发现，打人的“警察”中那个领头的人正是该派出所民警邢振锋。
■实地调查
记者来到显德汪矿医院，但是没有找到院长马振兴。一位姓薛的副院长说，自己10月18日不在场，当时的情况不清楚。
记者向他询问了马院长的手机号，但是，多次拨打，对方一直是关机状态。
记者随后来到门诊部，采访了几名医生。一位内科医生说：“当时我在门诊，一个女的两个男的进来说‘出去，别看病了’……他们没打我，往外推我，我就出去了……”
妇产科的两位女医生说，她们两人都没有被打，当时她们听见外边吵闹，出去一看，感觉“架势不对”，于是就赶紧跑了。其中一个医生说：“矿上(显德汪煤矿)保卫科的人来了，跟他们(指患者一方)干起来了……我们没有被打……王总护士长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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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找到王总护士长求证，王总护士长明确而肯定地说，她没有挨打。
外科、儿科、药房、放射科以及收费处的医生和工作人员有的说那天自己没上班，有的说让记者去采访领导。
随后，记者来到显德汪煤矿宣传部门及保卫科要求采访，对方均表示，接受采访必须通过矿业集团允许。
对于10月18日的流血事件，邢台矿业集团方面的说法则是另一个版本。在调查采访中，记者获得了该集团10月19日就此事呈交给市委的报告。
这份报告称：“9月7日以来，刘显红多次纠集数十人至两百余人到显德汪医院和集团总医院滋事，10月17日和18日，30多名滋事者两次到显德汪医院打砸抢劫，致使6名工作人员受伤……收费处三台微机被砸烂，数万元收费现金被抢，医务人员遭到殴打……建议市政府领导高度重视此事……采取断然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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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邢台矿业集团总医院，记者见到了显德汪煤矿保卫科的几名受伤人员。
24岁的伤员郝某说：“……我是矿上保卫科的经济民警……我们受公安局矿业分局领导，接受竞秀园派出所督导，我们没有执法权，我们听派出所的调动……他们(指刘显红家)来了百十号人，所有人都拿着棍子……派出所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就派了十来个人过去……我们所有人都被打了……派出所的人带着我们去的，他们(指派出所)去了两三个人。到现场时医院被砸得不成样子，我们制止，他们就打我们，我们开始没有还手，后来还手了……”
与郝某同病房住院的保卫科人员赵某也说，他们是接到派出所的电话才派人去的。记者问：“你们去的时候有没有拿器械？”“没有。”“是大家都没拿还是你自己没拿？”“都没拿。”
记者向矿业集团宣传部提出，希望能采访显德汪矿医院的马院长及显德汪煤矿保卫科，对方答应为记者联系。其后，矿业集团宣传部负责人杨先生在电话里对记者说：“煤矿方面不愿意谈，感觉挺委屈。国有企业与地方老百姓打交道往往有秀才遇到兵的感觉，我们姿态应该高一些，说多了以后与地方老百姓关系更难处……跟显德汪矿医院也联系过了，他们也不愿意多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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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说谎
患者一方控诉对方持械行凶，矿业集团则说患者到医院“打砸抢”，二者为何出入如此之大？真相究竟如何？到底谁在说谎？
在显德汪矿医院，记者曾向一位医院内部工作人员询问10月18日的情况，他说：“我们不敢说，我们在医院工作，我得罪了你没事，得罪了医院就要倒霉了。”
显德汪矿医院门外有数家卖日用品的小店，记者找到一些店主，询问当时情况。这些店主一听记者要了解那天的事，立即变得欲言又止，几乎无一例外地说，那天自己“没有出摊”。
费尽周折，记者终于找到了几位目击者。
目击者一，是一位在当地开车拉客的司机，10月18日他到显德汪矿医院去给孩子打预防针，目睹了事件过程。
该目击者说：“太不像话了，人家赤手空拳，你拿镐把，人家又不是去打架去了，人家人还少……”他说，患者一方有两三个人曾经反抗，但是很快“给放倒了”。这位目击者气愤地说：“太不像话，比土匪还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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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击者二，是一名当地村民。10月18日上午，当身着制服的人拿着镐把冲进医院时，他正站在医院大门内的树下旁观，没想到三个人手持镐把向他扑来，他见势不妙扭身便跑，但镐把还是重重地落在他的腰上。他头也不回地奋力狂奔，夺路而逃。直到远远地看到这些人走了以后，他回到现场一看，好几个人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
目击者三，是一位目击了全过程的老者。
老者回忆说，那天患者一方有人进门诊区吵嚷了大约半小时。他记得曾有人喊：“你们谁也不管我这个事，你们也别上班!”当时在场的保卫科人员曾经试图阻止，患者方面有人说：“你们谁拦谁就给我解决问题。”记者问：“患者一方有没有打医生？”老者说：“我没看见(有人打医生)。”
老者说：“好像有人给领导打了个电话，然后保卫科的人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大约二十个人，排着队，一人拿着一个镐把……进来‘咣咣咣’就打……三四个人打一个……过了一会儿，钢盔送来了……唉……矿上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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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回忆说，当时有个年轻人被打倒在地，躺了一会儿又爬了起来，刚站起身，有人抡起镐把又打在他的头上，年轻人应声而倒，再也没爬起来。
对于矿业集团所说的“收费处三台微机被砸烂，数万元收费现金被抢”一事，刘家人坚决否认。方先生说：“我反复嘱咐他们，千万别去收费处和财务部门，否则万一对方栽赃，那就说不清楚了。”
对于显德汪煤矿保卫科受伤人员所说的，刘显红家百十号人手持棍棒殴打医务人员和保卫科人员一事，方先生说：“如果我们家真的有百十号人都拿着棍子，能让他们打伤这么多人吗？”对于保卫科人员受伤一事，方先生说：“他们拿镐把打我们家人，我们家人就算还手也是正当防卫!”
