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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莎的毒药.pdf
http://www.100md.com 2020年5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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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见附件(4183KB,320页)。

     阿加莎的毒药是阿加莎?克里斯蒂写的长篇小说,主要记录了作者在每一步推理作品中使用过的毒药,介绍了它们的化学成分,效果,结合案件进行分析。

    阿加莎的毒药内容

    “犯罪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她众多令人着迷的推理小说中,构思了无数悬念与谜团,也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毒药。在小说里,毒药不仅是受害者被害的原因,也是推动情节发展的要素。阿加莎的创作中展现出丰富而准确的化学知识,而这却鲜为她的读者所知。

    本书的每个章节都包含了克里斯蒂在推理小说中使用的一种毒药,不仅从科学角度介绍了该毒药的化学性质、效果,更结合了历史上使用该毒药的真实案例进行分析。通过作者仿佛推理小说般层层推进又充满悬念的讲述,读者既能了解关于各种化学物质的知识,也能再次回味阿加莎的经典作品情节,明白她成功制造悬念的秘诀所在。这既是一部趣味横生的科普著作,也是视角独特的文学研究,可谓对侦探小说的侦探。

    当然,作者分析毒药不只是出于科学兴趣,就像阿加莎在小说情节中使用毒药元素一样,更多的是为了让人们清楚地了解各种毒药的构成和危害,在生活中掌握科学常识,从而避免受到伤害。

    人们总是对谋杀案着迷。

    14 部小说。14 种毒药。尽管是虚构的作品,但并不意味着里面的内容都是编造。

    阿加莎?克里斯蒂喜欢在她的作品里用毒药来解决掉那些不幸的被害人;事实上,她对毒药的使用远多于任何其他的谋杀手法,而这些毒药本身往往也会成为小说里的关键部分。阿加莎对这些致命物质的选择也绝非随意——每一种毒药的特性基本上都为找出凶手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如果用枪杀或刀刺的手法,死因就会是明确无疑的,但用毒药则完全是两码事。为什么有些化合物用极微小的剂量就足以致命呢?

    克里斯蒂丰富的化学知识就是《阿加莎的毒药》的大背景,凯瑟琳?哈卡普在本书中对阿加莎的 14 部经典悬疑小说里凶手所使用的毒药进行了一一分析。本书介绍了为什么这些化合物会致命、它们会对人体发生怎样的作用、激发了克里斯蒂创作灵感的真实案件,以及在克里斯蒂创作这些小说的年代和当下,获取毒药、检测毒药的各种可能性。本书是对这位伟大小说家具有的绝妙科学知识的一曲礼赞。

    对于想要成为推理小说作家的人来说,这是一份完美的参考资料,同时,它也足以被当作科学教科书使用。……其中提到的真实案例及其与克里斯蒂作品的比较,使这部作品本身也宛若一部别致的推理之作。不用担心,凯瑟琳?哈卡普不会透露阿加莎小说的结局。

    作者信息

    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1890—1976),英国著名侦探小说家、剧作家。在她创作的八十余部推理作品中,塑造了赫尔克里?波洛、简?马普尔等侦探形象,被誉为“侦探小说女王”。代表作品有《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死亡约会》《无人生还》等。

    本书作者凯瑟琳?哈卡普(Kathryn Harkup),化学家,对毒药学有广泛的研究,同时也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迷。在完成关于她最钟爱的化合物——磷化氢的博士论文后,凯瑟琳又开始了博士后的工作。在科学研究的过程中,凯瑟琳发现自己对于演示和科普写作更感兴趣,于是便作为一名自由的科学传播者,对科学中的一些古怪问题进行探索。现居英国萨里郡。

    书籍目录

    阿加莎夫人的致命药房

    A代表砒霜

    B代表颠茄

    C代表氰化物

    D代表洋地黄

    E代表毒扁豆碱

    H代表毒芹

    M代表乌头

    N代表尼古丁

    O代表鸦片

    P代表磷

    R代表蓖麻毒素

    S代表士的宁

    T代表铊

    V代表佛罗拿

    阿加莎的毒药截图

    Copyright ? Kathryn Harkup, 2015. This translation of A IS FOR ARSENIC:

    THE POISONS OF AGATHA CHRISTIE by Kathryn Harkup is published by

    Lijiang Publishing Limited by arrangement with Bloomsbury Publishing Plc.

    All rights reserved.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桂图登字:20-2016-171号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阿加莎的毒药(英)凯瑟琳·哈卡普 著;姜向明 译.—桂林:漓

    江出版社,2017.1

    书名原文:A is for Arsenic: The Poisons of Agatha Christie

    ISBN 978-7-5407-7952-8

    Ⅰ.①阿… Ⅱ.①凯…②姜… Ⅲ.①推理小说-英国-现代 Ⅳ.

    ①I561.45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6)第257457号

    策 划:叶 子责任编辑:叶 子

    装帧设计:何 萌

    排 版:何 萌

    责任营销:景迷霞

    出 版 人:刘迪才

    漓江出版社有限公司出版发行

    广西桂林市南环路22号 邮政编码:541002

    网址:http:www.lijiangbook.com

    全国新华书店经销

    销售热线:021-55087201-8020

    山东德州新华印务有限责任公司印刷

    (山东省德州市经济开发区晶华大道2306号 邮政编码:253000)

    开本:880mm×1 230mm 132

    印张:9.875

    字数:220千字2017年1月第1版 2017年1月第1次印刷

    定价:38.00元

    如发现印装质量问题,影响阅读,请与承印单位联系调换。

    (电话:0534-2671218)目 录

    阿加莎夫人的致命药房

    A代表砒霜

    B代表颠茄

    C代表氰化物

    D代表洋地黄

    E代表毒扁豆碱

    H代表毒芹

    M代表乌头

    N代表尼古丁

    O代表鸦片

    P代表磷

    R代表蓖麻毒素

    S代表士的宁

    T代表铊

    V代表佛罗拿

    附录1 克里斯蒂小说中的死因

    附录2 本书部分化合物的结构

    参考书目

    致谢那就是一切的开端,我的思路突然开朗,光杀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我决定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阿加莎·克里斯蒂《无人生还》阿加莎夫人的致命药房

    她不断寻找

    着各种容易的死法。

    ——威廉·莎士比亚

    《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

    过多的暴力描写去刺激读者。克里斯蒂在她的作品中确实经常写到尸

    的生存处境也没什么深刻的见解。她既不陶醉于血腥的场面,也没有用

    个“流行小说”作者,她坦言自己并没有创作出伟大的文学作品,对人类

    有许多人试图揭开她成功背后的秘密。克里斯蒂一直认为自己是一

    捧。

    山的奖状、奖品与荣誉,她的小说和戏剧至今仍受到数百万粉丝的追

    探,赫尔克里·波洛和马普尔小姐。克里斯蒂因其作品而收获了堆积如

    长的戏剧(《捕鼠器》)的作者。她虚构了两个(不是一个)著名侦

    译成外语的数量甚至超过了莎士比亚),她也是全世界持续演出时间最

    纪录的保持者。她的作品销量仅次于《圣经》和莎士比亚(她的著作被

    Christie,1890—1976),是“从古到今最成功的小说家”这一吉尼斯世界

    “犯罪小说女王”阿加莎·玛丽·克拉丽莎·克里斯蒂夫人(Agatha 欢毒药不是为了犯罪。

    是她的知识来自于她的实际经历以及她毕生对毒药的痴迷,当然,她喜

    读了我写的初稿的几个章节后问我:“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知识的?”答案

    会被病理学家们当成研究真实投毒案件的参考资料来读。有几个朋友在

    阿加莎·克里斯蒂对毒药的了解真的很特别。其他作家的作品很少

    毒药大师的学徒时代

    意。

    斯蒂所用毒药的科学认识只会使他们更佩服她在情节设计上的机智和创

    专业人士在读她的书时并不比一个普通读者具有更多的优势。[1]

    对克里

    都用日常的语言简明扼要地描述出来,一个具有毒物学或药物学知识的

    确。但她并不奢望读者们具备专业的医药知识。她把药物的应用及症状

    大部分著作中都用到了毒药,远多于她的同时代作家,而且写得高度精

    克里斯蒂凭借其对危险药物的丰富知识来构思她的故事情节。她在

    读,却发现那些线索其实早就摆在那里了。

    前面没能看出那么明显的线索,或是连呼上当,赶紧回到开头重新再

    到最后真正的谋杀犯被揭示出来时,大多数读者都会恍然大悟,恨自己

    但她知道读者们最后还是会凭着自己的片面知识得出各自的错误结论。

    喜欢把线索直截了当地摆在读者面前,读者们往往会注意到这些线索,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一再向人们证明了她是个误导读者的大师。她

    手。

    的推理。她是个会讲故事的人,富有娱乐精神,也是个设计迷局的高

    的微微一笑,是转移读者注意力的一种手段,抑或是为了导出一段精彩

    体,但给人的感觉基本上都是为了激起读者的好奇心,为了找到线索时P先生是用公制进行计算的,但在当时的英国更为普遍使用的是英

    无误。

    歉和打扫完垃圾之后,一批新药又做出来了,不过这次的稀释比例准确

    滑,把那份栓剂打翻在地,还特意重重地踩上一脚。在她一个劲儿地道

    剂师明说他配错了药,又害怕错药带来的危险后果,结果就假装脚底一

    偷偷地把P先生的计算核对了一遍,确定他真的搞错了。她既无法对药

    了十分之一的药物,也就是要求剂量的十倍,那样就有潜在危险了。她

    之一”[3]

    的标贴。但是,克里斯蒂确信药剂师搞错了,他往栓剂里添加

    如何在合适的时间里把栓剂取出模子,再熟练地装箱、贴上写着“百分

    个需要一定技巧的技术活。他先熔化可可油,把药物加进去,然后演示

    人辅导。有一天,P先生教她如何正确制作栓剂(suppository),这是

    和学习外,阿加莎还接受了在托基的一个叫作P先生的药店药剂师的私

    开始学习化学和药物学两方面的理论及实践知识。除了在医院里的工作

    为了通过药剂师协会主办的考试,克里斯蒂在药房同事们的帮助下

    分的剂量正确就一切OK了,但意外也时有发生。

    药返回药房投诉药的颜色不对,或者是味道和以前不一样。只要药物成

    个人喜好添加。就像克里斯蒂在自传中写的那样,这导致了许多人拿着

    检查和称量。诸如着色剂或调味剂之类的无害成分则可以根据药剂师的

    师手工配制的。毒药和危险药物在发药前必须经过药剂师同事们的重新

    那时及此后的许多年里,医生开的处方都是由药店或医院药房药剂

    师或配药师的资格考试。她在1917年通过了该考试。

    工作。这份新工作要求她接受进一步的培训,甚至还必须通过助理药剂

    她喜欢做护理工作,但后来那家医院开了一间新药房,她被推荐去那里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克里斯蒂在托基[2]

    的一家医院里做志愿者。制。阿加莎·克里斯蒂不信任公制,因为就像她自己说的,“这样风险很

    大……一旦你算错,就是十倍的错”。由于小数点放错了位置,P先生犯

    了一个严重的计算失误。当时,大多数药剂师对传统的药衡制更为熟

    悉,药衡制是用一种叫作“格令”[4]

    的单位来计算药物剂量的。

    让克里斯蒂苦恼的并不仅仅是P先生的马大哈作风。有一天,他从

    口袋里掏出一块棕色的东西,问她这是什么。克里斯蒂疑惑不解,P先

    生告诉她那是一块毒马钱,这种毒药最初是南美人涂在箭头上打猎用

    的。毒马钱是一种化合物,吃下去完全无害,但如果把它直接注入血管

    就会致命。P先生告诉她,他随身带着这玩意是因为“它使我觉得充满了

    力量”。将近五十年后,克里斯蒂把这个令人提心吊胆的P先生植入《白

    马酒店》里的一名药剂师身上。

    1917年,克里斯蒂创作了一些诗歌和短篇小说,其中有一些得到了

    出版。后来,在读完加斯东·勒鲁[5]

    的《黄色房间的秘密》之后,克里

    斯蒂觉得自己也可以尝试写一本侦探小说,并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她的妹

    妹玛奇(Madge)。玛奇在当时是一个比克里斯蒂更有名的作家,她告

    诫说侦探小说是很难写的,并打赌克里斯蒂写不出这样的小说。尽管这

    不是一个正式的打赌,但它还是激发了克里斯蒂的创作欲。在她从事配

    药师的工作时,她发现自己有很多闲暇时间来构思人物与情节,而且置

    身于一个到处都装了毒药的瓶瓶罐罐的环境中,她选择毒药作为小说里

    的谋杀方法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结果她写出了《斯泰尔斯庄园奇案》,这本书从头至尾都显示了作者对士的宁(strychnine)的丰富了解。不过,这本小说在几年的时间里

    遭到了多家出版社的拒绝,直到1920年才终于得以出版。小说甫一出

    版,克里斯蒂即收获了来自《医药学与药剂师杂志》(Pharmacentical

    Journal and Pharmacist)的一篇好评,这篇评论令她非常满意。评论里

    这样写道:“这本小说写得很准确,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这篇评

    论的作者相信克里斯蒂肯定接受过药物学方面的培训,或者是请教过这

    方面的专家。

    犯罪小说家的职业生涯

    《斯泰尔斯庄园奇案》的出版开启了克里斯蒂漫长而成功的职业生

    涯,不过,直到她出版了三部小说之后,她才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个职业

    作家了。她对毒药和药物的兴趣贯穿了整个的写作生涯,每当在作品中

    写到手枪时她都会显得颇为勉强——她公开承认自己对弹道学一窍不

    通。她会去仔细研究她选择使用的毒药的科学知识。多年以来,她建起

    了一个藏书量相当可观的法医学书库,她在藏书中翻阅次数最多的一本

    是:《马丁代尔大药典》(Martindale's Extra Pharmacopoeia)。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克里斯蒂再次担任志愿者,在伦敦的大学学

    院医院(University College Hospital)里做配药师。在完成了又一次的

    培训后,她开始了在药房的固定工作,每周工作两个整天、三个半天,再加上礼拜六的上午。在别的医务人员有事不能来上班时,她还会去代

    班。在医院里的工作经历使她了解到药物学的最新进展,也丰富了她的

    药理学实践知识。当时,标准的制剂已经被大量研制出来,于是克里斯

    蒂手头上就有了非常充裕的时间,去设计邪恶的误导性情节,创作新的

    小说。[6]为了确保细节的真实,克里斯蒂还和一些专家保持通信联系。比

    如,她在1967年写信给一位专家,咨询在生日蛋糕的糖霜里加入萨利多

    胺(thalidomide)会产生怎样的效果:要过多长时间才能起效?要加入

    几格令的量?不过,她从没把这个想法运用到她的小说里去。

    克里斯蒂的写作生涯贯穿在所谓的“侦探小说的黄金时代”里。在20

    世纪二三十年代,侦探小说是一门严肃的艺术。1928年,罗纳德·诺克

    斯[7]

    写了“侦探小说十诫”——为了照顾到读者,犯罪小说作者应该遵循

    十项法则。法则如下:

    1.罪犯必须在小说的开头部分已被提及,但不能是一个会使

    读者按照他她的思路去思考的人物。

    2.所有超自然的元素当然都必须摒除。

    3.书里不能出现超过一间的密室,以及超过一条的暗道。

    4.不得使用虚构的毒药,不得使用必须在结尾处做冗长的科

    学解释的机械装置。

    5.故事里的主要人物不能是华人。[8]

    6.不能出现意外情况帮助了侦探,侦探也不能凭借说不清楚

    的直觉破案。

    7.侦探和罪犯不能是同一个人。

    8.侦探发现的任何线索都必须立即告诉读者。9.愚蠢的侦探助手,像华生这样的角色,必须把心里的想法

    统统告诉读者。侦探助手的智商必须略低于(只是略低于)普通读

    者。

    10.双胞胎或替身,不能在读者们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

    从天而降。

    阿加莎·克里斯蒂几乎打破了上述的所有法则,这一点最突出地表

    现在《罗杰疑案》中。该书刚一出版就招致舆论界一片哗然,许多报纸

    上的专栏文章都评论说克里斯蒂是个冒牌的作家。而今天,这本小说被

    公认为是史上最佳的侦探小说之一。她其实并没有真正打破这些法则,只是将它们控制在一个极限范围内。尽管如此,克里斯蒂还是侦探俱乐

    部的创始人之一,这是供侦探小说作家们共进晚餐的一家俱乐部,其会

    员包括G. K.切斯特顿[9]

    、多萝西·L.赛耶斯[10]

    ,以及十诫的作者本人

    ——罗纳德·诺克斯。侦探俱乐部的成员们将诺克斯的十项法则视为类

    似于侦探小说作家的职业操守之类的东西。在俱乐部成立的开幕式上,全体会员做了如下的宣誓:

    我发誓我笔下的侦探会运用我赋予他们的智慧来侦破案件,而

    不是凭借上天的启示、女性的直觉、通灵术、阴谋诡计、偶然发

    现、不可抗力之类的东西。

    克里斯蒂似乎对这份誓约比对诺克斯的法则更重视一些,不过,她

    还是尽心尽力地去照顾到她的读者们。令克里斯蒂自豪的是,她从没有

    在作品里“造假”。线索就摆在那里,只等着读者们去发现,去正确地解读。

    说到毒药,克里斯蒂的处理方式向来都是清晰明确的。她从来不使

    用会令读者们无从查找的毒药;她仔细地研究过量反应的症状,把这些

    化合物的获得渠道及检测过程尽可能写得精确无误。不过,也有些广为

    人知的例外。塞拉奈(《加勒比海之谜》)、本弗(《天涯过客》)、卡尔莫(《破镜谋杀案》)这些毒药纯属克里斯蒂的虚构,尽管她描述

    的这些毒药的性质非常类似于巴比妥类(barbiturate)药物。说句公道

    话,克里斯蒂只用虚构的毒药杀过一个书中人物,那是在《破镜谋杀

    案》里;其余的虚构毒药,都不对情节产生关键作用。

    她使用毒药并不仅仅为了方便地处理掉一个人物。尽管她的小说里

    随处可见那些经典的毒药,如砒霜、氰化物,但她大量使用的还是那些

    具有毒性的化合物——实在太多了,我无法把它们统统收入本书。她写

    到的许多毒药都是她在药房工作期间熟悉了的药物。具有毒性的合成药

    与化合物,诸如士的宁、磷、毒芹碱、铊之类,在1917年仍被使用于成

    药制剂。这些药物早就因为高毒性和低疗效而被剔除在《英国药典》

    (British Pharmacopoeia)之外。不过,其他一些化合物,诸如吗啡、毒扁豆碱、洋地黄、阿托品和巴比妥酸盐之类,在现代医学上仍有运

    用。就像毒物学的创始人、医师帕拉切尔苏斯(Paracelsus,1493—

    1541)指出的,“毒性存在于所有事物中,没有一样东西是无毒的。剂

    量决定了它是毒药还是治疗药”。克里斯蒂充分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

    利用非常规的、别人想不到的毒药(诸如烟碱、蓖麻毒之类)创造出惊

    人的效果。毒药的症状、获取方式及检测过程,为她的故事提供了情节

    线索。举例来说,那部情节十分精彩的《五只小猪》里用到了毒芹——

    它对人体产生的作用,它的味道,以及它起效所需的时间,都和小说里

    安排的时间线吻合得天衣无缝。[11]来自现实的灵感

    阿加莎·克里斯蒂并不仅仅依赖于自己对毒药的准确又翔实的了

    解。她还大量阅读真实的案例,对在过去引起轰动的一些谋杀案了然于

    心。她在著作中常常提到一些真实的谋杀犯和投毒犯,比如赫伯特·劳

    斯·阿姆斯特朗、弗雷德里克·塞登和阿德莱德·巴特利特。她甚至利用谋

    杀案的背景材料来为她设计情节提供灵感。

    《清洁女工之死》是一部以臭名昭著的谋杀犯霍利·哈维·克里平医

    生为原型创作的小说。他被控毒死了自己的妻子,在1910年被处以绞

    刑。在位于伦敦的克里平家的地窖里发现了被掩埋的遗体。包在克里平

    的睡衣裤里的人体碎块,被检测出含有致死剂量的氢溴化东莨菪碱

    (hyoscine hydrobromide)。与此同时,克里平带着情妇埃塞尔·勒·尼芙

    (她化装成小男孩的模样)乘上了一艘开往加拿大的轮船逃亡国外。他

    们的乔装打扮没能骗过船长的眼睛,他发了一份无线电报通知英国警

    方。迪尤警长乘坐一艘快艇追赶,在轮船抵达蒙特罗斯时,他成功地逮

    捕了克里平和勒·尼芙。在《清洁女工之死》一书中,有几次谋杀是谋

    杀犯为了掩盖真相而实施的——其灵感源泉就是一个男人为了情人而谋

    杀了自己的妻子,并把她的尸体埋在了自家的地窖里。

    小说《奉命谋杀》写的是杰克·阿盖尔的故事,他被指控谋杀了自

    己的母亲。多年后,杰克在监狱里去世后,一个陌生人带着能够证明杰

    克清白的材料来到了阿盖尔家。如果母亲不是杰克杀的,那是家里的谁

    杀的?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布拉沃案件,那是发生在1875年的一桩真

    实的投毒案件。查尔斯·布拉沃在一段疾风骤雨式的求爱后,娶了一个

    有钱的小寡妇弗洛伦斯·里卡多。他们的婚姻生活才过到第四个月的时

    候,查尔斯在和妻子及住在他家的妻子同伴简·考克斯吃完一顿晚饭后开始觉得不舒服。当时为他看病的是他妻子以前的情人詹姆斯·格利医

    生,查尔斯在三天后离开了人世。验尸结果表明他死于锑中毒。对死亡

    的质疑导致了一场公开的庭审,尽管人们普遍认为查尔斯·布拉沃死于

    自杀。

    在之后报纸上对此事件的报道中,人们知道了简·考克斯和查尔斯·

    布拉沃一直关系不好,考克斯还偷听到一次这对夫妻之间的争吵,其导

    火索是弗洛伦斯和格利医生的关系。这些消息导致了再度质疑,也直接

    导致了对这两个女人的审判。庭审最终得出了“蓄意谋杀”的结论,但缺

    乏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是她们中的哪一个投下了足以致命的一剂锑。到这

    个时候,这两个女人已不再是朋友。人们普遍怀疑是布拉沃夫人给丈夫

    的葡萄酒里下了毒,并试图嫁祸于她的同伴。谋害查尔斯·布拉沃的凶

    手一直也没能确定下来。引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话来说,“就这样,弗

    洛伦斯·布拉沃被她的家人抛弃,孤独地死于酒精中毒,而考克斯夫

    人,不得不带着三个小男孩四处流浪,到死都生活在别人怀疑她是个谋

    杀犯的阴云里,还有那个格利医生,也因这一事件失去了职业和社会地

    位”。克里斯蒂雄辩地指出:“某个人犯下了罪行,但仍然逍遥法外。但

    因该事件受到牵连的那些无辜的人们,却再也不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我在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读到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我喜欢她

