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100md首页 > 医学版 > 医学资料 > 资料下载2021
编号:2778
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pdf
http://www.100md.com 2020年2月10日
第1页
第9页
第20页
第27页
第34页
第153页

    参见附件(1298KB,286页)。

     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这本书为读者提供对原生家庭性格的影响内容,作者作为著名的心理学家,全书从两个部分入手,帮助读者来修复自己的性格缺陷。

    原生家庭简介

    不健康的家庭体系,就像高速公路上的连环追尾,其恶劣影响会代代相传!

    这是一部振聋发聩的家庭心理疗伤经典之作。苏珊·福沃德博士通过工作中接触到的大量真实素材,分析了不健康的原生家庭是如何伤害子女,并特续影响子女成年后的生活的。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的主旨并不在于控诉这样的父母,而在于传授具体的对策,使那些受过或仍在承受父母伤害的人们获得勇气和力量,从与父母的负面关系模式中解脱,恢复自信和力量,得到自由和幸福。

    原生家庭作者

    苏珊·福沃德

    国际知名的心理治疗师、演说家和作家,她的著作有《执迷:如何正常地爱与被爱》《依恋:为什么我们爱得如此卑微》《如何识破男人的谎言》《金钱魔鬼》《情感勒索》等。本书曾荣登《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榜首。目前,她的作品已被翻译成15种文字,在全球发行。

    她经常出现在媒体访谈节目中,曾在美国广播公司主持谈话节目长达6年,并在美国加州成立了私人性虐待诊疗中心。

    克雷格·巴克

    影视编剧兼制片人,他曾为全美许多杂志和报纸撰写文章,探讨人类行为问题,现居于美国洛杉矶。他曾与苏珊·福沃德合著过多部作品,如《执迷:如何正常地爱与被爱》《金钱魔鬼》《对天真的背弃》等。

    原生家庭主目录

    第一部分 有毒的家庭行为模式

    第一章 “他们当时只不过是想帮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第二章 “你不是故意的,不等于你没有伤害我”——不称职的父母

    第三章 “为什么不能让我过自己的生活”——操控型父母

    第四章 “这个家里没有酒鬼”——酗酒型父母

    第五章 “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身体虐待型父母

    第六章 “你要是没生出来多好”——言语虐待型父母

    第七章 “父亲对我做的事情永远都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性虐待型父母

    第八章 为什么家会伤人——有毒的家庭体系

    第二部分 拥抱你的内在小孩

    第九章 “我认为上帝想让我好起来,而不是想让我原谅”——原谅的陷阱

    第十章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观念、感受、行为调查表

    第十一章 “我就是没办法丢下他们不管”——自我界定

    第十二章 “你不该为…….负责”——不再自我惩罚

    第十三章 一劳永逸地克服直面父母时的恐惧

    第十四章 有些创伤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

    第十五章 “我能保护自己的孩子”——打破旧有的家庭模式

    原生家庭书评

    1、读到流泪,所有被自我怀疑,焦虑,不安全感的所困扰的孩子都应该看一看。

    2、才看到前言就激动掉泪了,就好像自己想了很久的话被人写了下来。

    3、终于明白我那莫名的烦躁、焦虑、愤怒真正的来源,为什么十年前没遇到这本书呢?可惜,早点遇见就能早点解脱。

    4、阅读这本书的根本意义在于,我们要完成一个“阻断”。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但当我们检视和察觉了自己的“毒素”之后,当我们逐步完成了“疗毒”过程之后,我们能做的、也必须要做的是,拿出信心和勇气“阻断毒源”。做一个更好的自己。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孩子。

    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截图

    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

    (美)苏珊·福沃德 (美)克雷格·巴克著

    黄姝 王婷译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美)苏珊·福沃德,(美)克雷

    格·巴克著;黄姝,王婷译.——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7.12

    (苏珊·福沃德心理学经典作品)

    书名原文:Toxic Parents

    ISBN 978-7-5699-1881-6

    Ⅰ.①原… Ⅱ.①苏……②克……③黄……④王… Ⅲ.①性格-通俗读

    物 Ⅳ.①B848.6-49

    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7)第263194号

    北京市版权局著作权合同登记号图字:01-2017-6646

    Toxic Parents. Copyright?1989 by Susan Forward.

    This edition arranged with Bantam Books through BIG APPLE AGENCY,INC.,LABUAN, MALAYSIA.

    Simplified Chinese edition copyright?2018 by Sunnbook Culture&Art Co.

    Ltd.All rights reserved.

    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著 者 (美)苏珊·福沃德克雷格·巴克

    译 者 黄姝王婷

    出版人 王训海

    选题策划 阳光博客

    责任编辑 陈丽杰 袁思远

    责任校对 陈丽杰 袁思远

    装帧设计 郑金将

    责任印制 刘社涛

    营销推广 娟娟 小宇

    出版发行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http:www.bjsdsj.com.cn

    北京市东城区安定门外大街136号皇城国际大厦A座8楼

    邮编:100011 电话:010-64267120 64267397

    印 刷 三河市华成印务有限公司 电话:0316-3521288

    (如发现印装质量问题,请与印刷厂联系调换)

    开 本 710×1000mm 116

    印 张 20.75字数230千字

    版 次 2018年5月第1版印 次 2018年5月第1次印刷

    书 号 ISBN 978-7-5699-1881-6

    定 价 58.00元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目 录

    扉页

    作者介绍

    译者介绍

    关于本书

    推荐序 直面家庭的真相

    前言 有毒的父母,中毒的孩子

    第一部分 有毒的家庭行为模式

    第一章 “他们当时只不过是想帮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第二章 “你不是故意的,不等于你没有伤害我”——不称职的父母

    第三章 “为什么不能让我过自己的生活”——操控型父母

    第四章 “这个家里没有酒鬼”——酗酒型父母

    第五章 “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身体虐待型父母

    第六章 “你要是没生出来多好”——言语虐待型父母

    第七章 “父亲对我做的事情永远都不可以告诉任何人”——性虐待型

    父母

    第八章 为什么家会伤人——有毒的家庭体系

    第二部分 拥抱你的内在小孩

    第九章 “我认为上帝想让我好起来,而不是想让我原谅”——原谅的

    陷阱

    第十章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观念、感受、行为调查表

    第十一章 “我就是没办法丢下他们不管”——自我界定

    第十二章 “你不该为……负责”——不再自我惩罚

    第十三章 一劳永逸地克服直面父母时的恐惧第十四章 有些创伤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

    第十五章 “我能保护自己的孩子”——打破旧有的家庭模式

    尾声 放弃斗争作者介绍

    苏珊·福沃德

    国际知名的心理治疗师、演说家和作家,她的著作有《执迷:如何

    正常地爱与被爱》《依恋:为什么我们爱得如此卑微》《如何识破男人

    的谎言》《金钱魔鬼》《情感勒索》等。本书曾荣登《纽约时报》畅销

    书排行榜榜首。目前,她的作品已被翻译成15种文字,在全球发行。

    她经常出现在媒体访谈节目中,曾在美国广播公司主持谈话节目长

    达6年,并在美国加州成立了私人性虐待诊疗中心。

    克雷格·巴克

    影视编剧兼制片人,他曾为全美许多杂志和报纸撰写文章,探讨人

    类行为问题,现居于美国洛杉矶。他曾与苏珊·福沃德合著过多部作

    品,如《执迷:如何正常地爱与被爱》《金钱魔鬼》《对天真的背弃》

    等。译者介绍

    黄姝

    黑龙江大学应用外语学院讲师,曾参与编写《大学英语词汇教学理

    论与实践》《大学英语基础语法教程》《世界节假日文化》等,参与翻

    译《跟各国人都聊得来》《走神的艺术与科学》。

    王婷

    现任东北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及话语分

    析,曾参与翻译《从华尔街到长城》《跟各国人都聊得来》《走神的艺

    术与科学》。关于本书

    这是一部振聋发聩的家庭心理疗伤经典之作。苏珊·福沃德博士通

    过工作中接触到的大量真实素材,分析了各类“有毒父母”的所作所为,以及这些行为如何伤害了子女并特续影响子女成年后的生活。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的主旨并不在于控诉这样的父母,而在于传授

    具体的对策,使那些受过或仍在承受父母伤害的人们获得勇气和力量,从与父母的负面关系模式中解脱,恢复自信和力量,得到自由和幸福。推荐序 直面家庭的真相

    武志红

    你的所有感受都是有道理的,尤其是那些灰暗的感受。

    内心充满痛苦的人,只要能发现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他们的痛苦

    就会减轻很多。

    并且,这个道理的核心是,你那些灰暗的、一直以来难以被别人和

    自己所理解接纳、似乎根本无处安放的感受,其实就是来自你的家庭,而且主要是来自你与父母的关系。

    这是一个真相,我们必须尊重的真相。

    父母是伟大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是我们文化一直所宣导的,经过两千多年一以贯之的宣导,孩子对父母的孝道就成了一种“非如此

    不可”的教条。

    在这种教条之下,你的那些灰暗的感受将无处安放。

    一位男士,他的精神濒临崩溃,他有想杀死妻子的冲动,他觉得妻

    子背叛了他。

    我问他,什么时候还曾有过这样的冲动,他说,偶尔有。

    我再仔细询问,这些时候有一些什么样的共同点。

    结果发现,其中最大的共同点是,每次都是妈妈过来和他一起住,约半年后他产生了杀死妻子的冲动。

    我再问,你真正想杀的是谁?他沉默了很久后说,是妈妈。

    我另外一位来访者,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杀死了一个女同学,然后就四处逃亡,终日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道德焦虑中。我请他自由联

    想,即这位女同学会让他第一时间想到谁,他说,妈妈。

    现实中,他当然没有杀死妈妈,他对妈妈百般孝顺。事实上,他对

    女性极其温柔,他甚至都不会和女性吵架。但他的内心深处藏着很深的

    道德焦虑,因为他真的对妈妈有巨大的愤怒,这种愤怒有时会让他在一

    闪念中产生想杀死妈妈的冲动。

    孝道教条主义之下,对妈妈的愤怒成了不可呈现的东西,不管这份

    愤怒有多大,它也不能流向妈妈哪怕丝毫,于是,它最终流向了另一个

    女人,或者其他人。

    这是迁怒,而我们社会中的无数恶性事件乃至陋习,其核心都是迁

    怒,即将对父母的不满迁怒于其他人。

    这两位男士,在相当长时间的咨询中,细致地审视了与父母的关

    系,尊重了自己对妈妈的愤怒,于是这份愤怒就真的可以放下了;愤怒

    放下后,对妈妈的更充分的爱出来了。同时,他与妻子就真的可以相爱

    了。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有一个术语“阴影”。我很喜欢这个术语,不能在

    阳光下呈现的心理,最后就会躲入阴影中,但它不会消失,而是会以我

    们不能控制的破坏性的方式出现。

    譬如这位男士对妈妈的愤怒,如果只能躲在阴影中,那么最终真可

    能会以制造北京大兴灭门案的李磊的故事模本而结束。相反,当这份愤怒可以用觉知之光照亮时,它反而可以化解了。

    在我听到的几千个故事中,类似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

    所以,我们需要《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这样的

    书。这本书并没有很深的道理,它简单直接,可以让我们很清晰地去认

    识自己的家庭。

    我们的文化尤其需要这样的书,因为孝道流传两千多年,在我们每

    个人的心中都扎根太深。我个人认为,孝道以及与孝道密不可分的重男

    轻女,最终成为几乎一切常见的病态心理的根源。

    譬如中国人好面子。为什么?因为我们在孩子的时候是没有面子

    的,既然父母怎么对孩子都是对的,那么父母可以肆无忌惮地否定孩

    子、攻击孩子,孩子的尊严荡然无存。于是,等长大了有力量有力气

    了,就会过度地去捍卫自己的面子。

    譬如中国人好吃。为什么?因为看似“一切为了孩子”的我们,实际

    上在喂孩子吃奶这件事上做得相当之差。于是我们做孩子时吃奶的欲望

    普遍没有得到满足,一切没有完成的重大愿望都会成为诅咒般的力量,这种吃奶的饥渴感最后就化为了对吃的执着。

    譬如中国人有私德而缺乏公德。为什么?因为私德的核心是孝道,是孩子要无条件地遵从父母的规则,这是“非如此不可”的、必须做的东

    西。相反,公德的核心是良知,但在家里过度孝顺的我们到了社会上就

    忍不住想放肆,破坏公德都会给我们叛逆的快感。可以说,破坏公德就

    是过度孝顺的阴影。

    类似这样的对比,如果仔细分析起来,可以无穷无尽。

    家,是爱与温暖的传递通道,也是恨与伤害的传递通道。但孝道让我们只看到前者,而否认后者的存在。于是,打着“天下无不是的父

    母”的旗号,父母们就可以放肆地去伤害孩子,像自己的父母伤害自己

    一样,由此将恨与伤害传递下去。

    这个通道,在我看来,远大于战争的破坏力,因为至亲之间的相互

    伤害容易让人丧失对人性的希望。

    有些父母是“中毒”的,而且中毒的父母绝不在少数,尊重这一点,而不是活在孝道的教条主义之下,我们的心就有了空隙,觉知之光就可

    以照射到我们的心中,爱、幸福与自由就会点燃。

    《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这本书的作者苏珊·福沃

    德对我有特殊的影响。在北京大学学习时,一次在图书馆借到了一本书

    《情感敲诈》(Emotional Blackmail ),这本书让我读得很过瘾,尤其

    是长期困扰自己的一些东西一瞬间就明白了,这种理解来得相当简单容

    易。那时我就想,为什么不这样写书呢?为什么非得将书写得晦涩难懂

    呢?

