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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面三刀绺黑发一生的爱
http://www.100md.com 2001年5月1日 《大众健康》 2001年第5期
     母亲卧室里的雕花大红衣柜底层,有一只精巧的檀香木制梳妆匣。它里面没有金饰玉佩,只整齐地放着两绺乌黑的头发:一绺用红色的丝绸缠络着;一绺用绿色的布条捆扎着。母亲从不轻示于人,因而其中的故事,除了父亲的在天之灵能感知外,只有作为长子的我略为知晓。

    外祖父曾是布行老板,其时富甲一方。母亲是他惟一的女孩,自幼聪慧,能读善写,是外祖父的掌上名珠。待到母亲“豆蔻二八”之时,她亭亭玉立的身段,清秀淡雅的容貌,再加上那一泻如瀑的黑发,倾倒了当地无数风流才子。面对踏破门槛的提亲客,外祖父早已打定主意:钱庄赵老板家老二仪表堂堂,能写会算,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爱女非他不嫁。所以待到赵家提亲时,外祖父欢喜地应承下来。母亲却还浑然不知。

    父亲当时是私塾先生,无论寒暑,总是着一件深蓝色的补丁长衫。授课之余,常替人抄写文书。外祖父怜惜他,常让他做些书记之事,以接济他家的生活。就在这经常的来去出入中,母亲与父亲相识相熟,相知相恋了。从此,父亲的补丁长衫有了各种布料缝成的、各种样式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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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时,母亲只能瞒着家人进行这一切。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外祖父得知了此事,立即叫来父亲,劈头就是一顿臭骂,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骂他忘恩负义。父亲自知门不当户不对,于是收拾好东西准备远走他乡。母亲可不示弱,据理力争,气得外祖父双手直发抖:“要跟这穷书生,你就不是我女儿!”母亲拿出一把剪刀,“咔嚓”一下,满头秀发落地,她扑跪在地:“我把头发分成两份,一份是我的前半生,是您养育的,还给您;另一份是我的后半生,是我自己的,我带走。您的养育之恩,我来生再报!”说完,磕了三个响头,扔下那绺黑发,泪流满面地冲出家门。

    跟父亲结合后,为避免娘家人纠缠,他们搬到了别的地方。父亲一边教书,一边为报社撰稿,经济虽不富有,却也略有节余。母亲一手忙家务,洗衣做饭,一手为父亲出点子,替他读稿、改稿、抄稿,日子过得也美满。等到母亲秀发再次垂肩时,家里已多了我们几兄妹。

    可惜好景不长,文化大革命期间,父亲以前所写之物被视为“毒草”,是坚决予以拔除的对象,可怜身单力薄的父亲不堪肉体、精神的折磨,撇下母亲和我们最大不过10岁的几兄妹,撒手西去。我们的生活从此每况愈下,单靠母亲替人干点零工来维持。尽管如此,母亲还是千方百计送我们兄妹上学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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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我考上了县里一所中学,全家人都替我高兴。可还要缴学费呢。家中能换成钱的早已换了,总也凑不齐。借吧,旧债主没向我们讨债已经够不错了,母亲心急如焚。“我还是不去了,上学也没啥好的。”我不愿看到母亲憔悴不堪的模样,便打算弃学。“不上学你当白痴!”母亲显然生气了。突然她眼睛一亮!跑到镜子前,仔细地瞧了瞧自己的一头黑发,又用手掂了掂分量,摸了摸长短。母亲的头发真漂亮!尽管母亲整天劳累,也没忘抽出点时间梳整她心爱的头发。“电影演员也没您的头发漂亮。”小妹接了一句。

    第二天,母亲把学费交给了我。我接钱时惊异地发现,母亲的长发没有了,变成了齐耳的短发。失去了黑发的遮掩,母亲的脸显得更枯瘦,更苍老。“这下凑齐了。”望着母亲的短发和强作的欢颜,我抑制不住满眶的泪水,扑倒在床上痛哭起来。

    此后,我再也没能见过母亲一泻如瀑的黑发了,每隔三五载,当头发刚长过肩,母亲便急急地把它交予理发店,换回的或是兄妹们的一顿白米饭,共用的一件新衣;或是一本书,几册作业本……

    现在,我们兄弟姐妹都已长大成人,参加了工作,母亲再也不用因生活窘迫而出售自己的长发了。但她也没有再留过长发,因为此时母亲的头发早已枯黄,并夹杂着根根银丝。母亲便把那绺为父亲而断的黑发缠络以红绸;把每次出售头发时因割舍不下而央求收发人留下几根作纪念的黑发集成一束,扎以绿布条。红的,是母亲对父亲炽热的爱情;绿的,是母亲对儿女们深深的母爱。两绺黑发,融进了母亲一生的感情。, http://www.100md.com(付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