    写的故事,但不敢说当时的我能够理解里面包含的科学知识。在我为写

    作本书而做研究期间,我重新读了一遍她的长篇和短篇小说,结果我对

    她更加钦佩了。这不仅因为克里斯蒂拥有丰富的科学知识,而且因为她

    用高超的手段将科学知识融会到了她的作品里。有许多人认为科学知识枯燥乏味,但克里斯蒂能够做到在向读者们交代清楚所用毒药的性质的

    同时,还能使读者将兴趣维持在故事情节上。在本书中,我将对克里斯

    蒂在写作生涯里使用过的14种毒药、给了她灵感的一些真实案件,还有

    那些可能启发了她的案件一一展开研究。本书是献给阿加莎·克里斯蒂

    的一曲赞歌,为了她那惊人的创造力、精彩的情节设计和高度精确的科

    学描述。

    [1]化学家、药剂师等专业人士看她的书时,也许能在较早的时间排除掉一些可能

    性,但最后谋杀犯的揭示还是会让他们像普通读者一样大跌眼镜。

    [2]英格兰西南部德文郡一地名。——译注

    [3]指药物成分在整个栓剂中占百分之一。

    [4]克里斯蒂在她的作品里始终使用“格令”(grains)一词,但在本书里我会把它们相

    应的克或毫克数告诉读者。1格令等于64.79891毫克。

    [5]加斯东·勒鲁(Gaston Leroux,1868—1927),法国著名侦探小说作家。——译注

    [6]克里斯蒂在二战期间总共完成了十二部小说。

    [7]诺克斯(Ronald Knox,1888—1957)是一位牧师、神学家、BBC广播员、侦探小

    说作家。他在作品中创造了侦探麦尔斯·布莱顿这一人物。

    [8]或许是因为西方人认为华人具有超自然的神秘元素。——编注

    [9]G. K.切斯特顿(G. K. Chesterton,1874—1936),英国侦探推理小说作家,代

    表作有《布朗神父探案集》。——译注

    [10]多萝西·L.赛耶斯(Dorothy L. Sayers,1893—1957),英国推理小说大师,代

    表作有《彼得·温姆赛勋爵探案系列》。——译注[11]顺便说一句,克里斯蒂在设计情节时,一开始往往会考虑让被谋杀者死于枪击,但小说完成后呈现出来的面貌就只有天晓得了。A

    代表砒霜

    《杀人不难》

    (Murder is Easy)

    王之毒药和毒药之王。

    ——无名氏

    “砒霜”这个词几乎成了毒药的同义词——它被认为是代表了投毒犯

    罪的黄金标准。砒霜有一段关乎谋杀与暗杀的辉煌又悠久的历史,从古

    希腊一直延伸至今天。与阿加莎·克里斯蒂联系得最多的毒药就是砒

    霜,但她的书里其实只有八个角色(分别在四部长篇和四部短篇中)是

    被这种臭名昭著的毒药毒死的,而且有些角色的死是被一笔带过的,几

    乎没怎么描写其中毒的症状。阿加莎夫人一生共创造了超过300个人

    物,由此看来这些砒霜中毒者只在其中占了很小的一个比例。实际上,正是她相对低调地使用砒霜,反而使这种毒药更为声名狼藉。不过,她

    在许多著作中确实提到了这种毒药,而且,在她简短的描述中常常显示出她对该毒药的丰富知识。

    出版于1939年的小说《杀人不难》讲述了一桩使用砒霜的谋杀案,对其症状也有较详细的描述,而且对于投毒的方法也多有论及。这篇小

    说有典型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模式”:在一座平静的英国村庄里发生了

    系列谋杀案。卢克·菲茨威廉,一个退休的侦探,接受了破案的任务。

    菲茨威廉在坐火车去伦敦的旅途中碰到一个叫作拉维妮娅·平克顿的老

    处女,就此牵扯进了这桩案子。她告诉菲茨威廉说自己正要去伦敦警察

    厅报告发生在她的村庄里的三桩可疑的死亡事件:艾米·吉布斯,她误

    把帽子染料(是的,就是改变帽子颜色的那种染料)当成咳嗽药水喝下

    去,然后死了;汤米·皮尔斯,他在擦窗户时从屋顶上掉下来摔死了;

    最后一个是哈里·卡特,他在外面通宵喝酒,然后从一座桥上跌下去淹

    死了。他们是掉下去的,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呢?平克顿小姐相信这些都

    不是意外事故,她还向菲茨威廉担保下一个遇害者将是亨伯比医生。

    一开始,菲茨威廉并不在意这个老处女说的故事,不过后来他在报

    纸上读到了平克顿小姐和亨伯比医生的讣告,于是他决定亲自去一探究

    竟。他去到平克顿小姐的村庄,调查了最近在那里发生的每一件死亡事

    件,结果发现数量还真不少。每一次死亡似乎都出于意外事故,或者是

    自然原因,但是从当地殡葬业的令人咋舌的供不应求状况来看,要么这

    是一座倒霉透顶的村庄,要么就是有一股邪恶的力量正在那里施展淫

    威。菲茨威廉最关注的一桩死亡案是霍顿少校的妻子霍顿太太之死,她

    是在经历了长期的病痛折磨后于去年去世的。她因为急性胃炎住过一段

    时间医院。尽管她的症状可以用自然原因来解释,但砒霜中毒也是同样

    的症状……

    砒霜的故事砒霜(砷,As)是地壳里所含的第十四种极为普通的元素,尽管它

    通常是以化合物的形式出现,而非纯粹的元素形式。它是在13世纪第一

    次被人类提取出来的,当时出现的形式是一种灰色的类金

    属[1]。“砷”(arsenic)这个词起源于波斯语zarnikh,意思是“雌黄”,一

    种色彩鲜艳的砷和硫[2]

    的化合物。zarnikh后来演变成希腊语里的

    arsenikon,而该词又与另一个希腊词汇arsenikos(意思是“男性的”“强效

    的”)相关,最后才演变为arsenic。当人们把砷作为一种毒药提及时,他们通常指的是“白砷”或“三氧化二砷”(As2O3),或其他致命的含砷

    化合物。砷以纯粹的元素形式出现时,其毒性远低于三氧化二砷,因为

    人体不易吸收该种元素。[3]

    含砷化合物的毒性至少远在克里奥佩特拉的时代就为人类知晓。当

    这位埃及女王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时,她希望自己死得尽可能不那么痛

    苦,还希望自己死后也能保持姣好的容貌。据说她在奴隶们身上尝试过

    多种毒药,并观察其结果。砒霜也是她试过的一种毒药,但显然服用它

    是一种不那么愉快的死法,于是她最终选择了蝰蛇(asp)(尽管这种

    死法也谈不上是安乐死,而且她的尸体仍然需要一定程度的美容修

    复)。

    到了近代,砒霜中毒已成为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的一种普遍谋杀手

    段,尤其为波吉亚(Borgia)家族所钟爱。据说波吉亚家族把砒霜涂抹

    在被宰杀的猪的内脏里,砒霜就这样留在猪的肚肠里直到腐烂。最后,留在猪肚肠里的砒霜会慢慢风干为粉末状,波吉亚家族把这种粉末称为

    坎特雷拉(La Cantarella),它是一种白色的固体,可以被添加到食物

    或饮料里去。即便砒霜没能使被害人丧命,腐烂内脏的毒素也很可能会

    结果了被害人的性命。使用砒霜的好处是双倍的。首先,砒霜没有味

    道,因此受害人不容易发觉自己被人下了毒。其次,砒霜中毒的症状与食物中毒、霍乱、痢疾非常相似,而这些流行病在各个时代都时有发

    生。

    在16、17世纪,投毒被认为是一种非常意大利式的手法,这部分得

    归功于鼎鼎大名的波吉亚家族[4]

    ,还有托法娜(Toffana,一个专业的制

    毒师,她喜欢给她那些致命的化妆品贴上圣徒的标签)和十人议会(威

    尼斯的一个政府组织)。十人议会通过消灭潜在的竞争对手来维护自己

    的权力和地位,其采取的手段甚至包括积极地招募制毒师,为了他们那

    邪恶的目的,十人议会还建造了一个存量相当可观的毒药库。

    到了17世纪,用砒霜下毒的热潮蔓延到了法国宫廷。在宫廷里,贵

    族院的成员们与瓦桑夫人(La Voisin)勾结在一起。瓦桑夫人是个臭名

    远扬的制毒师,据说她还参与了邪教的黑弥撒活动。接下来,人们展开

    了一场大规模的调查,法国上流社会的许多显耀人物都被牵连在内,为

    此还成立了一个特别法庭,该法庭叫作火刑法庭(Chambre Ardent),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该法庭的12名法官在判决某人有罪后大多采取这种刑

    罚。为了避免尴尬的场面和潜在的后果,该法庭采取秘密开庭的方式,判决结果只向国王本人汇报。“人的性命是可以用钱来买的,而且还不

    贵。”12名法官之一的尼古拉·加布里埃尔·德·拉雷尼这样写道,“毒药是

    大多数家族矛盾的唯一解决办法。”当然,砒霜就是人们的首选毒药,它被如此广泛地使用,以至于法国人称之为夺取继承权的粉末(poudre

    de succession)。

    早在17世纪以前,许多有权有势的人就在家里雇佣起了专门的品尝

    师,而且还特别当心那些准备食物和饮料的仆人。有许多故事讲到了各

    种绕开品尝师的谋杀方法。在手套和马靴里添加毒药,通过皮肤接触致

    人死命,这样的故事未免有些夸张,但实验证明一件浸过毒的衬衫至少在理论上是一种可行的施毒方法。该方法就是在衣服烘干前先将其下摆

    浸入含砒霜的溶液内,浸过毒的衣服会略显僵硬,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

    痕迹会暴露出衣服的布料被人动过了手脚。通过与裸露的皮肤相接触,大量的砒霜可能会由此进入人体造成中毒死亡,尤其是在含砷化合物中

    添加了发疱剂(blistering)的情况下,砒霜能更轻松地突破皮肤,以更

    快的速度进入血管。

    长期以来,用砒霜下毒一直是有权有势的富豪人士的专享手段。而

    那些不那么富裕的人们,则不得不寻找其他手段来互相残杀。但是,工

    业革命造成对铁、铅之类金属的大量需求,当这些金属作为矿石被人们

    从地底下开采出来的时候,它们通常都会受到砷的污染。为了获得纯金

    属,矿石必须用火烧炼,在此过程中矿石所含的砷就会和空气发生氧化

    反应,从而形成三氧化二砷。白色固体状的三氧化二砷会凝结在烟囱壁

    上,为了防止烟道堵塞,必须定期铲掉它。实业家们并没有把砒霜当垃

    圾扔掉,而是把它作为消灭老鼠、臭虫、蟑螂及其他滋扰家庭的害虫

    (也包括人)的毒药出售来获取利润。砒霜的价格从此一落千丈,不

    久,随便哪个普通人都买得起足够多的砒霜来解决掉一个不讨人喜欢的

    亲戚或一个碍手碍脚的仇敌了。

    不足为奇的是,砒霜中毒的案子也急遽攀升。任何熟悉19世纪英国

    报纸的人都知道,使用砒霜谋杀在当时的英国简直达到了流行病的程

    度,而施毒的罪犯往往是工人阶层的女性。在现实中,对毒杀进行审判

    的案例非常少见;甚至在媒体疯狂炒作毒杀的高峰时期,整个英格兰和

    威尔士地区每年也仅有两到三桩毒杀案件得到了审理。有时候,某人的

    突然猝死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但这通常都来自某个因某种原因而心怀不

    满的当地人所传播的流言蜚语,或者是某个为了制造轰动效应而在报纸

    上胡说八道的记者。譬如,英格兰在1849年共发生了2万件可疑的死亡事件,其中415件与毒药有关,但只有11件有谋杀的嫌疑,而且最终结

    果也不全都是有罪判决。造成这些案件无法定罪的原因是,如果案件涉

    及到砒霜,被害人表现出的症状就可能被归结为自然死亡,而且当时也

    没有手段从尸体里检测出砒霜。显然,这样的局面必须有所改变,为了

    寻找到从人体组织里检测出砒霜的方法,人们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尝试。

    这些早期的手法没有一样是靠得住的,而且它们也无法提供清晰的结

    果,甚至无法在法庭上展示出来。约翰·波德尔的案子就很好地说明了

    这一点。

    1832年,英国化学家詹姆斯·马什(James Marsh,1794—1846)奉

    命调查一个名叫乔治·波德尔的80岁农夫的死因。马什在死者的肠道和

    他喝过的一杯咖啡里发现了砒霜,但是他为庭审准备的实验样品没有保

    管好,而他对这些实验所作的科学描述又不被法官们理解。结果是,嫌

    疑人约翰·波德尔——农夫的孙子——被无罪释放了。约翰·波德尔后来

    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该案已无法重新审理。愤怒的马什开始设计一种

    全新的检测砒霜的实验装置,希望用了它之后,就连最愚蠢的法官也能

    理解。他希望法官们能够亲眼看见砒霜的存在。

    马什使用了一头敞开、另一头有个锥形喷嘴的U型玻璃管。他往喷

    嘴里挂上一块锌。要检测的液体放在敞开的一头,然后再加入酸。当液

    面到达锌块的时候,哪怕只有微量的砒霜存在,都会立刻被转化为三氢

    砷化气(AsH3),然后在喷嘴里发生燃烧。一只冰冷的瓷碗连接在火

    焰的另一头,这样纯金属的砷就会凝固在瓷碗的壁上。这套装备后来取

    得了进一步的完善,但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时代,人们依然使用它

    ——实际上,为了准备她的药剂师资格考试,她和一个同事用她们

    的“科娜牌”(Cona)咖啡机实践了马什实验,结果在实验过程中把咖啡

    机炸上了天。1921年的马什实验装置。(A)细颈烧瓶,里面装有为了制造氢气的锌和酸。

    (B)氯化钙,为了干燥产生的气体。(C)玻璃试管。(D)砷镜。摘自休·

    麦奎根(Hugh McGuigan)写的《化学药典》的序言。

    马什实验在1840年首度使用于案件庭审,使用人是著名的毒理学家

    马修·奥菲拉(Mathien Orfila,1787—1853)。奥菲拉奉命调查查尔斯·

    鲍什-拉法热先生的死因。玛丽·卡佩勒在1839年嫁给查尔斯时,他们俩

    都认为这桩婚姻意味着一笔巨大的财富。在现实中,玛丽的嫁妆并不怎

    么丰厚,但她觉得自己的地位应该提高一些。她受过精英教育,相信自

    己具有皇室血统。查尔斯宣称自己是一个有钱的铸铁厂老板,但他实际

    上住在一个小村子里,在那里有一所年久失修的房屋,房子里阴暗潮

    湿、鼠患猖獗,然后他把房产的一部分改建成了一个铸铁厂,改建的花

    费几乎使他倾家荡产。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显得危机四伏,后来情况也

    一直没什么好转,直到玛丽说服丈夫按她的意思修改了遗嘱。查尔斯在

    圣诞节期间去了巴黎,为新开的商行寻找经济支持,玛丽给他寄过去一

    包圣诞礼物。拉法热的家人亲眼目睹了玛丽把五块小蛋糕放进了一个盒

    子,另外还放上了一张她的相片和一封情书。但等到这只包裹到达巴黎

    时,里面却只有一只大蛋糕,拉法热吃了蛋糕后立即觉得不舒服。等他恢复过来后,他回了家,但很快又再次患病,不久就去世了。查尔斯有

    砒霜中毒的嫌疑,因为有证据表明玛丽曾去买过砒霜,据她自己说是为

    了毒死家里的老鼠。奥菲拉奉命调查查尔斯先生的真正死因是否为砒

    霜。奥菲拉的证词及马什实验的结果为法庭提供了足够的证据来宣判玛

    丽犯下了谋杀罪。[5]

    拉法热案件中对玛丽的定罪还有不少疑点。没人能证明玛丽调换了

    蛋糕,甚至无法证明她有机会调换。另一位毒理学家弗朗索瓦-文森特·

    拉斯巴耶(Fran?ois-Vincent Raspail,1794—1878)对司法鉴定得出的证

    据也表示了怀疑。拉斯巴耶证实了奥菲拉在马什实验中所使用的锌块受

    到了砒霜的污染,即便在查尔斯的遗体里没有一点砒霜的存在,实验结

    果也会显示为阳性。不过,拉斯巴耶的证词来得太迟了,在他赶到法院

    前,玛丽已被判了无期徒刑。拉斯巴耶总结了马什实验唯一的致命缺

    陷:它也许有点过度敏感。因为该实验能够检测出少到0.02毫克的砒

    霜,所以人们普遍认为它是法医学上的一大进步,但砷这个元素普遍存

    在于世间,尤其在19世纪的欧洲家庭里。很快,人们就发现砒霜简直无

    处不在。

    顾名思义,白砷是一种白色的粉末。从外形上来看,它很像糖或面

    粉,因此常常会发生误食。食品添加剂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格兰十分常

    见。糖果制造商会在原料里加入所谓的“糖精”(一种惰性物质,就像烧

    石膏或白垩粉)来增加甜度,因为这种添加剂比糖来得便宜。1858年,布雷德福的一个糖果制造商从一只桶里舀出了一些白粉去做糖果,他以

    为那是糖精,但不幸的是,那只桶里装的是白砷。一些小孩吃了那批糖

    果后立即出了问题,这批致命的糖果随即被回收,但这已经造成了200

    人重度中毒和20人死亡的严重后果。让我们现代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一事件发生后居然没人提起公诉。为了进行比较,让我们来看另一个案例:1836年,一个叫伊丽莎·

