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心理治疗的范式
作者：张小远
单位：第一军医大学心理咨询与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515
关键词：
医学与哲学000419中图分类号：R39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0772(2000)04-0051-01
“范式”(Paradigm)是美国著名科学哲学家库恩提出的一个科学哲学的概念，它是特指某一科学家共同体所一致拥有的哲学信念、基本理论和方法。在心理治疗领域，也存在着许多不同的范式，著名的如精神分析、行为主义、人本主义、认知治疗等四大范式。如果不是作严格的界定，迄今为止，各种文化背景下的心理治疗范式，远远超过数百种。
心理治疗范式多元的局面，是由心理学本身的特点决定的。从科学发展史看，成熟的学科在同一时期典型的只有一种范式，像心理学这样范式多元的局面并不多见，原因既在于心理学本身发展的不成熟，学科形态尚处于“前范式”阶段，也在于心理治疗的对象是人，人有个体性和主体性这一特殊的事实。因此，正确认识心理治疗领域的多元范式现象，科学地把握范式的评价和选择原则，对于心理治疗事业的健康发展无疑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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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范式的争论——究竟谁是“最佳”
由于心理治疗范式的多元性，各范式之间的争论是必然的，论争者都惯于在攻击对方的基础上论证自己是最佳的心理治疗范式。问题在于：这样的争论有意义吗?存在一种“最好”的心理治疗范式吗?回答是否定的。
首先，心理治疗对象的多层次性，决定了其范式的多元性和不可通约性。人是既有生物属性，又有社会属性的复杂机体，构成心理障碍的原因又是多方面、多层次的，它包括生理层次、行为层次、下意识层次、意识层次、信仰层次等，针对不同层次进行治疗，便对应形成了药物治疗、行为治疗、精神分析、认知治疗、意义治疗等范式。
其次，心理治疗范式是特定时代和文化的产物，不存在一种有跨时代和跨文化意义的“最佳”治疗范式。
由此看来，所谓最佳治疗范式，仅仅是对于具体的患者才有意义。不存在一种具有普适性的“最佳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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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范式的评价——“容忍标准”
应该承认，心理治疗的不少范式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受到一种“非科学”的责难。的确，对于自然科学而言，范式的评价是以客观世界为依据的，范式择优最重要的标准是实证标准，即理论模型与客观世界是否相符；而心理治疗的对象是人，而不是物，人的主体性决定了心理治疗的范式评价不应囿于传统科学的评价体系，而应以人类利益为参照，即它不仅要关注事实判断，还要关注价值判断；不仅要注重实证标准，更重要的是看实用标准。即使有一些范式不符合经典科学规范的要求，但只要它能够解决心理问题，就应该容忍。在这一点上，马斯洛的一段话是发人深省的：“为什么你们总是问心理分析是不是很科学?为什么你们不问问科学是不是具有心理动力作用?”[1]完全可以这样说，任何人沿着严格的近代实证科学道路，都无法像弗洛伊德那样深刻揭示心理现象背后的深层机制，对心理学和精神医学的发展作出如此巨大的贡献。原因是在人类认识的长河中，借助细致观察和思辩方法所获得的知识，常常可与实证加逻辑方法所获得的知识媲美，只不过两者侧重于不同方法，揭示的是不同类型的机制罢了，并无高下之分。人类历史上始终存在着多种相互平衡发展、相互补充、相互渗透、各施不同文化职能的思维方式，这些思维方式及其相关的范式可能不一定符合经典的科学规范，但它的存在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有利，就应该容忍，典型的就如同中医和西医虽然范式不同，但在治疗疾病方面同样可以各领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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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认为心理治疗范式评价的思路应从方法中心转向问题中心、从实证标准转向实用标准、从择优原则转向容忍原则。心理治疗界应该提倡一种宽容精神，促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当然，容忍并非无限度，否则，难免鱼目混杂，直接影响心理治疗业的发展，甚至危害到患者的利益。为此，作者提出4条“容忍标准”，供同行参考：(1)逻辑标准：要求范式内部清晰、自洽、同一、无矛盾。(2)解释标准：要求范式具有解释心理现象和经验的能力。(3)效益标准：要求范式对于人类的利益具有某种价值和效益。(4)创新标准：要求范式具有审视心理现象的全新视角和解决心理问题的特殊能力。
