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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蹲街”的老爸
http://www.100md.com 2010年5月1日 《中外健康文摘B版》 2010年第5期
     老爸喜欢蹲在街边,看人下棋打牌或杂耍练摊。人多的热闹之地,他爱去;顾客罕至的吹糖人小摊,他也爱去,总之,市井百态对老爸的诱惑力非同一般。

    以前,有一老头常在我们巷口处候着,摆一个棋盘,身边立一幡儿,上写“五元一局”。那地方,成了老爸最爱的消遣之地。 他也不下棋,只爱蹲着看,乐呵呵地一待就是半天。开始,我还以为老爸迷上了象棋,就送给老爸几本棋谱,并极力邀他同我下棋,殊不知,那棋谱他翻都没翻,也不屑同我对局。我便知道了,他只是爱上那种街边对弈的气氛——路人或抓耳挠腮,或谈笑风生,或冷言讥讽,那是一幕幕活生生的市井喜剧,他爱的是这个。

    老爸刚退休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仿佛一下没了生活重心。我劝他,养只鸟儿、种一些花草、听几段戏曲,老年人不都爱这个?他却说想在路边摆一个理发的摊儿,一块钱剪一个头。我听后瞠目结舌,问他,你缺钱缺到这地步?我妈接话了,她说,你不懂你爸,他天生是个站街的命,就是倒贴一块钱给人家理发,他也愿意。

    我妈只说对了一半,老爸是爱街如爱家,可他从不“站街”,而是“蹲街”。据老爸说,这样的姿势省体力,而且从下往上看人,看得更清楚。“他们心里想的什么,我清楚得很。”老爸说。

    除了蹲街,老爸还乐于流连在工地边,他看那些巨大的挖掘机、起重机、走了又来的卡车、尘土飞扬中的民工,就像在看一部耗时极长的大片。“长知识呢,一栋楼是怎么建起来的,我清楚得很。”老爸说。

    老爸生于贫苦农村,父母早亡,若不是参军,如今的他铁定是个庄稼汉,扛把锄头在田间劳作,累了,就坐在田坎边歇歇。照我看,老爸在城市里住了四十年,可体内还是一个老农的魂灵,朴厚善良,却又糊涂驽钝得可爱。老爸说:“争什么呢?人来世上有什么好争的呢?”他不听国内外政治新闻,不爱对人说长道短,唯独爱上了市井街面上的一切,因为那些东西更真实,也更符合他“顺天命,难得糊涂”的人生观。

    有一次,我乘车在城市里辗转奔波,满脑子的经济纠纷和人情世故让我心里乱糟糟的。正打手机时,陪我同行的朋友用肘碰我说,看,你爸。我即刻向外看,移动的街景中,老爸正捧了茶杯,在看两个小贩模样的人激烈争论,他乐呵呵的,一如既往那么乐呵呵的,我猜想,他的心是静的、淡的,但同时又是达观的。

    很奇怪,我的心也静了下来。手机里的声音咿咿呀呀在说什么,我突然不在乎了。我在想,三十年后的我恐怕也是这样吧,终于从芜杂纷扰的世事中脱身出来,也极爱蹲在街面上,看那些真切又恍惚的人影。我的心必是安静的,我心里什么都清楚,但我不说,我只是乐呵呵地看。

    或许,这就是蹲街的老爸给予我的,极为重要的人生启示。

    (庄鸿儒摘自《中国经济时报》), 百拇医药(邱红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