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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文学:从乡村到城市的精神印记
http://www.100md.com 2013年6月21日 中国科学报 2013.06.21
    

    因为农民进城打工,在过去十年,中国总共有90万个自然村消失了,平均每天消失近百个村落。在这个以加速度前行的时代,后乡土中国呈现出的“魔幻现实主义”形象谱系,超过了马尔克斯们的想象力。面对当下复杂的城乡经验,打工文学对“后乡土”中国的书写,也许还只是一个开始。

    图片来源:昵图网

    ■记者 朱子峡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特别是进入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年轻一代的农民们再也不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纷纷离开他们世代相依的土地,涌向城市……美国《时代》周刊曾用“有史以来最大的人口流动之一”来描述发生在中国的这种社会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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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波澜壮阔的打工潮中,世界就像柏拉图所描述过的那一串铁指环,受磁力的感应,改变着滚动的方向。数以亿计的打工者,不仅用辛勤的汗水助推了中国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也用咸湿的泪水催发了一个特有的文学现象——打工文学。

    释放苦痛的呐喊

    “一早起床,两腿齐飞,三洋打工,四海为家,五点下班,六步眩晕,七滴眼泪,八把鼻涕……”这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期出现在深圳蛇口某工地围墙上的几行字。有人将其称为“打工诗歌”的源头。

    对于打工文学的诞生,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在接受采访中向记者介绍说:“打工文学与中国社会近代特别是当前加速的现代转型,与中国所面对的全球化、现代化、城市化进程,与中国作为一个农业文明传统深厚的大国,因相当多的农业流动人群遭遇城市化的激变而引发的紧张感、异化感、断裂感,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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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工族怀揣摆脱贫穷的希望,背井离乡,在卷入城市化进程后遭遇着种种困境。走出了乡村,却难以走进城市。巨大的城乡差异引发了他们强烈的心理落差。被压抑的情感成为打工文学崛起的原动力。最初,他们以日记、信件、工厂墙报、厕所门上的顺口溜、口头歌谣等方式抒发着自己的苦闷。

    1984年,《特区文学》第3期刊发了来深圳打工者林坚的短篇小说《深夜,海边有一个人》。此为全国见诸媒体的第一篇“打工小说”。

    此后,无数个“林坚”开始用自己亲身经历书写他们的底层生活和内心挣扎,奠定了打工文学日后发展的基石。其间,张伟明、林坚、周崇贤、安子、黎志扬,被评论界公认为第一代打工作家的“五个火枪手”。

    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起,打工文学开始发展壮大,涌现了安石榴、谢湘南、柳冬妩、何真宗、卢卫平等大批打工作家和诗人。这一阶段以打工诗歌的振兴为显著标志,如柳冬妩在《诗刊》发表的诗歌《我在广东打工》,包括《嫁接》、《试用》、《跳槽》、《临时工》等几首诗歌。这是《诗刊》首次发表打工题材的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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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的打工文学,强烈的切肤的真情实感是其根本品质,作者们用一腔热血在书写,故而并无功利色彩。”雷达分析说。

    新世纪的蜕变

    如果说,上世纪80年代是打工文学的萌芽期,上世纪90年代是成长期,那么,新世纪以来的打工文学,则进入成熟期。

    这一时期打工文学其显著特点是:打工文学开始受到官方认可,并逐渐融入主流文坛,这以“‘大写的20年’打工文学研讨会”的举办和2005年共青团中央等单位设立的进城务工青年“鲲鹏文学奖”为标志性事件。

    此阶段的代表人物有王十月、郑小琼、萧相风、戴斌、曾楚桥等人。而柳冬妩的创作方向在这个时期也开始转变,成为中国打工文学评论第一人。他向记者介绍说:“此前,绝大多数打工者的写作处于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这种情况使得打工文学一直处于一片沉闷忧郁暗影中。但进入新世纪以来,打工文学脱离了最初形态,登上舞台并逐渐成为中国主流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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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上代相比,新一代打工作家开始回归纯文学,用更尖锐的目光观照生活点滴,意境更深远,胸怀更大气。

    王十月,打工文学的标杆性作家。15岁开始打工。著有作品《烦躁不安》、《31区》、《活物》、《大哥》及《无碑》等。曾获全国首届鲲鹏文学奖一等奖,第三届冰心散文奖等。他的写作显示了来自社会底层的表达力量,呈现了那些原本被遮蔽的底层生活经验。文学评论家贺绍俊曾如此评论:“在王十月这里,打工文学发生了一次蜕变,蜕变之前,打工大于文学,打工统领着文学;蜕变之后,文学大于打工,文学溶解了打工。”

    值得一提的是,进入新世纪后,打工文学不仅发生了根本性的蜕变,打工作家也纷纷完成了从打工者到专业作家的身份蜕变:王十月自《国家订单》荣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后,破格进入广东省作协的行列,享受副高待遇;柳冬妩成为东莞文学院副院长;曾在工厂流水线上每天劳作十几个小时的打工诗人郑小琼,也成为广东省作协的专业作家,并当选为广东省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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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亡意味着进步

    作为现代中国社会转型的一份特殊的精神记录,打工文学的重要性自不待言。

    毋庸置疑,这种充满草根性的文学力量的崛起,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当代文学的内在活力。“打工文学理应在当今文坛占有重要的一席位置。”雷达强调说,“打工文学由于涉及的人数之多,提出的问题之突出尖锐,由它衍生的各种社会问题之极端复杂,它可以说是今天最具有鲜明的转型时代特征的文学,是最能体现现实主义传统的一脉创作。”

    在柳冬妩多年对打工文学的观察和研究中,他一直将打工文学放在世界文学的话语流变中进行历史性的考察。在他看来,打工文学绝不是中国当代文学中的一个孤立现象,“英国、法国、美国、德国等欧美国家,在相似的时代环境下都产生过与中国当代‘打工文学’相似的文学现象”。

    以英国为例,1801年英国只有20%的城市人口,到1851年已有50%的人口成为城市居民,到1901年,城市人口已占全国人口的77%。而中国,1978年只有1.72亿城市人口,2011年,中国城市化水平已超过50%,相当于1851年的英国。“英国当时的‘工业小说’与中国当代的‘打工小说’极为相似,体现了工业化、大都市化时期财富与贫穷对立、繁荣与糜烂并存、文明与罪恶同体的特征。回顾并考察这些历史,将有助于我们更清晰地理解当下中国。”柳冬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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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对比,我们不难发现,中国当下的现代化进程才刚刚步入中兴阶段。那么,打工文学又将会呈现怎样的未来?

    雷达指出打工文学作为中国社会现代转型中的特有现象,应运而生,也必将应运而消亡。“不要怕消亡这个词,它往往是一种进步的表现。”

    雷达的这种观点,也正是柳冬妩的最大心愿。“如果外来打工者全都成了城市市民,户籍、社会保障等方面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那么打工这种心理状态也就不复存在,打工文学也就失去其存在的土壤,自然走向消亡。那时也就是社会转型成功之时。”

    但,无论如何,打工文学已成为当代中国在社会、文化转型期的一份特殊的文化记忆和精神记录。历史也终将铭记和感谢为中国城市化进程作出巨大贡献的打工者!,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