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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の情人
http://www.100md.com 2005年6月1日 《健康向导》 2005年第6期
父亲の情人
父亲の情人

     如果爱是艰难,那么承受爱同样艰难。因日不经老,月不经汐溯,便以我血为子之醉饮,我身为子之随行……

    如果爱是意志,那么庸俗生活亦是意志。直至隔土静听,方知细弱之身,都曾经有所承诺有所欠缺……

    怎可轻言爱?

    ①

    “我想,我不会再见到你了,我甚至不知道,这些信是不是会到你手里,你最后说你不能伤害我,然后就走了,我默默站了很久,月亮剪破了天,只给我留下一小环淡淡的蓝色光晕,温柔不热。”

    ——1975年12月

    女子的字迹工整有力,信笺已经发黄,署名是柯冰蓝,这是盒子里最底层的一封信。1975年,那年我出生呀,原来我出生的时候,女子冰蓝就给父亲写信?或许父亲读的时候,我已经在子宫内快要张开暖暖的眼睛,预备呼吸这人间第一口肆意而微痛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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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合上信,信笺上折痕不一,毛毛细细,如父亲手背上的皱纹,父亲弥留时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吃力地摆一摆长满皱折的手,意思是,你回去吧,你不必陪我了,父亲的呼吸低弱,已经不能进食,自然也不需要女儿或妻子。想到此我还是滴下泪。——我不会再见到你了。是吗?那么,女子冰蓝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写的信父亲再不会读了,势必在尘埃中焚毁,我吹了吹那盒信上的灰尘。

    静静蟋伏在桌子上,心神荡漾,跑医院的日子结了,焦头烂额的日子结了,不需要忙得两眼昏花,我的意志也溃散了,一如18岁时,对父亲哭累了闹累了只觉得疲倦,却又无法入睡。父亲将我反锁进屋,不许我去赴那个男人的约会,你才多大!你懂得什么是男人!人家根本不喜欢你拿你寻开心!他一声比一声高,我拍打着门板,不是的不是的,他是好人他不会伤害我的,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呀。门外一片死样的静,只有日头缓缓沉落,蓝色地球慢慢转动。

    却原来世界这么大其实又这么小只有我孤独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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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梦非梦间,我双手按住胸口,心中有鸟,便从此折翼。——“我不能伤害你。”父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对母亲外的女子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不爱你,请你离开,多么沉重婉转的拒绝喔,世间男子个个惯于伤人。可惜我那时候不懂,父亲却是懂的,所以他才要锁着我,他应该想到了女子冰蓝,冰蓝的胸会不会像女儿一样,依偎在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子怀里,然后被轻而坚决地推开?他扼杀了我的初恋,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像冰蓝那样碰个焦头烂额。

    ②

    “我这里有你写了姓名地址的纸条,有你送我的一条绛蓝色纱巾,再没有了,甚至没有你的照片,我系着纱巾给你写信,阳光毒艳,我流了很多汗,就像事情发生的那个晚上。”

    “不能说你骗了我,你从一开始就在抗拒我,我不是你的情人,我知道,虽然我为你流过很多汗,虽然我给你写过很多信,但我依旧不是你的情人。一切不过如此。”

    ——1976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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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经黑下来,白惨惨的灯照亮了这两室一厅,房子是留给我的,或许我可以卖掉它,得一笔钱,把母亲送进养老院,多余的钱我能做什么呢?离开这里去过新生活?我从来没想过离开程语。怎么样都是一场夫妻,那时候我大学毕业做文员,25岁日日两点一线静悄悄,早不是那个拍打着门闹着要出去的烈性女孩,父亲教会我沉静和戒备:晚上你不要出去出去也要在10点前回来,不许去舞厅不许去看通宵电影,社会上坏人多!母亲有时候忍不住护我:女儿大了……父亲就和母亲吵,你,你晓得什么?是啊,母亲当然不晓得,不晓得有柯冰蓝,不晓得冰蓝是父亲一生的缄默,因为他已经有了母亲么?而我那时候还什么都没有。

    于是父亲和母亲私语一番后开始领人来,一个个地领,我却依旧沉默,于是他们来了又去了,直到程语。他被领来的时候看着我认真地讲笑话,讲了一个又一个,又和我分吃一客草莓冰激凌,两人撞了一下巴奶油,我忽然就笑了,才成就了一个周末。

