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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荐读
http://www.100md.com 2014年1月1日 《好家长·青春期教育》 20141
     雪

    文|祝 勇

    雪满山野,总令我想起画面里的留白。王摩诘画山而不见云,齐白石画虾而不见水,那留出的空白,便是云,是水。与西画比起来,国画手法最简洁,而意蕴却最丰厚。每当雪至,五色杂陈的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山川大地便成了落笔简约的国画,环境纯粹了许多,心灵也就跟着纯粹了许多。

    雪来的时候,我的心中总是充盈着几许淡淡的欢愉。倘在山中看雪,那感觉就更好。黎明于客舍醒来,心中纳罕天缘何亮得这般早,披衣行至院中,发现大雪早已没膝。呼啸了一夜的北风不知何时戛然而止,空气清新如琼浆,天气温静如睡熟的少女,崖上翠柯、溪上板桥,无一不穿上白袍,只有檐上麻雀,傻兮兮地挺立着,黑得可爱。

    于是,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便禁不住从口中滑脱而出,那种深邃的意境遂将自己浑身浸透。这时的内心纯净得就像白纸,随时等待着思想的浓墨,滴染出幽美的图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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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封山,路是走不得了,喝罢老板娘亲熬的热汤,便于窗下慵读一卷《聊斋》。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行路罢。读得倦了,便再去访雪。周遭静无声息,而脚底踏出的咯吱声,好似雪地轻柔的言语,令我感到亲切和愉悦。有时路旁树枝上堆积的雪太厚了,“刷”地掉下来,落在我的外套上,正是前人所谓“玉堕冰柯,沾衣生湿”的情景。我徘徊着我的脚步,拓展着我的视线,一派浓重而神秘的诗情,油然浮上我的心头,使我幽然意远,漠然神凝。

    我之看雪,是看它的银白空蒙,于无色中想象有色,于无形中揣测有形,于无生命中体味凛然的生命力,任思维的雪橇怆然划向岁月深处,去领略世界的无涯与多姿。有人写道:“能欣赏荒寒幽寂的人,必定具有一种特殊的素质,那是一种顽强的生命活力,那是一种兀傲不驯的人格力量。”古人常从孤寒寂寞之中酝酿出一种生命的诗情。北宋书院中,不乏以空山荒寺、寂寞无人之境为主题的画作。我曾在一家博物馆的《江寒独钓图》前伫立良久,沃雪千里,地老天荒,只有一只孤影,一叶篷舟,境界何其寂寥,然而我看到的不是生命的渺小和哀苦,相反,却是挺拔的灵魂与不屈的意志。一如明人胡应鳞所说:“独钓寒江雪,五字极闹。”这个“闹”字很刁,一下子就点化了柳公《江雪》一诗中昂扬的活力。所谓的枯寂,不过是一种表象。君不见恍若轻绸的溪泉正在冰雪下面漾动,诱人的芭蕉正在雪天里挺立,而渚上的小舟,亦正在无声中悠然地划行。或许只有雪天的凄冷,方能反衬人心的温热;只有雪野的空旷,方能凸显生命的充实。那片苍茫空阔,并非一无所有,而是如国画中的留白,意味深远——我钦佩胡应鳞,他分明是将柳宗元心底的世界,玩味透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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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深处的大雪无边无际,静好如诗。我就站立在雪地里,默默地伫望着。我在一片寂寞中感受生命的怡静与温馨,逝去的梦境再度重现,凋谢的热情开始复苏,而那一瓣六角雪花,自天空落下来,“咝”的一声,就在我滚热的心窝中融化了。

    (选自《精美散文珍藏》)

    【赏析】

    在作家笔下,“我”之看雪,是看它的银白空蒙,于无色中想象有色,于无形中揣测有形,于生命中体味凛然的生命力,任思维的雪橇怆然划向岁月深处,去领略世界的无涯与多姿。

    “记忆深处的大雪无边无际,静好如诗”,“我”看到的不是生命的渺小和哀苦,相反,却是挺拔的灵魂与不屈的意志。

    根

    文|夏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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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塔里木河两岸,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根,那些乔木或灌木的根。它们是胡杨的根,红柳的根,梭梭的根。在库尔勒至若羌的千里长途上,在没有人烟没有鸡鸣犬吠的地方,风在流浪,沙在流浪,河在流浪,路在流浪,唯一坚定不移的是那些根。面对那些根时,我被深深地震撼了——根原来是这样的,根竟然可以这样。耳边的风声,眼前的荒凉,一望无际的滚滚流沙,周围纵横交错的已死和方生的根,令我恍然感到这是一个生命的战场。