    也许这是一个重要的起因,为什么我自己的书会写成我现在的风

    格。

    《情感敲诈》这本书,是苏珊·福沃德的另一本力作,我也很期待

    国内的出版社能将这本书“激活”,就像《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

    格缺陷》这本书被“激活”一样。

    出版这样的书,是功德无量的事情。说“功德无量”这样的话,容易

    给人一点压力,似乎这么好的书,你不接受就是你的错。我不希望给你

    这样的感觉。

    选择一本书最好的方式,在我看来,就是你喜不喜欢这本书,至于

    这本书是否重要,这真的不算重要。虽然我还想补充说,《原生家庭:如何修补自己的性格缺陷》真的

    是一本重要的书。

    武志红

    心理学家,心理咨询师,《广州日报》心理版专栏作家前言 有毒的父母,中毒的孩子

    他们大多也和戈登一样,不会把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同自己的父母联

    系起来。这是一个颇具共性的情感盲区——人们很难意识到,与父母的

    关系会对自己的生活产生重大的影响。

    戈登,一位三十八岁的成功的整形外科医生,在结婚六年的妻子离

    开他后来找我。他曾想方设法地挽留她,但他妻子说,如果他不想办法

    改掉他那控制不住的坏脾气,她是不会考虑回家的,他突如其来的爆发

    和毫不留情的训斥实在令她恐惧。戈登也知道自己脾气暴躁而且有些唠

    叨,但面对妻子的出走,他仍然惊讶得目瞪口呆。

    我让戈登聊聊他自己,并在交谈间提了几个问题,引导话题走向。

    当我问到他父母时,他笑着描绘了一幅光辉灿烂的景象,尤其在谈到他

    父亲——一位中西部地区杰出的心脏病专家时,他这样说:

    没错,过去我父亲经常打我,但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我乖乖听话。

    我不觉得这和我婚姻破裂有什么关联。如果不是父亲,我根本就不会成

    为一名医生。他是最棒的,病人都把他视为圣人。

    我问他现在和父亲的关系怎样,他尴尬地笑了笑,说:

    很好啊……至少在我告诉他我打算从事整体医学 [1]

    研究之前是这

    样的。你是不是觉得我想要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我是大约三个

    月前告诉他的,现在每次说起,他都咆哮着说他送我上医学院不是为了

    让我成为信仰治疗师 [2]

    的。昨天谈得更糟糕,他很烦躁地说,让我忘

    了自己是他的家人。这真的很伤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会变成这样,或许整体医学真的不是个好选择吧。

    在戈登描述他父亲的时候(显然,他父亲并没有他想让我相信的那

    样出色),我注意到他的双手不断地扣紧再松开,似乎预示着他内心的

    不安。而当他意识到自己这一动作时又开始刻意克制,双手指尖相抵,就像讲台前的教授常常会有的样子,这手势看起来似乎是从他父亲那里

    学到的。

    我问戈登他父亲是不是总这么霸道。

    不,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是说,以前他确实常常对我大吼大叫。

    和别人家的小孩一样,我偶尔也会挨揍。可尽管如此,我也不觉得他霸

    道。

    在说到“挨揍”这个词的时候,他脸上的神情以及声音里细微的情感

    波动触动了我。于是我追问下去。原来,他所谓的“挨揍”竟然是每周被

    父亲用皮带抽打两三次!戈登用不着犯什么大错便能招来一顿暴打:言

    语间的些微不敬,低于平均分数的成绩单,或者忘了做家务……都是不

    可饶恕的“罪行”。戈登的父亲抡起皮带来也是没头没脑的。在戈登的记

    忆里,他的后背、双腿、胳膊、双手和屁股,都无一幸免。我又问戈登

    他父亲下手有多重:

    戈登 :“也没有流血或是怎样,每次我都没什么大事。他只是需要

    采取些手段让我守规矩而已。”

    苏珊 :“但你还是很怕他,是不是?”

    戈登 :“过去真是怕得要死,但为人父母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苏珊 :“戈登,你希望你的孩子也这样怕你吗?”戈登避开了我的目光,这问题让他非常不安。我把椅子拉近了些,用温和的语气继续问下去:

    你太太是儿科医生。如果她在诊室里见到某个孩子身上伤痕累累,就像曾经你挨完揍身上留下的那些伤痕一样,你觉得她应不应该依法向

    有关部门报告?

    戈登没有回答。忽然间的醒悟让他的双眼满含泪水。他低声说:

    我胃里堵得难受。

    戈登的防线彻底垮掉了。尽管非常痛苦,他却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

    坏脾气隐藏已久的根源在哪里。从童年时代起,他的心底一直潜伏着一

    座火山,那是他对父亲的愤怒。一旦外界的压力过大,他便会肆意向身

    边的人——通常是他的妻子喷发。我已经知道了该如何解决戈登的问

    题:面对他内心深处这个挨过揍的孩子,并且治愈这个孩子。

    那天晚上回家后,我发现自己仍然满脑子都是戈登的遭遇,眼前不

    断浮现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遭受虐待时满眼泪水的样子。我还想起了许

    多曾经在我这里接受治疗的成年男女,想起他们的生活是如何被童年时

    期父母设定的模式所影响甚至控制的,这些模式对孩子的情感极具破坏

    性。我忽然意识到,一定还有更多的人想不通为什么他们总是诸事不

    顺,而他们同样可以得到治愈。这正是我撰写本书的原因。

    为什么要回顾过去

    戈登的经历并不是个例。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在过去十八年的从业

    生涯中,不论是在私人诊所,还是在医院,我都接触过大量的咨询者。

    他们的自尊心大多受过伤害,而这些伤害来自于他们的父母——经常打

    骂、训斥他们;嘲笑他们愚笨、丑陋或无用,使他们深受负罪感的折

    磨;对他们实施性虐待;强加给他们太多的责任或者对他们极度溺爱和过度保护……他们大多也和戈登一样,不会把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同自己

    的父母联系起来。这是一个颇具共性的情感盲区——人们很难意识到,与父母的关系会对自己的生活产生重大的影响。

    心理疗法的侧重点早已从“当时”转变为“此时此地”。如今的心理治

    疗早已不再倚重分析咨询者早期的生活经历,而是把重点转移到对他们

    当前行为、人际关系和心理机制的检验和改善了。我认为这种转变的原

    因是许多传统疗法昂贵、耗时,却收效甚微,令咨询者心生抵触。

    对于能改变破坏性行为模式的短期疗法,我坚信不疑,但经验告诉

    我,仅治疗身体上的症状是不够的,还必须解决引发这些症状的根源。

    只有双管齐下,才能获得最好的疗效:在改变咨询者现阶段自毁行为的

    同时,也要彻底治愈过去的精神创伤。

    戈登需要学习一些技巧来控制他的愤怒,但要做出彻底的改变,能

    够经得住压力的改变,他还需要回顾过去,治疗自己童年时期的伤痛。

    父母在我们心里种下了精神和情感的种子,它们会随我们一同成

    长。在有些家庭里,父母种下的是爱、尊重和独立,而在另一些家庭

    里,则是恐惧、责任或负罪感。

    如果你来自第二种家庭,那么这本书就是为你而写的。随着你步入

    成年,这些种子也会长成无形的杂草,以你想象不到的方式侵入你的生

    活。它们的须蔓可能已经伤害了你的自信和自尊,而你在人际关系、事

    业或家庭各个方面也很可能已经受损而不自知。

    我现在就来帮你找出这些杂草,将它们彻底拔除。

    什么样的父母是有毒的父母

    所有的父母都难免偶有不足之处。我自己也曾在孩子的事情上犯过严重错误,给他们(也给我自己)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能够满足孩子所

    有情感需求的父母是不存在的,偶尔向孩子发发脾气也是正常现象。每

    位父母都有可能偶尔对孩子管教过严。大部分父母都打过孩子,哪怕只

    是偶尔为之。仅凭这些一念之差的过激行为,就能说明他们是残暴无情

    或不称职的父母吗?

    当然不能。父母也不过是普通人,也有很多他们自己的问题。只要

    他们平时给予孩子足够的爱和理解,大部分孩子还是可以原谅他们偶尔

    的怒气爆发的。

    但也有很多家长,他们的负面行为模式是持续存在的,始终支配着

    孩子的生活。这些就是伤害型父母了。

    当我试着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这些伤害型父母所具备的共性

    时,头脑中不断闪现一个词——有毒。这些父母加之于孩子的情感伤

    害,就像化学毒素一样蔓延至孩子的整个身心,而孩子遭受的痛苦也会

    随着成长不断加深。还有什么字眼比“有毒”更适合描绘这些不断贬损、伤害甚至虐待孩子,即使在他们成年后也大多并未收敛的父母呢?

    在这一界定中的“持续性”和“反复性”方面也存在一些例外——性虐

    待和身体虐待的伤害太过巨大,往往一次就足以给孩子的感情造成重

    创。

    遗憾的是,我们应该掌握的至关重要的技能之一——如何为人父

    母,在很大程度上仍然靠我们凭感觉和本能去尝试。父母的所谓方法主

    要来源于他们的父母,而他们的父母在教导子女方面的表现可能一样乏

    善可陈。许多代代相传的古老的教子之法其实不过是貌似聪明的馊主意

    罢了(还记得“不打不成器”的老话吗)。

    有毒的父母都对你做了什么不论小时候的经历如何不同,是常常挨打还是被独自留在家,是遭

    受性虐待还是被当作傻瓜对待,是被过度宠溺还是为负罪感所累,中毒

    的成年子女所表现的症状都惊人地相似:自尊心受损以及由此引发的自

    我毁灭式行为。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感到自己毫无价值、不讨人喜

    欢而且一无是处。

    这些想法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这样一个事实:中毒的子女会自觉或不

    自觉地因为父母的虐待而自责。对于一个毫无防范、依赖父母的孩子来

    说,很容易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在先,惹得父亲发火是理所当然的,并

    因此感到愧疚。他如何会认识到这样一个可怕的事实——本该保护他的

    父亲竟然不值得信赖!

    这样的孩子成年后,会继续背负着身为不称职子女的罪恶感,很难

    建立起一个积极的自我形象。由此引发的自信心和自我价值感的缺失反

    过来也将影响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为自己的心理诊脉

    要判断你的父母是否有毒,或是曾经有毒,并不总是那么容易。很

    多人都与自己的父母关系紧张,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说明你的父母在情

    感上对你造成过伤害。人们往往内心挣扎,摇摆不定,弄不清究竟自己

    是受到了虐待还是只是过于敏感。

    我设计了一份调查问卷来帮你解开这一内心矛盾。其中有些问题或

    许会让你焦虑不安,这也没关系,要正视父母可能对你造成了多少伤害

    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绪上的反应可能有些痛苦,但毫无疑问是益于

    身心健康的。

    为了方便起见,我会在问题中使用“父母”这一统称,你可以根据父

    亲或母亲任何一方的表现做出回答。I.童年时期你与父母的关系:

    1.父母说过你很糟糕或者一无是处之类的话吗?他们骂过你吗?总

    是训斥你吗?

    2.父母体罚过你吗?他们用皮带、刷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打过你

    吗?

    3.父母曾酗酒或吸毒吗?你对此感到过迷惘、不安、恐惧、伤心或

    羞愧吗?

    4.父母曾因情感问题或身心疾病而情绪严重低迷,或者对你不闻不

    问吗?

    5.你曾经因为父母出现状况而反过来照顾他们吗?

    6.父母曾对你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你是否曾遭受过性骚扰

    (不论是何种形式)?

    7.你是否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父母心怀畏惧?

    8.你是否不敢表达自己对父母的愤怒?

    II.成年后你的生活:

    1.你觉得自己与他人的关系具有伤害性或者毁灭性吗?

    2.你相信如果你与别人过于亲密,他们就会伤害你,或者抛弃你,或者伤害你之后再抛弃你吗?

    3.你觉得人们会用最糟糕的方式对待你吗?生活中也总是遇上倒霉

    事吗?4.你觉得弄清自己的身份、感受和愿望很难吗?

    5.你是否担心人们了解了真实的你后就不再喜欢你了?

    6.取得成功时你是否会焦虑,害怕有人揭发你是个骗子?

    7.你会无缘无故地感到愤怒或伤心吗?

    8.你是个完美主义者吗?

    9.你觉得放松下来尽情玩乐很难吗?

    10.你是否觉得有时自己明明是出于好意,行事却与你的父母如出

    一辙?

    III.成年后你与父母的关系:

    1.父母还把你当成孩子对待吗?

    2.你人生中的重大决定大多需要先征得父母的首肯吗?

    3.与父母在一起,或者仅仅想到将与父母一起共度时光,你就会有

    强烈的情绪反应或身体反应吗?

    4.与父母的意见不同会让你害怕吗?

    5.父母会用威胁或令你内疚的手段来操控你吗?

    6.父母会用金钱控制你吗?

    7.你觉得自己要为父母的情绪负责吗?如果他们不高兴,你会觉得

    是自己的错吗?你觉得哄他们开心是你的职责吗?8.你是否觉得无论自己做什么,总是对父母有所亏欠?

    9.你是否觉得总有一天你的父母会变好?

    如果你对以上问题中的三分之一做出了肯定的回答,那么本书会对

    你非常有帮助。尽管有些章节的内容看起来与你的状况并无关联,但请

    你务必记住一点:不论何种形式的虐待,有毒的父母带给孩子的伤害都

    是一样的,无一例外。举个例子,或许你的父母并不酗酒,但是酗酒家

    庭的典型特征——吵闹,不安,孩子缺少正常的童年生活——对于其他

    类型的中毒的子女来说,一样感同身受。成年子女寻求康复所要遵循的

    规则和技巧对未成年子女同样适用,所以我建议你不要遗漏任何章节。

    从有毒父母的遗毒中解脱出来

    如果你已成年,那么你有很多方法可以将自己从有毒父母留给你的

    扭曲的负罪感和自我怀疑中解救出来。在本书中,我将针对这些策略进

    行探讨。我希望你可以满怀希望地读下去。不是那种父母会奇迹般骤然

    变好的自欺欺人的希望,而是相信自己能够从心理上摆脱父母那种强烈

    且具有毁灭性影响的切实的希望。你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份勇气,事实上

    你本来就具备这样的勇气。

    我将引导你完成一系列步骤,让你对父母造成的负面影响有更清楚

    的认知,并且着手去解决这些问题,不论你与父母当前的关系如何,是

    正在发生冲突,还是仅仅维持表面的和谐;是多年未曾相见,还是他们

    之中的一方或双方已然辞世。

    奇怪的是,许多人在父母去世后仍然处在他们的控制中。从超自然

    的角度来说,不断纠缠他们的鬼魂是不存在的,但从心理学的层面审

    视,他们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父母的需求、期望以及因为没能达到

    他们的要求而产生的愧疚感会一直萦绕在子女的心间,即使父母已经去世很久。

    或许你已经意识到自己有必要摆脱父母的影响了,或许你已经开始

    正视它了。我的一位咨询者总喜欢说:“我的父母对我的生活没有丝毫

    影响……我讨厌他们,而他们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后来她渐渐意识

    到,她的父母其实是以煽动愤怒情绪的方式施行对她的操控,而她的愤

    怒所耗损的精力则侵蚀着生活的其他方面。要驱除过去和现在的妖魔鬼

    怪,正视问题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但切记,永远不要在盛怒之下审视问

    题。

    “我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样子负责吗”

    话已至此,你或许会想:“等等,苏珊,几乎所有的书和专家都告

    诉我,不要因为自己的问题去指责别人。”

    胡说!你的父母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当然,你也要为自己

    成年后的生活负责,但是成年后的生活很大程度上是由不可控的经历形

    成的。

    你无须为毫无防范之心的年幼的自己的惨痛经历承担责任!

    你要做的是,即刻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来解决问题!

