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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手擀面
http://www.100md.com 2007年8月16日 《当代健康报》 2007.08.16
     (北京)青青草

    去年深秋,我的一位朋友住院,骨癌,他的心灵被阴云笼罩着,死亡的恐惧使得他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人也日渐憔悴,看他的人也就日渐少了。邻床是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来自山区。他的妻子陪伴着他,在院外一间租来的民房里给他做饭送饭。病重时便守在小伙子身边,彻夜不眠,病情有所缓和时,才回到租的房间里睡。小伙子面色苍白,因为化疗,头发已经荡然无存。不论是病重还是缓和,年轻的妻子总是面含微笑,是那种淡淡的、恬静的笑。我不明白,丈夫已然成了那样,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一次,与她同乘电梯,电梯里就我们两个人。她告诉我,他们结婚不到三个月,丈夫就查出得了骨癌。住了小半年医院,家底全部折腾光了,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欠着一大屁股债呢,医院又催款了。出了电梯,她软软地靠在走廊的墙上,仿佛双腿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她继续说,结婚还不到一年,眼看着就要过到头了。大夫说,他恐怕是没有指望了。“他这是炼命哩!”说着,她忍不住哭了,是那种压抑的哭,呜呜咽咽的。她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我没有劝解,默默地看着她哭。压抑的太久了,就让她宣泄一下吧,生活需要牺牲,也需要宣泄。

    我从心底同情他们的不幸,再给朋友送东西时,有意多出一份给他们。逢此,这对年轻的夫妻总是流露出感激之情。我知道,生活对他们实在太吝啬了,任何一点哪怕是微小的给予,在他们看来都是莫大的恩惠。我把“随身听”借给她的丈夫,他带着耳塞,陶醉在秦腔苍凉的声乐之中,手指在床头柜上打着节拍,满脸灿烂,整个病房春意融融。年轻的妻子嘴角浮出恬静、淡淡的微笑。

    在他们的影响下,我的朋友也暂时摆脱了死亡的恐惧,不再发无名之火,不再怨天尤人,他又找回了那个温和、友善和宽容的自己,久违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年轻的妻子告诉我,今天是她丈夫的生日,请我和我的朋友一定到她租住的房间去,吃她做的长寿面。她租住的房间很小,却布置得有条不紊,擦拭得一尘不染,仿佛长期居家过日子似的。她放下面板擀面,一大团面很快擀成薄薄的一张,甩起来,迎着阳光,折射出七彩华光。我们静静地看着她擀面的姿势,真的很美.

    面擀好了。对折了一下,开始犁面。她很认真地告诉我们,犁面真是一门技术活呐,既要笔直,又要细长均匀。很快,面条做成了。她端了一碗给我,碧绿的葱花,红艳的辣椒,细长雪白的面条,像一件制作精美的工艺品,简直令人不忍下口。我吃过无数鲜美的小吃和大餐,也吃过好多国家的美食,都是吃过就吃过了,没有回味。唯有这一碗面条,吃得我荡气回肠,令我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终结生命的钟声已经从冥冥之中传来,清晰地撞击着耳鼓。死神煽动着黑雅雅的翅膀在头顶上盘旋,而他们并不理会,把对生命的渴望融进平淡的生活当中,还有比这更令人感动的事吗?

    毕竟,生活是美丽的。,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