    芬宁的厨娘,因企图毒死雇主全家而被判处死刑。雇主全家,包括伊丽

    莎自己,在吃下了她做的布丁后都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尽管他们后来全

    都痊愈了)。就在几个礼拜前,家里的一包白砷不翼而飞了。伊丽莎在

    证据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即被判决有罪。家里的其他人全都有机会往布丁

    里加入毒药,或者说,那只是一次可怕的误用,估计这种可能性更大一

    点。

    除了制造灭鼠药,18世纪的实业家们为从炼钢炉里掏出来的越来越

    多的砒霜废渣找到了其他各种用途。某些砷的化合物具有鲜艳的颜色,几千年来一直被用于染料,比如雌黄(As2S3),一种亮黄色的矿石,还有雄黄(AsS),一种鲜红色的矿石。1775年,卡尔·威尔海姆·舍勒

    (Carl Wilhelm Scheele,1742—1786)发明了舍勒绿,砷基染料的家族

    里就此又增加了一个新成员。这些含砷的化合物在过去长期使用的着色

    剂方面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因为其颜色不容易褪去,价格又低廉,且易

    于生产。红色和绿色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格兰广为流行,意味着砷在染

    料中的使用几乎被推广到了所有的事物中,从墙纸、服装到玩具,甚至

    包括食品,比如糖果和蛋糕上的糖霜。[6]

    墙纸里使用的砷染料只对生产墙纸的工人们产生直接的危害,因为

    他们会接触到含砷的灰尘。而在家庭里,使用含砷的墙纸会起到减少臭

    虫滋生的明显效果。这种效果一开始被视为一种附加的好处,于是含砷

    的墙纸大为畅销。问题是,对臭虫产生影响的物质很快也影响到了房屋的居住人。把墙纸贴到墙上一定要用到面粉糊,而英伦诸岛的潮湿空气

    又为霉菌的生长提供了近乎完美的环境。霉菌也反过来受到了砷的影

    响,但有些霉菌能够通过化学反应去除砷来适应环境。1893年,巴托洛

    梅奥·高西欧(Bartolomeo Gosio,1863—1944)首次证明了青霉菌(如

    今我们称之为短帚菌)侵蚀到浆糊后会释放出一种含砷的气体,他虽然

    不清楚这是什么气体,但他知道该气体有股刺鼻的大蒜味。这种气体后

    来被称为高西欧气,其实就是在1933年搞清了其性质的三甲基砷气

    [As(CH3)3]。三甲基砷具有高度的毒性,于是出现了在墙纸生产

    中减少砷的使用的建议。遗憾的是,这份建议对一个著名的法国人来说

    来得太迟了。

    拿破仑·波拿巴在1821年的死,引发了众多的猜测。在他被流放圣

    赫勒拿岛的最后几个月里,他一直病恹恹的,有许多医生为他做过诊

    疗,其中有法国人也有英国人。这位君王遭受了严重的胃痛,药物治疗

    对他似乎毫无效果。在他死后,共有七位医生参与了他的尸体解剖,他

    们得出的结论是拿破仑死于胃癌,但说他是死于中毒的流言蜚语很快就

    广为传播开来。就像你会估计到的那样,法国人指责是英国人干的,而

    英国人则指责是法国人干的。当时,几乎没什么确凿的手段可以来证实

    或否定中毒的可能性,因为没有可靠的检测方法。

    到了20世纪60年代,对拿破仑的头发样本(在他死后不久从他的头

    上剪下来留作纪念的)进行了是否含砒霜的检测,结果发现砒霜的含量

    高得非比寻常。这样问题就来了:这些砒霜是从哪里来的?有一种看法

    认为它来自墙纸,20世纪80年代找到了他卧室里的一块墙纸样品,检测

    结果发现砒霜的含量高达0.12gm2。1893年的一项详细的研究表明,砒

    霜含量在0.015gm2到0.6gm2之间的墙纸会对人体的健康造成影响,即

    便是含量低到0.006gm2,对健康也存在着潜在的危险。[7]

    圣赫勒拿岛上的天气温暖、潮湿,很可能刺激了墙纸里的霉菌繁殖,但即便如此也不

    太可能因此就产生大量的三甲基砷把拿破仑杀死。不过,墙纸应该是影

    响到了他的健康,于是他像每个人在感到不适时都会做的那样,叫来了

    医生。不幸的是,给拿破仑看病的医生非但没能帮助到他,反而通过药

    物的形式往他的身体里注入了更多的有毒化合物,当然他们的本意并非

    要谋害他。

    19世纪的医师能够搞到的药物非常有限,这就造成不论什么病他们

    都使用差不多的药,因为它们似乎对人体能够产生某些疗效,比如清肠

    (让人呕吐和腹泻)或发汗。在那时,病人的痊愈基本上纯粹靠运气,临床试验或专家会诊之类的方法还不为人所知。病人的康复往往是因为

    医生的歪打正着,而非他们的正确判断。对人体产生明显作用的化合物

    一般都具有很强的毒性,在20世纪前,医生的药箱里几乎总会放几样在

    今天被我们认为是极其危险的药物。

    福勒氏溶液(Fowler's solution)作为可以治疗各种疾病的补药,是

    19世纪的一种常用药。福勒氏溶液在1809年被引进了《英国药典》,其

    主要的功效是治疗疟疾。该药没有味道,因此比常用的有苦味的奎宁更

    受欢迎。随着福勒氏溶液的处方数量的不断增加,各种不良反应的投诉

    也越来越多,从皮肤过敏到哮喘。福勒氏溶液的主要成分当然是砒霜,在该药中的出现形式为亚砷酸钾(K3AsO3)[8]。

    因此,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尸身上发现砒霜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要判

    一个人投毒罪不仅要证明死因是砒霜,而且要证明那不是一个偶然事

    件,还要调查清楚嫌疑人是如何搞到砒霜以及用何种方式来施于被害人

    的。为了控制、约束砒霜的销售,英国在1851年通过了限砷令[9]。这项

    法令规定,销售砒霜时必须登记购买人的姓名、购买量及其用途。法令

    同时还规定,除了医用和农用以外,销售的砒霜都必须用煤烟或靛蓝染

    料染上色,以减少被当成糖精之类误用的风险。不幸的是,该法令存在

    很大的漏洞,比如,对销售含砷化合物的经营者没有任何制约,以及如

    果某人想要实施投毒,那他完全可以在登记时使用虚假信息。随着时间

    的推移,对于销售砒霜及其他毒药的规定也越来越严格了。毒药的销售

    被局限于某些相关的行业及商店,比如药房,购买毒药必须得到药剂师

    的许可,或者由认识药剂师和购买人双方的某个人做担保。从理论上

    说,就算有人实施了投毒犯罪,应该也能通过登记信息来追踪到罪犯。

    不过,令人不安的是,要搞到砒霜依旧不是什么难事,在购买毒药的登

    记表上可以看见形形色色的“合法”用途,不过要证明被告人的动机并非

    登记表上所写的,则是法官们的事。

    如果被告以“施蒂利亚防卫”为由提出辩解,那么案件的审理就会变

    得更加复杂。这是一个用来解释为什么尸体里会含有大量砒霜的合法论

    据。1851年,维也纳医药杂志上出现了一篇文章,声称生活在奥地利施

    蒂利亚地区的人们长期食用砷块。他们喜欢用牙齿咀嚼一块一块的三氧

    化二砷,或者每周两三次把它们磨碎了撒在面包上食用。他们一开始吃

    的是大小和一粒米差不多的砷块,然后逐渐加量,直到能够吃下足以使

    一般人毙命的量,却依然毫发无损。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将砒霜作为膳

    食补充品的奇怪习惯,是因为他们说吃砒霜能使他们觉得“神清气爽”,他们这样说的意思是吃砒霜能使他们在山区稀薄的空气里干重体力活时

    更加轻松地呼吸。另外,砒霜还有让人的肌肉更发达、皮肤更光洁的作

    用,也就是说,砒霜能让男人看上去更英俊。该地区的女性也长期吃砒

    霜,因为这能使她们的身材更玲珑,肌肤更洁白。实际上,砒霜的作用是杀死了那些可能会引发痘痘、雀斑之类的细

    菌,但它同时也会造成水肿——肌肉组织里的液体滞留——以及皮下毛

    细血管的舒张,所以它能使人显得脸色红润。人们或许以为这种习惯会

    损害食砷人的健康,但有些食砷人却说,如果他们错过了一顿砷,反而

    会觉得身体不舒服。从这种表现来看,我们也许会认为他们对砒霜产生

    了耐药性——对有投毒嫌疑的任何人来说,用这个理由来辩解都是再合

    适不过了。但实际上,食砷人并没有对砒霜产生耐药性。食用大量的砒

    霜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它们是以比较大的块状形式被吞下的,而不

    是细粉或溶解在液体里的形式。在被血管吸收之前,大部分的砒霜都会

    被排泄掉。

    在读了施蒂利亚食砷人的报道之后,欧洲和美国也有一些人开始吃

    砒霜,因为那些食砷人看上去个个都是俊男美女,而且身体非常健康。

    砒霜可以用于美容,直接作用于皮肤,也可以溶解在水里少量饮用,这

    样可以改善健康状况。阿加莎·克里斯蒂读了那篇关于食砷人的报道,并在《阳光下的罪恶》(Evil Under the Sun)里设计了寡妇一角——不

    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有一个喜欢食砷的丈夫,这使她在谋杀案审

    判中获得了无罪释放。

    砒霜是一种积累型的毒药,食砷人体内所含的砒霜会逐步增加,直

    至危险的程度,或者说有潜在致命风险的程度。即便他们的死亡并不归

    因于砒霜中毒,食砷人在死后还是较易于和常人区别开来的,因为砒霜

    在他们的体内起到了一种防腐剂的作用,会杀死那些加速尸体腐烂的细

    菌。施蒂利亚的传统丧葬仪式包括这样一项内容:在入土十二年后再将

    尸体从坟墓里挖掘出来,因为那里的墓园用地十分短缺,所以要将死者

    的尸骨转移到地窖去,这样腾出来的墓地就可以为他人所用。食砷人的

    尸体通常都会保存完好,即便在十二年后被挖出坟墓,他们的家人、朋友依然能辨认出他们来。起源于中欧及东欧的吸血鬼传奇,或许也和砒

    霜的存在具有一定的关联。

    砒霜的防腐特性使其在防腐处理方面发挥出了作用,直到人们发觉

    使用含砷防腐剂可能导致掩盖住投毒谋杀的罪行。于是,砒霜被禁用于

    尸体防腐剂,由甲醛取而代之。可即便如此,尸体的砒霜感染问题依然

    困扰着人们。因为砷是土壤里的一种常见矿物,尸体被埋入地下时就可

    能已经感染到了砒霜。

    砒霜非常容易吸附硫原子,而人体中存在着大量的硫原子,尤其是

    在头发里。这就为在人的有生之年里发生过的头发上的砒霜接触提供了

    一份有价值的记录,因为在连续数小时的摄入过程中,砒霜会被储存于

    发根。随着头发的生长,砒霜会滞留在一个固定的位置。头发的生长速

    度是相当有规律的,基本上是每个月一厘米(0.4英寸),这样就可以

    通过发丝的年龄分析来绘制出一条砒霜接触的时间线。它还意味着如果

    尸体的头发浸泡在含砒霜的液体里,头发就会像海绵一般吸收砒霜,并

    把它储存起来;其结果就是头发里含砒霜的浓度比液体里的还要高。在

    验尸时必须十分小心,尸体的头发不能接触到体液,以防人为地提高头

    发里的砒霜浓度,而得出死者在生前长期接触砒霜的错误结论。在需要

    掘墓的案例中,把尸体从地下移出时也必须同样小心,而且必须收集并

    分析墓地周围的土壤样本。

    在维多利亚时代,砒霜中毒的案件是很难取证的,梅布瑞克案件就

    很好地说明了这种情况的复杂性。1889年,50岁的詹姆斯·梅布瑞克出

    现了胃疼和剧烈呕吐的症状。他26岁的妻子弗洛伦斯,全心全意地照顾

    他。这对夫妻此前因为弗洛伦斯和她丈夫的一个朋友间的暧昧关系而发

    生了激烈的争吵,最近刚刚重归于好。詹姆斯自己也曾有过一系列的风

    流韵事,但弗洛伦斯的出轨令她自己蒙上了不贞的恶名,于是他把她的名字从立下的遗嘱中划掉了。詹姆斯有强迫症,为了治疗每天要吃许多

    专利药。在他最后一次发病时,詹姆斯让妻子给他拿药粉,弗洛伦斯把

    药粉加在一杯肉汤里让她丈夫喝,他以前一直是这么吃药的。

    但这次詹姆斯的病情没有缓解。他的家人立即赶来,看看他是否得

    到了合适的医药治疗。在弗洛伦斯写给情人的一封信被截获后——她在

    信里说她丈夫“病得快断气了”,詹姆斯的家人都开始恨她,而且他们还

    立即禁止弗洛伦斯进入詹姆斯的病室。几个礼拜后詹姆斯去世了,怀疑

    随即就落到了弗洛伦斯的头上。

    在法庭上,公诉人证实了弗洛伦斯曾经买过含砒霜的捕蝇纸,而她

    则辩称自己是为了做皮肤美容的营养水而买的;她平时一直用的洗面乳

    用光了,决定尝试一下自己做。弗洛伦斯在买下捕蝇纸的同时,还买了

    一瓶含有安息香和接骨木水的护肤液——护肤液里最常见的两种成分。

    把一张捕蝇纸浸泡在冷水中可以提取出四分之三格令的砒霜(不足以致

    命),但用沸水几乎可提取出全部的砒霜(超过两格令,接近致死剂

    量),而且它还会提取出捕蝇纸里的着色料。当时的捕蝇纸是六张装一

    包出售的,而且包装上有明确的“有毒”标志。每张捕蝇纸的含砒霜量都

    不尽相同,不过在庭审时对那包捕蝇纸里的每一张都进行了分析,得出

    的结论是至少含一剂致死剂量的砒霜。[10]

    实际上,弗洛伦斯·梅布瑞克根本没必要买捕蝇纸。在梅布瑞克家

    里就有足够多的砒霜。警察在搜查她家的时候,发现了一瓶又一瓶的化

    妆品和成药,其中有许多都含砒霜。这些毒药足够毒死五十个人,但是

    有一个地方的含毒量却相当少,那就是在詹姆斯·梅布瑞克的体内。医

    务人员被弗洛伦斯的律师叫来作证,来证明詹姆斯·梅布瑞克死于自然

    原因。没有目击证人证明弗洛伦斯对丈夫施毒,而且在他去世前的几天里她和丈夫、他的食物及药品,也没有任何接触。但不管怎么说,陪审

    团还是认为有足够证据来给她定罪,并且作出了有罪判决。她的死刑判

    决后来被减刑为无期徒刑,因为在究竟是詹姆斯自己中了毒还是弗洛伦

    斯对他施了毒这一点上尚有疑问。弗洛伦斯在她服刑的十四年里不断申

    诉自己的清白,在她出狱后的生活中也毫无可以指责之处。

    在阿加莎·克里斯蒂开始写作生涯的时候,砷化物在药用的“补

    药”、杀虫剂和除草剂的形式下,依然比较容易购得。不过,从20世纪

    的前半叶起,砷化物就渐渐地退出了使用,因为灭鼠药和除草剂都找到

    了新的替代品。尽管在一些特殊的工业领域还会用到砷化物,但在医疗

    领域对三氧化二砷的使用只剩下了唯一一种:用以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

    性白血病。不过,这种治疗依然存在砒霜中毒的风险。

    砒霜为何致命?

    三氧化二砷及其相关的化合物之所以有毒,是因为它们破坏了人体

    内基本的化学平衡。砷化物易于被人体的皮肤、肺叶和胃肠道吸收,大

    部分的施毒者都利用这点将砷化物添加到食物、饮料和药品中去。

    砷化物以两种形式存在,即砷酸盐和亚砷酸盐,它们对人体产生的

    作用也各不相同。砷酸盐(AsO4

    3-)从结构和化学性上来说都类似于磷

    酸盐(PO4

    3-),而我们的身体也无法识别这两者的区别。磷酸盐在生

    物学中担任许多重要的角色,从强化骨质到构成DNA双螺旋结构中的骨

    架。这种磷酸盐的成分也在人体细胞内发挥重要的化学作用,其中最重

    要的一项是能量的储存和传递。在家庭里,能量的形式是电力,我们用

    它来给我们的家用电器、电子产品提供动力。在我们体内,我们吃下的食物和呼吸的氧气给我们提供了能量,而这些能量通常又会转化为一种

    叫作三磷酸腺苷或ATP[11]

    的化学物质。一个个磷酸盐由ATP转变为别的

    分子,使其化学活性更高,也使其在大部分生物系统中常见的相对温和

    的条件下也能发生化学反应。砷化物之所以致命,是因为它可以取代

    ATP里的磷酸盐。砷酸盐的化学活性比磷酸盐低,因此相关的化学反应

    就会放慢速度甚至完全停止——这可是个很坏的消息。

    三氧化二砷、三氢砷化气和诸如舍勒绿之类的砷基颜料,其实都是

    亚砷酸盐化合物,而非砷酸盐化合物。它们之所以致命是因为它们会和

    人体发生一种不同的化学反应。为了说明亚砷酸盐的杀人机制,我就用

    三氧化二砷来举例,因为它正是几个世纪以来在谋杀案件中最常见的一

    种亚砷酸盐化合物。

    砒霜中毒的最初症状——剧烈呕吐和腹部疼痛——大约发生在人体

    摄入后的三十分钟,它是由胃组织的刺激作用所引发的。如果被害人运

    气好,那么大部分的毒物都会在这一阶段被排斥到体外,但是运气差的

    被害人就会在血管里吸收到致死剂量——大约为100—150毫克。过去,有许多被害人在砒霜中毒后仍能存活数周,也许正是因为在呕吐和腹泻

    中清除掉了大量的毒物。在19世纪,有许多投毒犯都是非常专业的护

    士,因此她们在实施犯罪时所投入的毒药剂量都能够确保达到理想的效

    果。

    法医在尸检时也许能发现由三氧化二砷引发的肠胃组织的炎症,但

    这并不是真正的死因。剧烈呕吐和重度腹泻会导致人体脱水,如果不能

    及时补充液体,就有可能致命。总之,三氧化二砷破坏了人体正常的生

    化反应进程,通常就是因为这个才造成了被害人生命的终结。

    人体内的化学反应由一种叫作酶的蛋白质来执行。酶是一种由条状氨基酸缠绕、包裹后成型的大分子结构,正是这种结构使得酶能够在人

    体内发挥出作用。酶能够以极快的速度与一般被称为“酶激活物”的化合

    物发生特殊的化学反应。人们通常用“钥匙和锁”的理论来形象地说明这

    种化学反应。酶是锁,酶激活物是钥匙,而发生化学反应的活性部位即

    钥匙插入锁芯的部位。一把钥匙能够打开多把锁的情况及其罕见,那是

    因为这两个互补的元素必须具备极高的匹配度。酶在化学反应中改造了

    酶激活物或者说“钥匙”,改变了它的大小及形状,于是这把钥匙不再能

    打开这把“锁”了。酶激活物一旦改造完成就会脱离酶,这就为下一个酶

    激活物与酶的结合腾出了空间。

    在构成蛋白质和酶的氨基酸中,有些含有硫原子,而这些原子通常

    能形成重要的化学键,其作用是使酶保持固定的形状。[12]

