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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付给黄土地
http://www.100md.com 2018年5月1日 《幸福家庭》2018年第5期
青春付给黄土地

     我总想写些有关母亲的文字,可提起笔却总是不知道如何下手。我的母亲谈不上心灵手巧,也谈不上知书达礼,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妇,一个真正把自己当作“女汉子”的女人。

    前幾日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母亲去世了。梦中我悲痛不已,向天祷告,哭诉母亲辛劳一生,抚养子女成人,却未享清福而去,我愿用自己的十年阳寿换母亲生还。然后就从梦中哭醒,当晚我便再无睡意,记忆中的母亲呼啸而出。我记起的,全是她的担当与付出,舍得与无私。

    父亲撒手西去,母亲挑起生活重担

    犹记得,1991年9月父亲撒手西去,昔日哀情历历在目。突如其来的打击,天崩地裂胜过大厦倾覆。大姐时年21岁,初为人妻,哥哥和我皆在学堂,一家生计,难堪重负。母亲捧罢父亲坟前的那坯黄土,便坚强地擦干泪痕,拉起3个儿女,用孱弱的双肩撑起这个家。

    最难忘,打我记事起就定格在脑海中的母亲忙碌的身影。现如今,我努力地寻找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见她青春靓丽的容颜。因为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风里来雨里去,忙里忙外,没有功夫打扮自己,更舍不得添置衣物,也从未用过化妆品,岁月的沧桑过早地写在了她的脸上。

    最难忘,我们娘仨半夜起来割水稻,半夜起来抢收黄豆,三伏天吃完午饭就顶着烈日干农活。为了供我和哥哥读书,母亲承包了几十亩田地,那时候农耕还没实现机械化,全部靠肩挑手扛。母亲插秧、割禾、撒种等都是一把好手,有时候为了赶活,她一个人一天就能插完一亩田的秧苗,基本上是一直弯着腰不停歇。记得每次上岸后,母亲都累得坐在地上不想动。天热加上劳累,母亲吃不下饭,就用茶水泡饭顺着吃。

    最难忘,那一年因读高三的哥哥一句“娘,我们好久没有吃肉了”,她含泪用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换来皱巴巴的20元人民币,继而换来锅里香喷喷的红烧肉。从此,一头男式短发伴她至今,她对我们说,这样收拾起来方便,打理起来也省钱,可说这话时,我分明看见母亲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奈与不舍。

    最难忘,低矮破旧的房内,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们兄弟两人团坐于床上,发黄的书页旁,跳动着飞走的针线,劈啪作响的炉灶里飘出扑鼻的山芋香。

    母亲毫不留情的耳光,激励我们成长

    高尔基说:“没有太阳,花朵不会开放,没有母亲,就不会有诗人和英雄。”而今,我有幸忝身作家队伍,哥哥也成为了工程师,终于离开了乡间的田埂,这于母亲而言是莫大的骄傲和荣耀。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平心而论,在父亲去世、姐姐出嫁后,我和哥哥还是很懂事的,通常都不用母亲操心。但有一次,我还是挨了母亲两耳光。如今思及那两记耳光,我的脸庞仍感生疼,母亲的话语仍萦绕耳边。

    那是在“双抢”时节,一个雷雨将要来临的日子,正在读高中的哥哥刚好休假,母亲决定充分利用一家人的劳力。清晨三四点我们就起床了,怀揣干粮,哥哥抬着安有打谷轮子的器械,母亲和我抬着笨重的打谷机,一家人来到自家地里。我们先割完一亩多地的稻子,然后将另一块在村中央的一亩二分地的稻子割完,继而马不停蹄地一起踩打谷机,最终将稻谷脱粒、装袋。

    忙碌到晚上11点多,我们又饥又渴又累,终于将19袋毛谷连同没有处理的稻衣扛到马路边,再跑到舅舅家借来推车,一袋袋地运回家。哥哥在后面推,我在前面拉车绳,母亲在原地看守。装到第15袋时,哥哥和我再也站不起来了,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疲惫不堪的母亲见状,有气无力地喊我们起来,继续将剩下的谷子拉回家。

    哥哥摸着红肿的肩膀挣扎着站了起来,我却没有反应。不料这时,一向和蔼慈祥的母亲发火了,冲过来就给了我两记重重的耳光。打了我以后,母亲哭着对我们兄弟俩吼道:“不好好读书,不使劲努力,没出息,没本事,就注定要下一辈子的苦力种田。”