    这本书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们将一起展开一段重要的旅程,一段关于真相和探索的旅程。在

    旅程结束时你会发现,你从未如此真切地把握自己的生活。我不会浮夸

    地保证你父母的问题会奇迹般地在一夜之间消失,但是如果你有勇气和

    力量遵循书中的指引,必定可以从父母手中寻回你作为成年人本应拥有

    的各种权利,以及生而为人的大部分尊严。一旦你卸下内心的戒备,就会体验到五味杂陈的情感:愤怒、焦

    虑、痛苦、迷惘,尤其是悲伤。在你心中根深蒂固的父母形象毁于一

    旦,必然会引发强烈的失落感和被遗弃感。我希望你能够根据自身情

    况,以你觉得适宜的速度来阅读。如果某些内容使你感到不安,那么不

    妨放慢速度。重要的是有所收获,而不是一味地追求速度。

    为了使书中的概念更易于理解,我运用了大量行医过程中接触过的

    病例。有些是根据录音材料直接记录下来的,还有些是我从笔记中重新

    整理出来的。本书中用到的所有信件均出自我多年留存的咨询者卷宗,与原件内容完全相同。对咨询者的心理疏导部分虽然没有录音,但对我

    来说仍然记忆犹新,在重新整理的过程中,我尽量对治疗细节进行还

    原,以保证材料的真实性。出于合法性方面的考虑,我仅对咨询者姓名

    以及有明确指向性的情景做了部分改动。所有上述案例并未进行戏剧化

    的加工处理。

    这些案例看似曲折离奇,但事实上非常典型。我并没有故意从卷宗

    中搜寻那些最具刺激性或戏剧性的特例,恰恰相反,我所选择的都是在

    日常工作中每天都会遇到的、最具代表性的事例。我在本书中提出的问

    题并没有背离人们的生活,而是生活的组成部分。

    本书共有两个部分。在第一部分,我们会仔细审视不同类型的有毒

    父母的行为模式,我们将对你的父母曾经伤害你、或许仍然在伤害你的

    各种方式做深入的探究。理解了这一部分的内容,才能有备无患地进入

    下一个环节。在第二部分,我会教你一些具体的做法,使你能够在与有

    毒父母的关系中扭转局面。

    消除父母对你造成的负面影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是最终你

    内心的力量将得以释放,你隐藏多年的自我亦会得到解放,你将找回自

    己本应成为的那个富有爱心、独一无二的人。通过共同努力,我们将帮

    你挣脱束缚,成为自己生活的主人。第一部分 有毒的家庭行为模式

    第一章 “他们当时只不过是想帮我”——天下无不是

    的父母

    在与这位年轻可爱的女士交谈的过程中,使我深受触动的,除了她

    父母的行为给她造成的痛苦之外,还有她竭力为父母开脱责任的执着。

    桑迪,一位二十八岁的棕发女郎,相貌出众,看似拥有一切,在第

    一次与我见面时却非常沮丧。她说生活中的一切都令她很不开心。她在

    一家颇有名气的花卉店做了几年的花艺设计师,一直梦想着可以自己开

    店,但又觉得自己不够精明,无法取得成功。她非常惧怕失败。

    桑迪想要个孩子,并为此做出了两年多的努力,可惜始终没能如

    愿。在交谈间我渐渐意识到,怀孕失败这件事使她对丈夫产生了强烈的

    不满,也让她在这段关系中有些力不从心,尽管她的丈夫很爱她,也真

    心理解她。最近她与母亲的一次谈话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怀孕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和妈妈一起吃午餐的时候,我告诉她我

    非常沮丧,可她却对我说:“我敢肯定这都是当年你流产造成的。上帝

    总会降罚做了错事的人。”然后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我想忘记的事

    情,她却总是不断提起。

    我问她流产是怎么回事,开始她有些迟疑,后来还是对我讲起了这

    段往事。

    那个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我的父母都是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

    我念的是教会学校。我发育得比较早,十二岁的时候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体重将近六十公斤,胸部也有36C了。男孩子们开始注意我,而我

    也挺享受这种感觉。可是我的父亲十分恼火。第一次看见我与男孩子吻

    别互道晚安的时候,他大骂我是婊子,声音大到整个小区的邻居都能听

    到。从那以后,挨骂就成了家常便饭。每次我与男孩子出去,父亲都说

    我一定会下地狱。他没完没了地骂,我觉得反正我也要被上帝责罚了,于是就和这个男孩发生了关系,那时我十五岁。偏偏这么倒霉,我怀孕

    了。家里人发现后都快气疯了。我告诉他们,我决定把孩子打掉,他们

    完全失控了,咆哮着指责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不下一千遍。如果说

    此前我的所作所为还不足以被打入地狱的话,这次一定万无一失了。我

    想要他们在流产手术同意书上签字,唯一的办法就是用自杀来威胁。

    我问桑迪流产之后的日子如何,她瘫坐在椅子上,脸上黯然的神情

    让人心疼。

    这是失去天恩的大事。之前父亲的训斥已经让我惧怕了,流产之后

    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有权利活在世上。我越是感到羞愧,就越是努力想要

    弥补。我只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可以像小时候那样被关爱。可是他们从

    不放弃任何旧事重提的机会,就像是坏掉的唱片机一样,反反复复、喋

    喋不休地数落着我的劣行,以及我是如何让他们颜面尽失的。这也不能

    怪他们,毕竟是我做错事在先。他们曾经对我寄予了那么高的道德期

    望,而我却犯下罪过让他们如此伤心。所以现在我只想好好地补偿他

    们,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让我的丈夫很崩溃,为此我们也曾

    多次激烈地争吵,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只希望他们能原谅我。

    在与这位年轻可爱的女士交谈的过程中,使我深受触动的,除了她

    父母的行为给她造成的痛苦之外,还有她竭力为父母开脱责任的执着。

    她似乎拼命想要说服我相信她一切的遭遇完全是咎由自取,而她父母坚

    定的宗教信念愈发加深了她的自责。我知道,如果桑迪能意识到父母对

    她是多么残酷,他们是如何在感情上虐待她的,那么我的治疗工作就会变得容易多了。我认为这个时候我必须要表明态度了。

    苏珊 :“你知道吗,听完这些故事,我很为那时的你感到气愤。我

    认为你父母对待你的方式很过分,他们不该利用你的宗教信仰来惩罚

    你。我觉得你不应该承受这些痛苦。”

    桑迪 :“可是我犯下了两条不可饶恕的罪孽。”

    苏珊 :“想想看,那时候你只不过是个孩子。就算你犯了错,也没

    必要无止境地去弥补。即使是教会也允许你做出悔改,然后开始新的生

    活。如果他们真像你所说的那么好,就应该同情你。”

    桑迪 :“他们一直都在尽力拯救我的灵魂。要不是因为深爱着我,他们才不在乎呢。”

    苏珊 :“让我们换个角度来看吧。如果你当年没有流产,而是选择

    生下这个孩子,会怎样呢?你会有一个小女儿,长到现在也该有十六岁

    了吧?”

    桑迪点了点头,不明白我这样发问的意图何在。

    苏珊 :“如果她怀孕了,你会怎样?你会像你父母对待你那样对待

    她吗?”

    桑迪 :“永远不会!”

    桑迪骤然领悟到了自己的回答背后的含义。

    苏珊 :“你会更加怜爱她,当年你的父母也应该更加怜爱你。这是

    他们的过错,而不是你的。”

    桑迪用了半生的时间,在心底精心筑起一道防御墙。这种防御墙在中毒的成年子女群体中非常普遍。它们是由各种不同的心理构件筑成

    的,而其中最为常见同时也是桑迪这堵墙中最基本的材料,是一种特别

    坚固的砖,叫作“否认”。

    否认——暂时的宽慰,巨大的代价

    “否认”是最简单也最有力的心理防御方式。它借助虚假的现实来极

    力缩小,甚至是否定痛苦的生活经历所产生的影响。它甚至能令一些人

    忘记父母曾经的所作所为,继续把他们当作完美的偶像顶礼膜拜。

    由否认带来的宽慰不过是暂时的,而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巨大的。

    否认是情感高压锅上的盖子:锅盖在高压锅上放得越久,积聚的压力就

    越大。锅内的高压迟早会将锅盖“砰”地掀起,呈现眼前的将是一场情感

    危机。到那时,我们将不得不面对此前一直竭力回避的问题,同时还要

    背负巨大的压力。如果我们能够早点坦然地面对这种否认心理,便能像

    打开锅盖上的压力阀一般,轻松地排解压力,化解危机。

    遗憾的是,你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你内心的否认,你的父母也有他

    们的否认体系。当你竭力去重新构建自己过往的真相时,尤其是当事情

    的真相使他们颜面受损时,你的父母很可能一口咬定“哪有那么糟

    糕”“当时的情况不是这样的”,甚至说“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这些说法

    会阻挠你重建个人历史,令你对自己的印象和记忆产生怀疑。它们会削

    弱你对自己感知现实的能力的信心,让自尊心的重建变得难上加难。

    桑迪的否认太过强烈,致使她难以看清自身的现实,甚至拒绝承认

    另一种现实的存在。我同情她所遭受的痛苦,但同时我也必须让她意识

    到:她心目中完美的父母可能只是一种假象。我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不

    那么具有威胁性:

    你热爱你的父母,并且坚信他们都是好人,对此我表示尊重。我相信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他们一定对你关怀备至。但是你应该知道,至少

    曾经隐约感觉到,真正疼爱子女的父母是不会这样无情地伤害孩子的自

    尊,践踏他们的自我价值感的。我不是要你挣脱父母或是背弃自己的宗

    教信仰,你也没有必要与父母脱离关系或是离开教会。但是你能否从抑

    郁沮丧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就要看你能不能打破“他们很完美”的幻想

    了。他们残忍地对待过你,伤害过你,不论你犯过什么错误,犯都犯

    了,他们再怎么滔滔不绝地训斥、说教都无法改变这一点。你感觉不到

    他们对你内心那个敏感的少女伤害有多深吗?其实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这

    样做,是不是?

    “是的。”桑迪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我问她想明白这一点时是否

    有些害怕,她只是点了点头,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害怕。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勇敢地继续接受治疗。

    合理化=自我欺骗

    经过两个月的治疗,桑迪的状况有所好转,但她仍坚信自己的父母

    是完美的。除非她能打破这个神话,否则将一直为自己生活中的种种不

    幸遭遇而自责。我让她邀请父母一起参加心理辅导,我希望他们可以看

    到自己的行为给桑迪的生活带来了多么糟糕的影响,或许这样他们就能

    承担起自己那部分责任,桑迪修复她负面的自我形象时会容易得多。

    我们还没来得及相互熟悉,桑迪的父亲就开腔了:

    医生,你或许不知道她以前是个坏小孩,见到男孩子就着迷,还不

    停地勾引人家。现在她所有的麻烦都是因为当年那次该死的流产。

    我看到泪水涌上了桑迪的双眼,于是挺身而出为她辩解:

    这并不是造成她现在问题的原因,我请二位来也不是为了列举她的

    罪状。如果您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些,那么我们不会取得任何进展。我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在整个辅导期间,桑迪的父母轮番抨击

    他们的女儿,全然不顾我的规劝。这真是无比漫长的一个小时。他们刚

    一走,桑迪便立刻代他们向我道歉。

    我知道他们今天的表现对我毫无帮助,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喜欢他

    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只是来这儿有点紧张。或许我就不该让他们

    来……可能他们在这儿觉得不安吧,他们对心理治疗这种事情还不太习

    惯,但是他们真的很爱我……给他们一点时间适应一下,你就会明白我

    说的都是真的。

    这次以及之后的几次与桑迪父母的会面都清楚地表明,桑迪的父母

    思想非常闭塞,在桑迪的问题上,他们绝不接受任何不同的意见。无论

    如何,他们二人都不承认对女儿的状况负有任何责任,而桑迪却仍然崇

    拜他们。

    “他们当时只不过是想帮我”

    对许多中毒的成年子女而言,否认是一个简单的、无意识的过程,把特定的事件和情感从自己的意识中清除,装作这一切从未发生过。而

    另一些人,比如桑迪,则采取了一种更加微妙的方式——合理化 [3]。

    合理化就是,我们用“充分的理由”来对事情做出解释,以排除那些

    令人痛苦不安的可能性。

    以下是一些合理化的典型范例:

    父亲冲我大吼大叫是因为母亲跟他唠叨。

    母亲酗酒只是因为孤独。如果当时我能多在家陪陪她就好了。

    父亲打过我,但他不是真的想伤害我。只是想给我一点教训而已。母亲对我不理不睬,是因为她自己的生活本就不幸。

    我不能因为父亲骚扰我而责怪他。母亲不肯与他同房,而男人都需

    要性生活。

    所有这些合理化的解释都有一个共同点:将不可接受的事情变为可

    接受的。表面看来,这似乎是起到了作用,但是,你内心深处的某个角

    落其实一直都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这么做只是因为……”

    露易丝,一位四十五六岁的女士,要和她的第三任丈夫离婚了。在

    她已成年的女儿的坚持下,她来找我做心理辅导,因为女儿威胁她说,如果她不想办法改改她身上难以控制的敌意,便与她断绝母女关系。

    第一次见到露易丝的时候,她那僵硬的姿势和双唇紧闭的表情足以

    说明一切——她是一座积聚怒气的火山。我问起离婚的事情,她告诉

    我,她生活中的男人无一例外地离开了她,她的现任丈夫就是最新的例

    子。

    我就是那种每一次都会选错伴侣的女人。每一段婚姻在开始的时候

    都无比美好,但我知道,一切都不会长久。

    我聚精会神地听露易丝讲述她“男人都是混蛋”的论调,接着她就开

    始拿生活中出现的男人与她的父亲作比较:

    为什么我就找不到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呢?他看起来就像电影明

    星……每个人都非常喜欢他,他就是有那种吸引人的魅力。小时候我妈

    妈常常生病,他就会独自带我出去……只有我和他。那真是我一生中最

    美好的时光。在父亲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么出色的男人了。我问她父亲是否还在世。在回答这个问题时,露易丝变得十分紧

    张:

    我不知道。他就突然消失不见了。那大概是我十岁的时候吧。谁愿

    意和妈妈这样的女人一起生活呢?所以他就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离开

    了。没有留言,没有电话,什么都没有。我真的非常想念他!在他离开

    后的一年里,我每晚都能听到他开车回来的声音……我不能为他的离开

    而责怪他。他是那么富有活力,谁又愿意一辈子被生病的妻子和年幼的

    小孩拖累呢?