    砒霜(以亚

    砷酸盐的形式)非常容易和硫原子结合,这种结合会改变酶或者

    说“锁”的形状,于是钥匙和锁就不再匹配。砷化物一旦进入血管就会被

    分布到身体各处,然后对沿途碰到的任何含硫的酶或蛋白质产生潜在的

    影响。

    由于人体内存在着大量的酶,而且其作用各不相同,因此砒霜中毒

    会表现出各种不同的症状。砒霜的给药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在中毒

    后表现出来的症状,其终极的形式即为死亡。大剂量的砒霜,十倍于最

    少的致死剂量,会产生急性肠胃炎、剧烈呕吐及腹痛,并伴有稀薄或带

    血的重度腹泻等症状。在之后的数小时内,会出现皮肤发冷变黏、血压

    下降,直至血液循环衰竭、死亡。有时也会出现抽搐和昏厥的症状,这

    两种症状表示中毒的个体已经非常接近死亡。

    在亚砷酸盐能够破坏的诸多酶中,有一些是在人体细胞内参与能量

    处理的酶。没有了能量供应,细胞就会失去作用,并以飞快的速度死亡。大量的细胞死亡会造成器官衰竭。有些细胞比别的细胞需要更多的

    能量。比如,心肌细胞和神经细胞比血红细胞需要更多的能量。细胞内

    由酶控制的其他代谢过程也容易受到砒霜的干扰,砒霜能够通过多种途

    径造成细胞死亡。如果中毒个体能够存活一到两天,就会相应地出现黄

    疸病、排尿量低下甚至完全停止排尿的症状,那是因为肝脏、肾脏,以

    及所有参与帮助我们的身体排毒、解毒的器官都受到了损伤。

    砷化物并不总是以上文所述的急性中毒方式致人死亡。它也可以通

    过小剂量、长期施毒的方式一点一点积累起毒性,最终造成个体的死

    亡;这一过程即所谓的“慢性中毒”。在这种小剂量的情况下,砒霜中毒

    会引起恶心、呕吐,以及头痛、头晕、抽筋、局部麻痹等症状,这些症

    状也许会持续数周的时间。另外,还可能出现心律不齐。慢性中毒致死

    的原因是因为多脏器功能衰竭;在这种情况下就连中枢神经系统里的神

    经细胞都有可能遭受损伤,尤其是神经轴突:在脊髓与神经末梢之间传

    递信息的运动神经元(控制运动的神经细胞)的长条部分。这种损伤造

    成的症状包括手足部的麻木或烧灼感。慢性中毒还可能造成肝、肾及循

    环系统的损伤。常规剂量的砒霜会积累在人体内含硫量高的部位,比如

    在角蛋白中。角蛋白是构成我们的头发、指甲的物质,同时也出现在皮

    肤里。比如,长期食砷者的皮肤会因为失去白皙的光泽而变得暗沉(此

    过程称为“色素沉着”),手掌和脚板上会出现角状或鳞状的斑点。指甲

    上还会出现典型的横白线,这种线条被称为“米斯线”(Mees lines)。还

    有可能出现体重骤降的症状,就算中毒的个体能够承受住这一切,砒霜

    还会进一步影响人体,造成皮肤癌、肺癌以及肝癌。[13]

    接触砒霜会增加患癌的风险,这一点早在一个多世纪前就已经被世

    人知晓。乔纳森·哈钦森爵士(Sir Jonathan Hutchinson,1828—1913),一名内科医生兼皮肤病专家,注意到在因病曾接受过含砷药物治疗的患者中得皮肤癌的概率出奇地高。人们认为是砒霜破坏了人体修复受损的

    DNA的功能,尽管这里面也许还牵涉到别的机制。

    长期接触砒霜的后果充分体现在像恒河三角洲这样的地区。那里的

    援助机构出于好意挖掘了许多水井,但要挖井就必须凿开含砷的岩石,这就造成了低剂量的集体中毒。挖井是为了防止像霍乱之类通过水源传

    播的瘟疫的流行,霍乱是地表水资源易受污染地区的常见病。水井减少

    了人们染上霍乱的概率,拯救了无数生命,但同时也使得数千万人暴露

    在接触砒霜的危险中。

    人体确实能把砒霜排泄掉,但速度非常缓慢。只要人体对砒霜的吸

    收率不超过排泄率,就一切平安无事,我们大部分人在大部分时间里就

    属于这种情况。砒霜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环境里,存在于水里、土壤里,因此它能进入我们的食物供应链,但一般情况下我们对砒霜的摄入量是

    微乎其微的,身体足以应付它。

    在人体里的三氧化二砷的半衰期(半数含量消失所需的时间)大约

    为10个小时。三氧化二砷不是被原封不动地从尿液里排出,就是被代谢

    为其他的砷化物。甲基组合(-CH3)会被有序地添加到砷分子上:人们

    曾经以为这一过程能够解除砷的毒性。但实际上,许多甲基砷化物就算

    不比三氧化二砷更毒,至少这两者的毒性也是一样的。甲基化合物一般

    闻上去会有一股大蒜味,有点像维多利亚时代墙纸上的霉菌释放出的三

    甲砷的气味。甲基砷化物的半衰期大致在30小时左右。因此,砷的半数

    摄入量会在1到3天内排泄出体外。

    有无解药?对急性砒霜中毒的治疗最早是在1813年的法兰西科学院展开的。当

    时,化学家米歇尔·伯特兰(Michel Bertrand,1774—1857)摄入了5克

    砷(略等于致死剂量的40倍),同时还摄入了一些炭。他活了下来,而

    且没有出现任何砒霜中毒的常见症状,这就证明了炭具有某种抑制砒霜

    毒性的功能。实际上,砒霜是被锁定在了炭的小孔结构内,因而无法被

    身体吸收。研究表明,炭对吸附各种毒物都有效果,至今依然作为一种

    急救手段被运用在疑似中毒病例中,尽管它只有在摄入后不久即使用时

    才会真正奏效。[14]

    炭可以进一步加工为“活性炭”,方法是在高温条件下

    (260—480℃)对其进行蒸汽、二氧化碳、氧气、氯化锌和硫酸处理。

    这种处理能够增加炭的小孔结构的数量,因此活性炭能够吸附更多的毒

    物。

    砒霜一旦被人体吸收,炭就对它无能为力了,此时就必须采用别的

    办法。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发明了刘易士气体(Lewisite gas,一种砷

    基毒气),关于砷毒治疗的科技就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英国抗刘易士药

    (BAL),或者叫二巯基丙醇,是一种“螯合型的”化合物;一个螯合物

    能裹住一个金属离子,比如砷离子,螯合物和金属离子在各个点上捆绑

    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结构紧密的金属螯合型的集合体。BAL一旦发现

    身体里的砒霜,就会与其捆绑为砷螯合物,然后被排出体外。从那以

    后,各种螯合型药剂都被开发出来,排除砷毒的效果也更为理想。新的

    药剂专门针对带毒性的重金属,因此其产生的副作用也相对较小。不幸

    的是,螯合药剂对慢性砒霜中毒无效。对于慢性中毒最有效的治疗,只

    有减少毒物接触。

    真实的案例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小说里提到了许多真实的实施砒霜谋杀的罪犯,而且这些施毒的案例也成为了她构思情节的灵感来源。她提到的投

    毒犯中有个人名叫弗雷德里克·塞登,此人是个极度贪财的地主,他被

    控谋杀了他的一个佃户。伊莱沙·玛丽·巴罗小姐,一个富有的老处女,在塞登说服她将所有的钱财转让给他之后死了。只有巴罗小姐的亲戚对

    她的死起了怀疑,因为他们不仅是突然间听到了巴罗小姐的死讯,而且

    被告知她已经落葬了。塞登甚至为葬礼的花费讨价还价。当亲戚们问起

    他们原本知道的巴罗小姐所拥有的财产时,塞登回答他们说她身后留下

    的钱财少得可怜。法庭上,原告方出示了在巴罗的体内存在砒霜的证

    据。塞登宣称一定是她早晨起床后喝了曾放过含砷捕蝇纸的杯子里的

    水。

    另一个疑似实施了砒霜谋杀的罪犯玛德琳·史密斯,也在阿加莎·克

    里斯蒂的几部小说里有所提及。1855年,格拉斯哥的贵族小姐玛德琳·

    史密斯年方二十,开始了和皮埃尔·埃米尔·朗格里尔的一段恋情。史密

    斯曾允诺会嫁给朗格里尔,但她的父母并不知道女儿的恋情,而为她找

    了另外一个门当户对的单身汉威廉·哈珀·闵诺,并为女儿安排了一场正

    式的订婚。玛德琳想要结束和朗格里尔的恋情,并让他归还她写的情

    书。朗格里尔非但不还,还威胁说要把这些情书寄给她的父母看,那样

    的话她和闵诺的订婚就将被取消,她就会被迫嫁给朗格里尔。不久后,朗格里尔就开始在日记里记录,与玛德琳见面后常常会觉得身体不适。

    据说她给他喝了可可茶。他告诉朋友说他觉得玛德琳在对他下毒,就在

    这同一时期有人看见玛德琳在药房里***。到了1857年3月,朗格里

    尔的病情已变得非常严重,于是就叫来了一名上门医生,医生给他服了

    止疼的吗啡。但这也无济于事——第二天早晨他就死了。尸检显示他的

    胃内存在大量的砒霜,超过87格令(约合5克)。当时,在尸体内发现

    如此大量砒霜的谋杀案件还是史无前例的,尽管在自杀案件中存在。人

    们也许会觉得,如此大量的毒药在施毒时要想不被被害人发觉是一件很难的事,不过,就像当时在法庭上发生的讨论一样,最多6克(致命剂

    量的20到60倍)的砒霜细粉,混合两调羹可可粉,倒入茶杯里,然后再

    加入牛奶和沸水,这样的话不论从外观还是从气味上你都无法识别这是

    一杯毒茶。不过,在可可茶冷却的过程中,砒霜会沉淀下来,和牛奶凝

    结在一起。

    尽管玛德琳有谋杀情夫的动机,还有人证明曾看见她买过砒霜,但

    案情依旧扑朔迷离。玛德琳声称自己***是为了美容,但是根据相关

    法律,她从药房里买来的砒霜是用靛蓝颜料染过色的,因此她肯定知道

    在把它涂上皮肤前如何去除颜料的方法(把砒霜放在冷水里洗一下就能

    达到这一效果)。在朗格里尔的胃内发现的砒霜是白砷,而且没有染过

    的痕迹。被告的律师阻止了朗格里尔的日记作为证据出现在法庭上,而

    原告方也没能展示玛德琳的200封未注明日期的情书的原始信封。没有

    决定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在两人会面时玛德琳有机会实施下毒。

    婚前性行为及谋杀的丑闻引发了公众对这一案件的广泛关注,甚至

    在案件的审理以针对史密斯的指控“缺乏证据”而告终后,各种猜测依然

    满天飞。一方面,有许多人相信玛德琳确实毒杀了情夫,但原告方无法

    证明谋杀发生的时间。另一方面,也有许多人认为朗格里尔是死于自

    杀。庭审后,史密斯改了名字去英格兰生活,后来嫁给了画家乔治·瓦

    德尔。他们之间共有两个孩子,但在结婚多年之后,这对夫妻最终还是

    离异了。玛德琳再次改换名字,移民去了纽约,直到1928年去世。

    阿加莎与砒霜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1939年出版了一部名叫《杀人不难》的小说,这个名字起得非常恰当。小说描写了英格兰某个小村庄仅在一年的时间范围内就发生了7起谋杀案。这些案件所使用的谋杀方法各式各样,但

    被害人看上去全都像意外死亡或自然死亡。第一个被害人,长期患病的

    霍顿太太,似乎是死于急性胃炎。她的死显得特别具有悲剧性,因为在

    她死前已经出现了病情好转的迹象,然后在突然之间又出现了戏剧性的

    旧病复发。就连给她看病的医生都对她的突然死亡惊讶不已,但当时没

    人怀疑有他杀的可能性。仅过了一年,当小村里的教堂墓地以惊人的速

    度“尸满为患”时,人们才开始对霍顿太太的疾病和死亡重视起来。

    “肠胃炎”通常会出现一系列的症状——呕吐、腹泻和胃痛,而不是

    某一种特定的症状,那是肠胃的炎症造成的。肠胃炎可以由诸多原因引

    发,这些原因通常包括像诺如病毒(norovirus)之类的病毒或细菌感

    染,偶尔也可能是寄生虫,但食物不耐受也可能引发,甚至砒霜中毒也

    可能引发。细菌感染一般会在几天或几周内消退。由于霍顿太太长期患

    病,所以我们能推测她的病情至少是持续了数周,那样的话她的病应该

    就是慢性砒霜中毒,而在她死前不久应该是被施了大剂量的毒。

    慢性砒霜中毒的一些症状,比如米斯线或者色素沉着、皮炎之类的

    皮肤反应,在霍顿太太患病期间可能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指甲的生长

    大约为每个月3毫米左右,尽管砒霜在摄入后的数小时内会寄宿在头发

    和指甲内,但它脱离指甲基质、穿越指甲表层(只有在此时,我们的肉

    眼才能看见它)却需要花上好几个礼拜的时间。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

    小说《借镜杀人》(They Do It with Mirrors)[15]

    中,谋杀未遂的罪犯小

    心翼翼地剪掉了被害人的指甲,其目的就是为了掩盖砒霜中毒的迹象。

    不过,这个计谋并没有得逞;为了干扰侦查,嫌疑人必须在过去很长一

    段时间内对被害人施毒,要不就得把被害人的指甲完全剥下来。但即便

    如此,人们还是可以通过分析被害人的头发来找到砒霜中毒的蛛丝马

    迹。尽管没有明显的外在迹象表明霍顿太太中了砒霜毒,但她还是以为

    一个保姆在对她施毒,于是她解雇了这个保姆。旁人似乎都不把她的怀

    疑当回事,而且解雇了保姆后她的病情也没有好转。对她施毒的另有其

    人。

    有许多人值得怀疑,其中最主要的是霍顿太太的先生——霍顿少

    校。阿加莎·克里斯蒂创造这一角色的灵感也许来自于一个实施了砒霜

    犯罪的真实的罪犯:绰号叫“蒲公英杀手”的赫伯特·劳斯·阿姆斯特朗少

    校。1921年,阿姆斯特朗在瓦伊河畔的海伊[16]

    做律师。在他妻子把自

    己名下的财产全部转让给他后不久,妻子就得了一种慢性病,期间还曾

    在精神病院治疗过,最后就死了。她在医院里的治疗似乎取得了很好的

    效果,痊愈后她就回了家,但没过多久就再次复发,一个月后就死了。

    没人怀疑她的死亡,尽管连医生都不明白她的确切死因。但是,阿姆斯

    特朗在她死后的表现引起了别人的怀疑。

    奥斯瓦尔德·马丁也是瓦伊河畔的海伊的一名律师,他所任职的律

    师事务所和阿姆斯特朗的属于竞争对手关系。马丁和阿姆斯特朗同时参

    与了一件涉及土地纠纷的案件,他们分别代表原被告的一方。庭审持续

    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控辩双方的争论也变得越来越激烈,而阿姆斯特

    朗的言行也变得越来越令人费解。

    马丁收到了一份去阿姆斯特朗家参加茶会的邀请,于是欣然前往。

    他吃下了一块美味的奶油烤饼,这是阿姆斯特朗特意准备好放在一只碟

    子上的。之后,马丁感觉到身体极不舒服,不过后来也恢复了。接着,他回想起之前曾收到过一盒巧克力,是别人匿名送来的,吃了巧克力后

    他觉得非常不舒服。此时马丁起了怀疑,他决定报警。那盒巧克力和马

    丁的尿样被送去化验,结果在两者中都发现了砒霜。[17]这样的化验结果足够引起警察的兴趣,同意对此展开调查,不过他

    们也不想让阿姆斯特朗引起警觉。阿姆斯特朗依然源源不断地给马丁家

    送茶会请柬,而马丁则竭尽全力寻找各种借口婉拒。最后,阿姆斯特朗

    因企图谋杀竞争对手而被捕。在他妻子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以及对

    他家是否藏有砒霜进行了彻底搜查后,他因谋杀妻子的嫌疑而受审。尸

    体里发现了砒霜,在他家里也找到了一包又一包的砒霜。阿姆斯特朗声

    称这些砒霜是用来灭除长在他家草坪里的蒲公英。陪审团不相信这个说

    法,他被判处了绞刑。

    在《杀人不难》中,霍顿少校似乎对他养的宠物狗的健康比对他妻

    子的死讯更关心,但异常的情绪反应并不能成为谋杀的证据。另外还有

    许多人也值得怀疑。霍顿太太的人缘似乎不错,在她生病期间有不少人

    前去探望过,其中有一个叫莉迪亚·平克顿,她问了霍顿太太平时吃饭

    和喝水的情况。平克顿小姐显然是有所怀疑,但就在她赶往伦敦警察厅

    告诉警察自己的怀疑的途中,她被谋杀犯推向了一辆行驶中的汽车,而

    幸运的是她在此之前已经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给了一名退休侦探:卢克·

    菲茨威廉。

    村子里的另一个居民,惠特菲尔德勋爵,也很关心生病的霍顿太

    太,他把他家温室里栽的桃子和葡萄送给她吃。霍顿太太曾抱怨水果的

    味道很苦,但护士小姐对此从来都不予理睬。苦味有时是植物性毒药

    (比如,吗啡或士的宁)的一种特征,但霍顿太太表现出来的症状又与

    这一类毒药不相符。她的症状符合砒霜中毒,但砒霜是没有味道的。也

    许这些水果的味道本来就苦,然后又被添加了砒霜。砒霜一般会在水果

    的表皮上留下一层白粉,估计是罪犯发觉后把它洗掉了。又或者,是将

    砒霜溶液注射进果肉里,罪犯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对被害人实施连续数周

    的微量毒素的植入。另一种施毒的方法可能是将砒霜添加到霍顿太太平时服用的成药

    里。霍顿太太的药是由当地的一名古董商提供的,警方虽然找不到此人

    要谋害霍顿太太的动机,但他参与巫术活动这一点显然也很可疑。到了

    20世纪50年代,砒霜不再被用于制造补药,因为其疗效“无法预测、无

    法控制”,但1939年时仍在出售这类含砷的补药,尽管其用量已经大为

    减少。在20世纪30年代想要搞到砒霜已经不像五十年前或者甚至说二十

    年前那么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不用说,不论通过何种途径购得毒药

    都是有记录的,但在1935年,每十格令的除草剂就含有七格令(约合

    454毫克)的砒霜,这点量足以杀死两到三个成年人。为了防止误食,除草剂被添加了亮蓝色的颜料,如果在霍顿太太的食品、饮料或成药中

    掺入了除草剂,那么通过其颜色就能一目了然地知道。

    在《杀人不难》中,卢克·菲茨威廉,就是那位退休侦探,只能对

    霍顿太太的死因表示怀疑。他无法以正式的身份调查案情,因此也不可

    能指示别人开棺验尸,而这些恰恰是可以证实他的怀疑的手段。即使是

    在埋葬后的一年,在尸体里检出砒霜依然是一件容易的事。头发要经过

    很长时间才会腐烂,而在慢性中毒案例中,砒霜可以在头发上附着好几

    年的时间。幸运的是谋杀犯自己坦白了,他甚至还进一步解释了自己是

    怎样实施这起犯罪的:毒药是霍顿太太的一个访客放进她的茶里的。三

    氧化二砷在冷水里很难融化,但在沸水里就很容易。通过把砒霜融化在

    茶水里的这种方式,杀人犯可以确保在杯底不留下任何可疑的白粉。

    [1]介于金属和非金属之间,同时具有这两种性质。

    [2]克里斯蒂在作品中提到该元素或其化合物时,她当然都使用了英式英语的拼法:

    sulphur。其实,自1990年起,科学界就公认了sulfur这一拼法,它也是我在本书

    里使用的拼法。这一拼法在美国读者的眼里会显得绝对合适,但也许会使英国读者觉得有些刺眼,对此我只有道歉了。《牛津英语词典》里依然列着sulphur这个

    英国拼法,所以说这两种拼法都是可以的。

    [3]在本章节的其余部分,除非有特别说明,砷即指三氧化二砷。

    [4]尽管这个家族其实起源于西班牙。

    [5]该案件也许启发了克里斯蒂在《葬礼之后》(After the Funeral)中使用了添加砒

    霜的蛋糕。在这部小说讲述的一桩谋杀案里,一片添加了砒霜的婚礼蛋糕被送到

    了嫌疑人手里。嫌疑人吃了一点蛋糕,然后将剩下的放在了枕头底下。这是一种

    风俗习惯,据说这样她就能在梦里见到她未来的丈夫。尽管嫌疑人因此得了重

    病,但她最后还是活了下来,因为她没有把整片蛋糕都吃掉。

    [6]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小说《他们来到巴格达》(They Came to Baghdad)中提到了

    舍勒绿及其在墙纸上的应用。该书中的一个人物得了“重度肠胃炎”,被怀疑为砒

    霜中毒。“我怀疑,”鲁伯特爵士说,“这是一起关于舍勒绿的案件……”

    [7]当时推荐的安全值在0.001gm2到0.005gm2之间。

    [8]众所周知,查尔斯·达尔文在读大学期间,为了治疗湿疹,常常服用福勒氏溶液。

    久而久之,他对这种药水产生了依赖性,也许这也是他一辈子身体状况欠佳的原

    因之一。

    [9]美国似乎没有与之相类似的法令,1877年的一项调查表明,当时的美国并没有限

    制毒药的销售,不过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10]阿加莎·克里斯蒂非常关注梅布瑞克案件,她在《斯泰尔斯庄园奇案》一书中写

    到为了获取毒药而把捕蝇纸浸泡在水里的情节。

    [11]即三磷酸腺苷(adenosine triphosphate)的英文缩写。——译注[12]硫通常以巯基组合的形式存在,所谓巯基组合是指一个硫原子和一个氢原子的结

    合(-SH)。

    [13]我们在电视和电影里常看到这样的场景:被害人在吞下一口有毒食物后,出现了

    短暂的窒息,然后在数秒内倒地而亡。这样的镜头极不真实,每次看见我都会

    对着屏幕破口大骂。我家附近的电影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我采取“禁止入

    内”的强制措施,这一点也着实令我惊讶。

    [14]近在20世纪60年代初,中毒治疗中心的医务人员每天的工作还是从烤面包开始

    的,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准备好一天的炭用量。

    [15]该书在美国出版时用的书名为《镜子凶杀案》(Murder with Mirrors)。

    [16]Hay-on-Wye,英国威尔士地区的一个小镇。——译注

    [17]马什实验对样本也同样有效,比如人的尿样。现在,人们还运用原子吸收光谱测

    试法来进行砒霜的检测,其方法是把样本放在火中烧,然后它就会放出光芒,而光芒的颜色即反映了该元素的特性。B

    代表颠茄

    《赫尔克里的丰功伟绩》

    (The Labours of Hercules)

    颠茄:名词。在意大利语中是美女的意思,在英

    语中则代表一种致命的毒药。两种语言同时反映出这

    个词汇的本质特征。多么神奇的一个例子啊!

