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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慢
http://www.100md.com 2016年7月1日 《幸福家庭》 2016年第7期
火车慢

     朋友鲁哥,那年从四川去北京闯荡,在那座都市里,鲁哥从最初的飘摇,到而今已安营扎寨,他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

    鲁哥有一习惯,他喜欢在阳台上望云。鲁哥在微信里对我感叹说:“人要像白云那样该有多好,舒舒服服地飘啊飘,整个天空就是它的家了。”

    还是好多年前,刚去北京的鲁哥告诉我,他那时每周都要乘上一辆绿皮火车从北京到承德,票价是17元,时间是7个小时左右。鲁哥说,他享受的,是绿皮火车上的慢生活。鲁哥说,他这样做,是为紧绷的生活松一松弦。

    鲁哥乘坐的那辆绿皮火车,当年它顶着的还是“北京最便宜火车”的头衔。在这辆慢悠悠的绿皮火车上,还有老式烧煤锅炉为乘客提供热水,热饭用的是几十年老锅炉上面的蒸饭箱。这样一趟行程,对身为编剧的鲁哥来说,就是平常匆忙生活中的一次打盹,一趟旅程下来,沿途山水草木,也给鲁哥的肺叶清洗了一次。

    在都市里生活,那样一辆缓缓行驶的绿皮火车,仿佛从瓦特时代开来,它冒着白烟,像一个白须飘飘的慈祥老人,对你露出安详笑容。这样一辆走走停停的绿皮火车,它在一个长满狗尾巴草的无名小站,也要停上四十分钟,乘客可以走下火车,面对摇摇摆摆的野花野草,给它目光的抚慰,也可以望着蓝天下清晰的山脉发一会儿呆,而那些火车上恋爱的情侣,可以在座位上忘情拥吻。

    人如蝼蚁,感觉不到地球的转动。在日常生活中想慵懒一下,却发觉总是停不下来,往往在一种看不见方向的生活里自我旋转。身心憔悴的日子里,生活在一个自我追赶的世界中,一眼望过去,常是满目疮痍。那样一辆恍若旧时光里的慢火车,也成为我的眺望。

    10多年前,我乘火车去西北。那时车速很慢,火车在旷野山川间奔走了三天两夜。那天黄昏,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经过一个丘陵中的村庄,窗前浮现老土墙林立的农家院子,瓦屋顶上有炊烟袅袅,一头暮归的老牛,它回头过来如秋水盈盈的目光,正好与我相遇。我在那一瞬间恍惚了,发觉一直在梦里思念的故乡,着陆了。我在窗前目送着远去的苍翠村庄,像一个游子刚刚见了亲人一面,转瞬之间就在梦里消失了。

    在火车上,我看见一个老大娘正看《圣经》,风轻轻掀动着纸张;一个女子仰头睡着,流出了鼾口水;一个帅气的男子正弹吉他望着窗外,痴痴眼神里,是思念放出的光芒。阳光照进来,光线打在老去的桌子上。火车上,我还与一个去西北看望儿子的乡下老汉成了亲热的交谈者,我总感觉,他是我一个亲人的样子。他摸出一大把炒胡豆,拿出二锅头要与我喝酒,他扛着的一个大麻袋,装的就是满满沉沉的乡下老胡豆,老汉说,儿子在西北城市安了家,喜欢吃的,还是老家的胡豆。那老汉胡子拉碴,条条皱纹如我后来到西北后眯缝着眼睛在阳光如瀑下看到的黄土高原地貌。

    还有一次,我去南方出席笔会,主办方说可以坐飞机,我却选择了火车,我喜欢在火车上的慢时光。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时,已是深夜,我上铺一个中年男人,正鼾声四起。在站台边朦胧灯光下,一个小女孩提着篮子跑过来,在车窗前稚声稚气叫道:“叔啊,叔,买一包吧!”她叫卖的,是那个地方的一种油炸小吃。望着这个单薄身子的小女孩,有轻微的疼痛爬满心壁。我一下买了几大包,那中年男人醒了,也买了几包,小女孩开心地跑开了。异乡夜色中,我突然觉得不再孤独。在那样一辆缓缓奔跑的火车上,有很多温暖的东西在火车中文火一样摇曳、弥漫,是你平时的生活中,最易忽视的。

    什么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就是火车上的这种慢生活。这种慢生活,就像一个平时风风火火脾气暴躁的人,回到老母亲身旁,性子一下温驯下来。

    火车慢,慢火车,开出了我目光的地平线,却从记忆的天幕里,徐徐驶来……

    (摘自《泉州晚报》2016年4月12日), 百拇医药(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