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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孤独的秋天
http://www.100md.com 2016年12月1日 《知识窗》2016年第12期
行走在孤独的秋天

     收割下来的玉米剥完皮时,父母会将它们编在一起,一嘟噜一嘟噜地挂在梧桐树杈上。那黄的、红的玉米,让已经开始落叶的梧桐树,看起来喜气洋洋。每天看着都觉得高兴、气派,心里满足,让人忍不住想哼一首沂蒙小曲。当然,如果哪天玉米叶被雨水浸泡得朽了、烂了,又被麻雀一啄,忽然挣断,砸了脑袋,就不会哼什么小曲了。父母会发愁,想着赶紧把玉米摊到平房上去晾干,剥下玉米粒来,卖了换钱。

    于是全家总动员,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剥玉米粒的浩大工程。有钱人家里会买一个剥玉米的小机器,据说将玉米棒扔进去,就会自动剥下玉米粒。可父母只是聊起时会羡慕一下。每天吃完晚饭,母亲都会将一个大盆放在屋子里,然后,一家人围着大盆子开始埋头剥玉米粒,房间里只剩下噼里啪啦玉米粒打在盆上的声音。没有电视、收音机,也没有节目,唯一的娱乐,大概就是一家人天南海北地闲扯。

    我知道一斤玉米值多少钱,也知道一斤玉米能换多少油条或馒头,可我无法像父亲要求的,准确快速地算出五十麻袋玉米能换多少件衣服或多少斤大饼。我像任何伟大的数学家那样,支着下巴,紧皱了眉头,苦思冥想。但我不是天才,不能立马算出正确的结果,那些奇怪的数字总离我很远。我不明白父亲噼里啪啦剥着玉米粒的时候,怎么就对玉米换油条的事情那么有兴趣?难道他从小没吃够油条,才加倍地将这种欲望放置在数学一塌糊涂的我身上,认为我能给他慰藉?母亲没有文化,却也一起考我。她不钟情于吃,所以她的考题永远关乎针头线脑。比如,一斤黄豆能买多少尺粗布?一尺粗布能做几个书包?还有十个鸡蛋值多少钱?如果换线箍,能换几个?

    我觉得那时,父母一定把我当成了全知全能的神,恨不得将肚子里所有对生活的热望,都通过我的嘴得以实现。如果我回答得准确,他们会满意地丢给我一个玉米棒,让我离开纸笔,继续干活。偶尔还会由此扯开话题,谈及针线的价格或粗布的质量。但大部分时候,我没有这样的好运,我总是会被父亲的一声大喝吓得魂飞魄散。父亲还会派姐姐来监督我,让我继续算那永远不跟我亲密的结果。我坐在那里,可怜巴巴地求助姐姐快将那个要命的结果告诉我吧。如果她能帮我一把,我将来一定给她买几斤油条吃。不,哪怕一屋子的、一天井的油条也可以。

    每次我饿得眼冒金星时,吃完了饭的父母才会想起我,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抱怨,终于将我解放出牢笼。那时,我总希望秋天快点结束,等冬天来了,玉米都剥完卖掉换成钱了,或变成了玉米面,做成了玉米粥,父母便也不会不停地给我出算术题了。

    可秋天太长了,除了玉米,还有大豆、棉花、地瓜、芝麻。地里总有收不完的庄稼,我也有千百个理由,被因为收割而疲惫不堪的父母苛责。我永远都是孤独、长不大的那个小孩,行走在秋天的田垄,捡拾着棉花、稻谷,啃咬着一丝微甜的地瓜,想着什么时候秋收能够结束,大雪覆盖了整个田野,一切都寂静下来。而劳累的父母,也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睡下。 (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