    ——安布罗斯·比尔斯[1]

    《魔鬼辞典》

    颠茄(belladonna)是一种有毒的植物,人类长期将它使用于化妆

    品、药物以及杀人的武器。这三种不同的用途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几

    部小说里都有所提及,最后一种用途出现在两起谋杀案中,其中一起获

    得了成功。从某些方面来说,颠茄是一种完美的毒药,因为它是生长在

    荒野里的植物。颠茄所含的最主要的毒性成分是一种被称为“阿托

    品”(atropine)的化学物质,该成分一旦摄入体内就会广泛分布于身体

    各处,因此在死后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阿托品在人死后还会迅速分解,也许在落葬后的数周内就会不复存在,因此它也是难于追踪的一种

    毒药。不过,阿托品的苦味会引起被害人的警觉,中毒的症状也较易识

    别,而且阿托品中毒还较易治疗。

    颠茄在《克里特岛神牛》(The Cretan Bull,出版于1947年的12部

    短篇小说合集《赫尔克里的丰功伟绩》中的第7部)中扮演了一个重要

    的角色。这本书以比利时大侦探赫尔克里·波洛准备退休、不再做侦探

    起头,但在他搬家去一个种植“西葫芦”的地方之前,他决定最后再接12

    个案子,以完成他的赫尔克里伟业,而赫尔克里是古希腊神话里和他同

    名的一个人物。在神话故事里,克里特岛神牛受到乔装打扮的帕西法厄

    的引诱,导致了弥诺陶洛斯的降生(这个神话的另外一些版本是这么说

    的,宙斯化装成公牛,诱惑了他心仪的欧罗巴)。赫尔克里的第七项伟

    业(古希腊的赫尔克里,不是比利时的)是制服了克里特岛神牛——那

    头神牛不仅糟蹋了庄稼,还撞坏了克里特岛的城墙——然后把它交给了

    欧律斯国王。

    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版的神话中,赫尔克里·波洛抓住了休·钱德勒,将他交还给他的未婚妻戴安娜·玛伯里。休是“一头年轻的公牛”,他那

    乖戾的、可怕的行为自然造成了他家(赖德庄园)的一场劫难。休表现

    出的白日梦和诸多幻觉的症状来自于他家的精神病史。在波洛出手干预

    之前,休的疯病几乎把他自己逼向了自杀的边缘。休干出了各种各样的

    疯狂行径,但也许真正为此受罪的并非休本人。

    颠茄的故事

    阿托帕颠茄(Atropa belladonna),俗称“致命的夜色”[2]

    ,是生长

    在英国荒原里的剧毒植物之一。不论是学名还是俗称,都突出了这种植物的毒性。阿托帕一词源自阿特洛波斯(Atropos)——希腊神话中命

    运三女神中的三妹。三女神中的克洛索(Clotho)负责纺线(线代表寿

    命的长短),拉克西斯(Lachesis)负责丈量长短,阿特洛波斯负责剪

    线。阿托帕也是颠茄最主要的毒性成分阿托品一词的来源。颠茄一词是

    意大利语,意思是“美女”,这种植物之所以会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文

    艺复兴时期的女性常常用该植物的浆果来美容。其方法是挤出浆果的汁

    液,然后用一根羽毛蘸上汁液直接涂抹于眼睛。浆果汁里所含的阿托品

    成分具有促使瞳孔扩张的作用。[3]

    颠茄提取液的扩瞳作用最长可持续三

    天,但它同时也会引起视力模糊,使用不当甚至会造成失明。颠茄提取

    液在现代医学上有一个更有益处的用法——敷眼法,该方法通过扩瞳使

    医生能够更好地检查患者的眼底。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几部小说里提及利用颠茄的扩瞳作用作为一种

    伪装的手段。那是因为扩张后的瞳孔会使眼睛显得更黑,尽管它并不会

    改变虹膜的颜色。在《四魔头》(The Big Four)中,赫尔克里·波洛把

    颠茄涂在眼睛里,剃掉了他的八字须,把自己伪装成他虚构出来的兄

    弟。这个有点不可思议的小把戏似乎骗过了那帮恶棍的眼睛。在《三幕

    悲剧》(Three Act Tragedy)[4]

    中也有类似的情节。

    颠茄是一种茄科植物,臭名昭著的曼德拉草(mandrake)、曼陀罗

    (datura)之类植物也属于茄科。这些植物全都在巫术、医药和神话中

    占有一席之地。茄科植物中也有一些不那么可怕的成员,比如土豆和西

    红柿。即便如此,西红柿在刚刚引入英国的时候还是遭到了人们的拒

    绝,因为它的样子长得和颠茄很像,所以人们认为它的果实也是有毒

    的。为了让公众放心食用,当时还专门安排人员在大庭广众下吃给别人

    看。在有毒的茄科植物中,最有名的也许就是曼德拉草。这种植物在

    《圣经》和莎士比亚的多部剧作中均有提及,甚至还出现在《哈利·波

    特》霍格沃兹学院的温室里。以前,人们相信曼德拉草是一种介于植物

    和动物之间的生物,因为在它的绿叶底下有一双分叉的草根,看上去就

    像两只脚。仔细观察草根,你也许就能分辨出这是一株雄曼德拉草还是

    雌曼德拉草。为了使区别更明显,人们有时会在草根上刻一些标志。曼

    德拉草含有多种毒性成分,除了果实以外,其浑身上下都有毒。过去,曼德拉草的草根被当作药材出售,因为它能缓解分娩时的阵痛,还能在

    手术前被当作麻醉剂使用。曼德拉草所含的成分在这些用途中都发挥出

    了作用,尽管只用到了该植物的提取液,但人们还是难于控制其不良反

    应及副作用。曼德拉草的根也被当作治疗不孕症的药材出售,因为人们

    相信它具有催情剂的功效,但其实完全没有。收割曼德拉草时,如果你

    要把它连根拔起,就会有一定的风险,传说当它被连根拔起时,会发出

    一种凄厉、惨烈的尖叫声,能导致拔草人丧命。如果你想把这种植物连

    根拔起,建议你最好先捂住耳朵,然后用一根绳子把曼德拉草和一条饿

    狗拴在一起;接下来用一点美味的食物引诱饿狗跑起来,这样就能把草

    根拔出来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多部小说里都提到了颠茄,但从没提到曼德拉

    草。她似乎更喜欢用茄科植物中的曼陀罗来构思一些恶毒的投毒情节。

    曼陀罗的毒性成分主要集中在花朵和种子里。这种植物有许多俗

    称:“带刺的苹果”,因为其果实的外观;“月亮花”,因为它在晚上开

    花。曼陀罗的一个品种,Datura strammonium,俗称“詹姆森草”(詹姆

    斯敦草),是弗吉尼亚州詹姆斯敦的士兵集体中毒事件的罪魁祸首。

    詹姆斯敦草(外形像秘鲁曼陀罗,我在这里采用了人们对该草的普遍叫法)据说是全世界最酷的一种草。这是一种早熟的植物,1676年培根起义时,前来镇压起义的士兵们采了一些嫩草来做色

    拉。有些士兵在吃了这种草后,做出了各种各样令人捧腹的事情,因为他们一连几天用这种草来代替食物。有一个人一直在把羽毛吹

    上天;另一个人则愤怒地扔着稻草;还有个人赤身露体像猴子一般

    坐在墙角,朝他们龇牙咧嘴做鬼脸;第四个人多情地亲吻、拍打着

    同伴,脸上露出比荷兰喜剧里的小丑更痴呆的笑容。

    他们陷入了这种疯癫的状态,就差没有疯狂地结果了自己的性

    命,尽管他们的所作所为并无任何恶意。实际上,他们还把自己弄

    得很脏,如果别人不加干涉,还会在自己的粪尿里打滚。他们弄出

    了无数种像这样的鬼把戏,11天后他们恢复过来,但完全忘记了之

    前发生的事情。

    (罗伯特·贝弗利《弗吉尼亚的过去和现在》,1705)

    在海地,曼陀罗被称为“僵尸黄瓜”,因为它被用于僵尸粉。做一个

    海地僵尸需要两个步骤。步骤一要用一种主要成分为河豚的粉。河豚所

    含的毒为河豚毒素,它会阻断刺激肌肉的神经作用,使肌肉松弛下来。

    呼吸器官的肌肉会出现瘫痪,中毒的人看上去会像个死人,尽管他也许

    还有微弱的心跳和清晰的意识。河豚毒没有解药,但如果中毒者能够通

    过人为的辅助治疗维持呼吸,那就也有可能康复。做僵尸的第二个步骤

    要用到另外一种粉,使用时间为被害人从第一个步骤中醒来后。第二种

    粉的主要成分就是曼陀罗。曼陀罗所含的致幻剂成分会使被害人更听

    话,也就是说可以控制被害人。通过精心的给药和合理的饮食,被害人

    可以被长期地控制在一种哆哆嗦嗦、昏昏沉沉的状态里。曼陀罗一词源自印地语。在印度,这种植物既和毒药又和春药相

    关。它被运用在印度的传统医疗体系(阿育吠陀)中,以及向湿婆神祷

    告的宗教仪式中。曼陀罗在印度也有一些不太好的用途,比如深思熟虑

    后的服毒自杀。我们不知道服毒自杀的确切人数,但至少有成千上万名

    (在15年的时间里超过了2700名)。幸运的是,这种自杀大部分都不会

    成功,不过还是有十分之一左右的案例会出现死亡。曼陀罗在印度的运

    用激发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灵感,使她在《加勒比海之谜》(A

    Coribbean Mystery)和《赫尔克里的丰功伟绩》里创作出虚构的投毒

    犯。曼陀罗和其他有毒的茄科植物都包含多种能够对人体产生影响的化

    合物,但颠茄最主要的毒性成分为阿托品。

    阿托品

    阿托品被归入植物碱一类。阿托品化合物与水融合后,一般会产生

    碱性溶液,通常还带有苦味。许多植物碱都会对人体产生重要影响,因

    此被广泛运用于医药领域。阿托品属于莨菪碱(tropane alkdoid)的一

    种,因为它包含化学谱系中的莨菪族(见附录2)。许多植物都含有莨

    菪基化合物的成分,但它们对人体的作用却是千差万别的。

    茄科植物的许多成员都包含阿托品和另一种与其关系极为密切的莨

    菪化合物——东莨菪碱,也叫作天仙子碱。霍利·克里平医生被怀疑用

    东莨菪碱谋杀了自己的妻子科拉。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她的第一部剧作

    《清咖啡》(Black Coffee)里用东莨菪碱打发掉了克劳德爵士这一角

    色。东莨菪碱和阿托品在化学性质上的区别微乎其微,因此它们对人体

    产生的作用也非常相似。

    自从海因里希·迈因(Heinrich F.G.Mein,1799—1864)在1831年首次从颠茄里提取出了阿托品,这种植物,再加上詹姆森草,就成为了现

    代医疗用阿托品的来源。阿托品其实是一种叫作天仙子胺的化学物质的

    两种不同形式的混合。这两种形式分别叫作l-天仙子胺和d-天仙子胺,两种形式互为镜像。具有这种形式的化合物被称作“手性”(chiral)化合

    物,因为它们就像左手和右手。我们的手具有相同的内容(手指、拇

    指、掌心等),但左右手的布局却略有不同,它们形成了一种镜像,因

    而无法叠加在一起(因此手性化合物有这样的标签:l-和d-,l代表拉丁

    语laevo,意思是左,d代表拉丁语dextro,意思是右)。这两种形式具

    有相同的化学性质,还有同样的物理属性,比如熔点和遇水分解性,但

    它们和其他的手性分子发生的互动却是不同的。你只要想一下套在左手

    上和套在右手上的区别,就能明白这个道理。

    天仙子胺的两种手性形式,这两种形式合起来就组成了阿托品。

    生物界非常擅长制造单手的手性化合物,而非双手的,我们的身体

    里也充满了各种“手性”分子。药物的分子作用是由它们和身体里的化学

    物质互动而产生的,因此药物中的左旋和右旋形式的成分对人体产生的

    作用也是不同的。具体说到左旋天仙子胺和右旋天仙子胺,人们认为在

    低剂量的情况下其大部分的生物活性都来自于左旋形式。而在致死剂量

    的情况下,这两种形式似乎具有同样的作用。对阿托品的敏感度因人而

    异,有人摄入了10毫克就会致命,有人摄入1000毫克还安然无恙;不过

    一般来说,摄入量在5到10毫克时会开始出现中毒症状,而致死剂量则在100毫克左右。

    阿托品为何致命?

    阿托品可以通过注射、摄食吸收,或者经皮肤和黏膜进入血管后吸

    收。纯粹形式的阿托品难溶于水,但易溶于油脂,因此这种形式更容易

    通过皮肤吸收。药用阿托品,比如眼药水和注射液,为了增加其溶水性

    通常都会以盐的形式出现。[5]

    把阿托品转化为盐并不会改变其药性,只

    不过是更易吸收了而已。在药用方面,阿托品一般会被转制为硫酸盐的

    形式,这样就易于通过肠胃道和黏膜吸收,不过这种形式较难穿过皮

    肤。

    阿托品一旦被血管吸收,就会迅速分布到身体各处。它会和自主神

    经系统的两大分支发生相互作用。[6]

    两大分支之一为交感神经系统,负

    责在身体感知危险时作出“战斗或逃跑”的反应。另一个分支为副交感神

    经系统,或者叫PN,负责身体的“休息和消化”,以及控制液体的形成,比如眼泪、唾液和支气管黏液。PN通过将一种叫作乙酰胆碱

    (acetylcholine)的化学递质(或者叫神经递质)从神经细胞派往靶位

    器官的方式来完成以上任务。

    乙酰胆碱从神经末梢释放出来,停留在邻近器官或神经的特定受体

    上。它们的作用有点像小孩子的拼图玩具——乙酰胆碱之类的神经递质

    与受体相结合,在靶位器官或神经里促发某种反应。按照我们类比来

    说,将正确的图形推入一个洞中,就会有光线出来。其他的化合物

    或“图形”也可以和受体相结合。和受体结合并激活受体的化学物质被称

    为“激动剂”(agonist)。不过,有些图形会阻塞在洞里,被阻塞的洞中

    就不会有光线出来。有些化学分子只是发生结合但不引起反应,这种分子被称为“拮抗剂”(antagonist)。

    神经递质的作用方式。在神经(或神经和细胞)间的缝隙里传递信号的化学物

    质叫作神经递质。它们从神经末梢一侧被释放出来,停留在另一侧的受体上,促发反应。

    不同类型的神经递质受体一般都由与其发生相互作用的化合物来命

    名。毒蕈碱(Muscarinic)是存在于某些蘑菇内的有毒物质,它可以激

    活分布在人体各处的毒蕈碱受体。毒蕈碱分子会和乙酰胆碱争夺受体,与受体结合并激活它。阿托品也会和乙酰胆碱争夺与之结合的毒蕈碱受

    体。不过,它不会激活受体,因此它是一种拮抗剂。通过切断乙酰胆碱

    的作用,阿托品妨碍了副交感神经的功能(即PN,“休息与消化”的机

    制)。

    小剂量的阿托品,可以用来抑制在PN作用中一般会产生的分泌

    物。在过去,它也被用于治疗干草热(hay fever)和感冒,因为它能抑制黏液的产生。阿托品至今偶尔仍被使用于咳嗽糖浆,因为它还有放松

    肌肉(用于咳嗽的肌肉)的额外效果。手术前有时也注射阿托品,来抑

    制肺内的细支气管分泌,这样就能防止手术中的气管阻塞。[7]

    有时,它

    也会作为缓解剂被施用于临终前的病患,因为它能缓和会令患者家属感

    觉十分痛苦的“临终前的喉音”,这种喉音是由胸腔上部和喉咙里的黏液

    累积引起的,而临终时的病人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来排除积液了。

    PN会通过增加胃液生成的方式来刺激消化,然后再通过激活肌肉

    来将食物推送出消化道。它还控制肠道和膀胱内的废物排泄。因此,阿

    托品有时也被用于治疗应激性结肠综合症。过去,它也被用于防止小孩

    尿床,因为它能切断发往膀胱括约肌的信号。

    即便阿托品的使用被控制在治疗剂量(5—10毫克),对一些敏感

    个体来说其产生的副作用(比如,瞳孔放大、视力模糊、心跳加剧等)

    依然是令人担忧的。不过,这些副作用也可以被反过来利用,比如,对

    缩瞳症的治疗。[8]

    还有一种用阿托品治疗的病叫作前葡萄膜炎(anterior

    uveitis),这种病会引起虹膜的炎症。阿托品可以麻痹控制虹膜的肌

    肉,引起瞳孔扩张,这样就降低了眼压。使用阿托品一开始会使人视力

    模糊,那是因为控制眼球水晶体的肌肉也会被暂时麻痹,不过这种症状

    会很快消失。但是,阿托品对瞳孔大小的影响可以持续数天。使用剂量

    小,使用部位限制于局部(眼药水直接滴入眼睛),这样就能使产生的

    副作用最小化,尽管有些病例报告显示滴了这种眼药水后会出现幻觉。

    使用阿托品会产生不辨方向的感觉甚至幻觉,是因为它对神经系统的另一重要组成部分——中枢神经系统,或者叫CNS——产生了影响。

    使用阿托品产生的幻觉是一种很逼真的幻视——根据报告经常出现的有

    人脸、树木和蛇类,而不是像诸如LSD之类的迷药所产生的那种迷幻的

    感觉或者图形。人们常常这么形容自己的视觉:透过一块薄纱或一张薄

    纸来看这个世界。这个说法也许反映出了药物对人的眼球及大脑的双重

    作用。在医疗实践中,被施予一个剂量阿托品的患者常常会出现白日梦

    的症状——此时要让他们集中起注意力并维持一段时间是极难办到的。

    一开始患者还比较听话,但当他们认识到自己看见的东西其实并不存在

    时,也许就会发展出神经衰弱的症状。另外,时间感知障碍和不辨方向

    感也是极常见的症状。阿托品的致幻效果最长可持续12小时。

    阿托品在人体内的半衰期极短,大约在2小时左右。阿托品的大部

    分内容都会原封不动地通过尿液排出体外,但主要成分却是被肝脏里的

    酶代谢掉的。即便如此,要让阿托品在人体里完全消失还是要花很长时

    间,其药效能够持续好几天。这也意味着定期摄入的小剂量阿托品会积

    累在人体内,导致慢性中毒。大剂量的阿托品摄入除了会出现小剂量时

    的那种不辨方向、幻视幻觉之外,还能引起皮肤发热、发干、发红(有

    时会出现皮疹,一般出现在上半身),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呼吸急

    促、尿潴留、肌肉僵硬、发热、惊厥和昏迷等症状。最令人担心的一点

    是,阿托品会对心脏和呼吸系统造成影响。

    阿托品对心脏的影响是因为心脏里存在毒蕈碱受体造成的。交感神

    经系统的作用是加快心跳,而PN的作用是放慢心跳。通过阻断心脏里

    的毒蕈碱受体,阿托品可以减弱PN发出的让心跳放慢的信号;这就意

    味着阿托品可以用来治疗放慢心跳药物的过量摄入(它同时还有助于提

    高血压和脉搏)。不过,如果阿托品用过了量,就会造成阿托品中毒。

    幸运的是,阿托品中毒的诊断非常简单,有这么一句口诀可以帮助你判断:“像野兔一样热,像蝙蝠一样瞎,像骨头一样干,像甜菜一样红,像帽匠一样疯。”阿托品中毒后超过24小时依然存活的个体,基本上都

    会得到康复。

    有无解药?