3 范式的内化——选择、整合和创造
从科学哲学的角度看，范式是一种知识形态的东西，波普尔将这一层次称为“世界3”，但对于每一个治疗者而言，真正对治疗行为起作用的是他的“世界2”——主体的知识结构，它是将范式内化于个体的产物。从“世界3”到“世界2”，并不是一个简单移植的过程，而是一个选择、整合和创造，最后形成自身治疗风格的过程。这也是理论经过个人主体的中介进入实践环节的最佳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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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选择。选择表现为范式运用的灵活性。它要求治疗者的头脑里储备的不是一个范式，而是多个范式，治疗范式的选择因人而异、因病而异。心理治疗的对象是人，不同的遗传因素、人格特质、信仰、文化背景等，构成了个体对不同范式的“敏感性”。例如，同是神经症，对于不同的个体，就适用于不同的治疗范式，精神分析对于文化层次高、悟性好、惯于审视内心的人可能是最佳；患者中心治疗对于注重自我潜力和自我实现的年轻人可能是最佳，但这两种治疗对于文化层次、理解能力相对较低的患者就不甚合适。此外，每一种治疗范式又有其特殊的适应症，如行为主义范式的系统脱敏疗法适用于恐惧症，厌恶疗法适用于成瘾行为；精神分析的兴起，则是以它对癔症、焦虑症、强迫症的显著疗效著称。如同心理治疗家拉扎勒斯经常强调的：“对一位特别的当事人来说，谁，什么，是最好的?”
3.2 整合。整合是指不同理论和技术在个体层面的重新建构。这种整合大致可分四种类型：一是以某一理论和技术为基础的整合，如钟友彬大夫的“认知领悟疗法”就是以精神分析范式为基础的一种整合；二是以一个基本范式体系为组织框架，融合、吸收其他范式的技术和方法。如拉扎勒斯的“多功能治疗”即是以认知行为治疗为基本理论进行的整合；三是着眼于研究各种范式中一些共同的要素，并从这种研究结果出发来整合不同的理论，如弗兰克的现实治疗；四是对两个以上的范式进行整合，从而形成自身独特的理论体系，如宋恩的折中主义体系[2，3]。范式的整合的结果即治疗者个体治疗风格的形成。如果说治疗范式是理论的、公共的，那么治疗风格则是将理论应用到临床的产物，它是范式结合个人经验、文化背景和人格特征形成的，应该说，有多少治疗家，就有多少治疗风格。治疗风格的形成是一个治疗家成熟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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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创造。创造就是创建新的心理治疗范式。无须回避的事实是，西方有几百种心理治疗的流派和范式，而中国稍有点理论体系的心理治疗家数完钟友彬、鲁龙光等几个之后，似乎就空空如也了。目前国内占统治地位的心理治疗范式都来源于西方，这就必然给中国人的心理治疗带来跨文化的困难。但同时应该看到，中国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心理咨询”一说，但我们中国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并不比外国人差，那么，中国人的心理平衡的维系靠什么呢?无疑，传统文化中所蕴涵的促进心理健康的要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此，如何以东方文化为背景、以中国人的人格特征为依托、以当代中国人生存状态为分析素材，从信念、理论、方法三个层次构建有中国特色的、易为中国人所接受的心理治疗范式，这是中国心理咨询工作者的神圣使命。
作者简介：张小远(1961～)，男，第一军医大学心理咨询与研究中心副教授。
参考文献：
[1]马斯洛.科学与科学家的心理[M].邵威，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2]江光荣.心理咨询与治疗[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95.
