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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伤害自己的痛苦中舞蹈
http://www.100md.com 2006年4月1日 《心理与健康》 2006年第4期
     把自己灌醉,然后驾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体味失去控制的感觉;拿起锋利的藏刀,划破手腕上轻薄的皮肤,看着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滑落;打开煤气,让死亡的气息一点一点在空气中蔓延;用最苛刻狠毒的语言,剌向自己最爱、最依赖的人,在对方的眼泪和怒火释放自己的灵魂。在别人恐惧的躯体之痛和濒临死亡的状态中,似乎才能寻找到一刻心灵的平静一这都是人格障碍者的一些表现。

    我是八年前开始寻求心理治疗的。从高二开始,我就会时常陷入莫名的忧郁和痛苦中。从那时起,我就成了各种各样心理门诊的常客,我的同龄人常常会血拼购物,而我则是血拼“心理医生”。有的医生给我开药,我大约已经把医院里所有精神科药物都吃过了;还有医生要我住院,精神病院我也住过好几家了。如果以后你要看心理医生或住精神病院,找我好了,这一行挺窄的,本省的,包括一些北京的,我基本都挺熟的。不过,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觉得他们都挺怕我的。

    你说怕我什么,我也说不好,反正一开始都挺热情的,后来一个个都翘了。你明白吗?估计我的名气在心理医生的圈子里也挺大的,你知道吗,有一次我还去参加了他们的一个专业培训。第一天,他们在“热身”的时候我就把他们镇住了,我一上去就跳了一个“独舞”,我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跳了好久,所有这些专家都看着我,没有掌声,但也没有嘲笑,我知道我镇住了他们。后来我听说,他们对我的评论是戴着脚镣的舞蹈,也许就是这样吧,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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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痛苦是什么?你看看我的手臂吧。没吓着你吧。你割过自己的手吗?你感觉过冰夕的水果刀划过皮肤,然后血管里的血慢慢地流淌出来的感觉吗?不,那不疼,真的,其实只有在那一个时刻,我才是最轻松的。你知道吗,我是在品尝死亡的滋味。从大二开始,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感觉一下死亡,否则,我就活不下去。挺矛盾的吧,其实一点儿都不。品尝死亡有很多方法,就像一道菜,你可以有不同的烧法。我吃过安眠药,那种药苦苦的,一点儿都不好吃。吃上100片,一开始胃里有些不舒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煤气的气味实在不好闻,不过,当你真的决定要打开时,其实也就不在意它的气味了。我没有跳过楼,确切地说是没有跳成过,那次我爬上了学校的主楼天台,然后打电话给班主任,她当时就“疯了”,很快,学校里的头头脑脑都到场了,平时都是他们坐在主席台上,说得头头是道,那天,我看他们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后来,我觉得这样跳下去会很难看,就算了。其实,在那幢楼里我还割过一次腕,是在13楼的厕所里,流了一地的血,后来我自己包扎了一下,找了个拖把,拖干净了,谁也不知道。还是跳楼比较有成就感,那次以后,学校还成立了一个针对我的心理问题的工作小组,让三个心理老师轮番给我作心理咨询,巨搞笑,不过看来他们都还是关心我的,怕我死在学校吧。这两年挣了些钱,我买了一辆车,有时我会喝高了,然后开车上路,一脚踩到底,不管开到哪儿……后来我想这样不太好,万一没撞死我,撞了不想死的人呢,不过也可能撞的人正想要死。有一次我撞了车,把那个司机都吓傻了,我只不过就是骨折罢了,要知道,那次正好我在接受学校的心理咨询,才两次,我就去死了,把他们吓坏了。好像我的死是他们造成的,其实他们在我面前连死这个字都不敢提,这反而让我看不起他们。为什么?因为我觉得我更有勇气面对死亡。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我会杀死“心理医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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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子,我要是疯子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我知道精神病医生看一个人是不是疯子主要是看一个人承认不承认自己是疯子,真搞笑。你也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死了那么多次还没有死掉,原因很简单,我并不想死。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死或是不想要,我不知道。所以,我只是在死亡的边缘游走,这样我的感觉最舒服。每次自杀我都要作准备,准备好什么?举个例子,有一次我在家里和妈妈大吵了一架,我跑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找了一个床单,就吊上了吊扇。等我爸妈发觉过来,我就套上了脖子,踢掉了凳子。等他们撞开门进来,我看到他们的脸都白了。如果他们没有及时进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死了呗。我就是要他们着急,害怕,这是他们该受的。