    在被害人摄入了低剂量阿托品的情况下,通常只要把毒药的来源切

    断就能有效地获得完全康复,尽管这一过程也许要花上几天时间;阿托

    品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永久性的损伤。不过,投毒者也许会采取更直接

    的手段来解决掉被害人,通过将大剂量的阿托品混入食品或饮料中的方

    式来施加。由于阿托品的苦味,任何人在吃下了毒的食物时都能轻易地

    发觉该食物已变质,因此投毒者必须确保被害人吃下第一口就能致命。

    这就是马普尔小姐系列里的短篇小说《圣彼得的拇指印》(The Thumb

    Mark of St Peter)[9]

    中的杀人犯采取的方式。

    即便被害人摄入了致死剂量,他仍有机会获得康复,因为阿托品中

    毒有许多解药及治疗手段。出于对被害人难得的同情,阿加莎夫人在

    《圣彼得的拇指印》中告诉了我们一种解药——毛果芸香碱

    (pilocarpine);杰弗里·登曼在喝下摆在床边的一杯水后出现了阿托品

    中毒的症状,他随即喊出了“毛果芸香碱”这个词。克里斯蒂没有好心到

    让杰弗里·登曼这个人物活下来的地步,目睹了他死亡的目击证人觉得

    他当时陷入了谵妄状态,嘴里说着什么关于鱼的胡话,一个目击证人说

    他好像听见了“一堆鲤鱼”[10]

    这个词。给杰弗里看病的近视眼医生没有看

    出他已经出现了瞳孔放大的症状。

    对登曼的尸检没有发现阿托品的存在,尸检的时间稍有延误就有可

    能造成检测不出的结果。阿托品在人死后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就连阿托品中毒最典型的特征——瞳孔扩张——也不能被当作可靠证据,因为人死后肌肉会自然松弛,瞳孔也就会自然放大。在疑似中毒的案例

    中,人们一般会对胃容物和身体组织进行采样来分析毒药的性质。在这

    些案例中,有毒金属一般较易检出,因为周边组织会被化学反应的热量

    所破坏,只剩下有毒金属。像阿托品之类的有机化合物一般在这一过程

    中会遭到破坏,因此在辨别它们之前必须先把它们完好无损地提取、离

    析出来。从1850年起人们找到了提取植物碱的方法,让·斯塔斯(Jean

    Stas,1813—1891)发明的方法也在其列。改良版的斯塔斯法至今仍在

    延用。

    植物毒素一旦从尸体中离析出来,就必须马上验明正身。过去,人

    们常常通过味觉来加以识别[11]

    ,或者将提取物施加于老鼠、青蛙之类

    的实验动物,观察它们表现出来的症状。如果动物表现出的症状和被害

    人的吻合,就说明毒性元素被成功地提取出来了。然后,就可以通过中

    毒的症状来判断出具体是哪一种化学物质了。

    现在,如果碰到了疑似中毒案例,我们能采取各种分析技术来确认

    毒药的存在及其性质。色谱法是一种将混合物中的各种成分分离出来的

    方法。这一方法最早是在1855年发明的,起初被用于分离植物颜料。你

    也许还记得,小时候把一点点食物色素或彩色墨水放在纸上,然后把纸

    的一角浸在水里。水会因为毛细管作用慢慢地漫上纸张,墨水也一样。

    颜料和墨水在水中不同的溶解样式表明它们在水中的溶解速度不同,结

    果会在纸张的垂直方向留下一连串不同的色斑。从起点到色斑结束的终

    点之间的距离因色料的性质而不同。今天的科学家们使用各种彼此间有

    微妙区别的色谱法和设备,但其本质原理都是一样的。从组织里提取出

    的样本,可以根据其不同的溶解度用相应的溶液把它离析出来。溶解度

    好的化合物会在溶解过程中迅速通过实验仪器,而溶解度差的化合物则会滞后。通过比对未知样本和纯样本的溶解速度,就可以判断出未知样

    本的性质。在特定条件下的特定溶解速度可以证明,某种未知样本和某

    种已知样本具有相同的性质。这项技术还可以用于判断出植物碱的含有

    量。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1932年创作《十三个难题》时,色谱法尚处于

    起步阶段,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该方法才被导入了商业系统。

    各种化学实验已成为可能,在特定条件下特定化合物之间所发生的化学

    反应可以产生出特定的颜色,但其结果仍不太可靠。尽管20世纪30年代

    的病理学家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要从杰弗里·登曼的尸体里检

    出阿托品的成分还是有可能的,如果他们知道要找的是这种毒药的话。

    不过,马普尔小姐并没有依赖毒物检测报告,她仅凭“毛果芸香碱”这条

    模糊的线索就判断出了毒药的性质。

    毛果芸香碱也是一种植物碱,它是从毛果芸香(Pilocarpus

    pinnatifolius)的叶片中提取出来的。它和阿托品的结合受体相同,但它

    的作用相当于激动剂,能激活受体引起汗液和唾液的增加,心跳速度放

    缓。毛果芸香碱在医疗上被用于发汗实验,这项实验是用来检测出汗液

    里的氯化物和钠的排出量,另外它还能治疗口干症,在头部和颈部癌的

    放射治疗后常常会出现这一病症。此外,它还以眼药水的形式被用于青

    光眼的治疗。因为阿托品和毛果芸香碱的作用相反,所以它们能互为解

    药。

    毛果芸香碱曾被用于真实的中毒案例,在该案例中医生对被害人实施了阿托品治疗。不幸的是,有两名被害人(他们都是西园精神病院

    [West Park Hospital]的长期住院病人)没能抢救回来。1985年8月14

    日,西园精神病院艾克斯福特病房的病人们在吃过晚饭后突然都觉得身

    体不适,剧烈咳嗽、痰液过多,该病房的24个病人中有5个出现了呼吸

    困难的症状,其中3个不得不转送到附近的爱普生区医院进行治疗。有

    两名妇女——82岁的诺拉·斯威夫特和99岁的弗洛伦斯·里弗斯,虽经医

    院全力抢救,最终还是不幸去世了。她们的尿样分析结果显示有毛果芸

    香碱和阿托品的存在。阿托品是医院里用来治疗这些病人的一种药,而

    造成她们中毒的是毛果芸香碱。

    艾克斯福特病房里有几位病人使用含毛果芸香碱的眼药水来治疗青

    光眼。所有的药品原则上都应该放在一个上好锁的库房里,但现实往往

    并非如此。据说这些药品是和晚餐一起发到病人手里的,但在病人们吃

    完晚饭后,厨工们随即就处理掉了剩菜剩饭,餐盘和餐具也都洗掉了。

    只剩下一点土豆泥肉饼留给法医部门做鉴定,但结果也是一无所获。最

    后的结论是汤里被加入了毛果芸香碱,因为有许多病人反映汤的味道发

    苦,所以他们只喝了一点点。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觉得

    不适,而且大部分病人全都获救了。只要4滴毛果芸香碱就足以杀死一

    个老年病人。

    艾克斯福特病房里的住院病人平均年龄为88岁,其中有许多患有重

    度的老年痴呆,其余的人则患有语言障碍,那是因为精神错乱而表现出

    的特定形式。警察们费尽心思对这些病人进行了询问,但只了解到晚饭

    时有一个病人突然发疯,因为她平时坐的位子被另外两个病人占去了。

    另外,医院里的员工之间也发生过一场矛盾,致使有一位员工遭到了解

    雇。尽管有了这些大致的线索,但是谁把毛果芸香碱放到汤里,其背后

    的动机又是什么,至今仍是个谜。?

    毛果芸香碱有专门的医疗用途,不会出现在普通人家的药橱里,也

    不会出现在上门医生的医药箱里。哪怕在克里斯蒂的小说里给杰弗里·

    登曼看病的医生判断出是阿托品中毒的症状,他手头也不可能有毛果芸

    香碱来给病人解毒。不过,在阿托品中毒的案例中,医生通常会使用别

    的兴奋剂,甚至用咖啡因。

    阿托品不仅是毒蕈碱和毛果芸香碱中毒的解药,还是有机磷化物中

    毒的解药。化学范畴内包含无数的化合物,它们全都带有各种排列组合

    的磷、碳、氢、氧原子。这些化合物最初是在1930年的德国被开发出来

    用作杀虫剂的,但不久人们就清楚了其中的有些成分会对人体健康造成

    严重损害,包括呼吸困难和因瞳孔整体收缩造成的视力模糊。纳粹甚至

    还把其中的一些化合物开发成了化学武器,这些武器包括沙林、塔本和

    梭曼之类,所幸都没有在二战中被实际使用。

    在用有机磷化合物制造出来的化学武器中,最有名的当属沙林

    (sarin)。悲惨的是,二战后这种化学武器被实际使用过。沙林的分子

    结构相对单一,易于制造和储存,即使长期储存也不会发生腐败变质,这些优点使它得到了专制政权和恐怖组织的青睐。沙林会和胆碱酯酶

    (cholinesterase)发生作用,之后酶就会和乙酰胆碱分离,从而激活毒

    蕈碱受体(其作用是减缓心率,增加泪液、汗液之类的液体排出)。如

    果乙酰胆碱的分子没有被驱除,它们就会继续刺激受体,此时靶位器官

    就会陷入痉挛,最后完全瘫痪,直至个体死亡,死因为呼吸肌停止工

    作。阿托品可以对抗沙林中毒,因为它能阻挡毒蕈碱受体被激活,从而使余下的乙酰胆碱只能发挥出有限的作用。

    1995年,奥姆真理教末日教派在对东京地铁发动的袭击中使用了沙

    林。死亡13人,数千名受害者被送往医院救治。因为该教派之前也发动

    过小规模的袭击,所以日本政府对此类袭击已有所防范。第二次袭击发

    生时,医院里已备足了大量的阿托品,许多生命因此而获救。前去抢险

    的士兵们,因为事先考虑到可能会遭遇有机磷化合物(只要是神经毒气

    的袭击,都会有它的存在),所以随身携带了大量的阿托品。

    有些有机磷化合物也有好的一面,例如有机磷酸酯

    (organophosphates)。有机磷酸酯作为杀虫剂至今仍在农业领域广泛

    使用。这些化合物的毒性比化学武器中的相对更低,也比滴滴涕

    (DDT)之类的有机氯基杀虫剂的毒性低,因此它们最终取代了有机氯

    杀虫剂。有机磷酸酯在农业运用中有时确实会发生意外或故意的中毒事

    件,其表现出来的症状也和恐怖袭击里使用的有机磷化合物相同。幸运

    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也可以用阿托品来作为救急的解药,阿托品可以治

    愈这些症状。不过,针对长期、低剂量接触有机磷酸酯杀虫剂会对健康

    造成哪些影响,尚处在研究阶段。

    真实案例

    在现实中,阿托品谋杀极为罕见,尽管含有大量这种毒药的植物在

    许多国家都广为繁殖。这也许是因为病情的诊断和治疗都比较容易。不

    过,有几桩阿托品中毒案件,外加一桩谋杀未遂案件,可能激发了阿加

    莎·克里斯蒂的某篇小说的创作灵感。

    在发生在苏格兰的一次谋杀未遂事件中,犯罪嫌疑人使用了阿托品。1994年,嫌疑人保罗对他妻子亚历桑德拉·阿格特下了毒,保罗是

    爱丁堡大学的一名生物学讲师。他在经常为妻子调制的金汤力酒中加入

    了阿托品。亚历桑德拉发觉酒味发苦,因此只喝了一点点,但她的摄入

    量已经在150毫克左右,达到了足以致命的剂量。她一下子觉得极不舒

    服,五分钟后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最终瘫倒在地板上。她的喉咙

    剧痛,并开始出现幻觉。保罗对她说他马上打电话叫医生,但却只是给

    当地的医生打了电话,而非急救机构。医生不在家,于是他给医生留了

    紧急留言。医生收到留言后赶紧打电话叫了一辆救护车,直接开到了阿

    格特家。医生和救护车赶到时,亚历桑德拉的病情显然已经相当严重,医生们怀疑她中了毒。救护人员控制了那杯饮料,拿去做了分析。亚历

    桑德拉被送往了医院,尽管有段时间她的病情显得十分危重,但她最终

    还是康复过来了。

    尽管亚历桑德拉明显是阿托品中毒,但起初人们并没有怀疑到她丈

    夫身上。保罗·阿格特的计划非常周密。他选择阿托品有几条理由:他

    非常清楚它能致命,从他工作的研究实验室里很容易窃取阿托品,他认

    为阿托品的苦味可以用汤力水的苦味来掩盖。另外,他还费尽心机设计

    了一系列假象,以取得转移别人注意力的效果。

    阿格特把阿托品加入了好几瓶汤力水中,而不仅仅是他习惯给妻子

    调酒的那个瓶子。这些瓶子里分别含有从11毫克到74毫克不等的阿托

    品,这点剂量不足以致命,但足以使人感觉不适。保罗把几只瓶子放在

    当地一家超市的货架上。他的计划是要让警察误以为是哪个精神病人故

    意往汤力水里投毒。不过,超市的监控里捕捉到了他的镜头,还有一名

    超市员工反映曾看见他往货架上放汤力水。

    有八个人在喝了这家超市出售的汤力水后因阿托品中毒而住院治

    疗,货架上所有的汤力水全部被下架检查;又发现了六瓶含有阿托品的汤力水,于是全国范围内发出了一道告示,紧急回收同一连锁超市售出

    的所有汤力水的瓶子。这则消息成为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保罗·阿格

    特还应邀出席了警察为了征集线索而召开的记者招待会。

    阿格特的失误在于没有把自己家里的证据毁灭干净。他给亚历桑德

    拉调酒喝的那个汤力水瓶子里的阿托品含量(300毫克)远高于他加在

    其他瓶子里的。要是他把那个瓶子替换成他放到超市里去的瓶子,并在

    救护车赶到之前把那只含致死剂量的瓶子处理掉,别人也许永远都不会

    怀疑到他身上。保罗·阿格特因杀人未遂被判处七年徒刑。

    有一件也许可以算史上最有趣的阿托品中毒案——不过现在基本已

    被人们忘记了,发生在1977年的法国克雷昂塞(Créances)。洛朗德·罗

    塞尔,一名58岁的办公室职员,计划要杀掉一个他认为该对他母亲的死

    负责的女人。他把含阿托品的眼药水滴入一瓶罗纳谷红酒中,然后把那

    瓶酒送给了他舅舅马克西姆·马斯龙,因为那个他想杀掉的女人经常到

    他舅舅家做客。罗塞尔的舅舅和舅妈除了节假日外平时一般不喝酒,而

    那个女人则经常在他舅舅家喝酒。不幸的是,马克西姆舅舅决定把这瓶

    酒留到特殊场合才喝,最后他在圣诞节那天打开了那瓶酒。他给自己和

    妻子各倒了一杯酒,马克西姆当场死亡,而他太太(她的全名已经不幸

    地遗失在了岁月长河中)则陷入了昏迷,邻居们赶紧把她送入了医院。

    人们都以为这对夫妻是遭遇了意外的食物中毒,警察也毫不重视这

    件事,直到几天后当地的一个木匠和受害人的女婿去马克西姆家将他的

    尸体入殓。他们俩看见了放在桌上的那瓶在圣诞节打开的酒,于是想尝一口,结果都立即中了毒。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他们俩都昏迷了过

    去。不过要感谢当地的医疗机构,两人最终平安获救。警察随即把注意

    力转向了洛朗德·罗塞尔,他们在他家搜出了一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

    《十三个难题》,以及报刊杂志上登载的关于毒药的一些文章。一名警

    察陈述说:“我不能说罗塞尔是受到了这本书的启发,不过我们在他家

    发现的这本书里牵涉到相关毒药的段落下面都被划了着重线,而我们的

    被害人就是死于该种毒药的。”

    阿加莎与阿托品

    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短篇小说《克里特岛神牛》中,休·钱德勒表

    现出阿托品中毒的所有症状,因此医生应该是很容易判断和对症下药

    的。但是,休的未婚妻戴安娜·玛伯里并没有求助于医生,而是去咨询

    了赫尔克里·波洛。休的运气不错,波洛的灰色脑细胞已准备好接受这

    份挑战。

    在过去的一年里,休饱受各种幻觉之苦,在他家还发生了一系列可

    怕事件,这一切都意味着休的家人必须立即采取果断行动。休活在各种

    栩栩如生的恐怖梦境之中,在晚上还会出现梦游的症状。为了防止他自

    残或伤害到家人,一到晚上休的家人就会把他反锁在卧室里,但有时他

    也会设法逃出来。他早晨醒来时会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有血迹,而在他家

    附近的田野里也发现了被人宰杀掉的羊羔尸体。休还扬言要取消和戴安

    娜的婚约,因为他担心戴的安全。

    波洛来到休家,让休描述一下自己表现出来的症状,其中就包括口

    干舌燥和吞咽障碍。另外,休还描述了一种像飞一样的感觉,而阿托品

    常能使人产生该感觉;颠茄和曼德拉草是“女巫的飞行药膏”里的主要成分,因为这两种植物都含有阿托品。这种药膏使用油脂来溶解阿托品,把它涂到皮肤上就能增加血管的吸收能力。阿托品对中枢神经,尤其是

    对大脑的作用,会使人产生出幻觉,觉得灵魂脱离了身体,产生一种像

    飞起来一般的感觉。受到巫术蛊惑的女人通常会相信她们真的会飞。

    休还告诉波洛他常有一种逼真的幻觉:一具骷髅站在他身旁。休迷

    惑不解、惊恐万状,而且显然认为自己马上就会发疯的,但波洛对此表

    示怀疑。波洛认为休描述的幻觉及其他症状都源于蓄意的阿托品投毒,于是他着手去证明这个判断。

    休的脸上有剃须引起的皮疹,他经常往脸上抹一种润肤膏。波洛要

    了一点润肤膏的样品,化验结果显示其中含有阿托品硫酸盐,那是休的

    父亲用来治疗眼疾的一种化合物的处方药。通过复制处方,罪犯可以轻

    松地从药店买到阿托品硫酸盐,而不会被药剂师刨根问底。在1947年,就是阿加莎写这本书的时候,这种化合物多被用于处方药出售,其形式

    为将260毫克的阿托品硫酸盐溶解在一盎司的水(约合30毫升)里配制

    出来的溶剂。如果一下子摄入这点溶剂,其剂量就足以杀死一个成年

    人,但处方是写明每天对着双眼滴上几滴,这一瓶溶剂可持续使用一个

    月。每天的滴眼剂量大约在4毫克左右,大致上就是可能开始出现毒性

    症状的剂量。在《克里特岛神牛》里,罪犯把他搞到的阿托品硫酸盐混

    合在润肤膏里,润肤膏的外形不会因此发生改变,除了也许会使它看上

    去稀薄一点以外。波洛怀疑阿托品硫酸盐是从药剂里提取出来,然后再

    加入润肤膏里的。要提取阿托品硫酸盐,或对它进行浓缩处理,方法非

    常简单:把眼药水里的水分蒸发掉,就只剩下固体成分了。面霜或冷

    霜,是一种油和水的混合物,如果往其中加入毒药,那么固体的阿托品

    硫酸盐自然就会溶解在本就存在的水里。

    我们很难确定休究竟摄入了多少剂量的毒药,因为我们不知道他那罐润肤膏的大小,也不知道他每天的用量。为了使休出现毒性反应,休

    肯定每天都大量接触到了原本是他父亲用来治疗眼疾的毒药。完好无损

    的皮肤对阿托品硫酸盐的吸收一般非常缓慢,但在把润肤膏抹到破损的

    皮肤上时,剃须对皮肤造成的粗糙效应会使这种化合物的吸收变得非常

    容易。毒药发生作用后,休的脸上就出现了皮疹,这就使得阿托品硫酸

    盐的吸收变得更加容易了——这也许还让他更加频繁地去用这种有毒的

    面霜。波洛对中毒加深的干预和阻止救了休的性命,从我们对这种化合

    物的了解来看,我们能够预测休的身体会得到完全康复,然后和他心爱

    的戴安娜·玛伯里小姐结婚。

    [1]安布罗斯·比尔斯(Ambrose Bierce,1842—1914),美国记者、恐怖小说作家。

    代表作为《魔鬼辞典》(The Devil's Dictionary)。——编注

    [2]deadly nightshade,该词源自古英语,反映了茄类植物的暗色和毒性。——译注

    [3]蜡烛光也有同样的效果,因为在光线较暗的地方,我们的瞳孔就会扩张来让更多

    的光进入眼睛。浪漫的烛光派对也出于同理。

    [4]该书在美国出版时用的书名为《三幕谋杀剧》(Murder in Three Acts)。

    [5]把某种酸加入阿托品碱,就会形成相应的盐。比如,加入盐酸,就会形成氯化阿

    托品。

    [6]其结果就是在有意识的控制之外增加了自动功能的控制,比如心率、流涎和一些

    本能反应,或者咳嗽。

    [7]不过,阿托品的手性形式之一——左旋天仙子胺的使用正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许

