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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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那家有名的酒吧里认识姜恒的。
离开舞池暗淡而又迷离的灯光坐回吧台前时，骨头像散了架，我叫过一杯酒，本想细品着，却仰脖一口灌了下去。待再饮时，一双男人的手捂住我的酒杯：“我陪着你喝吧，喝酒时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那个男人就是姜恒。不知他是何时坐到了我的对面，幽暗光影里的轮廓有些模糊，但还是看得出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幽幽的东西吸引了我。
我没有拒绝他的建议。很快，我们像老友似的边聊边喝，孤独是一种具体可感的氛围却被我们无限地碾延，而痛楚在迷幻灯光和带着酒气的烟雾里变得薄如蝉翼。
我是一个为爱而伤心的女人，姜恒是一个因爱而孤独的男人，那夜我们相识并相爱了。
初秋的午后，我蜷缩在姜恒的单人床上，像只瘦弱的猫。姜恒俯身理了理我凌乱的长发，他的目光追随我的目光——我死死盯着墙上一块来历不明的斑影。他说：茗茗，那晚在酒吧的舞池里，你不知道你的长发是怎样如丝般地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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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那时我疯狂地摔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为的是能忘掉朱浩，就连和姜恒在一起的目的也是如此。可是朱浩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心头一步，此刻我眼中的那块墙上的斑影竟也幻出了朱浩的样子。
姜恒的手在我如木鱼般的眼前轻晃，我把手伸向他，姜恒的手是柔软而温暖的，令我贪恋又向往。这样的男人是爱过女人的，也被女人爱过。我们熟稔爱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缕如游丝般的感触。在一种寂寞和欲望的需求里，彼此需要又彼此忽视某些我们不愿真正面对的东西。
我咬着嘴唇，可还是在迷惘中呼出了“朱浩”这两个字。姜恒有了瞬间的愣怔，可他还是温存地拉起了我的手，把手指放在他的双唇上，宽容地笑。姜恒的笑令我茫然又尴尬，我挣扎着欲把手抽出来，就在此时，他看到了我手臂上一个圆圆的烙痕。那是红红的烟火曾深吻过的痕迹，此刻它泛着焦黑，在白而细腻的肌肤上是那么触目惊心。
姜恒疼痛似的“呀”了一声，我看到他流露出孩子般吃惊的眼神。我以为他会像看到一条蛇一样地把我的手扔掉，可是没有。他轻柔地用食指慢慢抚弄那处烙痕，轻轻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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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诉姜恒，这个烙痕跟一个叫朱浩的男人有关，跟我一段没有结局的迷乱爱情有关，可是我没有说。我和姜恒之间还是有距离的，我心里的那块烙痕他看不到，也无法触摸。
记得辞职的那天，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朱浩能不能给我一份完整的爱，但看着朱浩默默而又优雅地抽着烟，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愚蠢可笑。这个我爱着的优秀已婚男人，是不会为一段偶然的艳情而甘冒任何风险的，无法结局的只能是我。
我笑着走近朱浩，他的神态有一丝慌乱，我抚了一下他的头，对他说别怕，我只是想借你的烟抽几口。我从朱浩手里接过那半支烟，猛抽了几口，一阵辛辣呛过心肺，在泪眼迷朦中我把红红的烟头按向自己的手腕，一阵青烟过后，那里烙下了一个怪异的句号。
走出那家公司的大门，我知道我放弃的除了一份最爱的工作，还有一份难以痊愈的爱。
姜恒曾在一个有着微风的黄昏说起他曾相恋几载的女友，她最终跟别的男人出国了。说这些的时候，姜恒的表情很淡，可是我还是透过一缕黄昏的余辉，看到了他眼里坦露出的孤独。是的，我们都很孤独，在这种孤独中我们像藤和树，互相依附和攀沿，但我们的情感不知能否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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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朱浩后，我去了另一家公司上班。姜恒有时会在下班时绕道来接我，我们小夫妻般坐上电车去姜恒的住处。车上常常很挤，姜恒就地么自然地搂住我的腰说：要是有一辆自己的车就好了。
我有时仍在姜恒的住处逗留，再也没有喊过朱浩的名字。
我以为就此就可以忘了朱浩，直至一个春日的黄昏，在那家咖啡吧里重见朱浩，那种清晰的疼痛原来还在，我才知道朱浩和他的一切随着那枚烙痕已嵌进了我的心里。
朱浩在我起身离去的时候发现了我。他在门口拦住我：茗茗，这段时间你都在哪里？我不做声，我怕一开口就止不住心的颤抖。只记得后来朱浩离去前摇下车窗玻璃说了句：我还会找你的。这声音落在扬起的尘土里显得那么飘渺而虚幻，其实我到底在哪里，真的不重要。
回到姜恒的住处，我无声地躺在床上，姜恒的气息扑鼻而来，可是我却在这个男人的气息里忧郁地牵念着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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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恒回来，笑着抚了一下我的额头，就开始弄晚饭，他已习惯了我的无常。吃饭时，姜恒说今晚公司本有一个聚餐会，可他觉得如果他不回来我就会没饭吃。
口中的饭忽然难以下咽，我静静地看着姜恒，说我明天打算离开这里。姜恒抬头认真地看了我一会，觉得我不像在开玩笑，就放下碗筷从怀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我开始在姜恒的沉默里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想有必要向他坦露些什么，便向他说起了朱浩。我以为我会伤心，可是没有，我在姜恒一支接一支的烟雾里平静地说起了过往的一切，像在说着一个不相干的故事。我的眼角有点涩，可是已没有了泪。
当我起身准备跨入夜色的时候，姜恒从背后轻轻地叫我。他说茗茗，我就等着你说出这一切，你能平静地说出来，就证明你能平静地面对，毕竟那已是过去对不对？谁都有过去的，为什么不想想你和我呢？我们在一起整整半年了。
“可是我们之间……”我想说我们之间不是爱情，而是因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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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不是相爱，是堕落吗？”姜恒站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该怎样对你说出我的爱情。”
我在浓烈的烟味里有了瞬间的恍惚，姜恒和朱浩两个男人的身影交叠，模糊成一片，我跌坐在椅子上。
姜恒低沉地说，如果你执意要走的话，我也不会拦你，我只是要让你明白，我是真正地爱上了你，你无法触摸，那就让你看到吧!姜恒把将尽未尽的烟头往手上按去，我不觉得一声惊呼，一种新的疼痛从心中生出来。我扑进姜恒厚实的怀里，我说姜恒，不要让我们之间有任何伤痕……
抚摸手臂的烙痕，也许那只代表我曾失败而又狂热地爱过，而真正美好的感情却是愈合创口的一剂良药!, http://www.100md.com(梅 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