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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间『傻』乳名
http://www.100md.com 2014年5月15日 老同志之友2014年第10期
     闲读孙犁,读他写回忆父亲的文字。孙爸爸的一句话,曾经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极大的伤害。儿时的孙犁痴迷读书,再加上为人内向,不善言谈,不喜欢与人交往。父亲认为,这样的儿子务农不行,力气不够;经商更不行,心眼不够。所以,在向别人介绍儿子时,这样说:“这是我的儿子,他是个傻子。”

    “知儿莫如父”,其实今天读来,儿时的孙犁对父亲是一种大误解,那话是父亲对儿子最真实最彻底的了解,这样一个只知道读书的“小书呆子”,最适合他的不是锄头,不是算盘,而是笔杆子。因此父亲倾其所有,供他读书,买书,订报,无疑这正是父亲的远见灼识。而“傻子”那不过是父亲对他的一种别样称呼,最准确的乡村乳名。

    和文学前辈孙犁,我也有着同样的性格:痴迷读书,性格内向,不善与人交往。在我的幼年童年,甚至少女时代,我的父亲对我同样也是“傻”不离口。和孙犁一样,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耿耿于怀。“傻丫头”“俺们家傻闺女”“傻女儿”,父亲人前入后,从不避讳,甚至在我读高中以后,在我的“朦胧初恋男友”面前,还一个劲地贬我:“你千万别跟她交往,傻丫头一个,让人家卖喽都不知道?”那时恨不得,跟眼前的亲爸一刀两断,跟着我的那个他,私奔到天涯海角。初恋戛然而止才知道,父亲是在用自己的特殊的方式保护着他的“傻闺女”。

    在母亲的嘴里,和我的同族同辈的兄弟姐妹一样,都有个叫起来难听的“乡村乳名”,“我的傻静”,母亲从襁褓里,就赐予我这个乳名,一直叫到我结婚那天。从结婚的头天晚上到婆家的婚车,开到家门口,母亲把自己一个人紧紧地锁在里屋,隔着一扇墙,我听到了她的嘤嘤缀泣,喃喃自语:“我的傻丫头,我的傻静,到底是结婚嫁人了,可我就是不放心哪!”那一刻,我突然泪流满面,大声哭泣:“妈,我还是你的傻闺女,嫁得再远,我也会常回家看看……”

    母亲赐予我的傻乳名,在乡村,生我养我的村庄里,我的同族同辈,在名字面前加上个傻字,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我们的同族家谱中,到了我们这一辈,由于祖辈对文化的崇尚,中间那个字一律用“文”字,然后在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前面都加一个“傻”字。叔叔伯伯们,特别是那些哥哥弟弟,喊起来方便简单,而且亲切自然,大事小情,婚丧嫁娶,红白喜事,长辈们,吩咐事做,一律如此称呼:“接亲的,傻雨,报信的傻吉,跑堂的傻水儿……”即便到了他们娶妻生子,一样这么叫,就像长不大的小孩儿;只有女儿家,一旦结婚嫁人,都去掉中间的“文”字,在夫家人的耳朵里,是一份姓名称呼的尊重,又不失长辈的亲切。

    每每回到我的乡村,生养我的那熟悉的“桥氏”小村庄,在村头巷尾,在邻里乡亲,我偶尔还会听到叔伯辈分的人,冷不丁地喊我一两声“傻静,回娘家来咧!”以及在和父母独自相处的时候,我的乡间乳名,那个时常冒出来的“傻闺女,你个傻丫头”,叫得我心里暖乎乎的,再也不想离开。 (王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