    后来这个星期去他家吃饭,下个星期我家,轮着吃来吃去,再后来就试探地搂抱,接吻,在漆黑影院里他也碰我的乳,我一推推开,除非结婚不然不可以。没有人教过我,但我是知道的,必须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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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不过如此。我合上女子冰蓝的第二封信时忽然心头一凛。明白了5年的婚姻教会我的居然是“不过如此”。父亲死了,母亲直到葬礼上才拿个纸巾捂了脸给亲友看,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不是不爱他更无所谓厌恨,只是不过如此,并且已经够了。当时看来很大的事情,过后就轻若过眼云烟,如程语外面有了女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结婚这回事原本像拔河,你进一步我退两步那个不要紧不要紧的绳子还在,绳子断了才是跌得两个人都头破血流搞不好左臂右膀都赔上。我知,程语并非爱她,如父亲与女子冰蓝;我知,在某一时刻男人抵御不了肉的诱惑;我知,物先腐而虫后生,日日倦容相对,岂能朝朝明丽嘉好;我知,不过如此,如此而已。

    ③

    “这是给你的第10封信了,也是最后一封,其实我早知道你不会回信给我的,但我还是给自己定了一个最后约期,当我的第10封信唤不回你时,我对你的情也就要硬生生地收回,你喜欢我,是喜欢,不是爱。原谅我说得这么赤裸,我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也只有自恃聪明的女人,才会在爱里碰得头破血流,写完这最后的信,我就要学着笨一点,找一个平凡男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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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8年5月

    信到这里便止了,我把信按原样放了回去,锁上盒子。月色荒凉中回家,把自己丢在沙发上便不再动弹。

    程语走来看一眼我,摸了摸我的额又来摸我的手,我恍惚中感到手伸过来便不知不觉捏紧,手粗粗的带点来苏水的气味,我一惊猛地放开了,程语也没再碰我手,早过了追追逐逐、互相猜度的骚动期,撒什么娇拖什么手呢,朝见晚见还要挤一张床,挤同一个厕所互相习惯对方粪便的气味。

    略寒暄了几句,程语手机忽然大作,他面有难色说医院有急诊,他骂医生也要休息啊院方不把我们当人,然后就穿外套,骂骂咧咧出了门。

    如此煞费苦心做作,我又何苦点破,岂不白白辜负他一番用心。我只是羡慕他还有点激情,我老早已心如死灰。8岁,父亲和母亲吵架后总会出去打麻将几天几夜,母亲夜夜长吁短叹日日早上救火一样去上班,回来只草草地做冷面给我吃,我嚷爸爸不好母亲只是苦笑。18岁,父亲和母亲不吵架也不说话,房间里开着电视才有点人气,我骂爸爸不像话母亲也只是咿咿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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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的事情千连万连,不是有感情没感情可以说得明白。

    在我一知半解地追问着母亲的时候,父亲还会偷偷地读冰蓝的信吗?或许父亲要的只是她的执恋。冰蓝是个聪明女子,父亲一定是不喜欢女子太聪明,我忆起小学三年级老师讲数学题,手表几点到几点怎么转?锐角平角直角?我第一个答出的,事后回家炫耀,哈哈我没做题目我只是拨手表看啊!父亲听后却狠狠教训我一顿,满心喜悦化为乌有我委屈至极地哭,父亲一个劲重复:老师怎么说就怎么做,明不明白?不许自作聪明,将来要吃亏的。

    如今想来,那时候父亲的眉目间,定是有着忧霁之色。也许只有平庸糊涂的人是有福的,欢喜伤悲老病生死,一间房一张床两个人一直睡,一辈子一弹指一刹那不翼而飞。……我出了一回长久的神。直到程语回来,他把钥匙弄得叮当做响,怎么你还坐在这里呢?他仿佛真的关心我般,许是他多少觉得愧疚于我。他去厨房做了一碗热汤,来,喝了早点睡。

    我在他欺瞒的温柔里,忽然抱了满怀的酸楚。紧紧地捏着那碗,呀,到底是爱人艰难些还是承受爱艰难些呢?父亲到死都没有说起冰蓝,说起那些信那段私密的背叛。父亲一定以为抵挡了冰蓝的爱一切就结了。他不知道,她已像病毒一样潜伏在他的身体里,深深感染着他的思想,影响着他的决策……

    我想,我还是会和程语过下去,不为别的,如果爱是一种意志,那么所谓的庸俗生活,同样也是一种意志罢了。, 百拇医药(流 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