记者再次找到那位目击了全过程的老者求证当时的情况：“那天患者家里来的有上百人吗？”“哪有上百人啊。”“他们是拿着棍子来的还是空手来的？”“空手。”“保卫科的人受伤被抬走是他们拿镐把打老百姓之前还是之后？”“打了之后啊!”“患者家里人打医生了没有？”“那咱不知道，医生说‘他打我了’，那谁知道啊，反正我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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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台艾滋病官司一览
刘显红并不是第一个因感染艾滋病而起诉显德汪医院的人，早在去年，该院便当过一次被告人。
2003年10月，沙河市册井乡农民贾学府(化名)、王玉颖(化名)夫妇被确诊为HIV阳性。这对农村夫妇从来没有过吸毒和性乱行为，只是王玉颖曾经于1995年11月在显德汪矿医院做手术时曾经输血400毫升。因此，他们断定，正是那次输血使王玉颖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然后又通过夫妻关系感染了贾学府。于是，夫妻起诉了显德汪矿医院。
为了取证，夫妻二人和律师一起去显德旺矿医院索要当初住院手术时的病历。院方先是否认王玉颖曾在该院住院，然后又说，当初的病历找不到了。律师甄一峰走访了当初送王玉颖去医院并接其出院的司机、帮王玉颖办住院手续的医院退休职工、王玉颖住院期间曾亲眼目睹王玉颖输血的同病房病友……终于，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形成了。在法庭上，甄一峰用上述证据链，无可辩驳地证明，王玉颖确曾在显德汪矿医院住院并输血400毫升。而被告人显德汪矿医院却无法证明自身的医疗行为没有过错。在法庭的主持下，双方同意进行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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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7月5日，邢台市桥西区人民法院下达民事调解书：被告显德汪矿医院一次性给付原告贾学府、王玉颖人民币30万元。
在邢台，艾滋病官司也许早已经算不得“新闻”，早在5年前，河北首例艾滋病官司就发生在邢台。
2000年8月，河北省武安市农民王为军因妻女感染艾滋病并导致妻子身亡一事起诉沙河市康泰医院，要求该院承担民事赔偿责任。王为军的妻子靳某(化名)于1997年8月在康泰医院分娩，产后输血400毫升。其后，靳某怪病不断。1999年4月，她被确诊为艾滋病患者，女儿也因母婴传播感染了艾滋病。一个月以后，靳某病逝。王为军蓄发明志，发誓要为妻女讨公道，他的遭遇和官司当时曾经震惊河北。
2004年4月，抗争和期盼了四年的王为军终于打赢了这场官司，法院判决康泰医院赔偿王为军36.2万元。
除了上述两起已经审结的案件以及刘显红状告显德汪矿医院一案，邢台市目前还有两起艾滋病官司正在审理中，被告人均为该市等级最高的医院——邢台市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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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究竟有多少
上述几个案例，受害人无疑是勇敢的，他们顶着歧视和压力，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权利，而更多的艾滋病受害人则由于种种原因而选择了沉默。
沙河市某村村民高某(化名)1994年因受伤到显德汪医院治疗，当时曾经输了两袋血。今年春天，高某被确诊为HIV阳性。高某想打官司，但医院不给病历，加之家里很穷，请不起律师，因而他无奈地选择了沉默。
1997年9月，张沟村村民张记录的妻子李某在沙河市康泰医院分娩，产前产后各输血400毫升。从2000年开始，李某的身体状况开始下降，经常感冒，嘴里长白斑，到了2003年，她的身体更加虚弱，最终被确诊是HIV阳性。应防疫站的要求，张记录和女儿也进行了检测，结果，张记录正常，6岁的女儿则是阳性。
不久，李某在家中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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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8岁的女儿经常干咳、感冒。因为要照料女儿，张记录无法外出打工挣钱，唯一的生活依靠就是家里的两亩多地，打的粮食勉强够吃，没有其他收入。
张记录曾三次到康泰医院找到院长王顺英，就妻女感染艾滋病一事进行交涉。王顺英对他说：“你爱找谁找谁，爱去哪儿告去哪儿告，一个小张沟你还能反多大的天!”