    我忽然想到,长期以来,我自觉不自觉地忽视了根的存在。我仿佛觉得,那美丽的树干,枝叶丛集的树冠,娇艳的花朵,就是树的全部。是胡杨、红柳、梭梭这些沙漠植物的形态,令我第一次思考根——那些平时看不见或根本就不屑于看的根。正是它们,只有它们抱紧大地,在黑暗中长期抗争。不论是参天乔木还是细弱的棘丛,其生命的每一点力量无不来自那些我们看不见的根。立身于世上最严酷环境的荒漠植物,更是付出了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挣扎与苦斗。

    在广袤的沙漠戈壁地区,在绝大多数植物绝迹之处,我看见累累坟丘一样的沙包一直排列到远方,那是红柳的家,也是它的墓地。这些沙包都有一个悲壮的名字——柳冢!红柳一旦在沙漠戈壁生下了根,就成了风沙的死对头。它们抓住每一粒扑向它们的沙土,越长越高,最后就成了庞大的柳冢。地表的枝干只有小小的一簇,地下却是一个庞大的根的家族,根系长达十几米乃至更长。一株红柳就能固住几吨十几吨甚至更多的沙土。裸露在外的根都呈弧形,紧紧抓住它们的家,抓住立身的大地。这些柳冢都有几十年至数百年的寿命。有朝一日红柳死了,那些已死的根还能在风中坚持很久很久。把摇篮坚持成墓地,生命的真义被红柳写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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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胡杨。在沙漠地区孤旅的日子,我与胡杨常常不期而遇。几十公里数百公里连绵不绝的胡杨林是沙漠地带最悲壮的生命景观。空中不见飞鸟,地上没有走兽,也几乎没有其他任何草木,只有胡杨牵牵连连一直生长到我目力不及的地方。大沙漠以冷酷的面孔表达对生命的否定,而不屈的胡杨却表达了对否定的否定。那一个春天,我独自流连于一片一望无际的胡杨林里。空气的干燥程度,只能用焦干二字来形容。在这样的氛围里,胡杨却约好了似的,一齐打开它们娇嫩的新叶。几米至几十米高低不等的胡杨错落交织,望去如一座宏大的生命宫殿。我拍打着树干,抚摸着树根,在一股浩瀚生命力的笼罩下,深深地陶醉了,我只想放声一哭。那一年深秋的一天,我又奔赴同一片胡杨林。这时,胡杨叶子的颜色全部转换成金黄,那么纯粹,那么大义凛然,连天空似都给染黄了。在抗争的生涯中,胡杨清除了生命中所有的杂质。最打动我的还是那些根,胡杨的根。那些根总是和枝干一同呈现在我的眼前。地下的苦斗在地上很高的地方就显露了出来。那些根是英雄的骨头,支持着不屈的生命。一座胡杨林就是一座根的博物馆。那些根把胡杨送到高高的沙峦,送到其他生命都走不到的地方。人们说胡杨生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烂。我渺小短暂的生命无法验证这种说法。我只见每一座胡杨林里,都有许多死而不倒的胡杨,还有许多倒而不烂的胡杨,置身其中,如同置身于大战之后的废墟。这是一座生命的战场,死去的是英雄,活着的都是勇敢的战士。这一切都是因为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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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的根都是诚恳、沉默、坚忍的。生命的力量就是根的力量。风和日丽的时候,枝叶在地上欢歌,而根在地下沉默;雨骤风狂之时,我听见根在地下咬牙。世上凡站着的东西都有根,每棵草每棵树都有根,人难道可以无根吗?面对那些根,我常为自己的根柢肤浅而羞愧。我默默地发誓:找准自己的人生之根,像根那样去努力。(选自《济南时报》)

    【赏析】

    本文开篇写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库尔勒至若羌的千里长途上,风、沙、河、路都在流浪(即一切都在改变移动),而“胡杨的根,红柳的根,梭梭的根”竟能坚定不移地坚守在没有人烟没有鸡鸣犬吠的地方。“面对那些根时,我被深深地震撼了”,这句话是全文情感的领起句,为后文写根的坚强埋下了伏笔,并能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篇末处作者则说:“我默默地发誓:找准自己的人生之根,像根那样去努力。”这里所谓“像根那样去努力”,就是要像根那样诚恳、沉默、坚忍;就是要找准位置,默默奉献,与困难作斗争,为支撑不屈的生命而坚定不移,顽强坚守。

    文章对我们写作的启示在于:写记游类的抒情散文,一定要善于观察,注意从自然景观中发现具有深刻内涵的事物;还要精于思考,加以提升,如本文作者从根中发掘出诚恳、沉默、坚忍、不屈的精神。, 百拇医药(唐惠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