    是因为它所产生的副作用更小的缘故。

    [8]缩瞳(miosis)是指瞳孔的过度收缩,它可以由各种病症引起。[9]短篇小说集《十三个难题》(The Thirteen Problems)中的一篇。该书在美国出版

    时的书名为《星期二俱乐部谋杀案》(The Tuesday Club Murders)。

    [10]英语“毛果芸香碱”和“一堆鲤鱼”(pile of carp)发音相似。——译注

    [11]为了防止病理学家发生同样的中毒,必须小心翼翼地摄入最小剂量。现在已经不

    用这种方法,因为其结果不可靠。C

    代表氰化物

    《闪光的氰化物》

    (Sparkling Cyanide)

    从古到今最厉害的毒药来自凯撒的桂冠……

    ——威廉·布莱克《天真的预示》

    氰化物(cyanide)在阿加莎·克里斯蒂不少于十部长篇和四部短篇

    中出现过,她用这种毒药至少干掉了18个书中人物。克里斯蒂让她的杀

    人犯以独创的、有效的方式投毒,其中包括注射、饮料、嗅盐,甚至还

    出现在一根香烟里。她对毒药的描述,对被害人表现出来的症状的描

    述,以及对氰化物来源的令人信服的说明,无不呈现出高度的精确性。

    与其逐一列举这些谋杀案,我觉得还是将目光聚焦在其中的一本书上更

    好一点,而这本书理所当然应该是《闪光的氰化物》。

    《闪光的氰化物》,在美国出版时用的书名为《死的怀念》

    (Remember Death),是克里斯蒂创作于1945年的一部长篇。这本小说以富有的巴顿家为中心,还写到了他家的一小帮朋友、熟人,以及食

    客。小说从几个亲眼目睹了罗斯玛丽·巴顿在卢森堡饭店之离奇死亡的

    人对该事件的回忆开始。七个人在一起聚餐,给其中的一位庆祝生日;

    歌舞表演结束后,饭店里的灯光亮起,巴顿呷了一口香槟,随即脸朝下

    倒在桌子上死了,死时脸色铁青,双手抽搐。她显然是死于氰化钾中

    毒,调查结论为自杀。

    6个月后,罗斯玛丽的丈夫乔治·巴顿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说罗斯

    玛丽是被人谋杀的。乔治·巴顿没有明智地选择报警,而是想出了一个

    虽用心良苦但愚蠢透顶的计划,他以为这样就能查出杀害他妻子的凶

    手。就在可怕的“自杀事件”过去一周年之际,乔治把当时参加生日宴会

    的六个人召集到了一起。乔治还雇佣了一名女演员,把她化装成看上去

    像罗斯玛丽的样子,让她在他们用餐时突然出现,他认为这样受到惊吓

    的凶手就会主动坦白交代。这个计划以令人炫目的方式泡汤了:当乔治

    为已故的妻子举杯祝祷时,他突然脸色发紫,随即就瘫倒在了桌子上。

    从喝酒到死亡只历时一分半钟,在他酒里下的毒和一年前他妻子酒里的

    一模一样。幸运的是,乔治把他的一些怀疑和计划告诉了好友雷斯上

    校,雷斯上校是一名特工,就这样,他开始和警察联手破案。

    在1945年的时候,有许多毒药唾手可得,而解药又少得可怜,这一

    点着实令人不寒而栗。谢天谢地,如今这样的情况已大为改观,但氰化

    物依然保持着“恐怖的剧毒药”这一名声,而且这个说法完全符合实情。

    氰化物的故事

    “氰化物”这个名称源自希腊语kyanos,意思是“深蓝”,不过该词演

    变为cyanide一词的过程可谓迂回曲折。普鲁士蓝([Fe7(CN)18]),画家们经常用到的一种深蓝色颜料,法国化学

    家皮埃尔·马凯(Pierre Macquer,1718—1784)在1752年用该种化合物

    制造了氢氰酸(HCN),当时的人们称之为“普鲁士酸”。因此,氰化物

    一词是指包含了一个氰基的分子结构,尽管绝大多数的氰化物并不呈蓝

    色。

    氰化物只含两个原子——碳原子和氮原子,结合在一起作为一个整

    体(-CN)构成大分子结构的一部分。氰基化合物的种类多得令人咋

    舌,它们广泛存在于整个自然界和人工合成的领域。它们的毒性强弱取

    决于它们在阻断氰基和其他分子之间的联系时的难易程度。比方说,氢

    氰酸里的氰基和氢原子的结合极容易被破坏,因此这种化合物的毒性极

    强;50到150毫克的量即能杀死一个成年人。但是,同样的氰基和一个

    甲基结合所形成的甲基氰(CH3-CN)的毒性则要弱得多(约低5000

    倍)[1]

    ,因为它们之间的结合很难被破坏。一旦被意外摄入,大部分的

    甲基氰会在释放出氰化物之前就被排出体外。

    许多植物含氰基化合物,但危险程度各不相同。这取决于氰基化合

    物呈现的式样和数量。李属植物的种子或者说果核都含氰化物;桃子、樱桃、苹果和苦杏仁的果核尤其危险,如果大量摄入,甚至有潜在的致

    命可能。那是因为在这些果核中包含的氰化物为一种叫作“苦杏

    苷”(amygdalin)的化合物形式,苦杏苷易于被小肠里的酶代谢,从而

    释放出氢氰酸。

    阿加莎·克里斯蒂经常以提到苦杏仁的气味来表示使用了氰化物。

    实际上,不是氰化物闻上去有苦杏仁的气味,而是苦杏仁有氰化物的气

    味。人类在数千年前就已经掌握了在自然界里提取出氰化物的方法。有

    关施毒的记录从古代的纸莎草一直延伸到对亵渎上帝的死刑判决:“不

    可说出我主的大名I. O. A.(即“耶和华”),否则就要接受桃树的刑

    罚。”[2]

    诚然,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万圣节前夜的谋杀》(Hallowe'en

    Party)中,谋杀犯喝下了一杯桃子味的饮料自杀了。月桂叶是氰化物

    的另一个自然来源,自古罗马时代起就被使用了,威廉·布莱克的诗

    句“凯撒的桂冠”就是一个特别邪恶的象征。

    自然来源的氰化物在近代多有使用。1845年,在对约翰·塔维的审

    判中,他被指控用氰化物谋杀了情人莎拉·哈特,辩方以苹果核作为辩

    护证据。[3]

    在哈特死前,塔维曾在一家药房里购买了普鲁士酸。众所周

    知,普鲁士酸是一种危险的物质,但塔维声称他买普鲁士酸是作为“外

    用药”的。当时流行把普鲁士酸溶液当润肤水用。有一种润肤品,叫

    作“艾利特森医生的普鲁士酸溶液”,当时被推荐为在剃须前后用于滋润

    肌肤。致死剂量的普鲁士酸会被完好无损的皮肤吸收,而剃须的切口与

    侵蚀会促进其吸收。还算好,这种风尚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塔维买来的

    普鲁士酸溶液被添加在了一瓶啤酒里,莎拉喝下了那瓶啤酒。一个邻居

    看见塔维从莎拉家出来,然后听见了莎拉的尖叫,就赶紧过去看她。她

    看见莎拉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嘴里还吐出泡沫。医生还没有赶到,她

    就死了。

    警察接到报警后立即去追塔维,但此时塔维已经乘上了一列开往伦

    敦的火车。他们随即往伦敦发了一份电报,电文里描述了塔维的长相,并通知伦敦的警察立即逮捕他。电报系统首次以这种方式被使用,而且

    因为此事,电报的用途也就此拓宽了。

    在塔维案的庭审中,担任被告辩护律师的是菲茨罗伊·凯利爵士,他提出杀死莎拉的氰化物来自她平时非常喜欢吃的苹果核。苹果核的致

    死剂量大约在200克;莎拉要摄入这点量就必须吃下成千上万只苹果

    核,而且必须经充分咀嚼才能释放出毒性。陪审团不相信辩护律师的主

    张,而判决塔维有罪。塔维因所犯的罪行被判处死刑,而他的辩护律师

    从此一辈子都被别人嘲笑为“苹果核·凯利”。

    苦杏仁和扁桃的果核比苹果核含有更多的含氰苦杏苷,少量的扁桃

    核即可能致命,但是还有一种植物所含的氰化物甚至比它们还多。木薯

    也许是人类经常食用的含氰植物中最危险的一种。对于生活在热带的数

    百万人来说,木薯是重要的食物组成部分。每一公斤苦薯(bitter

    cassava)根里含一克氰化物,其形式为两种化合物——亚麻苦苷

    (linamarin)和百脉根苷(lotaustralin),它们和苦杏苷极其相似(这

    三者同属含氰糖苷类[4]

    化合物)。甜木薯属于不同的种类,氰化物的含

    量也较低,但人们更喜欢种植苦木薯,因为它不容易遭受虫害;另一种

    极有可能的原因是,它不太会被偷。吃下几口生的苦木薯虽然不会让你

    当场毙命,但会造成严重的不适。生木薯一定要经过去氰处理才能食

    用,把它磨成粉或在水里浸泡5小时到3天不等(时间长短取决于木薯的

    种类及各地的习惯)。浸泡的过程能使荧光素酶(植物身上也有这种

    酶)将含氰糖苷转化为氢氰酸,继而从水里挥发掉。木薯根的含氰量在

    旱季会有所增加,再加上浸泡处理所需的水极其缺乏,因此在这个季节

    人们特别容易中毒。食用未经正确处理的木薯会导致甲状腺肿大及神经

    系统的损伤,出现这些症状的病被称为“孔佐病”(konzo)。得了孔佐

    病的人一般会出现步行障碍及协调功能丧失,该病为不可逆转型,严重

    的甚至可能致命。

    摄入极少量的氰化物不会构成健康风险:我们偶尔都会吞下苹果

    核,但不会出现任何不适反应,那是因为我们的身体对含氰化合物具有一定的免疫力。[5]

    人类的食物链中也包含了一些可获得的植物,经过数

    千年一代又一代的进化,我们已经适应了一定程度的氰接触。在我们体

    内,几乎每一个细胞里都含有一种叫作硫氰酸酶(rhodanase)的物质,它能把氰基(-CN)转化为硫氰酸基(-SCN)。硫氰酸的毒性要比氰化

    物低上一千倍左右,而且易于随尿液排出。我们的身体每隔24小时能处

    理掉大约1克的氰化物;而如果在瞬间大量摄入,身体的处理系统就会

    瘫痪,从而引发问题。

    不过,有一种动物对氰化物完全免疫。阔鼻驯狐猴(greater

    bamboo lemur)喜食马达加斯加巨竹,几乎不吃别的东西。这些巨竹的

    竹笋富含氰化物,但狐猴已经具有了免疫力,因此它们能尽情享用美味

    的竹笋。

    氰化物的来源五花八门。就像阿加莎·克里斯蒂在《闪光的氰化

    物》中描述的,除了水果和坚果以外,在家里持有氰化物的一个合法途

    径为摄影术。这里的氰化物包括氰铁酸钾(K3Fe[CN]6),一种橘红

    色的晶体;还有一种我们已经碰到过的化合物——普鲁士蓝,摄影界称

    之为氰铁酸铁(Fe7[CN]18)。这些化合物被用来改变晒印的色调,来制作晒蓝图即蓝图。这两者的毒性都不算特别强,但都可以加入酸来

    制造出氢氰酸。

    氰化物的另一种形式,一种经常和谋杀或自杀联系在一起的形式

    是,诸如氰化钾(KCN)或氰化钠(NaCN)之类的氰盐。就像食盐一样,这些氰化物易溶于水,从而释放出一个个氰盐。水分子与氰盐发生

    反应,形成氢氰酸,这一过程被称为水解。氰和其他分子之间的结合容

    易被破坏,因此氰化钾和氰化钠的毒性都很强,其对成年人的致死剂量

    约为200到300毫克。这些氰盐被运用于金矿的开采,因为氰化钾与金发

    生反应,会形成可溶性的氰化金,这样就可以从矿石中淘洗出来,进而

    采集起来。然后,金子可以被很容易地从含金的氰化物中离析出来。氰

    盐在工业领域依然是一种极其重要的化学品,在化学实验室上了锁的药

    品柜里经常能看见它。现在,氰盐的出售受到严格的管控,其使用也仅

    限于那些对它的用途了解得一清二楚的专业人士。

    氰化钾和氰化钠曾被广泛用于杀虫剂。实际上,《闪光的氰化物》

    中就有一个嫌疑人被问到在他的花棚里都放了哪几种药水,另一个人物

    还提到那年夏天的黄蜂窝特别多。把少量的氰盐投入一瓶水或弱酸中摇

    一摇,就会形成氢氰酸,能杀死黄蜂或别的虫子,当然也能杀死一个吸

    入这种气体的傻瓜。美国监狱里的毒气室在处决死刑犯时,也采用这种

    方法。毒气室的死囚处决在1921年的内华达州被首度投入使用。这种方

    法按道理应该是速死的,但有些囚犯会屏气、挣扎。死囚被带入一间密

    闭的房间,房门关上后,拉动一根手柄,丸状的氰化钠就会落入放在囚

    犯椅子底下的一桶硫酸里。囚犯断气后——有的甚至在出现身体抽搐后

    长达8分多钟后——注入新鲜空气净化房间。最后一次使用毒气室处决

    囚犯发生在1999年。现在,美国的死刑处决已改用注射的方式。

    氰化物杀人在二战时期被纳粹用到了极致,在种族灭绝的政策下,有数百万人死于氰化物中毒。以杀虫为幌子,纳粹生产出无数吨的齐克

    隆B(Zyklon B,氰基杀虫剂的商标名)运往集中营。罐装的齐克隆B中

    包含了氢氰酸、安定剂、臭味剂(溴乙酸乙酯),最后这种成分是为了

    万一发生泄漏时能引起卫兵的警惕。氢氰酸的沸点为26℃,能在毒气室炎热的有限空间里迅速蒸发。大量的氢氰酸能够达到速死的人道主义效

    果。二战接近尾声时,许多纳粹头子,包括希特勒本人,因为不愿意面

    对被捕和接受审判的命运而咬下氰化物胶囊自杀。

    氰化物为何致命

    氰化物之所以致命,是因为它会和一种特定的酶——细胞色素c氧

    化酶——发生反应。不管身体摄入的氰化物是苦杏仁苷还是氰盐的形

    式,其结果都是一样的。脏器里的酶和含氰糖苷发生反应,氰盐和胃酸

    发生反应;不论哪种情形,结果都是产生氢氰酸。氢氰酸会快速地被血

    管吸收,然后被输送到身体各处,造成大面积的损伤。

    在血管里,氰化物会和血红蛋白结合,血红蛋白是一种将氧气从肺

    部运往身体各处的蛋白质。每一个血红蛋白都包含四个球状的亚单元,而每一个亚单元又包含一个单一的铁原子,氧气或氰化物会与之结合。

    氰化物与铁原子的结合力更强,这样它就能取代氧分子。血红蛋白代表

    了一种在身体内传递氧气的高效系统,因此氰化物也能被高效地传递到

    身体各处,从而在人体细胞内进行大肆破坏。

    我们身体里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包含有一种叫作“线粒体”的构造,其

    功能相当于细胞的“引擎”,方式是通过呼吸作用。呼吸是这样的一个过

    程:氧气被血红蛋白从肺部运出,通过一系列受控的步骤与葡萄糖发生

    反应,然后释放出形式为“三磷酸腺苷”(ATP)的能量。需要高能量的

    细胞含有大量的线粒体。肝细胞含有2000多个线粒体,而红血细胞则不

    含线粒体。线粒体对心脏细胞和神经细胞尤为重要,因为这些细胞需要

    更高的能量。在释放能量和制造ATP的这一复杂过程中的每一步,都由

    一种特定的酶来控制。细胞色素c氧化酶是连续的呼吸作用的最后一个环节。一个铁原子位于细胞色素c氧化酶的活性点上,而氧分子一般就

    是在这个点上与之结合。氰化物一旦进入血红蛋白,就会迅速取代氧分

    子,与铁原子发生不可逆的结合,从而阻断了人体器官里正常的化学反

    应进程。由于能量源受阻,细胞会迅速停止运作,进而使人急遽死亡。

    吞下大量的氰化物能在几分钟内速死,原因是大量的、大面积的细

    胞死亡。尽管有些个体能支撑更长时间,但一般不会活过4小时。氰化

    物中毒在死前短暂的窗口期[6]

    内表现出来的症状有:头晕、呼吸急促、呕吐、脸红、昏沉、心跳加快,以及失去意识。

    有无解药?