    露易丝一辈子都在等着自己理想化的父亲回到自己身边。因为无法

    面对父亲的冷漠和不负责任,她便用许多合理化的解释来保持他在自己

    心目中的神圣形象——尽管他的所作所为给她造成了难以言说的痛苦。

    她的合理化解释也使她否认自己因为被父亲遗弃而产生的愤怒。不

    幸的是,这一腔怒火在她与其他男人的关系中找到了宣泄口。每次她认

    识新的男人,刚开始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但随着两人日渐亲密,她

    担心自己被抛弃的恐惧感也变得愈发难以控制,而这种恐惧感最终无一

    例外地转化成了敌意。每个男人都是出于同一个原因离开她,而她却看

    不透其中的缘由:两人的关系越亲密,她的敌意就越强烈,而她则固执

    地认为自己怀有敌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总是抛弃她,这是事

    实。

    对让你生气的人发火

    上学时,我读过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里有几幅插图,形象地描绘了

    人们是如何转移自己的情绪的——尤其是愤怒。第一幅图画的是一个正

    在被老板训斥的人。显然在这种状况下,与老板顶嘴是有风险的,于

    是,第二幅图呈现的是这个人回到家对妻子咆哮以发泄怒火的情景。在

    第三幅图中,妻子又向孩子怒吼,孩子则踢了狗,而狗又咬了猫。这三幅插图看似简单,却是我们自身的惊人写照,准确地刻画了我们是如何

    将强烈的情绪从原本的目标上移开,转而发泄在更容易下手的弱者身上

    的。

    露易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不断地选择那些令她生气又失望的男

    性。只要能把怒气发泄在其他男人的身上,她就不会察觉到自己心底对

    父亲的愤怒。

    前面提到过的桑迪,她把自己在怀孕及流产期间因父母的态度而感

    到的愤怒和失望发泄在她丈夫身上。她不允许自己对父母发火——这样

    做会有辱她奉若神明的父母的完美形象。

    不要过度神化已故的父母

    子女对父母的神化不会因为父母去世而终止,死亡或许还会对这种

    神化的效果予以强化。

    承认尚在世的父母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已属不易,在父母过世后再去

    责怪他们曾经的过失更是难上加难。批评逝者是万万不可触碰的禁忌,这就好比对方已经不支倒地了,我们却还要不依不饶地上前踹上一脚似

    的。因此,死亡赋予逝者神圣的光环,即使是最恶劣的虐待者也不例

    外。这样一来,过世的父母被神化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幸的是,在有毒的父母因亡故而得到神圣光环庇佑的同时,他们

    尚在人世的子女却备受其情感遗毒的摧残。“不可对逝者出言不逊”或许

    只是人们推崇的老生常谈,但在现实生活中,当人们想去解决与已故父

    母之间的冲突时,它却常常成为阻碍。

    “你永远都是我的小失败者”

    瓦莱丽,一位年近四十、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歌手,在我们共同朋友的推荐下找到了我。这位朋友担心瓦莱丽的缺乏自信会妨碍她歌唱

    事业的发展。谈话进行了十五分钟之后,瓦莱丽承认她的前途一片暗

    淡。

    我已经一年多没接到演唱的活儿了——就连在酒吧弹钢琴的活儿都

    没有。我一直在做临时工,这样才能攒些钱交房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

    办才好。可能唱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吧。前些天和家人一

    起吃晚饭的时候,大家聊到了我的状况。父亲对我说:“别担心,你永

    远都是我的小失败者。”他肯定不知道这话有多伤人,这话真把我的心

    都伤透了。

    我告诉瓦莱丽,任何人遇到这种状况都会很伤心的。她的父亲很残

    忍,这样的话是一种侮辱。她回答道: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的生活一直就是这样,我一直是

    家里的垃圾桶,不论发生什么,受责骂的都是我。如果父亲和母亲起了

    争执,那一定是我的错,他会喋喋不休地跟我唠叨。如果我做了什么让

    他高兴的事,他又会一脸得意地跟好朋友们吹嘘。天啊,能获得他的认

    可真是棒极了,可是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情感悠悠球 [4]。

    在此后的几个星期里,瓦莱丽与我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她开始意识

    到自己对父亲的满心愤怒和难过。

    后来,她的父亲中风去世了。

    父亲的去世突如其来,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瓦莱丽因为在之前的治

    疗中曾表达过对父亲的愤怒而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此时更是不堪重

    负。

    我坐在教堂里,听到大家滔滔不绝地称赞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而

    我却因为自己的问题责怪他,我就是个混蛋!我只想为自己给他造成的痛苦赎罪。我总是在想,我那么爱他,却又那样对待他。我再也不想提

    起那些混账的想法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瓦莱丽的悲伤使她一度中断了治疗,但最终她还是渐渐认识到一个

    事实,即使是父亲的去世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在她童年乃至成年后,父亲对待她的方式确实欠妥。

    瓦莱丽接受治疗至今已有六个月了,我很高兴看到她可以渐渐地找

    回自信。虽然她的歌唱事业仍然毫无起色,但至少不再是因为她的消极

    不作为了。

    将他们拉下神坛

    神圣的父母制订规则,进行审判,造成痛苦。不论他们仍然在世还

    是已经作古,在神化他们的同时,也意味着在以后的生活中你将恪守他

    们所信奉的规则,将痛苦的情感视为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将它们合理

    化,说服自己其实这对你还颇有益处。是时候停止这一切了。

    当你将有毒的父母拉下神坛、让他们回归凡人姿态的时候,当你找

    到勇气实事求是地看待他们的时候,你才能在与他们的关系中实现力量

    的平衡。

    第二章 “你不是故意的,不等于你没有伤害我”——

    不称职的父母

    那些集中精力于自己的身体和情感维护的家长向他们的孩子传递了

    一条明确的信息:“你的感受无关紧要,只有我自己最重要。”

    三十四岁的莱斯是一家体育用品店的老板。他来找我是因为他是一

    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而这令他十分痛苦。我的婚姻彻底完了,因为我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做。就算不出门,在家里我也一定是在工作。我的妻子厌倦了和一个机器人一起生活,所

    以离开了我。同样的事情现在又发生在我的新任女友身上。我恨透了这

    样的结局,真的。可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松弛下来。

    莱斯表示,任何情感的表达对他来说都是棘手的难题,尤其是柔情

    脉脉、爱意缱绻的那种。他不无苦涩地告诉我,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

    有“有趣”这个词。

    我多希望自己懂得怎样哄女友开心,可是不知怎么,每次聊天,我

    总能把话题引到工作上去,然后她就兴致全无了。或许是因为工作是我

    唯一没有搞砸的事情吧。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莱斯竭力向我证明他是如何一次次把恋情搞砸

    的。

    交往过的女朋友们总是抱怨我没能给她们足够的时间和爱。的确是

    这样。我是个糟糕的男朋友,曾经更是个糟糕的丈夫。

    我打断了他:“你对自我形象的定位是糟糕的,看起来只有在工作

    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还不赖,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知道工作应该怎么做,而且可以完成得不错。我每周工作75小

    时……我一直这样拼命工作,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要知道,家里的

    三兄弟中我是大哥。在我八岁的时候,母亲大概是患上了神经衰弱。从

    那时候起,家里的窗帘一直都是拉着的,屋子里总是昏暗的。母亲似乎

    总是穿着睡袍,也不怎么说话。我关于母亲的最遥远的记忆,就是她一

    手端着咖啡杯,一手夹着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些该死的肥皂剧的画

    面。每天早上我们出门上学之后,还要过很久她才会起床。所以呢,照

    顾两个弟弟吃早餐,为他们准备好午餐便当,再把他们送上校车,就要由我来负责了。等我们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她可能还躺在电视机前,又

    或者正在睡她那长达三小时的午觉。小伙伴们出去打球玩耍的时候,我

    多半被困在家里做饭或是打扫。我讨厌这些事情,可是那又怎样?总要

    有人来做。

    我问莱斯,这个时候他的父亲去了哪儿。

    父亲经常出差,而且他对母亲的病情也不抱任何期望了。他一般睡

    在客房……这样的婚姻关系很奇怪。他也曾给母亲请过几个大夫,但都

    不见起色,于是也就放弃了。

    我对莱斯说,那个小男孩的内心一定非常孤独,我很心疼他。然而

    他并不领情:

    我那么忙,哪有时间同情自己!

    被剥夺的童年

    那时的莱斯不过是个孩子,却常常被本应由父母来承担的重任压得

    喘不过气。迫于家庭的压力,他成长得太早也太快,也因此被剥夺了正

    常的童年生活。在小伙伴们出去打球的时候,他却要待在家,代替父母

    履行家长的职责。为了让家有个家的样子,他不得不变身为“小大人”,没有时间玩耍,也无法摆脱忧虑。既然自己的需求得不到回应,他便学

    着干脆否认自己有需求这回事,以此来对抗孤独感和情感缺失。他的存

    在就是为了照顾别人,至于他自己则无关紧要。

    更可悲的是,除了身为弟弟们的主要看护人,莱斯甚至还成了母亲

    的家长。

    父亲早上七点出门上班,常常快到半夜才回家。出门的时候,他总

    是叮嘱我:“记得把作业都做完,一定照顾好你妈妈,保证她能吃饱。让弟弟们别吵闹……还有,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让妈妈开心点儿。”我费

    了很多心思琢磨怎么才能让母亲开心,我坚信肯定有什么法子能让一切

    都好起来……她总会好起来的。但是不论我怎么努力,一切都还是老样

    子,毫无起色。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料理家务和抚养小孩的重任足以击垮任何小孩,而除此之外,莱斯

    竟然还兼任母亲的情感看护。而事实最终也证明,这是个失败的决定。

    对于身陷角色颠倒的混乱之中的孩子来说,无力感如影随形。他们无法

    发挥大人的作用,因为他们原本就不是大人。但是孩子不明白自己为什

    么会失败,他们会单纯地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并因此感到愧疚。

    在莱斯的案例里,驱使他进行不必要的超时工作的需求背后的目的

    有二:首先,工作可以让他不必直面内心的孤独感以及被剥夺的童年和

    成人生活;其次,工作也强化了他长久以来抱定的信念——不论多么努

    力都不为过。莱斯内心幻想着,只要自己投入了足够的时间,就一定能

    证明自己确实是个能干而有价值的人,证明自己可以把一切完成得很

    好。就本质而言,其实他仍在努力地想让母亲开心些。

    何时是终结

    莱斯没有意识到,长大以后,他的父母仍在向他行使支配权,这对

    他来说是颇具危害性的。然而,几个星期之后,成年后的痛苦挣扎与他

    童年时期的遭遇之间的关联便骤然显现出来了。

    我已经在洛杉矶生活了六年,但是我的家人就是不肯让我一个人好

    好地生活。他们每周都要打两三通电话过来,搞得我现在都害怕接电话

    了。每次通话父亲的开场白都大同小异:“你妈妈情绪很低落……你能

    不能抽出点儿时间回来看看她?你知道这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然后

    母亲会接过去,告诉我我是她的全部生命,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

    久。面对这种情形,你还能说什么?我常常是跳上飞机就飞回去了……以此对抗之前没回家而产生的负罪感。但是这样还不够,无论我怎么努

    力,都无法将这负罪感彻底根除。要是可以省下这些机票钱该有多好。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从家里搬出来。

    我告诉莱斯,对于被迫与父母交换情感角色的孩子来说,这种情况

    非常普遍。他们所背负的强烈的负罪感和责任感会一路跟随他们步入成

    年阶段。他们常常受困于这样的恶性循环:起初一力承担起所有的责

    任,接着不可避免地感到力不从心,之后因为无法胜任而产生负罪感,继而加倍努力地试图挽回颓势。这是一个足以耗尽心力的恶性循环,引

    发的后果必然是与日俱增的失败感。

    在父母期望的驱使下,小莱斯很早就明白,自己品行的好坏基本上

    是由对家人付出多少来衡量的。成年后,来自父母的外部需求转化为他

    内心的魔鬼,在他能获得自我价值感的领域里迫使他继续前行——这个

    领域便是他的工作。

    莱斯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合适的角色榜样供他学习,学习如何去爱

    别人以及如何接受别人的爱。他在成长过程中没有汲取到任何的情感滋

    养,于是,他索性关闭了自己的情感之门。不幸的是,现在他发觉自己

    已无法将它再次打开,即使他很想这么做。

    发觉自己无法向任何人敞开心扉,莱斯感到非常沮丧和迷惘,我告

    诉他我非常理解他现在的感受,但同时我也规劝他要宽容地对待自己。

    因为小的时候没人教给他这些,而仅凭一己之力去摸索学习是非常艰难

    的。

    我对他说:“这就好比你连钢琴键上的中央C的位置都找不准,就要

    你去弹奏协奏曲一样!你可以学,但是得给自己一点儿时间——打好基

    础的时间,练习的时间,甚至是失败一两次的时间。”孩子拥有最基本的、不可剥夺的权利——衣食住行的需求要得到满

    足,安全要受到保护。但是,除了这些物质方面的需求外,他们也有权

    获得情感上的抚慰,有权要求自己的感情得到尊重,要求家长正面积极

    的对待,从而形成正确的自我价值感。

    孩子也有权利要求父母设定一些合理的行为限制来对自己加以引

    导,有权犯错,也有权在不受身体和感情虐待的前提下受到惩罚。

    最后,孩子也有权利做个孩子。他们有权在童年时期嬉戏玩闹,率

    性而为,并且不必担心因此受到责怪。当然,随着孩子渐渐长大,父母

    也会让他们分担一些家务并承担一部分责任,但这些绝不能以牺牲童年

    生活为代价。

    让孩子做个孩子

    孩子对语言信息以及非语言信息的吸收,就像是海绵吸水一般——

    完全不加选择地全盘接收。他们倾听父母的言谈,观察父母的举止,并

    且模仿父母的行为。他们接触不到任何家庭以外的参照标准,于是,在

    家中获取的关于自身及他人的信息便被孩子当作普世真理,深深铭刻于

    心。父母角色的榜样作用对于孩子的自我认同感的形成——尤其是性别

    身份 [5]

    的形成至关重要。虽然在过去二十年里,父母角色历经了翻天

    覆地的变化,但是你的父母曾经应该承担的所有义务同样适用于现在的

    父母。

    他们必须满足孩子物质上的需求。

    他们必须保护孩子,使其免受身体上的伤害。

    他们必须满足孩子对爱、关怀以及更深层次的情感的需求。

    他们必须保护孩子,使其免受感情上的伤害。他们必须在道德伦理方面给予孩子正确的引导。

    当然,这张清单还可以继续写下去,我们有很多项目可以罗列,但

    是这五项是称职的父母必须履行的基本职责。我们讨论的有毒的父母大

    多连清单上的第一条都无法完成。很多时候,他们自己在保持稳定的情

    绪或健康的心态方面存在着(或存在过)极大的障碍。他们不但不能及

    时满足孩子的需求,反而常常指望甚至是要求孩子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当父母把家长的责任强加在孩子身上的时候,家庭中各个成员的角

    色就变得模糊、扭曲甚至颠倒了。被迫成为自己的父母,甚至是父母的

    父母的孩子,没有可以模仿、学习或尊崇的对象。在情感发展的关键阶

    段,失去了父母角色的榜样作用,孩子的自我认同感 [6]

    便会在波谲云

    诡的迷惘之海中随波逐流。

    如果我不满足他们的需求,还有谁会这么做

    亲爱的艾比 [7]

    :

    我生活在一个非常怪异的家庭里。你能带我逃离吗?