[3]钱铭怡.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收稿日期：1999-11-10, 百拇医药
单位：第一军医大学心理咨询与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515
关键词：
医学与哲学000419中图分类号：R39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0772(2000)04-0051-01
“范式”(Paradigm)是美国著名科学哲学家库恩提出的一个科学哲学的概念，它是特指某一科学家共同体所一致拥有的哲学信念、基本理论和方法。在心理治疗领域，也存在着许多不同的范式，著名的如精神分析、行为主义、人本主义、认知治疗等四大范式。如果不是作严格的界定，迄今为止，各种文化背景下的心理治疗范式，远远超过数百种。
心理治疗范式多元的局面，是由心理学本身的特点决定的。从科学发展史看，成熟的学科在同一时期典型的只有一种范式，像心理学这样范式多元的局面并不多见，原因既在于心理学本身发展的不成熟，学科形态尚处于“前范式”阶段，也在于心理治疗的对象是人，人有个体性和主体性这一特殊的事实。因此，正确认识心理治疗领域的多元范式现象，科学地把握范式的评价和选择原则，对于心理治疗事业的健康发展无疑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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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范式的争论——究竟谁是“最佳”
由于心理治疗范式的多元性，各范式之间的争论是必然的，论争者都惯于在攻击对方的基础上论证自己是最佳的心理治疗范式。问题在于：这样的争论有意义吗?存在一种“最好”的心理治疗范式吗?回答是否定的。
首先，心理治疗对象的多层次性，决定了其范式的多元性和不可通约性。人是既有生物属性，又有社会属性的复杂机体，构成心理障碍的原因又是多方面、多层次的，它包括生理层次、行为层次、下意识层次、意识层次、信仰层次等，针对不同层次进行治疗，便对应形成了药物治疗、行为治疗、精神分析、认知治疗、意义治疗等范式。
其次，心理治疗范式是特定时代和文化的产物，不存在一种有跨时代和跨文化意义的“最佳”治疗范式。
由此看来，所谓最佳治疗范式，仅仅是对于具体的患者才有意义。不存在一种具有普适性的“最佳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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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范式的评价——“容忍标准”
应该承认，心理治疗的不少范式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受到一种“非科学”的责难。的确，对于自然科学而言，范式的评价是以客观世界为依据的，范式择优最重要的标准是实证标准，即理论模型与客观世界是否相符；而心理治疗的对象是人，而不是物，人的主体性决定了心理治疗的范式评价不应囿于传统科学的评价体系，而应以人类利益为参照，即它不仅要关注事实判断，还要关注价值判断；不仅要注重实证标准，更重要的是看实用标准。即使有一些范式不符合经典科学规范的要求，但只要它能够解决心理问题，就应该容忍。在这一点上，马斯洛的一段话是发人深省的：“为什么你们总是问心理分析是不是很科学?为什么你们不问问科学是不是具有心理动力作用?”[1]完全可以这样说，任何人沿着严格的近代实证科学道路，都无法像弗洛伊德那样深刻揭示心理现象背后的深层机制，对心理学和精神医学的发展作出如此巨大的贡献。原因是在人类认识的长河中，借助细致观察和思辩方法所获得的知识，常常可与实证加逻辑方法所获得的知识媲美，只不过两者侧重于不同方法，揭示的是不同类型的机制罢了，并无高下之分。人类历史上始终存在着多种相互平衡发展、相互补充、相互渗透、各施不同文化职能的思维方式，这些思维方式及其相关的范式可能不一定符合经典的科学规范，但它的存在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有利，就应该容忍，典型的就如同中医和西医虽然范式不同，但在治疗疾病方面同样可以各领风骚。
, http://www.100md.com