张记录是一名退伍军人，曾在老山前线驻守一年，并曾荣立集体二等功一次，还受到过多次嘉奖。这个曾经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汉子悲愤地说：“如果不是怕女儿没人管，我早就以死相拼了!”
像前面介绍的几位患者一样遭遇不幸的艾滋病患者在邢台市还有很多：
伍某(化名)：邢台县某村村民，男，去年7月29日被确诊为HIV阳性，曾经在显德汪矿医院输血；
王某(化名)：沙河市某村村民，女，去年2月26日被确诊为HIV阳性，曾经在康泰医院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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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某(化名)：宁晋县某村村民，男，去年5月18日被确镂狧IV阳性，曾经在宁晋县第二医院输血；……
从上述病例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带有共性的问题：邢台目前已报告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及艾滋病患者中，大部分人都曾有过输血史。这究竟是纯属巧合，还是一种可怕的必然？而且，涉及的输血单位不仅有康泰医院这样的民营医院，也有显德汪矿医院这样的公立医院，甚至有人民医院这样的当地最高级别的医院(三级甲等)。那么，在邢台，血液与艾滋病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据了解，邢台市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以前，血液管理十分混乱，给艾滋病流行埋下了巨大隐患。1996年6月，邢台市卫生局曾经召开一次有关血液管理的会议，6月9日，该局印发了根据录音整理的局长讲话。这份文件记载了当时那位局长的发言：“咱们邢台在血液管理当中究竟存在着多么严重的问题？我说不清，胡(副)局长说不清，医政科说不清，血站站长也说不清……但是，仅从我们听到的，看到的和这次省卫生厅通报的情况看，就已经十分的触目惊心了。有两个问题，一是大量的医疗单位违反114号令(河北省政府关于加强血液管理的政府令)在自采自供；二是自采自供的这些单位没有按照卫生部的要求进行检验……对于问题的严重性，究竟用多少个触目惊心来描绘才恰当？现在还说不清……多少人感染了乙肝，多少人感染了丙肝，多少人感染了梅毒，多少人感染了艾滋病？说不清……咱们邢台的血液管理存在的这些严重问题，会不会把事情闹大，会不会惊动中央领导、省委领导、省政府领导？现在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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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局长在讲话中措辞严厉地要求加强血液管理，严格遵守国家规定。那么，邢台的血液管理是否从此步入正轨了呢？时隔三年半之后，1999年11月28日，这位局长在另一次会议上的讲话表明，邢台血液管理混乱的问题仍然没有彻底解决：“……在省政府114号令已经下达了五年之后的今天……仍有少数单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目张胆地违法违纪，他们还在那里自采自供，还在那里擅自非法调用外地血源……”
卫生部早于1995年2月就下发了《关于血液管理的通知》，明确规定：“血液管理要以省、自治区、直辖市为区域，实行统一规划采供血机构，统一管理血源，统一供血管理。任何其他单位不得自行组织血源、自行采血供血……各级各类采供血机构在供血(浆)者每次健康检查和每份临床用血检测中，必须立即开展艾滋病病毒抗体、丙型肝炎抗体……等项检测。”
血液管理混乱究竟给邢台带来了什么？
2004年7月16日，在邢台市卫生系统召开的一次有关艾滋病防治的会议上，邢台市卫生局一位副局长对邢台血液管理与艾滋病流行的关系进行了如下描述：“……以血液途径感染为主，约占报告总数的64.8%……1995年前后在局部地区采供血造成艾滋病传播已是不争的事实，一旦这‘星星之火’得不到有效控制，将发展成为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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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当初的血液管理混乱给艾滋病流行埋下巨大隐患这一事实，在当地卫生系统内部是人所共知的，然而，公众却被蒙在鼓里，直到现在，邢台方面也没有通过官方途径向广大市民公布真实疫情。就是那位曾经多次在会上慷慨陈词的局长，在去年艾滋病日前夕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曾经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因输血导致艾滋病的问题，全邢台市只发现过一例(即前文提到的王为军之妻靳某)。
记者在邢台采访期间，曾与多名市民交谈，当记者询问邢台有没有艾滋病时，他们基本都是只知道因打官司而被媒体报道的那几例，一位出租车司机说：“太多不了，顶多也就是几十个。”而记者所掌握的材料表明，邢台目前仅仅已经报告的病例，就远多于这位司机的估计，而尚未发现的又会有多少？
众所周知，艾滋病的潜伏期最多为10年，也就是说，1995年前后埋下的定时炸弹，现在已经到了引爆的时间。事实上，近年来邢台正在有越来越多的艾滋病患者浮出水面，他们中的一些人正在陆续死去……
文/图 本报记者 张建国
图为朱现平(卧床者)头部被打伤，至今仍在住院治疗，在他的病房里，其家人向记者展示去当地信访局上访时使用过的横幅，上面是流血事件现场的照片。,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