    无望者

    这是我的一位咨询者,梅勒妮,在十三岁的时候写下的。现在的她

    是一名四十二岁的离异的会计。如果不是最近几个月睡眠不规律令她面

    露疲态的话,她应该还是挺漂亮的,虽然她极瘦。她很坦诚,对自己的

    情况毫无隐瞒。

    一直以来,我都身处彻底的绝望中。我的生活似乎完全脱离了控

    制,我就是什么都做不好。我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挖坑,而我自己则在这

    个坑里越陷越深。我让她说得具体一些。她咬着嘴唇转过脸去,避开了我的视线,然

    后继续:

    我的内心非常空虚……这一生中,我从未觉得自己与任何人有过任

    何关联。我结过两次婚,也曾经和几个男人同居过,但始终找不到合适

    的人。我每次挑中的人不是懒鬼就是混蛋,当然就要由我来管着他们,让他们守规矩。我总觉得我可以让他们改过自新。我借钱给他们,让他

    们搬过来与我一起生活,甚至还曾为其中两三个人介绍过工作。可是这

    些完全不起作用,而我也从不吸取教训。不管我为他们付出多少,他们

    都不爱我。有一个家伙竟然当着孩子们的面打我,还有一个开着我的车

    跑了。我的第一个丈夫在外面乱搞,第二个是个烂酒鬼,还有过犯罪前

    科。

    梅勒妮并不知道,她所描述的正是“共依存” [8]

    型人格的典型行

    为。“共依存”这一术语最初专门用于描述酒精或毒品成瘾者身边的陪护

    人的,曾经一度可与“助人者” [9]

    的概念互换使用。助人者视“拯救”受助

    者为己任,nbsp;却因此使自己的生活脱离了掌控。

    但是在过去几年里,共依存的定义泛化了,也包括了对有强迫、成

    瘾、虐待或过度依赖行为的人施以援手或承担责任并为此做出牺牲的所

    有人。

    梅勒妮总是被那些麻烦缠身的人吸引。她相信如果自己足够好——

    竭尽所能地去付出、去爱、去担忧、去帮助、去掩饰,他们总会意识到

    自己的错误,最终他们总会爱她的。但是他们并没有。她选中的这些穷

    困潦倒又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所以,她一直找不

    到自己内心渴求的真爱,到头来只有空虚。她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我发现梅勒妮对“共依存”这个概念并不陌生。她与酒鬼丈夫吉姆在

    一起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嗜酒者互诫协会 [10]

    举办的“酗酒者家属的十二步戒酒项目”,在那里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当时她确信自己不是共依

    存者,只不过运气不好、遇人不淑罢了。当然,她也使尽了浑身解数来

    帮助吉姆戒掉酒瘾。她最终离开吉姆,是因为得知他和在酒吧里认识的

    女人一起过夜。

    梅勒妮又一次踏上了寻找Mr.Right的征途。她把自己的问题归咎于

    曾一起生活的那些男人,却把他们看作毫无关联的一个个Mr.Wrong。

    她没有意识到,一切问题的根源其实在于她选择伴侣的标准。她以为自

    己寻找的是对集奉献、体贴、有爱心、乐于助人于一身的女人欣赏有加

    的男人。当然,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喜欢这种女人的男人。她觉得共依

    存是高尚的。

    梅勒妮没想到的是,她所谓的“奉献与帮助”正在引领她走向毁灭。

    她对每一个人都甘于奉献,除了她自己。她并不知道,自己一直跟在男

    人后面为他们收拾残局,实际上只会助长他们不负责任的行为。当她讲

    起她的童年生活时,我才明白,她这种竭力拯救落魄男人的行为模式其

    实是她与父亲关系的强迫性重复 [11]。

    我的家庭真的很古怪。我父亲是个成功的建筑师,可他却用他该死

    的坏脾气控制着家里的每一个人。他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脾

    气,比如,有人把车子停在了他的停车位上,或者我和弟弟打了架,诸

    如此类。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扑到床

    上大哭,简直就像小孩子那样哭!然后妈妈就受不了了,把自己泡在浴

    缸里不肯出来。最后进屋安抚父亲的总是我。我就坐在那里,在他的啜

    泣声中盘算怎么做才能让他感觉好一点。其实我做什么并不重要,通常

    只要坐在那里,等他自己慢慢平复就好了。

    我递给梅勒妮一份我自己制定的检测表,让她告诉我哪些描述与她

    的感情和行为特征相符。检测表中罗列的都是共依存者的一些主要特

    征。这些年我帮助过很多咨询者确定他们是否属于共依存者,我发现这些衡量标准非常有用。如果你觉得共依存这个概念或许也适用于你,那

    么也请你看一看这份列表。

    共依存自测量表

    我用“他”来泛指任何性别的受困者。我知道很多男性与遇到麻烦的

    妻子或情人都处于共依存的关系。

    1.解决他遇到的问题或者减轻他的痛苦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我愿意为此付出任何的情感代价。

    2.我的好心情来自他的赞许。

    3.我保护他不受自己行为所产生的后果的伤害。我为他说谎,替他

    掩饰,绝不允许别人说他半点坏话。

    4.我尽力让他按照我的方法行事。

    5.我从不在意自己的感受或愿望。我只在乎他的感受和愿望。

    6.只要他不抛弃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7.只要他不生我的气,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8.我认为充满波折和戏剧性的关系会让我更有激情。

    9.作为一名完美主义者,一切差错都让我自责。

    10.我常常觉得气愤懊恼,不受重视,被人利用。

    11.遇到问题的时候我会装作一切都很好。

    12.想让他爱我的努力支配着我的生活。梅勒妮对每一项描述的回答都是肯定的!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是

    个不折不扣的共依存者。为了帮她摆脱这种模式,我告诉她,要把自己

    的共依存属性同她和父亲的关系联系起来,这很重要。接下来,我让她

    回忆一下最初看到父亲哭泣时自己的感受。

    开始我真的吓坏了,以为父亲要死了,要真是那样的话,谁来给我

    当爸爸呢?后来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开始觉得很丢脸。但更多时候,我

    会感到非常内疚——这全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和弟弟打架,又或是不该

    做其他什么错事,让他这么失望。最糟糕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哄他开心

    也让我感到绝望。不可思议的是,父亲去世已经四年了,我都四十二岁

    了,还有两个小孩,可是我仍然觉得内疚。

    梅勒妮被迫成了父亲的看护者。她的父母把自己成年人的责任无情

    地压在她弱小的肩膀上。在她人生中最需要强大的父亲给予自信的时

    候,她却发现自己反而要去呵护孩子气的父亲。

    梅勒妮和父亲的关系是她第一次与男性建立起情感关系(也是最深

    刻的一次)。小的时候,父亲的窘境以及因无法满足父亲的需求而产生

    的愧疚感让她不堪重负。没能哄父亲开心的遗憾驱使她无止境地做出弥

    补,甚至在父亲去世后仍未停止。于是,她找到一些同样落魄受困的男

    人作为替代品来照料。她选择男人的标准是由她想要减轻负罪感的需求

    决定的。而选择父亲的替代品,也就意味着自己童年时所经历的情感剥

    夺再次重演了。

    我问梅勒妮,父亲不曾给予她的爱和关怀,母亲是否给过她。

    我母亲是想这么做的,可惜她常常生病,总要往医院跑。有时候结

    膜炎发作起来,就只能卧床静养。医生会给她开镇静剂,她吃那些药就

    像吃爆米花一样,我猜她可能上瘾了吧,我也不太懂。她对家里的一切

    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以说我们是由管家带大的,我母亲在或不在并没什么差别。十三岁的时候,我写信给“亲爱的艾比”,可糟糕的

    是,这封信居然被我母亲看到了。你一定觉得她会找我谈心,问问我为

    什么事情烦恼吧?但她什么都没问。我觉得她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感受,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不被关爱的孩子

    那些集中精力于自己的身体和情感维护的家长向他们的孩子传递了

    一条明确的信息:“你的感受无关紧要,只有我自己最重要。”这些孩子

    大多无人陪伴,缺少关爱和照料,开始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就好像他

    们根本就不存在。

    为了让孩子们建立起自我价值感——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并不只是占据空间,其实自己很重要,他们需要父母确认自己的需求和

    情感。但是梅勒妮父亲的情感需求太过强烈,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女

    儿的需求。他痛哭的时候女儿总会过来安慰,而他却从未予以回报。梅

    勒妮知道母亲发现了自己写给“亲爱的艾比”的信,可是母亲却只字未

    提。这对父母所传递的信息既响亮又清晰:对他们来说,女儿无足轻

    重。梅勒妮学会了用他们的感受而不是自己的感受来定义自己。如果能

    让父母开心,她就是好人。反之,如果她让父母不快,那么她就是坏

    人。

    所以,成年后的梅勒妮很难在成年人的生活中去界定自己的身份。

    因为她独立的思想、情感以及需求从未得到过任何鼓励,她不知道自己

    是谁,也不知道面对恋爱关系时应该抱有什么样的期望。

    与我的许多成年咨询者不同,梅勒妮来找我咨询的时候已经意识到

    自己对父母的愤怒情绪了。此后我们便可以集中精力来梳理这股怒气,面对她因在情感上遭到遗弃而产生的深刻感受。她需要学会在对他人奉

    献的时候有所保留,学会尊重自己的权利、需求和情感。她将学着重新成为被大家关爱的人。

    消失的父母

    到目前为止,我们讨论的都是没能给予孩子足够的情感陪伴的父

    母。而父母的遗弃也会让孩子产生一系列的心理问题。

    我第一次见到肯,是在医院的吸毒青少年心理治疗小组。那时他二

    十二岁,很瘦,目光锐利。在第一次小组会议上就能明显看出来,这个

    小伙子非常聪明,能言善辩,但同时也很自卑。他有点神经质,要在九

    十分钟的会议期间老老实实地坐着,对他来说可没那么容易。我请他在

    小组活动结束后留下来,跟我聊聊他的事情。一开始他对我有些戒备,装出一副街头混混油滑难缠的样子。聊了几分钟之后,他发觉我并没有

    恶意,只是真心想帮他减轻痛苦,于是松弛下来,语气也柔和了:

    我一直讨厌上学,又不知道有什么可做,所以十六岁就应征入伍

    了。我就是那会儿染上毒瘾的。也不知怎么搞的,我的生活总是一塌糊

    涂。

    我问他,他的父母如何看待他参军这件事。

    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对于我想参军的想法,她一点儿也不激

    动,但我觉得她应该还是挺高兴的,因为终于可以摆脱我了。我总是惹

    麻烦,让她伤心。她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我想做的事情她都不会干

    涉,不论什么事情。

    我问他在这期间他的父亲去哪儿了。

    他们在我八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妈妈还为此大发脾气。从前我老是

    觉得爸爸是个特别酷的人,他总能对我做一些“父亲专属的事情”。我们

    一起看体育节目,偶尔他还会带我出去看比赛。真是棒极了!他搬走的那天,我哭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告诉我,一切都不会改变,我们

    还会和以前一样,他还会来陪我看电视,每个礼拜天都回来看我,我们

    还是好朋友。而我竟然还相信他,真是蠢透了!开始的几个月我确实常

    常都能见到他……可是后来就变成一个月一次了……再后来是两个月一

    次……然后就根本见不着了。有那么两三次,我打电话给他,他说他真

    的很忙。他离开大约一年的时候,妈妈告诉我,他娶了个带着三个小孩

    的女人,搬到别的州去了。他已经有新家了,这真让人难以接受。他这

    么快就把我忘了,肯定是更喜欢新的家人吧。

    “这一次情况将大不相同”

    肯苦心经营的硬汉形象瞬间崩塌了。有关他父亲的话题显然让他感

    到很不自在。我问起他最后一次与父亲见面的情形。

    那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这完全是一个错误。当时我被琐事烦得不

    行,于是就决定给他一个惊喜。天呐,我当时激动得要命!我搭了个便

    车一路奔过去——整整十四个小时啊!到了以后,我以为他会非常热情

    地迎接我,但实际上,他态度挺好,但也没表现得多喜出望外。待了一

    会儿,我就开始觉得别扭了——我们就好像是陌生人。他和那些小孩儿

    玩成一团,而我只能傻坐在一旁,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讨厌的外人。你知

    道吗,那天晚上离开他家以后,我的心情特别沉重。直到现在我也还是

    很想念他。当然,我肯定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这儿。等我离开这儿,我还

    想再试一次。这一次情况完全不一样了……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见

    面。

    当肯的父亲遗弃年幼的儿子时,他在孩子的生活中留下了一片空

    白。肯被击垮了。他在学校和家里都表现出极度的愤怒,想以此来解决

    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种做法其实是对父亲的呼唤,就好

    像“他需要有人管教”这一迫切的问题能帮他把父亲抢回来一样。但是肯

    的父亲似乎并不愿意对儿子的召唤做出回应。大量证据表明,他的父亲不想再与他的生活有任何交集,可是肯的

    心里仍然抱有幻想,认为自己总能重新赢得父亲的爱。过高的期望带给

    他的是极度的失望,而面对失望,他选择用吸毒来麻痹自己。我担心他

    这一连串的遭遇会继续影响他成年后的生活,我们必须一起努力来打破

    这种模式。

    肯仍然不自觉地以自责的方式将父亲遗弃他的行为合理化。小时

    候,他认定是自己哪里不好,才会让父亲打了退堂鼓,匆匆地离他而

    去。得出这样的结论之后,必然会产生自我仇视的心理,于是他就成了

    一个既无生存目的又无生活方向的年轻人。尽管他很聪明,但在学校读

    书的时候还是烦躁不安、郁郁寡欢,以为参军可以让一切问题迎刃而

    解。发现这个办法行不通时他又开始吸毒,竭尽全力地想要填补内心的

    空虚,减轻自己的痛苦。

    肯的父亲在离婚前或许是个称职的父亲,但在离婚之后,他甚至不

    能给予年幼的儿子所渴求的最低限度的接触。他没能做到这一点,这严

    重损害了肯尚未发展完善的自尊心和自爱的心理。

    圆满离婚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存在。即使就当时的婚姻状况而言,离

    婚是最健康的举措,还是会对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员造成一定的伤害。但

    是对父母而言,认识到自己离开的是伴侣而不是整个家庭,这一点至关

    重要。父母双方都有责任与孩子保持联系,尽管他们自己的婚姻破裂、生活发生巨变。一纸离婚判决书并不能成为不称职的父母遗弃子女的许

    可证。

    父母任何一方的离开都会让孩子心里产生极为痛苦的缺失感和空虚

    感。记住,孩子们通常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

    事情,一定是他们的错。父母离异的孩子尤其容易产生这样的想法。从

    孩子的生活中消失的父母会强化孩子不被关爱的感觉,继而伤害到他们

    的自尊心。而受伤的孩子将会带着这种伤害步入成年,就好像囚犯拖着镣铐一般。

    造成伤害的正是他们的不作为

    如果父母对孩子动手或者常常谩骂斥责,我们很容易认定这属于虐

    待行为。但是不称职或不合格的父母的毒副作用却是不易觉察且难以界

    定的。当父母对孩子造成伤害的原因是疏漏而不是打骂——通过他们

    的“不作为”而不是“有所作为”时,孩子成年后出现的问题和这种有毒的

    教养方式之间的关联就很难被人发现了。由于这样的子女会先入为主地

    以各种方式否认这种关联,我的工作也就变得更为艰难。

    让问题更加复杂的是,在这些家长中,许多人本就备受困扰,自顾

    不暇,让人同情。他们常常表现得像个孤弱无力或不负责任的孩子,激

    起他们已成年的子女强烈的保护欲。这些子女会站出来为父母辩解,就

    像是受害者替罪犯认错一样。

    不论是“他们并不想伤害我”还是“他们已经尽力了”,这些辩解都掩

    盖了一个事实:这些父母推卸了自己对孩子应尽的责任。这些有毒的父

    母通过推卸责任,让孩子失去了积极角色的榜样,而没有了积极角色作

    为榜样,孩子的情感将难以健康发展。

    如果你是不合格或不称职父母的成年子女,在成长过程中你或许没

    有意识到,除了“我应该对父母负责”的想法之外,其实你还有别的选

    择。做被他们情感牵制的傀儡并不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是可以选择的。这需要一个过程。首先,你要弄明白自己是受错

    误的逼迫过早成长起来的,本应属于你的童年生活被夺走了。其次,你

    必须承认,你在不该自己承担的责任上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一旦踏出了

    这第一步,你便会发现,自己第一次瞬间找到了全新的精力之源——这

    一生中你耗费在有毒父母身上的精力,最终却可以用来帮你做出改变:变得更爱自己,对自己更负责任。

    第三章 “为什么不能让我过自己的生活”——操控型

    父母

    我十分努力才能获得今天的工作和地位,但是我妈妈却总把我当小

    孩看待,她觉得我根本不能独立生活。

    让我们来听一段发生在成年子女和操控型母亲之间的假想对话。这

    段对话当然不会存在于现实中,但如果对话的双方能够诚实地表达他们

    深藏的感受,他们就有可能说出以下的话。

    成年子女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为什

    么你就不能把我当成大人来对待呢?我不当医生对爸爸有什么影响?我

    跟谁结婚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时候能放手?为什么每次我自己做

    出决定,你都会觉得我是在跟你作对呢?”

