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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我
http://www.100md.com 2015年1月1日 《开卷有益·求医问药》 2015年第1期
     除夕,吃过年夜饭,看春晚节目到午夜,我疲惫不堪地横卧在床。那些喜庆的鼓乐热闹的歌舞仿佛已在千里之外。正当我昏昏欲睡时,枕边手机的提示音响起,我迷迷糊糊地打开查看,好像一个陌生的号码,几句不着边际的梦呓:夜晚我梦见你了,好像在西山,漫山遍野开着一朵朵蓝色的小花。你问,那是什么花?我告诉你,那是“勿忘我”,醒了后,想起来给你拜个年。

    勿忘我,那一朵朵蓝色的精灵,顿时把我惊醒,我坐了起来,怔怔地,想起了遥远的过去。

    许多年前,他住在我家,是个通讯兵,也就十七八岁,个头不高,人又黑又瘦,军装却又肥又大,穿在身上总是提(di)溜甩挂的。他是四川人,父母早丧,跟哥哥长大。后来哥哥娶了嫂子,嫂子看不上他,他15岁参军,离开了家。他的凄凉身世,使我妈伤心落泪,也就常给他些母亲般的关心和照顾。邻家二奶奶对他说,你认个干妈呗,他羞涩地摇头;又跟我妈说,认个于儿吧,我妈只是笑笑。部队和老乡之间不需要那套关系。

, 百拇医药     我要到外地去上中学,没出过门,没坐过火车,爷爷自然不放心,和妈商量办法。他正要出差,说可以请示首长,争取顺路带我过去。结果首长满口答应,于是,我跟他一路同行。

    没想到,路上遇到了麻烦。我坐火车晕车。天特别热,车箱里人很多,闷罐车通风差,车行速度慢,咣咣当当咣咣当当,摇得我昏天黑地,我吐得翻江倒海,多腻味人,可把他忙乎坏了。我们到北京前门车站下车,等候转车。他把我安排到一家客栈休息,还买了一碗烩饼给我吃,而他却回到车站军人候车室,吃自己带的干粮。

    我写信告诉家里,我妈说,一辈子也别忘了人家的好。

    后来,我家搬到北京,而他辗转去了南京。我读高三的那个寒假,他从南京到北京,说是办理转业手续,顺便来看看我们。

    六年不见,我差点认不出他了。一身笔挺的蓝呢子中山装,锃亮的黑皮鞋,带着白手套,提着棕色皮箱——哪里是当年那个憨实淳朴的通讯兵啊!我姐说,没听说过,南京转业,要来北京办手续?借口,怕是玉儿惹的事,问问她。我妈一跟我说,我就翻了,我压根儿没动过那个心思,人家也未必,这不是冤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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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那刻意的装扮和笨拙的谎言,使他完全失却了自我,破坏了他美好的形象。此后,我几乎断绝了与他的书信来往。虽然,我妈能理解他,不怪他,间或想起他,依然牵挂他,我也时而为自己的绝情而内疚,毕竟他没有做错什么,但不知他去了哪里,已无法再与他取得联系。

    未料,三十年后,他费尽周折,又一次来到北京,住在西山脚下水利部的招待所。我立刻从天津赶过去。

    我不知三十个三百六十五天怎样改变了一个人,我想象不出五十多岁的他的模样。当我走进水利部的招待所,看见门口放着一把椅子,椅子前竖着一块小黑板,上面赫然写着我的名字,下面是给我的留言:你坐在这里稍等,我有事离开一会儿……我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拎起黑板转身朝里走去,是他吗?我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他走。他转过脸,笑笑说,来吧。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装,运动鞋,头戴鸭舌帽,帽檐低低的,看不见他的眼,不能断定这个人就是他。

    直到他把我带到客房,才确知是他。一个女同胞问他:“这就是玉儿妹子?”她转脸拉过我的手,“让嫂子看看,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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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他是携了妻子远道而来。他离开南京,到攀枝花,又到昆明,一直做地质水文工作。嫂子说:“总说要来,看看老妈妈,老也脱不开身。这一次,单位给他一个月时间的疗养,成都、杭州、北京,任选一地,还有啥子犹豫的,拉上我,就来了。”

    如果有在天之灵,妈一定十分欣慰,她曾经付出的爱,换来的是默默地守候,这何尝不是幸福呢!当他含着悲戚把一束萱草安放在妈的墓碑前时,泪雨打湿了我的脸。

    秋天的西山,漫山遍野都是杂树和野花,其间有一朵朵蓝色的小花,清幽而素雅,不知是什么花,他说那是“勿忘我”。勿忘我,勿忘我,我差不多忘了你,而你却深深地,深深地记得我!

    之后,又过了十五年……

    我又听到了你的声音,想起了你。

    从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男女到两个年近古稀的白发翁媪,岁月的河流不曾停下脚步,裹挟我们天各一方,平时没有任何音信,但不定什么时候,音信就像潮汐一样随风而至,打湿一片心情,让岁月变得芬芳。

    生活如此美好,我们还奢求什么呢?, 百拇医药(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