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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http://www.100md.com 2013年4月1日 《知识窗》2013年第4期
     傍晚临出发前,倚在窗边向外望。俯瞰着这熟悉的北四环路上熙熙攘攘的车流和对面的万家灯火,我心中不免涌动起离别的怅惘之情。我的心突然一动,忍不住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正专心分析数据的室友抬头朝我笑了笑说,你拍照留念呢?

    室友瘦高个,自称总也吃不胖,是北大药学院的硕士,上研三,往国外投了几份留学申请,正在等OFFER。在实验室做研究的人大都话不多,不修边幅,一副爱因斯坦式的大男孩相。

    我说,按我们心理学的术语讲,我现在的状态叫“分离焦虑”。他说,我懂,其实我现在也焦虑着,要不咋体重还往下掉呢?他发泄学习压力的做法通常是玩iPad里一个模拟乐器演奏的游戏,玩得很专注。我在凌晨经常能听见他被子下传来各种节奏的击打声,以至iPad触屏上界限分明地印着16块层层叠叠的指印——那是长期反复触打的结果。

    对于他的能力和前途,我倒颇为乐观,民国老知识分子的基因,名校的底子,发过4点多的SCI(专业论文的引证次数),飞向梦想中的乐土深造应当不是难事。等待OFFER的过程是纠结的,就像我数年前焦灼地等待就业。我打趣说,想当年大学毕业前,我还想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就干脆回老家卖油条。言毕,两人哈哈大笑。他不知道,我是认真地这么想过,而且差点付诸行动。

    6点从公交车站出发,转快轨到了机场。托运行李时,被办理登机的妹子告知,行李超重8公斤。她很好奇地问,先生,您这两个包不大,都装了啥啊?我于是把行李拖到大垃圾筒旁打开,然后一件一件往外扔书。在北京待了5个月,嗜书的习惯有增无减,买了五十多本书,临行前送给同学们20本,不想还是超重了。

    往外扔书时,我倒没太多踌躇,不管定价高低,先扔精装的、纸质最好的、沉的。精致华美的东西往往沉重,大都是简单生活的负担。身边有个收废纸的大姐很快走过来,从垃圾筒里一本一本往外掏我刚扔的书,边掏边说,先生,您这包里竟然全是新书啊!我看看她,把接下来要扔的书都直接交到她手里。她颇为感激地连声说谢谢。旁边有个保安靠拢过来,拿起一本啧啧称道,商务印书馆出的,您这扔的可是好书啊!冲这句,我的书就没白扔。楚王打猎丢了张弓,但他阻止下属去寻找,说:“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孔子听了,认为楚王境界虽高,但还不够,说道:“人遗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老子听到孔子的说法后,只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失之,得之。”我的思想层次离孔老二圣和楚王都还很远,然则此刻的心境却和他们颇相应和。

    扔了七八本书,虽然肯定还是超重,想想有点心疼,决定剩下的就不扔了。于是提回去打算让机场罚款。不想,刚才那位妹子却好心地放行了。天不亏待读书人,妹子亦然。

    飞机晚点,在候机室里玩手机打发时间。QQ里不少朋友发来祝福和惜别留言,直爽而真挚。我逐一认真回复,下次定来蹭饭。海明威说,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我无法讲出更贴切的话,于是就想把巴黎换成北京,原样说一遍。在京期间,同学和朋友们主动热情的“管饭”义举让我很感动,更难能可贵的是全部饭局都做到了滴酒不沾,充分照顾我这种“一杯倒”的奇货。写到这,我不禁想起梁实秋的自况——“治世之饕餮,乱世之饭桶”。能为饕餮,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半夜11点,飞机终于姗姗来迟。登机落座,发现这一排6个座,竟然聚集了大大小小4个小朋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虽多次坐飞机,但突然发觉这是我第一次半夜乘机。廊灯熄灭,两排柔和的淡黄色小阅读灯打开,机舱里的气氛沉静而又温暖。在高空中往窗外看,城市早已缩小成横卧的珠冠,高速路幻化为一条明暗相间的橘黄色长带,每截小亮带都是磨砂玻璃般的朦胧,远近每个大小城市上空都氤氲着一团蒸汽,那是众多灯光交汇成的小岛。而小岛外就是沉睡的无边大地。

    每次出远门,火车卧铺和飞机总给我不同的感觉和意境。火车胜在日间可沿途饱览美景无边,夜间静谧酣然之中有一种屏蔽尘俗烦扰的恬淡;飞机胜在让人俯瞰世间而超然世外,领悟万物的渺小、名利的虚无、理想和生命的高贵。

    达·芬奇临终前说:“丰富多彩的一天会带来甜睡,丰富多彩的一生会带来幸福的死亡。”远行本身就是体验另一时空的生活,另一种生命状态的自己。

    在远行途中,我们找到了丰富多彩的人生。 (卢国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