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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时空里,你是最不朽的阳光花
http://www.100md.com 2017年10月8日 《知识窗》2017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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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在外教老师递过来的签到名册里随意写上了“silence”这个单词,或者说是我的名字。想着新的一学期也会和之前一样,能够过得沉默、低调。我的学号是最后一个,所以在写完名字后,由我把名册递上讲台。我将名册放到讲台后立即转身,不料听到身后一声清晰的“Thank you”,我瞬间脸红到耳根,第一天就这个局面,这学期是要完了。

    我调整好表情回头,最先看到的是两排洁白的牙齿,在周围几乎漆黑的皮肤下显得格外耀眼,像是很用力又很真心的笑,接着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神像是要把所有热情和亲切都溢出来。这是我新学期的外教老师,我才知道他是长这个样子。“Finished?”他拿起名册,朝我笑着晃了晃,我还在刚才的恐慌中没有回过神,只能呆呆地点点头。

    2

    我似乎天生比别人少了些精力,行动上以少和静为目标,言语更是惜字如金,加上本就趋于内向的性格,在生活中大多像个隐形人,而这个由外教老师负责的口语课自然成了我不太喜欢的课程。前两年和一帮熟悉的室友们一起上课,时间算是轻轻松松地过去了。所以,我没有把这个叫Austin的黑人外教老师放在心上,在他做自我介绍时,我潦草一听,只知道他来自加拿大,性格有点儿古怪。

    “Silence.”“啊?”第一节课上,我在聚精会神地看电子书,还未来得及把手机收起来,Austin就已经站到了我的面前。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后面的女生小声用中文跟我说:“解释一下你的名字。”然后,我尽量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开始吞吞吐吐地解释我名字的由来。期间,Austin在一直点头。我窃喜,他似乎并没有因为我刚刚的不礼貌而记仇,直到我听到他在让我坐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You don't like to speak,but in my class,I will make you speak.”我当时满头黑线……

    3

    上完一节课,我才知道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这个老师足够有个性。他口齿浑厚而清晰,语调慢而有力,像是要让每一个学生都听清又有时间去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单词,由此造成的后果是我再也不能自我屏蔽似地埋头。

    一节课里,他会大笑无数次,把所有昏昏欲睡或将要跑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回来。而除去这一切,最能让我记起的是他提问我的频率,Silence这个名字被点了一次又一次,我通常还没有时间组织语言,就得用我搜肠刮肚想出的单词去拼凑一个答案。慢慢地,我把口语课由一开始的惊涛骇浪变成风平浪静,对他猝不及防的提问习以为常。

    他故意音调忽高忽低,伴着偶尔的大笑与鬼脸,努力去缓和课堂气氛,汗水浸透了衬衫,翻着书页的手却顾不得去擦一下。我自认这种一周一节只凭“说话”就可以完成教学任务的课并不需要老师苦心地布置,曾经教过我们的外教老师也不像中国老师那样恪守着课堂规则,他们一般随意且随性,把上课当成是与学生们的一场“见面”。而Austin的认真彻底颠覆了我对外教的看法,他有很多搞怪的动作与表情,仿若是在进行一场表演,却又足够认真,从未忘记上好一节课的职责。

    “How are you today ?”这是我每周听到的第一句话,来自Austin。他会在上课铃声响起后走下讲台,用最大的声音向我们问起这句话,然后在我们异口同声的“Fine”之后,选择几个学生问“why”。当然,我几乎节节必中,报告一下我的周末情况,再说一下今天的状态,在他满含期待的注视下完成和他一次小小的聊天。我慢慢地发现,说话其实并不是一件多么耗费体力的事,也觉得被提问并不是多么不幸的事,或许是他的热情与随和,让我长久以来想要保持安静、低调的观念开始慢慢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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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有人问起过我对Austin的评价,我脑中闪过“疯狂”“另类”等词语,但我最终说出口的,是乐观。每个人对生活都有不同的心态,无悲无喜、得过且过,或者自己制造快乐并享受快乐,把枯燥的生活过得多彩。Austin无疑属于后者,且他制造出的快乐不只属于自己,而是想尽办法传递给一声不响坐在他身边的我们。既为人师,传递给我们的不只有知识,还有心态。他说:“我们在说‘good’和‘great’的时候,应该张大嘴巴和提高音量,不能有气无力去做一个敷衍的回答,应该振奋且昂扬,迸发出新的能量。”

    我对他关于乐观的评价,在一次课上被彻底证实。当时,他大笑完后看着我们望向他的无奈眼神,第一次问了我们一个问题:“I'm crazy, right?”我们都纷纷点头,他再一次笑,接下来说,如果我们想了解他,都可以向他提问。有人问了他的年龄,有没有结婚,然后在他回答后,我们感到非常诧异,都47岁了,为什么没有结婚。就在班里开始议论纷纷时,他忽然走上讲台站得笔挺,甚至把衣角拉直,拍拍胸脯说:“I'm stra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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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很久之后,他用少有的、很平常的语气说,他要告诉我们一个故事。他在中国待了15年,一直孤身一人,他曾有过一段感情,在准备结婚的时候,女孩出车祸去世了。他由一开始的嘻嘻哈哈变得有些表情不自然,眼睛由潮红到泪水终于不受控地流出来。我真的有些难过,想到那句“一个人有多不正经就有多深情”,原来他的所有疯狂都是有原因的,所有能被冠以“乐观”的举止都有一个至悲之后又重振的经历作底。我想他一定是难过到了极致,一个总是爱笑却突然在众人面前哭起来的人,那一定是遇到了无法承受的伤心。

    从此,我每次在课堂上都想尽量不让他失望,尽量看着他的眼睛,在他做鬼脸和发出魔性的笑声时都会心一笑。然而越想怎样,就越不能如愿。期中考试时,我因为半路折回寝室拿雨伞而迟到,导致最后全班只有我一个人到考试结束后还没有写完。我既紧张又愧疚地朝讲台上望一眼,Austin正微笑地看着我,仿佛在说:“It doesn't matter.”那天,Austin等了我很久,我们走出教室,他在与我告别时还提醒我要多穿衣服。我望着那个只穿一件单衣在寒风中渐远的背影,忽然觉得我这学期过得是多么不同,这个又黑又胖,甚至带点儿凶相的外国人,竟然让我第一次想要从我坚固的外壳中探出头来,和他说上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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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课程结束之后,有一次走在校园里,我远远地看见Austin和一个学生迎面走来。我故意走到马路另一边,不想打断他们的谈话,然后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Silence”。我轉过头,他正大摆着手冲我笑,仍是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也笑着回应,把这当作一次最平常的相遇。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次又长又响亮而又无任何后续的“Silence”,是他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

    很久之后,我在收拾书柜时,翻出当时口语课上交过的作业,看到背面用铅笔写下的一行英文:“You will not be happy if you don't talk to others. Silence, don't be silent.” 我有点儿想哭,无比怀念又无比想念,我最亲爱的老师,愿在异国他乡的你平安健康,也愿我终究能够如你所愿,继续用着这个安静的名字,然后在所有不需要安静的场合,都可以不再安静……

    (作者系河南工业大学外语学院2014级学生) (七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