    操控型母亲 :“当你想挣脱我时,我简直不能形容我有多痛苦。我

    希望你能永远需要我。我不能承受那种失去你的感觉。你就是我的全部

    生命。

    我担心你会犯下什么无可挽回的错误。看见你受到伤害,我的心就

    好像被撕裂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面对身为失败的母亲的感受。”

    “这都是为了你好”

    操控不一定是个贬义词。如果一位母亲控制自己蹒跚学步的孩子,不让他走到街道上,我们不能说她是操控型家长,只能说她很谨慎。这

    种“操控”十分适时,也十分适度,完全是为了满足孩子对保护和指导的

    需求。如果这位母亲十年之后还在这样做,适度的控制就成了过度的控

    制,因为那时孩子早就可以独立过马路了。

    如果总是得不到父母的鼓励去做、去尝试、去探索、去掌握以及去

    承担失败的风险,孩子就总会觉得无助和不满足。在焦虑、胆怯的父母

    的过度控制下,孩子也会变得焦虑和胆怯,很难成熟起来。而当这些孩

    子步入青少年时期和成人期时,许多人仍然无法摆脱对父母一直以来的

    指导和管控的需求。于是,父母便名正言顺地继续对他们的生活横加干

    涉和操控,并常常成为孩子生活的主宰。

    由于害怕不再被孩子需要,许多操控型父母会尽力维持孩子的无力

    感,并希望它永不消失。这些父母对于“空巢综合征”(孩子离家后父母

    不可避免要经历的一种失落感)有种病态的恐惧。所以,操控型父母会

    因为孩子的独立而感觉遭到背叛和遗弃,他们将家长角色与自己的人格

    紧密相连。

    之所以说操控型父母十分狡猾阴险,是因为他们经常把操控伪装成

    关心。一些常见的说辞有“这都是为了你好”“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正

    因为我这么爱你”……其实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我这样做是因为我

    太怕失去你,所以我宁可让你生活在痛苦中。”

    直接控制

    直接控制没什么特别之处,它是一种公开的、具体的,甚至赤裸裸

    的控制。

    按我说的做,否则我不会再理你!

    按我说的做,否则我就再也不给你钱花!

    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你就不再是这个家的一员!如果你违背我的意思,就等于在我的心口插上一刀。

    直接控制就是如此简单直接,毫无掩饰。

    直接控制经常包含威胁、恐吓和羞辱。面对直接控制,你的感受和

    需要必须要服从于你父母的感受和需要,你就像是收到了最后通牒。你

    的意见毫无价值,你的需求和愿望也无关紧要。在你和你父母之间存在

    着严重的权力失衡。

    迈克今年三十六岁,是个英俊帅气的广告经理。他和妻子结婚六

    年,十分相爱。可是最近因为妻子和他父母之间的激烈争执,他的婚姻

    亮起了红灯,所以他来寻求我的意见。他给我提供了一个直接控制的好

    例子。

    我和我父母之前都相安无事,直到我搬到加州居住。我妈妈可能以

    为我只是暂时搬去一段时间,所以当我告诉她我恋爱了并且要结婚时,她才意识到我要在那儿定居。从那时起她就一直给我施加压力,希望我

    搬回去。

    我让迈克谈谈这种压力具体是什么。

    最糟糕的一次是我结婚一年后。我们正打算去波士顿参加我父母的

    结婚周年聚会,可是我妻子突然得了重感冒,她病得十分严重,我不想

    离开她一个人回去,所以我给我妈妈打电话,告诉她我可能回不去了。

    然后呢,她突然就哭了,紧接着对我说:“如果你不来参加我们的周年

    聚会,我就不活了!”所以我只好投降,乖乖回去。聚会当天我搭早班

    飞机回到波士顿,一下飞机我父母就开始极力劝说我在家住一个礼拜,我不置可否,但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又过了一天,我接到了爸爸的电

    话,他说:“你简直就是要气死你妈妈,她昨晚整宿都在哭,都快哭晕

    了。”他们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呢?和我妻子离婚,然后回到波士顿,搬回家住?

    迈克的父母竟然在千里之外也能操纵他们的儿子。我问迈克他的父

    母是否回心转意接受了他的妻子,迈克十分气愤,满脸通红。

    怎么可能!他们来电话,从来都没关心问候过她,甚至从来都不提

    起她,装作根本没这个人。

    我问迈克他是否面对面和父母谈过他的感受,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地

    回答道:

    我倒希望我谈过。每次我父母为难我妻子,我都希望她忍耐。当她

    抱怨时,我只是劝她理解。天啊,我就是个傻子!我的父母在不断伤害

    我妻子的感情,而我却任由他们这样做!

    迈克错在长大独立,“害得”他的父母孤独绝望,于是他们就使出最

    擅长的手段:收回他们对儿子的爱,并预言他将遭遇劫难。

    和许多操控型父母一样,迈克的父母也非常以自我为中心。他们看

    到迈克的快乐,首先感到的是威胁,而不觉得那是对他们教育的肯定。

    迈克的兴趣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迈克搬到加州并不是一个发展事业的

    机会,而是对他们的惩罚。迈克结婚也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折磨他

    们。迈克的妻子也不是真的生病,她是在夺走迈克。

    迈克的父母总是逼迫迈克在他们和妻子之间做出选择。他们将迈克

    的每一次选择都设定成非此即彼的难题,对直接控制子女的父母来说,永远不存在中间立场。只要成年的子女试图把握自己的生活,哪怕只是

    一小部分,他们就必须付出代价,从此生活在内疚、沮丧、愤怒以及深

    深的负罪感中。

    迈克第一次来向我求助时,还觉得他的婚姻是最主要的问题,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婚姻不过是与父母斗争的牺牲品,而这种关于自

    主权的斗争从他搬离家里的那天就已经开始了。

    对于操控型父母来说,子女的婚姻是极具威胁性的。他们将子女的

    配偶视为争夺子女感情的竞争对手,与之发生激烈战争,而子女为了兼

    顾两边的关系,往往腹背受敌。

    有些父母会极力批评、讽刺子女的婚姻,并预言其必然失败;有些

    父母会拒绝承认子女的配偶,甚至于无视其存在,正如迈克的父母;还

    有些父母则会直接骚扰、对付子女的配偶。父母的这些伎俩很容易引发

    夫妻间的矛盾并动摇婚姻关系,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出卖给父母”

    金钱是权力的代言,所以操控型父母把钱作为有力武器让子女依附

    于自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金带着很多问题来见我。她今年四十一岁,略胖,不喜欢自己的工

    作,离婚,独立抚养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停滞不前,她想要减肥,在事业上拼搏一番并且找到人生方向。她认为只要找到如

    意郎君,自己所有的问题都能够马上解决。

    在聊天中我发现,金认为如果找不到能照顾她的男人,她将一事无

    成。我问她这种想法从何而来。

    嗯,当然不是从我前夫那儿来,其实是我更照顾他一些。我大学刚

    毕业就认识他了,那时他二十七岁,还和他父母一起住,还没搞清楚自

    己想要做什么职业。但他很感性、很浪漫,我爱上了他。我爸爸坚决反

    对我们在一起,但我觉得他暗地里很满意我找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看到我坚持要结婚,我爸爸说可以先在经济上补贴我们一段时间,如果

    情况没有改善,他会让我丈夫到他的公司工作。当然,听上去我爸爸特别伟大,但是这也让他紧紧地控制住了我们俩。即使我已经结婚了,却

    还要做爸爸的乖乖女。爸爸在经济上不断接济我俩,同时他也不断干涉

    我们如何生活,我那时做家务、带孩子,可是……

    金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我追问道:“可是什么?”她低下头

    盯着地板,继续说道:

    可是……我还需要我爸爸照顾我。

    我问金是否意识到,她的父女关系和她需要依赖男人让自己的生活

    走上正轨这两件事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毫无疑问,爸爸是我生活中最强大有力的人。小时候我十分崇拜

    他,但当我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我胆敢

    与他意见不一致,他就会大吼大叫,用难听的话数落我,他的声音真的

    很大、很吓人。等我十几岁的时候,他开始用钱来约束我,有时他真的

    极其大方,让我觉得他很爱我,很有安全感。但有时他却故意让我难

    堪,让我为电影票钱或课本钱苦苦哀求。我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我只知道自己花了很多时间去想怎样才能让他高兴,不过他说变就变,想要取悦他越来越难。

    对于金来说,取悦自己的父亲就像是一场永远看不到终点的马拉

    松。她跑得越努力,父亲就会把终点设得越远,她永远都不可能成功。

    金的父亲把钱作为奖惩女儿的手段,他时而慷慨,时而吝啬,他给予金

    的爱和关怀也是一样多变。他所传递的混乱信息令金感到困惑,他的赞

    许也左右着金对于他的依赖。这种困惑一直持续到她的成年时期。

    我鼓励丈夫去为我爸爸工作,真是大错特错!我爸爸把我们俩紧紧

    控制在股掌之中,从此我家的大事小情都得按照他的意思来办——无论

    是选公寓还是教孩子上厕所,什么都要听他的。他在工作上给吉姆(我丈夫)施加了很多压力,吉姆十分不开心,最终辞去了工作,而我爸爸

    认为这再次证明了吉姆的一事无成。尽管吉姆很快找到了新工作,但我

    爸爸仍然不断拿这件事情数落我,威胁不再接济我们,但是圣诞节时他

    又像变了个人似的,给我买了一辆新车作为礼物。他递给我钥匙,和我

    说:“难道你不想你的丈夫和我一样富有?”

    金的父亲表面看来慷慨大方,实际上却在用金钱来折磨女儿并破坏

    她的幸福。他用钱堆砌出自己在女儿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也用钱不断地

    贬损女婿,这样他才能长久地控制已经长大离巢的女儿。

    “你就不能做对哪怕一件事吗”

    许多父母把子女当作能力不足、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小孩子对待

    ——尽管这种认知与事实极其不符——以此达到控制子女的目的。

    马丁今年四十三岁,经营着一家小型建筑材料供应公司。他来见我

    时很是恐慌。他告诉我:

    我真是很害怕。我最近变了不少,常常无法自控地发脾气。我一直

    都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对妻子和孩子大吼大

    叫,摔门而去。三周之前,我发了很大脾气,一拳打在墙上,把墙砸了

    个洞。我怕自己会伤害到别人。

    我表扬了他的勇气,认为他在事情失控前主动来接受治疗颇有些先

    见之明。我问他,当他挥拳砸墙的时候,心里真正想揍的是谁。他苦笑

    道:

    很简单,我想揍我爸。不管我多努力,他总让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

    是错的。你能相信吗?他竟然在我公司的员工面前贬损我。

    马丁看到我很不解,于是解释道:十八年前,我爸把我招进他的公司,三年后他就退休了,所以我已

    经经营这家公司十五年了。但是真见鬼,每个星期我爸都得到公司来一

    趟,他先是查账,然后就开始责骂我把生意搞得一团糟。他跟着我走出

    办公室,当着公司员工的面大声骂我搞垮了他的公司。讽刺的是,在过

    去的三年里,是我拯救了公司,带着员工扭亏为盈,把利润翻了一倍,可是他仍然不停地责备我,我不知道他还想要我怎么样。

    马丁为了证明自己,将公司的利润翻了一番——这是他能力的铁

    证,可是这样的证明在他父亲的眼中不值一提。我向马丁暗示道,他父

    亲可能是把他的成功看作对自己的威胁。他父亲的自尊心与公司的创立

    经营紧密相连,可是儿子如今的表现却令他曾经的辉煌战绩黯然失色。

    我问马丁,在父亲责骂他时,除了自然而然的怒气之外,他还有没

    有什么别的感觉。

    你说对了,我真的有点羞于启齿,但是每次我爸来公司时,我都觉

    得自己像个两岁小孩,连问题都回答不好。我开始口吃、道歉、觉得害

    怕。他看起来那么高大,虽然我和他的块头差不多,可我总觉得在他面

    前矮了一截。他眼神冰冷、声音威严。他为什么就不能把我当作成年人

    来对待呢?

    马丁的父亲用公司的生意令马丁觉得他很无能,并由此获得一种满

    足感和成就感。每次他这样做的时候,马丁就立刻变成了拥有成人外表

    的无助孩子。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马丁最后认识到他不能再奢望父亲做出改

    变。目前马丁正在努力改变他和父亲相处的方式。

    操纵者的暴行

    还有一类控制,它比直接控制更加细微和隐蔽,但同样极具破坏力,这就是巧妙的操纵。操纵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

    西。他们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因此也无须承担遭到拒绝的风险。

    我们都会在不同程度上操纵别人,很少有人会自信到什么都直接开

    口索取,于是大家逐渐学会了间接索取。我们不会直接要求另一半端来

    一杯酒,我们会问开瓶器在哪儿;我们也不会在深夜直接开口赶走客

    人,我们会打呵欠;我们不会直接向有魅力的陌生人要电话,我们会先

    和对立搭讪。孩子也会操纵父母,就像父母会操纵孩子一样。配偶、朋

    友、亲戚之间也都会互相操纵利用。销售员就是靠推销技巧来操纵客户

    赚钱的。操纵本身并无任何恶意,实际上,操纵是人类交流的一种常见

    模式。

    但是,当操纵变成长期控制别人的工具时,它就极具破坏性了,尤

    其是当它存在于亲子关系中时。由于操纵孩子的父母十分擅长隐藏他们

    的真实目的,所以子女常常会感到困惑——他们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间

    受人摆布,却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为什么她总要帮忙”

    有种常见的操纵型父母是“帮手型”父母,他们对成年的子女不会放

    手不管,相反,他们会经常制造一些状况让子女“需要”他们的帮助,他

    们对子女的操纵常常表现为诚意十足但根本不必要的帮助。

    李今年三十二岁,曾是业余网球界的头号种子选手,一直在乡村俱

    乐部担任网球教练。虽然她社交生活丰富,职业生涯也发展得一帆风

    顺,但是她患有周期性的严重抑郁,且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第一次见我

    时,她一大半时间都在聊她和母亲的关系。

    我十分努力才能获得今天的工作和地位,但是我妈妈却总把我当小

    孩看待,她觉得我根本不能独立生活。她一辈子都是围绕着我来生活,尤其是在我爸爸去世之后,她更不愿意对我放手。她经常带着饭菜到我

    家来,因为她总觉得我不能好好吃饭。有时我回到家,看到她正在“帮

    我”打扫屋子。她甚至会重新整理我的衣服,挪动我的家具。

    我问她是否曾劝母亲不要做这些事情。

    一直在劝。可是每次我一提起,妈妈就会擦着眼泪对我说:“妈妈

    给心爱的女儿做这些,有错吗?”上个月我接到邀请去旧金山参加网球

    锦标赛,她不停地说旧金山有多远,我不可能自己开车走那么远的路等

    等,然后毛遂自荐和我一起去。当我对她说她真的不需要去时,她表现

    得就像是我不让她出去玩,于是我只好同意。我真的很想自己去旧金

    山,可是我又能说什么呢?