因此，我认为心理治疗范式评价的思路应从方法中心转向问题中心、从实证标准转向实用标准、从择优原则转向容忍原则。心理治疗界应该提倡一种宽容精神，促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当然，容忍并非无限度，否则，难免鱼目混杂，直接影响心理治疗业的发展，甚至危害到患者的利益。为此，作者提出4条“容忍标准”，供同行参考：(1)逻辑标准：要求范式内部清晰、自洽、同一、无矛盾。(2)解释标准：要求范式具有解释心理现象和经验的能力。(3)效益标准：要求范式对于人类的利益具有某种价值和效益。(4)创新标准：要求范式具有审视心理现象的全新视角和解决心理问题的特殊能力。
3 范式的内化——选择、整合和创造
从科学哲学的角度看，范式是一种知识形态的东西，波普尔将这一层次称为“世界3”，但对于每一个治疗者而言，真正对治疗行为起作用的是他的“世界2”——主体的知识结构，它是将范式内化于个体的产物。从“世界3”到“世界2”，并不是一个简单移植的过程，而是一个选择、整合和创造，最后形成自身治疗风格的过程。这也是理论经过个人主体的中介进入实践环节的最佳途径。
, 百拇医药
3.1 选择。选择表现为范式运用的灵活性。它要求治疗者的头脑里储备的不是一个范式，而是多个范式，治疗范式的选择因人而异、因病而异。心理治疗的对象是人，不同的遗传因素、人格特质、信仰、文化背景等，构成了个体对不同范式的“敏感性”。例如，同是神经症，对于不同的个体，就适用于不同的治疗范式，精神分析对于文化层次高、悟性好、惯于审视内心的人可能是最佳；患者中心治疗对于注重自我潜力和自我实现的年轻人可能是最佳，但这两种治疗对于文化层次、理解能力相对较低的患者就不甚合适。此外，每一种治疗范式又有其特殊的适应症，如行为主义范式的系统脱敏疗法适用于恐惧症，厌恶疗法适用于成瘾行为；精神分析的兴起，则是以它对癔症、焦虑症、强迫症的显著疗效著称。如同心理治疗家拉扎勒斯经常强调的：“对一位特别的当事人来说，谁，什么，是最好的?”
3.2 整合。整合是指不同理论和技术在个体层面的重新建构。这种整合大致可分四种类型：一是以某一理论和技术为基础的整合，如钟友彬大夫的“认知领悟疗法”就是以精神分析范式为基础的一种整合；二是以一个基本范式体系为组织框架，融合、吸收其他范式的技术和方法。如拉扎勒斯的“多功能治疗”即是以认知行为治疗为基本理论进行的整合；三是着眼于研究各种范式中一些共同的要素，并从这种研究结果出发来整合不同的理论，如弗兰克的现实治疗；四是对两个以上的范式进行整合，从而形成自身独特的理论体系，如宋恩的折中主义体系[2，3]。范式的整合的结果即治疗者个体治疗风格的形成。如果说治疗范式是理论的、公共的，那么治疗风格则是将理论应用到临床的产物，它是范式结合个人经验、文化背景和人格特征形成的，应该说，有多少治疗家，就有多少治疗风格。治疗风格的形成是一个治疗家成熟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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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创造。创造就是创建新的心理治疗范式。无须回避的事实是，西方有几百种心理治疗的流派和范式，而中国稍有点理论体系的心理治疗家数完钟友彬、鲁龙光等几个之后，似乎就空空如也了。目前国内占统治地位的心理治疗范式都来源于西方，这就必然给中国人的心理治疗带来跨文化的困难。但同时应该看到，中国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心理咨询”一说，但我们中国人的心理健康状况并不比外国人差，那么，中国人的心理平衡的维系靠什么呢?无疑，传统文化中所蕴涵的促进心理健康的要素，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此，如何以东方文化为背景、以中国人的人格特征为依托、以当代中国人生存状态为分析素材，从信念、理论、方法三个层次构建有中国特色的、易为中国人所接受的心理治疗范式，这是中国心理咨询工作者的神圣使命。
作者简介：张小远(1961～)，男，第一军医大学心理咨询与研究中心副教授。
参考文献：
[1]马斯洛.科学与科学家的心理[M].邵威，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2]江光荣.心理咨询与治疗[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95.
[3]钱铭怡.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收稿日期：1999-11-10,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