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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安坐吃擂茶
http://www.100md.com 2018年7月1日 《幸福家庭》2018年第7期
     食物永远是缓解乡愁的捷径。发小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图,是她妈妈当天从家乡打包的麻辣烫,日行千里早已坨成了一团,她却说胜却人间无数。

    很多美食不方便携带,非得现场制作即刻品尝,比如擂茶。汪曾祺先生《湘行二记》一书中《桃花源记》说,去往湖南的桃花源,一半为的正是擂茶。“茶叶、老姜、芝麻、米,加盐,放在一个擂钵里,用硬杂木做的擂棒‘擂’成细末,用开水冲开,便是擂茶。吃擂茶时还要摆出十几个碟子,里面装的是炒米、炒黄豆、炒绿豆、炒苞谷、炒花生、砂炒红薯片、油炸锅巴、泡菜、酸辣藠头……边喝边吃。”文末还特意赋诗一首:“红桃曾照秦时月……与君安坐吃擂茶。”

    如此看来,汪老吃的应该是“豪华”套餐版擂茶,日常小摊小贩5块钱10块钱一碗的,大多不会预备碟子,炒米直接盖在擂茶上,水和炒米都可以任意添加,碰上我这种专吃炒米的,老板也不会认真计较。

    湖南的夏天溽热难当,用冰水冲的擂茶恰是消暑的利器。广场边上,几张桌椅随意一摆,跳舞散步的人三三两两落座便开吃,夜宵摊上除了小龙虾,擂茶也是响当当的角儿。麻辣鲜香的小龙虾下肚,一碗擂茶款款喝下,肠胃都痛快了,夏日里淋漓的汗水都有了冰凉的慰藉。又或者爬山锻炼时,已过半山,口干舌燥,突然看到路边凉亭里有人卖擂茶,甚是惊喜,赶紧要一碗,身体的疲乏、肠肚的微微饥饿感全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腹的舒服适意。

    身在故乡时,并不觉擂茶是不可多得的风物,因为它早已融入我们的饮食习惯中,当不知不觉成为故乡和时光的游子时,才知一碗普通的现做的擂茶,竟已是遥不可及。

    汪曾祺先生在文章中曾经为擂茶追根溯源,就像湖南的方言十里不同音,擂茶在各地也有着不同的传说。说来惭愧,我竟从未听说过汪老先生在桃源县打听到的故事:诸葛亮麾下进军湘中遭遇瘟疫,一老妪制擂茶祛疾。

    其实,擂茶妙就妙在一个“擂”字,“擂”者,擂而细之之谓也,是慢慢地舂细,一种悠长而仪式化的动作,跟擂鼓的“擂”不是一个意思。

    这让我想到小时候在外婆家,外婆用的擂棒足有半人高、杯口粗,人须坐定,将擂钵放在两腿中间才能稳住它,然后一边旋转擂棒一边捣碎里面的花生芝麻,间或添些水进去不让碎末粘在四周,擂的时间越久口感越细腻。而外婆的擂茶经常会放一些去火气的药草,刚开始不乐意,嫌其苦涩,可喝习惯了甚至还能尝出一丝回甘。夏日午后,几碗擂茶下肚,刚入口解渴,待水喝完,嚼一嚼碗底厚厚的花生芝麻碎末解饿,足当饭矣。

    或许外婆用的恰是老妪祛疾的古法吧,但妈妈大概是不愿意花力气的,经常用豆浆机来糊弄我,我只好将一腔热情都给了街边小摊贩。然而现在连街边擂茶都已成奢望,跟妈妈说起此事,她便寄过来几包擂茶,有甜口有咸口,包装精美,让我不胜欢喜,但是当我认真尝过以后便明了,记忆中的味道已经只能留在记忆中——现代工业生产过于先进,将食材磨得太细没了嚼头,更缺少了传统手工生产过程中的情感和儀式感。

    真想喝上一碗外婆的擂茶,怀念故乡的夏天。

    (摘自《新名晚报》2018年5月7日) (胡小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