    母亲的耳光和哭吼,唤醒了我们兄弟俩的血性,我像狗儿一样爬起来,奋力地拉着沉重的推车,往自己家的方向一点点前行。母亲这两记耳光,也激励着我和哥哥在今后的人生中奋力前行。

    母亲坚定的鼓舞,扫除心中的委屈

    还有一起由放水引起的风波,同样发生在“双抢”时。为抢时令,村中人可谓分秒必争,一边收割一边协调用人用牛,牛犁了田以后,还得用耙子和铁滚将田整平。这些环节,都离不开一个关键,就是放水。

    放水可不容易,村中人讲究的是秩序──轮流排队,谁先抢到先机,谁就先放。可有的人不地道,会趁着别人不注意,就一锄头将水引到自家田里去。所以,为保证放水的效率,通常放水的人家会一晚不睡,来回地巡查水路。

    在村中央的一亩二分地是我们家最好的田,土地比较肥沃,产量一直很不错,可放水的水路也相对较长。同样的,为保证水能顺利流到自家田里,身为家中长子的哥哥自然担起“放水”与“巡水”的重任。

    那天一大早,母亲将我叫醒,让我去换整晚巡水的哥哥回家吃饭。我一路小跑到村中央,老远看见不善言辞的哥哥正与一个邻居理论。我赶快跑上前,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巡了一夜水的哥哥,在凌晨四五点钟时,枕着锄头坐在我家田埂边睡着了,趁他睡着的机会,邻居就悄悄将我家田里的水全部放到她家田里了。

    更让人气愤的是,这邻居不但不认错,反而强词夺理,在我哥与她理论时,甩手就给了我哥一记耳光,还说我哥的书白读了,论辈分她是婶婶,哪有如此高声与婶婶说话的。我一听这话,立即破口大骂,还从田里抠出一大块泥巴扔在她脸上,并顺势将她撞到了水沟里,然后拉着哥哥的手就跑。

    那邻居从沟里爬起来,歇斯底里地高声呼喊。她老公闻讯,抄起一把锄头,就像一头发飙的公牛一样朝我们追了过来。好在半路上他被村中人拦住了。这件事继而惊动了村党组织,村支书专门出面调停,才平息了这场纠纷。

    此事过后,母亲再一次语重心长地对我们兄弟说:“孩子,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如果有一天,你们兄弟俩不再种田,成了城里人,就是最大的出息,就是为妈争气了。”这一期望深深地印刻在我们脑海里,鼓舞着我们奋进。

    母亲无私的大爱,照亮孩子前程

    1996年的冬天,我报名参军了。当接兵干部家访时,亲戚邻里纷纷跳出来反对,理由是我家穷,我妈身体不好,要靠我打主力,在外挣钱供我哥上大学。我坚持要去,亲戚邻里都指责我不懂事,不孝。我心里很是窝火、憋屈。

    然而,我最终如愿了。这一切,要深深感谢我的母亲。知子莫如母,她在接兵干部最后征求她的意见时,说了一句让我感激一生的话:“我同意他去部队,哪怕是他前脚走,后脚我一口气上不来,死了,我也让他去。”

    在外参军,我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便更少了。为了不让我牵挂,母亲总是报喜不报忧。有一次“双抢”,母亲插秧时热得呕吐,差点中暑晕倒在水田。这件事母亲从没提过,后来村中的发小无意中讲起,让我懊悔不已。前年,母亲的双脚因风湿痛得靠拄拐走路,每次打电话,她都只字不提。直到2017年5月,我执意邀她来市里,寻了一个针灸名医才将她的脚医好。

    每次我回家,母亲都笑得合不拢嘴,也忙得不亦乐乎。我没有仔细端详过她那过早苍老的脸,因为不忍多看,只在心里埋怨岁月风霜太无情。有次带母亲上街,她喃喃自语,我怎么比同岁的城里人老那么多。母亲也是爱美的,母亲也年轻过,只是她的青春全部奉献给了田野间的劳作。为了儿女,她忘了让自己的青春留下娇嫩美丽的容颜。

    如今,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我怀着感恩,带着母亲赐予的力量前行。即使再苦、再难、再累、再委屈,我也不会停下脚步,因为我想让自己的人生留下两个字──“奋斗”,不辜负母亲的付出。

    娘心如晖,沐浴儿心。祝天下母亲,幸福平安。

    (摘自《淮海晚报》2018年3月12日) (唐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