    通过治疗过程中的沟通,李开始意识到母亲是如何摧残她对自己能

    力的信心的。但是,每当她想要对母亲表达一点不满时,心里就会充满

    负疚感,因为母亲看起来是那么爱她、关心她。李对母亲的怒气与日俱

    增却又无处宣泄,只能在心中越积越深,最终导致了她的抑郁。

    当然,她的抑郁又促使这种恶性循环持续下去。她母亲每次看到她

    心情低落,都会“适时”地说:“你看看你,闷闷不乐的,我来做点吃

    的,让你开心一点儿!”

    有几次,李鼓起勇气和她母亲说出自己的感受。这时,她母亲便会

    立刻做出泪水涟涟的殉道者姿态,让她顿觉无比愧疚并连连道歉。接

    着,母亲会打断她说“别担心,我没事儿”,令她错愕。

    我对李说,如果她母亲变换一种方式,直接说出自己想要什么,她

    就不会感到如此气愤了,李深表同意。

    你说得对。如果她能干脆些,直接对我说“我很孤独,我需要你,我想让你多陪陪我”,至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还有选择。可是现在她这样,我觉得她是在控制我的生活。

    当李叹息自己的无可奈何时,她也说出了很多被父母操纵的子女的

    心声。父母的操纵将很多子女逼入了死胡同:选择反抗,他们就会伤害

    到自己“只是出于好意”的父母。对多数人来说,选择屈服似乎更容易一

    些。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成了卑鄙小人”

    操纵型父母在节日里尤其活跃,把负疚感像圣诞祝福那样到处散

    播。节日会加剧家庭里已有的矛盾。很多人发现自己并不期盼着过节,恰恰相反,他们很担心在节日里给家里带来紧张气氛。

    我的一位咨询者名叫弗莱德,今年二十七岁,是家里四个孩子中最

    小的一个。他给我讲了一个他母亲操纵他的经典例子:

    我妈觉得圣诞节我们必须都得回家,对她而言这是头等大事。去年

    我参加一个电台节目获奖,可以在圣诞节免费去阿斯彭旅行。我十分兴

    奋,因为自费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这次旅行的。我喜欢滑

    雪,而且这次我终于可以带我女朋友去个像样的地方了,这是个宝贵的

    机会。我们俩平时工作都很辛苦,这次旅行简直就是做梦。但是,当我

    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时,她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噩耗。她目光暗淡,嘴唇

    也开始颤抖,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然后她说:“好的,宝贝儿,你

    好好玩儿!也许今年我们不吃团圆饭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成了卑鄙

    小人。

    我问弗莱德,后来他有没有去旅行。

    我去了,但是整个过程很糟糕。我的心情特别不好,一直和我女朋

    友吵架。旅行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和我妈讲电话,还有我姐姐和两个哥

    哥……我一直在和他们道歉,早知道这么痛苦我就不去旅行了。其实我很惊讶,弗莱德最终还是选择了去旅行,我见过很多人为了

    不让自己内疚就放弃了旅行。操纵型父母善于制造内疚,而弗莱德的母

    亲更是精于此道。

    当然,我不在家,他们还是吃了圣诞团圆饭。但是我妈那天一直很

    难过,四十年来第一次把火鸡烤煳了。我姐姐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指责

    我破坏了家庭传统。我大哥也说因为我不在场,大家都闷闷不乐,而我

    二哥则教训我说:“妈就我们这几个孩子,你觉得妈还有多少圣诞节可

    以和我们一起过?”就好像我在我妈临终时抛弃了她一样。苏珊,你觉

    得这公平吗?我妈还不到六十岁,身体也很好。我确定我二哥这句话原

    本是我妈说的。这么说吧,我再也不想过圣诞节了。

    弗莱德的母亲不直接向儿子表达感情,却让其他的孩子来做这件

    事,这是很多操纵型父母都会采取的策略。我们要记住,操纵型父母的

    主要原则就是避免直接冲突,所以弗莱德的母亲自己不去指责儿子,而

    是在大家聚餐时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实际上,这样的指责简直比登报

    批评自己儿子还强烈。

    我对弗莱德讲,他的母亲和哥哥姐姐们圣诞节过得惨淡,那是他们

    自己的选择,不是他的责任。他们完全可以无视弗莱德的缺席,度过一

    个愉快的夜晚。

    只要弗莱德胆敢为自己做点什么,就会觉得自己是个不孝的儿子,那么他的母亲就可以通过负罪感继续控制他。弗莱德终于意识到了这一

    点,现在他已经能够更好地和母亲交流了。虽然弗莱德的母亲把儿子的

    这种变化当作是对自己的“惩罚”,但弗莱德已经将母子关系扭转到了一

    个新的局面:现在他在母子关系中做出的任何让步,都是自主的选择而

    不是无奈的投降。

    “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你姐姐那样”许多有毒的父母会把一个孩子与其他的孩子作比较,以突显其不

    足,使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因此不能得到父母的爱,这就促使孩子不

    顾一切去迎合父母的想法,以得到他们的认同和喜爱。父母采用这种分

    而击之的策略来对付那些过于独立、威胁到家庭稳定的子女。

    不论是不是故意的,这些父母都把正常的家庭子女间的竞争挑拨得

    更加激烈、残酷,这种竞争会阻碍兄弟姐妹间感情的健康发展,影响极

    其深远。除了使孩子的自我形象受损,消极的对比也会造成兄弟姐妹间

    的憎恨与嫉妒,令他们的感情一生蒙尘。

    叛逆有因

    当有毒的父母给我们施压,摧残我们的感情,使我们胆怯、内疚好

    控制我们时,通常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投降或者叛逆。这两种选择都

    不利于心理上的解脱。尽管叛逆看起来似乎会促进心理的解脱,但事实

    上,选择叛逆和选择屈服一样,我们还是被父母牢牢地控制着。

    乔纳森是一位五十五岁的单身汉,拥有一家大型的电脑软件公司。

    在第一次聊天中,他谈到了自己强烈的恐慌感和孤独感,并为此感到难

    为情。

    我有漂亮的大房子,我收集汽车,我过得很不错,但是有时我觉得

    十分孤独。我拥有一切,却没有人分享。有时我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东

    西,比如一种充满爱的、亲密的关系,这时我会很难受。想到我会这样

    孤独终老,我觉得很恐惧。

    我问乔纳森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个人感情方面始终没有收获。

    每次我靠近一个女人……甚至只是想想要和某个人结婚,都会十分

    恐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妈从来都不给我这种

    机会。我问乔纳森,对来自母亲的压力有什么想法。

    她十分热衷于张罗我的婚事。她八十一岁,身体很健康,也有不少

    朋友,但我觉得她整天担心我的爱情生活。我真的很爱她,但我没法天

    天和她谈论这件事,她就像是只为了我和我的幸福活着,她的关心有时

    让我窒息。我没有办法摆脱她,她不停地教我该怎样生活……一直如

    此。我觉得,如果可能,她简直都要代替我呼吸了。

    乔纳森的最后一句话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是“捆绑一体”。乔纳森

    的母亲深深地介入到他的生活中,早就忘了父母在介入子女生活时应保

    持的尺度。她把自己的生活和乔纳森的生活“捆绑”在一起,仿佛乔纳森

    成了她生活的延伸,乔纳森的生活也成了她的生活。乔纳森需要把自己

    从他母亲那令人窒息的禁锢中解放出来,所以他只能选择叛逆。他拒绝

    母亲让他做的一切事情,包括那些也许他自己原本也想做的事情,比如

    婚姻。

    我含蓄地暗示乔纳森,他可能过度执着于反抗他母亲,以至于忽略

    了自己的真正需求。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屈服于母亲的控

    制,所以他逐渐压抑了自己也想要和别人发展亲密关系的需求。只有这

    样,他才可以为自己营造“身为自己的主宰者”的幻觉,但实际上,他对

    于叛逆的需求已经压制了他自己的自由意志。

    我把这叫作“适得其反的叛逆”,是另一种形式的屈服和投降。健康

    的反抗和叛逆是基于自由选择的一种积极做法,能够促进个人的成长和

    个性的发展。“适得其反的叛逆”则是对操控型父母的对抗,是一种企图

    通过叛逆来向父母证明的做法,对子女来说没什么好处。

    来自逝者的控制

    我的一位心理咨询组员曾说过:“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所以他们无法再向我施压。”另一位成员马上说:“他们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可能还

    活在你的思想里!”适得其反的叛逆和对父母的屈服投降在父母过世后

    依然可以长时间存在。

    许多人认为,一旦操纵自己的父母过世了,他们就自由了。但实际

    上,亲子关系中的心理脐带不仅可以跨越地域,更可以在阴阳相隔的父

    母和子女间发挥作用。我就见过许多子女在父母过世后仍然忠贞不渝地

    坚守父母的要求,并继续承受来自父母的负面影响。

    伊莱今年六十岁,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智力超群,诙谐幽默,可他

    对自己的生活却给出了一个别有意味的评价:“我在自己的生活里是个

    配角。”

    第一次见伊莱时,虽然他已然家财万贯,却仍旧住在只有一间卧室

    的公寓里,开着一辆破旧的老爷车,乍一看还以为他的生活朝不保夕。

    他对两个已经成年的女儿十分慷慨,可是自己却有些过分俭省。

    我记得有天他下班之后来我这里,我问他这一天过得怎样,他笑着

    说自己因为迟到差点丢了一桩价值1800万的生意。伊莱是个很守时的

    人,可是那天会面前,他为了省下几块钱的停车费,绕着整个街区转了

    20分钟寻找免费停车位。他差点为了省5块钱而搞砸了1800万的生意!

    我们开始细细分析伊莱这种省钱强迫症的原因,发现这都是他脑海

    里不断回响的一个声音所致,而这个声音来自他已经去世了十二年的父

    亲。

    我父母是贫穷的移民,我小时候家里的境况很不好。我的父母,尤

    其是我爸,总是教导我对一切都要心怀敬畏,谨小慎微地生活。他总是

    说:“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如果不小心谨慎,你会被生吞活剥掉

    的。”他的话总让我觉得未来有无穷无尽的危险,别无其他。后来我结婚了,生意也很成功,但他还是喋喋不休地说着同样的话。对于我花了

    多少钱以及买了什么东西,他都要严加盘问。一旦我不小心说漏了嘴,他的标准回应一定是:“你这个蠢蛋!你居然把钱浪费在奢侈品上,你

    应该把每一分钱都存起来!世道会变差的,一定会!到时候你就会需要

    钱了!”就这样,我简直到了一分钱都不敢花的地步。我爸从不觉得生

    活是一种享受,他认为生活就是无可逃避的煎熬。

    伊莱的父亲把自己生活中的恐惧和艰难传给了儿子。伊莱不断取得

    成功,但每次他想享受一下自己辛苦劳动的成果时,听到的都是父亲的

    警告,单曲循环般永久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即使伊莱偶尔冲破束缚买

    了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耳边响起的父亲的训诫也会让他意兴阑珊、无心

    享受。

    伊莱的父亲对未来强烈的不安全感也贯彻到了对女人的态度

    上。“和成功一样,终有一天女人也会背叛你。”他对于女人的怀疑近乎

    偏执,而他儿子也承袭了这些观点。

    我在女人方面运气总是不太好,我就是没有办法相信女人。因为我

    总是责备我妻子过于奢侈,所以她最终离开了我。其实我真的很荒谬,她只是买了一个手提包,我却马上想到了破产。

    在伊莱的治疗过程中,我发现钱并不是他和前妻之间唯一的问题,伊莱非常不擅长表达情感,尤其是表达爱,这令伊莱的前妻十分苦恼。

    这一问题在他们结婚前就十分明显,伊莱说:

    每次我和女人约会,都仿佛听到我爸在说:“女人都喜欢欺骗男

    人,如果你蠢到相信她们,她们就会骗走你的一切。”我觉得这就是我

    总是喜欢和不那么聪明的女人交往的原因,我知道她们不够聪明,骗不

    了我。我总是承诺用自己的经济能力去照顾她们,甚至在事业上帮助她

    们,可是我从不兑现承诺。我觉得我是想在她们骗我之前先欺骗她们。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可以信任的女人。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伊莱这样聪明敏锐的人,却被已过世的父亲的

    强大意念所左右,甚至在洞悉一切的情况下仍然甘愿受控。他被父亲的

    恐惧感和不信任感紧紧地束缚住了。

    伊莱在治疗中十分努力。他不断挑战自己,强迫自己采取新的做

    法。他开始去直面心中的很多恐惧。最终,他迈出了可喜的一大步——

    购买了一幢高档公寓。他仍旧觉得不安和内疚,但是他已经学会了如何

    克制这些情绪。

    伊莱脑海中的声音始终存在,但他逐渐学会了把它的音量拧小一

    些。伊莱还在努力克服他对于女性的不信任,但他已经学会了把这种不

    信任感视作父亲的“有毒的馈赠”。他正在努力去信任现在的约会对象,希望能以信任作为武器,重新夺回对自己生活的控制权。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伊莱来找我,告诉我他前一晚怎样努力克服了自

    己的猜忌和不安,让内心变得温暖,变得有成就感。他眼含泪水,看着

    我说:“你知道吗,苏珊,现在我的生活中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我像过去

    一样心怀恐惧。”

    “我觉得窒息”

    芭芭拉是个三十九岁的作曲家。她来见我时,心情极度抑郁。

    夜里醒来的时候,我会觉得很空虚,好像我的心已经死了。我过去

    是大家口中的音乐奇才,五岁就能弹奏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十二

    岁获得朱丽亚音乐学院的奖学金。我的事业发展一直顺风顺水,但是我

    的内心很空虚,好像已经没有了生气。六个月之前,我因为抑郁症入院

    治疗。我以为自己熬不过来了,我不知道应该向谁寻求帮助。我问芭芭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导致她住院,她告诉我

    她在三个月之内接连失去了双亲。我为她感到难过,但是她立刻拦住

    我,告诉我不必难过:

    没关系的。我和我父母已经好几年都不说话了,所以我觉得从某种

    意义上来说,我早就失去他们了。

    我问她是什么造成了这种隔阂。

    四年多以前,我和恰克打算结婚时,我的父母非要搬过来住在我们

    家,帮我们筹备婚礼。我最不想要的就是他们过来添乱,就像我小时候

    那样,那时候他们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他们的盘问就像宗教法庭上的

    质询那样严苛,我在做什么、和谁、去哪儿,等等。总之,我和恰克在

    婚礼前压力都很大。我和父母说希望他们住到宾馆,果然他们大发雷

    霆,说如果不让他们在家里住,就再也不和我说话。我人生中第一次反

    抗了他们。现在看来这是个巨大的错误——他们果然没有来参加我的婚

    礼。之后他们告诉所有的亲戚,说我是个十恶不赦的逆子,现在大家也

    都对我不理不睬。

    我结婚几年后,妈妈被诊断出患有癌症,而且无法手术治疗。她让

    家里的所有人都发誓,不能把她去世的消息告诉我。直到五个月前,一

    个偶然碰见的家里的朋友向我表示哀悼,我才知道妈妈已经去世了。我

    马上跑回家探望爸爸,以为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弥补,可是他对我说的

    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现在高兴了,你气死了你妈妈!”我顿时崩溃了。

    三个月后,爸爸也在悲痛中离世了。每次想起他们,我都仿佛听到爸爸

    在指责我,我觉得自己是个杀人凶手。虽然他们已经长眠在地下,可他

    们的指责仿佛仍然紧紧地勒住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到底怎样才能

    忘记过去,重新生活?

