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中华文化重塑医学文化
当前，医学发展存在专业与专科过度细分、医学知识严重碎片化等问题。如果医生整天沉溺在狭小专业与专科范围内，势必禁锢思维。而整合医学的提出，目的就是减少或规避这些弊端，从而引领医学发展走向新时代。鉴于此，本报特推出“院士专家谈整合医学”系列报道，邀请医药卫生领域的院士专家围绕整合医学的发展方向、医学前沿技术的整合与应用、整合医学在临床的实践等问题展开讨论，以飨读者。
■樊代明
随着社会、科技与医学的发展，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由远古时期不到15岁，增长到如今超过70岁。但还能继续延长寿命吗？事实上，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已经面临极大挑战。医学发展的双刃性逐渐凸显，医学受到的质疑也愈发激烈，这是为什么？1988年，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巴黎聚会并发表宣言，最后一句是，“人类想在21世纪活下去，必须回到2500年前，去汲取孔子的智慧。”
, http://www.100md.com
学习什么智慧？中华文化的精髓——以人为本的整体观、天人合一的整合观。这意味着医学文化也需变革，需要重塑全球文化来规范和引领世界。
医学文化变革是人类生存的需要
科技促进了医学发展。曾经致人死亡的鼠疫、霍乱等传染病变得不再可怕，人类因此躲过一场又一场劫难。
人类由此总结积累了众多医学技术，并不断渗透到医学内部，逐渐成了技术化的医学，也导致了专业的过度分化、专科的过度细化和医学知识碎片化，这种现状对健康的影响有多大？
首先，按疾病的治疗手段编成的《治疗指南》，可供全世界的医患参考使用，殊不知《指南》的编写是一个漫长并不断更新的过程，且只适用于病后诊疗，这使医学变成等待医学。参照这样的《指南》治疗疾病，只适用于一般大众，通常只能解决一般问题而留下“疑难”。
, http://www.100md.com
其次，临床上，越来越多的治疗手段已暴露出局限性，有时有效，有时无效，有的只适合传染病或只适合一种疾病。此外，医学对目前主要的慢性病束手无策，因为目前多数慢性病并不知道病因，而治疗手段仅针对其危险因素，并未针对真正的病因。
第三，现代医学往往把疾病当成敌人来对抗，这对传染病的治疗通常有效，但对慢性病却往往无效，或疗效不彻底需要终身治疗。比如肿瘤，现代医学采取“抗”与“杀”的手段，而中医却提供了另一个解决办法——与癌共存，与疾病和谐共生。
此外，医学正在不断侵入生活领域，不断扩大“打击面”。越来越多的生命现象、生活变化被视作医疗现象对待，比如怀孕生产、整形，甚至随着年龄增长体内产生的一些物理化学指标的自然升高或降低，也被当作疾病干预……医学划定了健康的指标范围，其实超出或低于并不意味着疾病，而是忽略了个体的差异性。
重塑医学文化坚持“四性”
, http://www.100md.com
而要解决这些问题，人类需要重塑医学的文化。那么，如何重塑医学文化呢？
一要坚持医学的人文性。人文是文化的最高境界，它保障生命的安全和尊严，也为解决医学问题提供了方向。医学发展依赖科技，但科技发展并不意味医学问题的彻底解决，科技不能解决的问题需要靠人文。
二要坚持人的整体性。生命是以人的整体存在的，现代医学发展导致专业不断细化，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一叶障目往往延误病情，甚至适得其反。医学不能追求无限细化，爱因斯坦曾说，过度追求纯粹性、明晰性和精准性，是以牺牲完整性为代价的，局部数据经常难以说明整体问题。
三要坚持生命的复杂性。生命是复杂的，人类至今尚未找到开启生命复杂大门的钥匙，触碰到的健康问题只是生命现象的冰山一角。比如，在临床诊断上，将检查指标与正常范围的指标对比，有时可以判断出细胞、组织正常与否，但以此判断机体健康状况往往很难。
, 百拇医药
四要坚持研究的真实性。现在很多研究方法被引进到复杂和可变的研究对象，但往往只能得到人体局部瞬时的知识，有其局限性，比如说抽样方法并不能代表全样，抽样具有一定科学性，但抽样结果并不能代表全部群体；即便是前瞻性研究，它反映的方向也不一定正确。
重塑正确的生命观
长久以来，为了延长寿命，人类借助医学技术干预自然死亡。其实，死亡就像秋天的叶落草枯，园丁也无能为力；死亡之于人类亦是如此，医生不可能阻止死亡，但技术却可以干预死亡，使死亡时间从未知走向已知。病人常问，还能活多久，有答案不一定是好事。
技术干预死亡，一是让人类知道了死期，二是使人类死亡的住所从家里转移到医院。人类以前在家养病，现在是把危重病人送到医院，交给医生和护士，家属与病人的交流与安慰减少了，医院不仅要治病而且要救死。实际治疗中，对于急性病、外伤，即使只有1%的希望，医疗也应该付出100%的努力抢救；而对慢性病的治疗不能走这条路，因为这个办法99%可能是失败的，且治疗过程给病人带来巨大痛苦，甚至生不如死。
, 百拇医药
人的本质是追求幸福与不朽，但人终归一死，怎样实现人类不朽？
一、物质性不朽，人体以物质形式存在于自然界，假以时日再散发于天地，人类及其他生物都长期物质性存在着。
二、生物性不朽，个体已经通过基因遗传给后代，个体依然生物性存在。
三、社会性不朽。人类应该追求社会性存在，比如人类所追求的事业。我一直倡导整合医学，近几年整合医学拥有了更多支持者，整合医学事业也在稳步推进。
四、精神性不朽。从精神层面来说，人人都可以实现精神性存在。爱护家庭成员，友爱邻里同事，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人类应该意识到物质永恒存在，追求社会、精神层面的存在，科学理解生物性的死亡。
今年是五四运动100周年，五四运动将两位“先生”引进中国，一位是赛先生，一位是德先生，即科学与民主。两位“先生”为人类带来改造世界的精神动力，与此同时产生副产品——物质。人类对物质的渴求，反过来促进了科技的进步，但也增加了技术的功利性，一味追求技术将导致原始创新越来越少。
如何破局？文化是一把利剑。仅仅引进西方文化不够，还要整合中华文化。这就是75位诺贝尔获奖者宣言的真谛。先进的医学技术可以促进医学文化重塑，反之，重塑后的医学文化又能促进医学技术发展。
(作者系中国工程院院士、空军军医大学教授。本报见习记者卜叶整理),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