    为什么我要这样说,你知道吗,他们从不关心我,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过他们对我的爱。或者说,只感到过一些让我窒息的爱。我一直是一个乖女孩儿,从小学习很好,但是,有一次,就是高二那年,我跟我父母亲说了一件事情,他们的反应是,恶狠狠地骂我是一个婊子,一个不知道自重的婊子。我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那一天,是我一生的转折,从此我就成了一个婊子。我知道我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我会主动去找那些男生,每次投怀送抱后,再在第二天清晨离开,很快,我就成了学校里的名人。关于我的绯闻成了很多同学的谈资,我就是要这样“作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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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父母的一句话吗?你可以不问我这个问题吗?我的心理医生也常常会问我这个问题。但是,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我已经忘掉了,我希望已经彻底忘掉这个答案了。我的心理医生还给我做催眠,要帮我回忆起那段失去的记忆。其实,它就在我内心最最隐秘的角落里,我希望那里有一个谁也打不开的保险箱,把那一段记忆,永远地锁在那里。

    但是,潘多拉的盒子,早已经打开了。噩梦,每天都在上演,有时在梦里,有时就在眼前。在我脑海里,我的哥哥,我父母的宠儿,永远不会出错的哥哥,他强暴我的镜头,他鄙夷我的眼神,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我脑海里不断浮现。从7岁那年夏天暑假,一直到15岁,只要家里没人,他就会侵犯我。他之所以罢手,是因为我来了月经,他怕出事情……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时,他们说是我引诱了哥哥,说我不知道自重。从那一天起,我知道,我是一个多余的人,我真的就是一个婊子,是我引诱了别人,就是这样的。从那一天起,我知道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信任了。

    我的丈夫,我知道他对我很好,我告诉了他我过去的一切,这一招用来把男人从你生活里赶走是很有效的,通常我刚开始说他们就落荒而逃了。但是我先生没有,他说他可以忘记这一切,他希望能和我重新开始,我知道他是真的爱我才能包容这一切。在结识他不久,我遇到一次车祸,差点丧命,医生说我至少会落下残疾,但他和他的父母说正因为这样,他必须和我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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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我们很快就要离婚了。你知道我脾气很坏,家里经常被我发火时砸得一塌糊涂,每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寻死觅活的,每次他都紧张得要命。我也想管住自己,就像以前想要管住自己不去找那些男孩子一样,但是我做不到。我知道我丈夫是真的爱我的,他是一个好人,就像很多心理医生都想要帮我一样,但是他们越是对我好,我就越会想尽办法去伤害他们,我就是要把我得到的一切毁掉才能安心,我从来没有逃脱过真正的失望。所以,我的先生有一天也会对我失望,无法忍受而离我而去,我从他疲惫的眼神里已经看到这一天快要来了。我快要成功了,我从来没有失败过——每一个人都会抛弃我,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里就无比的宁静而轻松,就像用刀子划开手腕上的静脉的感觉一样,当血管破开,血慢慢地流淌出来,我会感到有些疼,我会感到,我还在这个世界上。

    这些年我花了很多钱,遍访名医,有一次我甚至在一个著名的心理医生诊所门口等了好几天,要他给我治疗,其实是逼他给我做治疗。但是最后他们都失败了。他们给我分析,给我建议,我会很认真地去做,但是我还会是老样子。有时,我心情好,就会显得很不错,不过第二天就会出大问题,你不知道那些专家有多沮丧。有时,我会感到心理医生真的很关心我,这会使我感到非常不安,我不能让他们靠近我,我会骂他们,羞辱他们,攻击他们,如果他们还不走,还要关心我,我就给他们打电话,半夜两三点,随时随地,不接就是不关心我,没有爱心。再不行,我就自杀,我吃他们给我开的药自杀,让他们内疚、紧张、焦虑。你知道,我不能允许谁和我真的亲近,这太可怕了。你知道吗,有一次很偶然的,我得知以前给我治疗的一个医生,在给我看了一年病以后居然拒绝给我治疗了。在他在停止给我治疗一年多后和同事谈起我时还会很愤怒,说要给我吃些苦头,真是好笑,就像当年我的父母对我一样。那一刻,我甚至感到很得意。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也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想我一直在玩儿一个叫作心理治疗的游戏,这个游戏让我有期待,觉得自己会好起来,但结局一定是我要的失败。

    因为,只有在天空中舞蹈,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百拇医药(刀 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