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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墩子上那只虾
http://www.100md.com 2012年11月1日 《饮食与健康.下旬刊》 2012年第11期
     油炸的小吃总是予人愉快的享受。吃口香脆不说,单说食物在油锅里慢慢由白转为金黄色的过程,就相当奇妙了。在锅边踮足期待的片刻,因为眼瞅着希望得以落实,也就不那么烦心了。进入社会后,屡遭挫折的我对希望二字有了更深切的体会,每遇不顺,就会想起儿时在油锅边等待的情景,自我安慰一番:时间正在过去,希望就在眼前。

    油条、麻花、巧果、麻球、油馓子、粢饭糕……还有油墩子,都是值得期待的街头美味。

    油墩子是消闲食物,消闲食物的风物性往往更强。油墩子做起来也不麻烦,支一口并不很深的油锅,用缚了筷子的汤匙将稀面浆舀进模子里,抓一把萝卜丝和荠菜末在里面,再浇一层面浆在上面盖住,最后安一只小河虾,入油锅炸。模子有长柄,顶端拐了个弯。钩住锅沿,不至于滑入锅中。油墩子在喧腾的油花尖渐渐转黄时,自行脱了模,像上浮的潜水艇一样。顶上的那只小虾先行变成玛瑙红,两根虾须也完好无损,像京戏里武将头盔上的翎子,威风凛凛地翘起。

, 百拇医药     小时候吃油墩子,最爱顶上的那只虾。后来,油墩子还有卖,顶上的虾却不见了,做油墩子的师傅在面浆盆旁放一碗肉糜,筷头夹了一点顶在油墩子上。那虚应故事的姿势,真像麻雀在上面拉屎。再后来,这粒屎也不见了,干脆纯素,价格倒一路上扬。过去是六分钱一个,现在要六角一个了,还照样排队。

    我这个人从小没什么大志向,对看闲书、吃闲食倒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我也喜欢看师傅做油墩子,比如在脚盆里刨萝卜丝,打稀面浆,但最喜欢看弄堂口铅皮匠敲做墩子的模子。这种模子是用马口铁做的,椭圆形,像只小脚盆,上面稍大,底部稍小,便于油墩子脱模。顶端装一根长柄。别看模子小,若要敲出小巧玲珑的样子还并不是件容易事,没吃过几年萝卜干饭根本拿不下来。就在前几年吧,老家附近一家白铁作坊里的师傅告诉我,有出国留学的人,在唐人街开了家小吃店。也卖油墩子,但那边没有模子卖,也没人会敲,遂写信叫他老娘到这里来定做。你看看,油墩子的模子都出国了。都说咱中国是制造业大国,此话不假。

    与所有油炸食品一样,油墩子也要炸透了才好吃。那么如何浇面浆就大有讲究了,正确的浇法是将馅心罩住。如果浇得不得法,腰间露出萝卜丝或荠菜来,就很吃油,店家不合算了。我有个同学中学毕业后在太平桥一家饮食店当学徒,有一次我到店里去看他,想顺便吃只油墩子。但到了那里正遇到店里的两个胖阿姨在哇啦哇啦大吵,原来是吃午饭时,其中一个阿姨买了两只油墩子想当菜过饭吃,请我同学炸得老一点。我同学只得照办,但她还嫌不老,夺过钳子将油墩子截截坏,以便让滚油大面积地渗透,这样吃口会更好。这一犯规操作正好给另一个当经理的阿姨看到,于是严肃批评,但对方如何会买账?这种揩点小油的情况过去在饮食店里是常有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也只有这点小便宜可贪了。

    五一长假又去城隍庙,中心广场又在烈火烹油地举办美食节,大呼小叫间,人气着实很旺。众多美食中,油墩子也当仁不让地出场了,而且油锅边总是围着一群人,意外地发现,这里的油墩子倒顶着一只虾!我像见到暌违已久的老朋友,大喜过望,赶紧挤进去买了一只尝尝,不料吃到中间,发现面粉还没有凝结。生意太好,师傅心太急,油锅一旺,油墩子就容易夹生。

    一对老夫妻,老头坐在轮椅上,老太推着他来到人群中,两个人合吃一只油墩子,你一口我一口,情深意笃。轮椅的扶手上挂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只粽子。他们当然可以买两只吃,但不及这样有滋有味。一老外看到后眼睛一亮,悄悄地掏出相机。, 百拇医药(沈嘉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