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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怎样融入城市
http://www.100md.com 2013年3月1日 《特别文摘》 2013年第5期
     由于口音,新认识的北方人常常问我:“你是上海人,”我总是很尴尬,回答:“我在上海长大。”

    我不是上海人,出生在安徽长江边上一个小城市。抗日战争爆发后,1938年随家人逃难到上海。那一年我8岁。来到上海,第一感觉格格不入的就是口音。老师讲课我听不懂。我讲话别人听了也觉得怪怪的。于是我自卑。默得出来的可背不出,老师一叫我的名字,站起来便什么都忘了。

    再就是比别人穷。别的同学都有一枝自来水钢笔,我没有,只好用蘸水钢笔写字,写几字,墨水干了,再蘸一次;笔尖上的水多了,滴下来,本子上一个团,又擦不掉。后来父亲找了一枝别人丢掉的断了笔杆的自来水笔,用白铁皮包上给我用。我宝贝得不得了。用了两年不知怎么丢了,我又心痛又不敢说,老是做梦找到了钢笔,醒来又是一场空。后来再做这样的梦,梦里我怕醒来再丢掉,就紧紧地抓住,当然还是没有用。城里的孩子大概不会做这样的梦。

    我羡慕城里人的生活。最羡慕别的小朋友能吃冰淇淋。但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又不好意思问。在路边小商店的橱窗里看到有一种最小包装的,一个扁盒子,只要2角多钱。我从买菜打酱油找零的钱一分一分地攒,觉得攒够了,鼓足勇气走进小店。店员问我买什么,我说不出来,只是指指那小盒子,说买这个。店员觉得好笑,把空盒子拿出来说,“好,给你”。我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转过头飞跑而去。现在想来,这位店员并不恶意,也并非存心歧视外来的孩子,只是偶尔开一个玩笑,却对孩子心灵造成巨大的伤害。

    所幸在学校里同学中并没有本地和外来孩子的区分。同龄孩子之间的交流会有更多的包容和较少的世故障碍。同学都很友好。同学也请我上他们家玩,一起做作业。他们帮助我的时候多,我偶尔也能帮他们一点。他们的父母对我也很友善。他们的家境一般比较好。但是我没有感觉他们瞧不起旁人。学校里搞助学义卖,有的同学家长捐出自己企业的产品来。有的同学用家里的汽车帮我运学生运动中的宣传品。

    重要的是我参加了许多学生课外活动,在这些活动中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利用课余时间办了义务夜校,晚上利用学校的教室招收贫民子弟免费上学。我在夜班担任教师,眼看学生出勤率不断下降,我们就去学生家中家访,才知道他们生活的贫苦远甚于自己。这些学生在家中不仅要做家务,还要帮助劳动,糊火柴盒、整理清洗出售的蔬菜等等。他们不只是没钱交学费,更是没钱吃饭。我们只能减少他们的课外作业,他们才能学得下去。这些活动使我知道社会上还有比我更苦的人,我应该也能够为他们做一点事。

    这样的过程使我逐渐忘了自己是个外来人,融入了上海这个大城市,以上海人的一分子自居。, 百拇医药(余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