    不论采取何种急救措施,都必须在第一时间进行,因为氰化物一旦

    进入,细胞色素c氧化酶就回天无力了。因此,任何解药的关键在于其

    对氰化物发生作用的速度。尽管如今我们已经拥有无数解药,95%的氰

    中毒事件还是会造成死亡的后果。在氰中毒的应急措施中,口对口的心

    跳复苏是不可取的,因为抢救人员很可能吸入从受害人的胃或肺里释放

    出来的氢氰酸,从而造成自身的中毒。如今,因为工作关系要和氰化物

    打交道的人们一般会配备一只氰化物解毒剂工具包,以备不时之需。

    人类掌握的第一种有效的解药为亚硝酸戊酯(amyl nitrite),它是

    在1857年被首度合成出来的一种化合物。人们很快就发现了其对人体产

    生的作用,到了1859年人们已经知道它有放松肌肉的功效,之后即被运

    用于治疗心痛和咽喉痛。大约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人们注意到了它对

    氰化物中毒的疗效;在美国开展的一项研究成果(相关论文发表于1933

    年)证实了这一点。如果英国的医生读过这篇论文,并采纳其推荐的做

    法,那么《闪光的氰化物》里的乔治和罗斯玛丽·巴顿也许就不会丧命了。

    亚硝酸戊酯是一种透明的、无色的液体,其沸点在21℃。小玻璃瓶

    加热后盖子会弹起,这样蒸发出来的液体就会被患者吸入,因此这种给

    药的方法被人们戏称为“爆米花法”。之后发生的化学反应之一为血红蛋

    白转化为另一种与其相似的化合物——高铁血红蛋白。与细胞色素c氧

    化酶中的铁原子相比,氰化物更喜欢和高铁血红蛋白中的铁原子发生结

    合,随后形成的化合物不具毒性,而且能安全地随尿液排出体外,这样

    细胞色素c氧化酶就不会被感染,患者就能恢复正常的供氧。这种治疗

    方法今天仍被用于治疗氰化物中毒,但它也有不利的一面。高铁血红蛋

    白不会与氧分子发生结合,因此身体就会处于一种低氧的状态,这有可

    能导致头疼和抽搐。要将高铁血红蛋白还原为血红蛋白,从而使其恢复

    正常的功能,需要一种叫作“亚甲蓝”的化学品。

    今天,我们已经拥有无数氰化物中毒的解药,但其中没有一种能够

    完全保证不会引起并发症。大多数解药的作用原理和亚硝酸戊酯相似,通过提供另一个可供氰化物与之发生结合的活性点,来阻止它对细胞色

    素c氧化酶的破坏。羟钴胺素(hydroxocobalamin)就是其中的一例,它

    是维生素B12的一种形式。它以相同的方式作用于高铁血红蛋白,随后

    形成的氰基络合物不具毒性,且随尿排出。这种解药还有一种更大的好

    处,即它不会对我们身体内的血红蛋白造成任何影响,因此就不需要进

    一步的治疗。不幸的是,羟钴胺素价格不菲,而且不是哪里都有卖的。

    二钴乙二胺四乙酸(dicobalt-EDTA)是一种更为廉价的替代品,以“依

    地酸钴”这个药名出售。氰化物会和钴发生结合,就像和铁一样,但钴

    基化合物本身也是有毒的。如果非氰化物中毒的患者被施予依地酸钴,可能反而会因此丧命。

    另一种针对氰化物的解药来自于我们身体本身的防御机制,它就是硫氰酸酶(enzyme rhodenase),在人类几千年的饮食进化中自然形

    成。这种酶通过硫代硫酸盐(S2O3

    2-)将氰基(-CN)转化为硫氰酸盐

    (-SCN),但它的作用非常缓慢,面对突如其来的氰化物大量摄入,那么缓慢的速度是完全无效的。通过为身体提供额外的硫代硫酸盐,这

    种酶可以和更多的氰化物发生反应。由于治疗效果缓慢,因此常常配以

    亚硝酸戊酯来使其加速。到目前为止,这种治疗方法仍停留于动物实验

    阶段,而且个体实验报告的数量也极为有限。给氧也是一种治疗方法,在身体自然代谢氰化物时,用这种方法可以维持生命,但给氧本身并非

    解药。

    真实的案例

    阿加莎·克里斯蒂对氰化物中毒作过研究,但是除了纳粹在大屠杀

    时使用氢氰酸以外,她可以拿来研究的真实谋杀案例并不太多。也许,1916年发生的一桩氰化物投毒未遂事件是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一个案例。

    俄国女沙皇的密友,绰号叫“疯和尚”的格里戈里·叶菲莫维奇·拉斯

    普丁,曾经树敌无数。他的几个仇敌——菲利克斯·尤苏波夫亲王、德

    米特里·帕夫洛维奇大公、右翼议员弗拉基米尔·普利希克维奇——曾引

    诱他去尤苏波夫亲王的莫伊卡宫赴宴,吃蛋糕、喝马德拉红酒。据说在

    蛋糕和红酒里掺入的氰化物足以毒死“一座修道院里的全体僧侣”,但拉

    斯普丁却没有中毒。然后,他们又朝他开枪,至少开了两枪,但他依然

    不死,还奋力对这些杀手进行还击。最后,他寡不敌众,被他们捆绑在

    一张毯子里,抛入了冰冻的涅瓦河。两天后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尸检

    结果显示他死于溺水。

    有许多理论或许可以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情:1.杀手们也许对投毒完全外行,也许没有在食物中掺入足以

    致人死命的氰化物,或者误把别的东西当作氰盐。

    2.拉斯普丁患有酒精性胃炎。

    3.因为怀疑有人想对他下毒,拉斯普丁会定期摄入少量的毒

    药,来建立起一种对大剂量致命毒药的免疫力。

    4.蛋糕和红酒里的糖分是氰化物的解药。

    5.这个故事是编出来的,真实情况是一个英国特工对拉斯普

    丁开了一枪,打中其头部,造成其毙命。

    第一种说法现在已无法证实或被推翻。当时没有对蛋糕和红酒进行

    化验,而且当事人又一再改变说辞,因此他们的证言可信度极差。

    第二种说法颇有道理,而且有很好的科学依据。酒精性胃炎能够对

    氰化物中毒提供某种保护,是因为它能造成胃黏膜的增厚或炎症,从而

    降低胃酸的生成。由于胃酸较少,会转化为致命的氢氰酸的氰化钾也就

    相应较少。不过,我们不知道拉斯普丁是否真的患有这种病;他姐姐还

    声称他常常为胃酸分泌过多而苦恼,如此说他原本就不太可能去吃蛋

    糕、喝红酒的。

    第三种说法也值得我们仔细推敲,因为它涉及到了一个至少已流传

    了两千年左右的广为人知的故事:米特里达梯六世的故事。米特里达梯

    六世是本都王国的国王,因为害怕别人对他下毒,就通过长期对自己少

    量施毒的方式建立起了一种身体对抗毒药的免疫力。他调制出来的药剂包含了50多种成分,据说对已知的任何一种毒药均有防御效果。当人们

    来抓这个国王时,他企图用毒药自杀,但没有成功(当然不会成功),于是他只得央求一名卫兵用宝剑结果了他。

    米特里达梯六世的生平具有传奇的色彩,但使用这种方法或它的改

    良版,真的能建立起对毒药的免疫力吗?回答是“是也不是”。通过施加

    低毒的方法有可能对一些动物毒液建立起免疫力。这种方法成功地被那

    些必须与有毒动物近距离接触的人们所使用,比方说动物饲养员。但

    是,有毒动物和氰化物完全是两码事,服下少量的氰盐就能建立起身体

    的免疫力纯属无稽之谈。这种做法使氰盐要么转化为硫氰酸盐而排出体

    外,要么被人体吸收、中毒,甚至导致死亡。

    第四种说法,葡萄糖作为一种解药的可能性,也是颇为合理的。根

    据老鼠实验,葡萄糖对氰化物中毒具有一定的保护功能,尽管其作用机

    制尚不清楚。有一种理论说,氰化物会和葡萄糖发生反应形成无毒且能

    被排出体外的化合物,但要确立起一种确实可行的方法还需进一步的研

    究。因此,葡萄糖没有被正式认可为是氰中毒的解药。

    当然,从可能性上来说,第五种说法最有可能。

    克里斯蒂和氰化物

    《闪光的氰化物》中的两起死亡事件极其相似。罗斯玛丽和乔治·

    巴顿的香槟酒里都被掺入了致死剂量的氰化钾。氰化钾和氰化钠盐是白

    色的晶状体,外观很像食糖或食盐。这些盐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独特

    的杏仁味,那是因为盐和空气里的潮气发生反应形成少量的氢氰酸。看

    上去像糖一样的少量白色晶体出现在一家餐厅里当然不会引起别人的大惊小怪,要把它掺入一杯饮料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更不会引起别人

    的怀疑。香槟的主要成分是水,很容易溶解氰化钾;香槟呈弱酸性(约

    为pH4),而酸性能加快化学反应形成氢氰酸的速度,也会使苦杏仁的

    气味更浓。

    不过,约有20%到60%的人群闻不出氰化物。在这方面的研究还不

    多:要招募志愿者去嗅氰化物,哪怕是在安全剂量内,也不会出现门口

    大排长龙的景象。大部分的实验都是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完成的,尽管

    这种现象人们早已了解。这些研究的结论各不相同,不过它们都有一种

    共识:这种现象与遗传因素有关。一个人辨识氰化物的能力,似乎与其

    早期对环境中的氰化物的接触大有关联。罗斯玛丽和乔治也许没有发觉

    他们的香槟酒有一种特别的气味和口感,克里斯蒂在书里也没有描述氰

    化物的特别味道。

    喝下香槟后,毒药的威力即刻显现出来。氰化物中毒的症状一般在

    接触后的一分钟到一刻钟之间出现;让毒药最快产生效力的方式为直接

    注射入血管。吸入氢氰酸气体也不会费多少时间。摄入氰化物后产生效

    力的速度一般较慢,因为这里面存在着小小的时间差,氰化物摄入后必

    须首先穿越肠胃道壁,然后才能到达血管。如果在摄入氰化物时胃里充

    满食物的话,其产生效力的时间甚至会更长;克里斯蒂在《闪光的氰化

    物》中没有提及受害人在中毒前已经吃下去多少食物了。

    罗斯玛丽和乔治表现出来的症状——呼吸急促和全身抽搐,是急性

    氰化物中毒的常见症状。克里斯蒂还描述了受害人脸色发青,并暗示这

    就是中毒的症状。不幸的是,克里斯蒂这次是在阴沟里翻了船。脸色发

    青,或者用克里斯蒂的话叫“青紫脸”,是一种叫作“青紫

    症”(cyanosis)的病症。青紫症一词同样来源于希腊语kyanos。它是由身体内的氧循环不足

    引发的。当一个氧分子在血红蛋白里和一个铁原子发生结合,形成氧化

    血红素,就会呈现出鲜红的颜色。氧分子脱离结合后会形成还原血红蛋

    白,其颜色接近于光谱中蓝色系的最后一个。[7]

    蓝色的还原血红蛋白如

    果过量,皮肤就会呈现蓝色。这种病症可能因为寒冷(冬天时我们的指

    尖会发蓝)或动脉阻塞而表现于身体的局部,但也可能因肺部吸氧发生

    问题而表现出全身发蓝。造成青紫症的根源各种各样,但氰化物不在其

    列。

    实际上,氰化物中毒的受害人有时会出现脸色发红的现象,并伴有

    全身的皮肤呈粉红色调。氰化血红蛋白的综合体呈粉红色,但这不是肤

    色发红的唯一原因。由于氧分子和细胞色素c氧化酶的结合被阻挡,因

    此它就不被正常的呼吸作用所消耗,而是汇集在了血液里。氧化血红蛋

    白含有大量的氧分子,无法释放出氧气,红色的氧合血会通过静脉回流

    到心脏和肺部。因此就出现了肤色发红的现象。[8]

    《闪光的氰化物》中的两名受害人都是猝死的。乔治的死亡花了一

    分半钟时间,如果他是摄入了大量的氰化钾,那这种写法就是合理的。

    氰化钾应该是放在一粒“胶囊”里的,粉状的阿司匹林和其他药物通常用

    纸张卷包,在20世纪40年代这种包装方式极为普遍,治头疼的药粉到今

    天有时仍以这种方式出售。药粉先溶于水,然后再服下;一粒常规剂量

    的阿司匹林胶囊大约在600毫克左右,而氰化钾的致命剂量为200到300

    毫克,因此将这点量装入阿司匹林胶囊根本不成问题,严格说来甚至还

    绰绰有余。

    罗斯玛丽和乔治·巴顿的死因从来没有第二种说法。很少有毒药能

    像氰化物那样在瞬间致命,香槟酒杯里发现了氰化物的痕迹,在桌子底下的一粒空胶囊里也发现了。尸检结果也明确显示为氰化物中毒。氰化

    钾和氰化钠有轻微的腐蚀性,有可能在嘴唇和舌苔上留下烧灼痕。进入

    胃里的氰化物也有可能腐蚀胃壁,这样法医就会发现死者的胃壁明显发

    黑。氢氰酸不会以同样的方式腐蚀胃部,不过可以寻找别的痕迹。法医

    也许会闻到内脏散发出的苦杏仁味,如果闻到,就表明有氰化物的存在

    (吸入内脏里的含氰气体,对法医来说也有一定的危险性)。血液呈桃

    红色也是氰化物的一个标志,尽管一氧化碳中毒也会出现同样的现象。

    要确定氰化物中毒还是相对简单的,但要确定摄入量就复杂得多,甚至

    在今天仍是一个难题。

    身体里的氰化物和硫氰酸含量能够被精确地测定出来,但是氰化物

    还涉及到许多自然和环境的因素,因此这项工作就没那么简单了。氰基

    是一个普通的化学品单元,氰基化合物可以通过我们吃下的食物进入体

    内。阿加莎·克里斯蒂慷慨地为我们提供了罗斯玛丽中毒身亡的那天晚

    上在卢森堡饭店用餐的那份菜单:牡蛎、清汤、卢森堡板鱼、松鸡、Poires Hélène(法语:糖渍蜜梨)和鸡肝培根卷。一年后,乔治想要通

    过再现谋杀现场的方式来找到凶手,他甚至复制了同样一份菜单提供给

    来客们。但是,这份菜单里没有一道会包含大量的氰化物。

    不过,食物中也许会有以糖的形式出现的氰化物解药。香槟里含有

    糖分,但就算是甜度最高的香槟每升也仅含50克糖,而拉斯普丁在死前

    喝下的马德拉红酒则每升含糖150克。但是,卢森堡饭店的菜单里还有

    另外的葡萄糖来源。糖渍蜜梨里的糖汁能够保护罗斯玛丽和乔治在氰化

    物中毒后不至于毙命。也许他们在吃甜点之前就中毒了。

    还有一种氰化物的来源,它可以影响到死后的尸检,那就是香烟的

    烟雾。抽烟这种行为在1945年要比现在普遍得多,尽管克里斯蒂没有交

    代罗斯玛丽和乔治是否属于烟民,但是可能性非常大。氢氰酸是天然材料(比如烟叶、丝绸、羊毛,有些塑料在燃烧后也会产生氢氰酸)在燃

    烧后产生的一种常见的衍生物。在火场吸入烟雾后造成氰化物中毒致死

    的比例相当高,尽管受害人的遗体并非总能检测出氰化物的确切含量,但是它对消防队员来说是个值得考虑的重要信息。

    还要补充一点的是,在人死后自然腐烂的进程中,尸体里也会产生

    出氰化物来。因此尸检结果会受到许多潜在的氰化物来源的干扰,其中

    有一些会在死前代谢为硫氰酸,再在死后形成新的氰化物。

    《闪光的氰化物》中的法医能采取的最佳方法就是对香槟酒杯里的

    残余物进行分析。如果残余物足够多,将氰化物收集在一起就能确定含

    氰的总量。这种方法在今天依旧是确定氰化物中毒案件中的含氰量的最

    佳方法,因为不考虑氰化物的环境来源,直接通过尸检来确定血液里的

    氰化物及硫氰酸的含量是一种很不牢靠的方法。

    似乎并没有什么措施可以用来挽救罗斯玛丽和乔治的生命。书里没

    有提到任何急救措施,甚至连叫救护车送医院的情节都没有。1945年已

    经有了许多氰化物的解药,但这一点对精彩的探案小说来说并不是什么

    利好消息。

    [1]尽管喝下或泡在里面还是很危险。

    [2]有关毒药和毒物学的书籍里常常会提到古埃及人用桃核里的氰化物做毒药的事

    情。发表于1938年的一篇论文追溯了据说是由迪泰伊(Deteil)翻译的一段古文

    (该文源自卢浮宫收藏的远古纸莎草文献),其中说道“Ne prononcez pas le nom

    de IAO,sous la peine du pecher.”(法语:不可说出IAO[上帝之名的希伯来语缩

    写]这个名字,不然就到桃树下接受惩罚。)这段文字最早出现在F.赫费尔

    (F.Hoefer)写于1842年的讲述化学史的一本书里,据他自己说是引自迪泰伊,但我们在迪泰伊的著作中并没找到这段引文。1938年,卢浮宫收藏了估计可能会

    包含这段文字的四篇文献,一篇是“口语的巫术纸莎草”,三篇是“希腊语的巫术

    纸莎草”,但其中都没找到有关桃树刑罚的文字。因此,这段引文的出处依然是

    个谜。

    [3]塔维住在伦敦,但把他的情妇包养在伯克郡斯劳附近的盐山的一个村子里。

    [4]含氰的(cyanogenic)是指有能力生成氢氰酸的一些物质。

    [5]果核的硬皮也能够阻止毒物的大量释放。

    [6]窗口期(window of time),指从感染毒物到产生抗体的这段检测不到抗体的时

    期。多用于HIV诊疗。——编注

    [7]因此我们能看见皮肤下的蓝色静脉,缺氧血为了获得更多氧气,会通过静脉回传

    到肺部。

    [8]为了不冤枉克里斯蒂,我查阅了大量有关氰化物中毒后尸体所呈现的颜色的文

    献。其颜色范围从红到灰,但是没有蓝色。D

    代表洋地黄

    《死亡约会》

    (Appointment with Death)

    “温斯顿,如果你是我老公,我会往你的茶里倒毒药。”

    “夫人,如果我是你老公,我就把它喝下去。”

    ——南希·阿斯特女士和温斯顿·丘吉尔的对话

    上述引文是发生在温斯顿·丘吉尔和南希·阿斯特女士(Naney

    Astor,英国议会里的第一位女议员)之间一段典型的针锋相对式对

    话。阿加莎·克里斯蒂在为1938年的小说《死亡约会》中创作出玛丽·韦

    斯特霍姆女士这一人物时,脑子里一定想到了阿斯特女士。这两个女人

    有着惊人的相似度,不过,克里斯蒂却声称,她创作这个吵闹的、固执

    的人物的灵感来自于她在远东邂逅的两个女人。这部小说里的另一个人

    物——杰勒德大夫,对韦斯特霍姆女士做了如下评价:“应该给这个女

    人喝毒药……她结婚那么多年,她老公到现在还没有对她动手,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不过,最后被毒死的并非韦斯特霍姆女士,而是另

    一个专横跋扈的女人——博因顿太太。

    《死亡约会》的故事背景设在约旦,一个旅游团去参观那里的废弃

    之城培特拉。这个旅游团的成员包括博因顿一家,这一家子完全处在恶

    劣的博因顿太太的控制之下;皮尔斯小姐,一个害羞的前家庭教师;杰

    勒德大夫,一个心理医生;[1]

    口无遮拦的女政客韦斯特霍姆女士;以及

    萨拉·金,一名年轻的护士。在他们抵达培特拉的当天下午,旅游团兴

    致勃勃地去参观景点,把博因顿太太一个人留在了毒太阳底下。旅游团

    返回营地后,发现博因顿太太已经死了。要不是在博因顿太太的手臂上

    发现了注射的针眼,以及一些心脏病的药物奇怪地不翼而飞,她的死亡

    肯定会被归结为自然死亡。不管怎么说还算好运的是(尽管这份运气博

    因顿太太是无福消受了),赫尔克里·波洛刚巧在附近度假,于是他被

    请来调查博因顿太太的真正死因。

    博因顿太太案件里的疑似毒药为洋地黄(digitalis,洋地黄植物的

    提取物),在一些心脏病的处方药中经常会出现这种成分。洋地黄是一

    种高效的谋杀工具,而且过量服用后表现出来的症状也与原本的病症相

    似;再加上它的唾手可得,以及用极少量即可致人死命。不可思议的

    是,使用这种毒药杀人的罪犯少之又少,也可能其实大有人在,只不过

    大多仍逍遥法外而已。不过,在你急冲冲地去保险箱里寻找高昂的人寿

    险保单,搜索枯肠只为了确定在你的亲戚中谁最有钱,或是开始在你家

    的院子里播种洋地黄之前,请你务必记住:即便是微量使用这种毒药仍

    然可以被追踪到。

    洋地黄的故事洋地黄一词是指从洋地黄属植物(俗称毛地黄[foxglove][2])中

    提取出的一组相关的化合物。洋地黄属植物的种类不下二十余种,全都

    含有洋地黄化合物,但含量及比例各有不同。对这些植物来说,洋地黄

    化合物的作用是震慑那些想要吃它们的动物。这些化合物对哺乳动物的

    心脏有一种特别的、猛烈的影响。洋地黄化合物的化学结构里包含一种

    称为“糖苷”的成分,因此洋地黄被人们认知为是一种“强心苷”。有毒的

    洋地黄可以在该属植物的任何部位找到,一旦摄入,其毒性可能造成皮

    肤过敏、晕厥、震颤、抽搐、头痛甚至心肌梗塞的症状。

    洋地黄属植物常见于西欧、西亚和中亚、西北非以及大洋洲。尽管

    这种植物的繁殖速度飞快,但人们还是喜欢栽种,因为它那五彩缤纷的

    穗状花序观赏起来实在赏心悦目。洋地黄植物在生长的第一年,只会长

    出一条茎秆和一片片柔软的、多毛的、披针型的叶子。在阿加莎·克里

    斯蒂的两部作品中——短篇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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