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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眼泪
http://www.100md.com 2007年8月17日 《运动休闲》 2007年第8期
     当年,最好的女友忽然宣布与她相恋几年的男朋友告吹,理由是:他太软弱,—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流眼泪,将来要是遇上点什么事儿,我哭—声,他得哭十声,谁受得了!当时,我和她的看法相同,觉得男人和眼泪画不了等号,男人一流泪,这世界恐怕要完。等到人渐渐长成,品足了人间烟火味,尝遍了世上五谷香,才知道男人也是有泪要流的,只是,这眼泪的分量和女人不同。女人的泪是心里盛满的水,动不动就要往外溢;男人的眼泪却更像胸腔里的血,滴滴如珠,点点似金。

    第一次难忘的流泪的男人是老爸。那天,不知为什么而起的一次口角,已经大学毕业的我忽然怒气冲冲地宣布要与父母断绝一切关系,并赌着气开始收拾行囊。本来已经要上班的老爸就那样无奈地坐到了我的面前你这孩子的脾气怎么能这么倔呢?今天的事是爸爸错了,我向你道歉行吗,你要是从此再不回家,这……不是要我的命吗……爸爸忽然不说话了,猛抬头,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再也忍不住扑到老爸的怀里失声痛哭 这以后,走南闯北的日子里,再难忘父亲的泪眼,它让我明白,有时候最浓的情来自于生命最脆弱的地方,我们只能在最弱处建立最有效的生命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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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先生恋爱时,我们不在一个城市。那年的五一节,我到他实习的工地去看他,整整一个星期,我们沿着一条极美的江南小河漫无目的地闲逛,热恋的温情与快乐难以言状。要分手的前一夜,我紧紧地拥着他流泪,先生却没事儿人似的笑,一边帮我擦泪,一边讲他小时候养过的两只羊的故事,送我上了火车,他嘱咐我一到济南就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也还在笑,可就在火车开动的一瞬间,隔着玻璃窗,我看到他眼里有泪……说实话,那一刻,我被一种巨大的幸福笼罩着,我感受到的绝不是软弱,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的真情。

    早些时候看电视,一位身患绝症的优秀空军飞行员被判定只剩几个月的生命,这意味着他将和自己钟爱的蓝天永别。他打了杜冷丁,要求部队领导允许他最后登一次蓝天。等到他驾驶的飞机返回地面,面对伸到他面前如林的话筒和记者们迫不及待的“你有什么感想”的追问,这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抬起头久久地仰望着天空,泪水顺着他的脸庞静静地滑落 我一直认为那位只拍了这个特写的摄像师比那些追问“你有什么感想”的记者们聪明得多,因为那张泪脸让我清楚地看到了属于男人的一脉精神、一种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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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记者时,一位先生带我去采访他的一位朋友,路上,他告诉我这个与他有几十年友情的朋友患的是骨癌,已是晚期。我们在肿瘤医院的病床上见到病人的时候,刚从高烧中醒过来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想知道我到底还能活多久。如果时间长,我还可以主持公司把美国的市场打开,如果时间不多了,我就得马上安排公司和家里的事。”说这些的时候,病人出乎意料地平静,仿佛说的是一个与他无关的旁人。他的老朋友什么也没说,只是俯下身,紧紧地拥了一下老朋友的肩膀,仿佛在向他传递一份生命的能量。接着,他转过身去擦眼睛,我知道,他在流泪,这泪,来自于因一个顽强坚韧的生命而诱发的感动,也来自于几十年同甘共苦凝成的友情。

    读朋友的散文。文中说到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才28岁,因为他的一条腿有残疾,从十几岁起父亲就替他设想将来最好学修表,以便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地自食其力。如今,他已是一家出版社的总编,自食其力得足以告慰父亲大人的在天之灵,但他却遗憾现在,无论我出多少钱,的士师傅也没法送我去跟父亲再见一面,聊聊时事世事,然后点上一根烟,紧嘬两口赶紧递给他——我觉得这是儿子能为父亲做的挺棒的一件事,可已经无法做了。人生就是这样,最好的事,总是那些没做的事。我分明读到了字里行间的泪痕,那是作者忍不住洒在纸上的,它牵引出的,除了深深的悲伤和永久的思念,还有一种更博大的东西——死亡不再是一种分离和阻断,而变成了一种有效的连接和唤醒,它连接起了儿子内心和父亲靠得最近、也最柔软的部分,让儿子压抑了很久的对父亲的爱在这一瞬间喷薄而出。

    和女友已经多年没通消息了,不知她是否已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了自己所期盼的那份坚强。如果有机会与她交流,最想说的是:大丈夫为亲情、友情、爱情流下的眼泪中,带着痛楚和哀伤、体贴与抚慰,这与他们面对困境、危险,甚至死亡时的那份镇定和从容一样,展示和传递的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男性美,这种美因其与生命本身联系的更加紧密,更因其蕴涵着的那些悲壮与苍凉而使男人拥有了另一个层次上的魅力,这是仅靠阳刚、大胆和冒险等浅层次的体验永远无法抵达的。, http://www.100md.com(李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