    和伊莱一样,芭芭拉也被已经过世的父母控制着。在这几年里,她始终觉得自己对父母的离世负有责任,这种负罪感摧毁了她的精神健

    康,也差点毁了她的婚姻。她迫切地想要摆脱自己的负罪感。

    自从他们去世后,我也特别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脑子里始终有个

    声音在说:“你杀了你爸爸!你杀了你妈妈!”似乎只有结束生命才能制

    止那个声音。我差点就自杀了,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那么做吗?

    我摇了摇头。在近一小时的交谈中,她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回答

    道:

    我怕我死了以后会再次遇到我的父母。他们在世时已经把我的生活

    毁得够彻底的了,我可不想再给他们机会去破坏我在另一个世界的生

    活。

    和许多中毒的子女一样,芭芭拉十分了解父母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但是这种了解不足以帮她卸下身上的责任感和负罪感,更不足以让她认

    识到她父母应负有的责任。经过努力的沟通,我们最终取得了一定的成

    果,芭芭拉开始接受她的父母要为他们自身的残忍行为负全责。芭芭拉

    的父母已经过世了,但她却用了一年的时间来摆脱他们的纠缠。

    没有独立的身份

    自信的父母无须去控制他们已经成年的子女。而在这一章里我们所

    接触到的有毒父母的行为,都是基于他们对自己生活的强烈不满,以及

    对遭到遗弃的恐惧。子女的独立让他们觉得仿佛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随着子女年龄的增长,他们对子女的控制也愈演愈烈,因为他们需要子

    女永远的依赖。只要可以让子女自觉还是个孩子,他们便可以维持对子

    女的掌控。

    因此,操控型父母的子女成年后,对自我的身份认知会有些模糊。

    他们很难把自己视为脱离父母存在的独立个体,也不懂得区分自己的需求和父母的需求。他们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在子女能够把握自己的生活时,所有父母都应该停止对他们的控

    制。在正常的家庭里,这种控制权的交接往往在子女的青少年时期便开

    始了。而在有毒的家庭里,这种健康有益的关系剥离会被人为地滞后多

    年,甚至永远都无法实现。只有当你做出改变,重新掌握对自己人生的

    控制权时,这种剥离才得以实现。

    第四章 “这个家里没有酒鬼”——酗酒型父母

    “正常家庭”的伪装对孩子来说尤为有害,因为这会让孩子否定自己

    的情感和感知能力的正确性。如果一个孩子总是被迫对自己的想法和感

    觉说谎,那么对他来说,想要培养强大的自信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格伦是一家小型制造公司的老板。他来向我求助,是因为他的怯懦

    和优柔寡断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私人和工作关系。他说他常常会感到紧张

    不安,也曾无意间听到在公司干活的人说他“爱发牢骚”“令人压抑”。他

    发觉人们在他面前会很不自在,所以即便是熟识的人,与他发展成朋友

    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交谈中,格伦提起造成他工作压力的另一个原因。

    大约六年前,我安排父亲来我的公司上班,希望他能过上正常人的

    生活。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是个酒鬼。我觉得这份工作的压力让他变

    得更加糟糕。

    他酗酒,对顾客无礼,让我丢了不少生意,我不能让他再留在公司

    里了,但是我又害怕。你怎么能解雇自己的父亲呢?这会毁了他的。每

    次我想跟他谈这件事情,他都只回答一句话:“好好跟我说话,否则免

    谈。”我简直要疯了。格伦过度的责任感、救助父亲的需求、他自身安全感的缺失以及被

    压抑的愤怒,都是酗酒者成年子女的典型特征。

    客厅里的恐龙

    “不认账”对酗酒者家庭中的每一位成员来说,都是家常便饭。酗酒

    就像是客厅里的恐龙。对外人来说,恐龙是不容忽视的客观存在,但是

    对生活在这幢房子里的人来说,既然无法驱逐恐龙,那就只好对此视而

    不见。这是他们得以共存的唯一方式。谎言、借口和秘密就像空气一样

    充斥在这些家庭里,给家中的孩子造成了极大的感情困扰。

    酗酒父母的家庭的情感和心理环境与吸毒父母的家庭大致相似。虽

    然本章中我选取的主要是酗酒父母的案例,但其实吸毒父母的孩子也有

    着类似的痛苦经历。

    格伦的经历十分典型。

    在我最早期的记忆里,父亲下班回到家都是直奔酒柜的。这是他每

    晚的惯例。几杯之后,他就会端着酒杯过来吃晚饭,他那该死的杯子从

    来就没有过空着的时候。晚饭过后,他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喝酒。所有

    人都必须保持安静,以免打扰到他。天哪,你可能会觉得他是在做什么

    重要的事情,可这个混蛋却总是喝得酩酊大醉。我记得很多个晚上,妈

    妈、姐姐和我都得一起把他拖上床,我负责脱掉他的鞋袜。最糟糕的

    是,家里人对我们所做的事情只字不提。我们每晚都做着同样的事,以

    至于好长时间我都天真地认为,拖爸爸上床是常规的家庭活动,家家都

    是如此。

    格伦很早就意识到父亲喝酒这件事是个大秘密。即使母亲没有叮嘱

    他不要和别人提起“爸爸的问题”,他的羞耻感也足以让他守口如瓶。全

    家人对外界摆出一副“一切都很好”的样子,为了对抗“共同的敌人”而团结一致。这个秘密变成了保持家庭完整的黏合剂。

    这个大秘密具备三个要素:

    在大量的证据以及自己令家人感到恐惧和羞辱的行为面前,酗酒者

    仍矢口否认自己酗酒的事实。

    酗酒者的配偶(常常也包括其他家庭成员)否认问题的存在。他们

    通常会找些理由来为酗酒者开脱,比如“母亲不过是喝点儿酒放松一

    下”“父亲在地毯上绊了一跤”,或是“父亲丢了工作是因为他的老板很刻

    薄”。

    “正常家庭”的伪装,是家庭成员在彼此和外界面前做出的假象。

    “正常家庭”的伪装对孩子来说尤为有害,因为这会让孩子否定自己

    的情感和感知能力的正确性。如果一个孩子总是被迫对自己的想法和感

    觉说谎,那么对他来说,想要培养强大的自信心几乎是不可能的。负罪

    感会让他怀疑人们是否会相信他。长大以后,受人猜疑的感觉依然存

    在,所以他们会刻意回避表达自己的意见,不去流露任何情感。就像格

    伦一样,许多酗酒者的成年子女都变得痛苦而怯懦。

    要将“正常家庭”的伪装硬撑下去是极其耗费精力的。孩子必须一直

    保持警觉,常常害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暴露了家丑,背叛自己的家庭。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他往往就不去与人交朋友,所以形单影只,内

    心十分孤独。

    这种孤独感使他在家庭的泥沼中越陷越深,使他对少数与自己共同

    保守秘密的人——他家中的“共谋者们”——产生了一种强烈而扭曲的忠

    诚感。对父母强烈的、是非不分的忠诚成了他的第二天性。成年之后,他这种盲目的忠诚仍在控制并破坏着他的生活。也正是这种盲目的忠

    诚,使格伦在公司生意受损的状况下仍然无法请父亲离开公司。被遗忘的孩子

    既然大部分精力都被耗费在拯救酗酒者和维持伪装的无谓努力上

    了,酗酒者家庭留给孩子的时间和关爱自然就微乎其微了,孩子的基本

    需求也就难以得到满足。就像所有不及格、不称职父母的子女一样,酗

    酒者的子女也常常觉得自己被父母无视。这也造成了一个无法摆脱的困

    境:家庭的问题越是严重,孩子就越需要情感上的支持。

    在格伦与我探讨他现在的问题与童年时情感波动之间的关联时,他

    回忆道:

    朋友们的父亲与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我父亲从来都没和我做过。

    我们从未一起打过球,更没有一起看过比赛。他总是说:“我没时间,以后再说吧。”但是他总有时间坐在那儿喝个烂醉。妈妈总是说:“别总

    拿你的事来烦我,你就不能跟朋友们出去玩吗?”可我哪有什么朋友!

    我不敢带任何人回家。家里人对我不闻不问,好像也不关心我有什么麻

    烦,只要别找他们来解决就行了。

    我对格伦说:“这么说,他们对你不理不睬你也可以接受是吗?被

    人忽略的感觉是怎样的?”格伦回忆着,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孤儿。为了让大家注意

    到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去朋友家玩。他父亲

    把钱包落在了走廊的桌子上,于是我就从里面拿走了五美元,希望能被

    逮到。父母要打要骂都无所谓,只要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就行。

    小小年纪,格伦就接收到这样的信息:他的存在于父母而言,是火

    上浇油而不是锦上添花。而他的存在不受欢迎这件事又通过这样一个事

    实得到了强化:只要他不露面,便可以逃过父亲频发的暴力言行。他继

    续回忆道:只要我出声,父亲就会用令人难堪的话来羞辱我。如果我胆敢在他

    面前大声说话,他就会狠狠地揍我。很快,我便学会了不去招惹他。如

    果我顶撞了母亲,她会像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然后父亲就会发起疯

    来,用皮带抽人。那样的话,我就会因为自己闯下的祸而感到双倍的自

    责。所以我学会尽量不在家里待着。十二岁的时候,我找到一份放学后

    的兼职,并且常常谎报下班时间,这样每天晚上便可以尽量晚点回家。

    然后早上我又提前一个小时去上学,这样就可以在父亲睡醒之前出门。

    直到现在我还能感觉到当时的那种孤独:每天早上孤零零地坐在操场

    上,等着有人出现。可笑的是,我觉得父母甚至没发现我从来都不在他

    们身边。

    我问格伦,他是否认为小时候让他不敢积极表达自己观点的恐惧,现在仍在控制着已经成年的自己。他伤心地承认了:

    我想是的。我从来不敢对任何人说任何有所冒犯的话,不论我多想

    这样做。我咽下太多话了,有时候真觉得自己需要把它们倾吐出来。可

    我就是无法勇敢地面对别人,哪怕是我最关心的人。如果我觉得自己想

    说的话会伤害到别人的感情,我就说不出口。就是这样。

    和许多酗酒者的子女一样,格伦认为自己要对所有人的感受负责,就像小时候他要对父母的感受负责一样。他竭尽所能地避免与父母发生

    冲突,因为他不想给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造成痛苦。他无法像正常的

    孩子那样表达自己的情感,于是只好把它们压抑在心底。成年之后,他

    仍在延续这一模式。当格伦帮忙把父亲安置在床上时,当他努力让父亲

    不再烦躁时,他的行为是家长式的,而不是孩子式的。当孩子被迫肩负

    起家长的角色时,便失去了供他学习的角色榜样,这对他正在形成中的

    自我认同感产生了威胁。这种极具危害性的角色倒置在酗酒家庭中尤为

    常见。

    “我从来就不是孩子”正如我们所见,并且以后还将继续见到的那样,有毒的家庭中大多

    存在着角色倒置的情况。在酗酒家庭中,酗酒的父母通过他们惹人怜

    悯、窘困潦倒而又不理性的行为主动抢占了孩子的角色。他们自己就是

    难以管教的孩子,如何容得下家里再有其他孩子?

    从小到大,格伦一直相信,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要照顾别人,而他

    自己不能怀有任何奢望。

    我记得父亲酒后失控时母亲是怎样跑来找我,她总会哭诉自己的不

    幸。她总是说:“我该怎么办?你们这些孩子需要父亲,而我又不能出

    去工作。”提起这些我就会难过。我以前梦想着可以带她去一个父亲找

    不到的小岛生活。我现在也是这么做的。我一直给她钱,哪怕负担不起

    也要给。我也照顾父亲,哪怕留他在公司会丢生意。为什么就不能换一

    换,让我找到个什么人来照顾照顾我呢?

    格伦仍然背着深深的负罪感,因为不管是小时候还是成年后,他都

    没能让父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虽然他也梦想着能找个女人来照顾自

    己,可最终他选择的却是个窘困无助的女人。结婚的时候格伦就已经感

    觉到她并不适合自己,可是,对实现童年时的拯救幻想的渴望还是战胜

    了他更为理性的判断。

    修复过去的神话

    结婚没多久,格伦便发现自己娶了一个偷偷酗酒的女人。不过就算

    结婚前他就知道,应该也不会改变决定。他只会说服自己相信他可以改

    变她。酗酒者的子女成年后的配偶常常也是酗酒者。许多人对此感到不

    解:为什么在酗酒家庭的混乱环境中长大的人会愿意再次经历这种痛苦

    呢?其实,每个人都有重复熟悉的情感模式的需求,不论这些情感是多

    么痛苦又或者对自己有多么大的伤害。这种熟悉感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

    舒适感和整体的架构。我们知道其中的规则,也知道会出现些什么状况。

    更重要的是,我们重现过去的冲突是因为我们希望这一次可以让一

    切进展顺利——我们最终将赢得这场战斗。这种对过去痛苦经历的重现

    被称作“强迫性重复”。

    “这一次我会做得很好”

    这种强迫症对我们生活的控制,怎么强调都不为过。从这个角度来

    看,几乎所有的自我伤害行为,尤其是涉及亲密关系的建立和维系的自

    我伤害行为,都有了存在的道理。格伦可谓是绝佳的例子:

    认识丹妮丝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酗酒。在我发现这件事之后,她便索性不再掩饰了。每个星期我都能看到她喝个三四次。我求她不要

    再喝了,带她去看医生,说服她去嗜酒者互诫协会,把家里所有的酒都

    锁了起来。但是你也知道酒鬼是什么样子了……她总有法子找得到。唯

    一能让她不再喝的办法是我威胁说要离开她。但是过不了多久她就故态

    复萌,于是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在成长过程中,格伦早已对否认和掩饰见怪不怪了,所以他很容易

    便走进了一段存在相同问题的成人关系。不一样的是,虽然童年时没能

    拯救自己的父母,但这一次他却相信自己可以在同样的问题上拯救他的

    妻子。和几乎所有酗酒者的成年子女一样,格伦也曾对自己狠狠发誓:

    他永远不允许自己的生活中出现第二个酗酒者。但是,根深蒂固的强迫

    性重复的力量远比任何清醒时的誓言更为强大。

    “为什么我总要重复过去”

    另一个常常因为过去的巨大影响力而被打破的誓言是:永远不允许

    酗酒家庭中标志性的暴力和虐待再次出现。乔迪是一位二十六岁的年轻女士。她是一家私立的成瘾物质滥用诊

    疗所的康复顾问,在诊疗所主管的建议下,她来找我做咨询。和该项目

    中的许多顾问一样,乔迪自己也是正在康复中的酗酒者以及吸毒者。我

    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医院为庆祝她戒酒(戒毒)两周年而组织的小型员

    工聚会上。

    乔迪最近刚刚与一个有暴力及虐待倾向的男人分了手。她的主管担

    心她禁不住诱惑又和那个男人复合,于是建议她来找我咨询。

    在我们第一次单独会面时,乔迪看起来态度强硬而敌对,她一点儿

    都不觉得自己需要帮助。我很想知道在这伪装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痛苦。

    她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他们说我最好来这里治疗,否则就炒我鱿鱼。你就不能让我破个例

    吗?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不需要回来治疗。

    “看得出来,到这儿来你真的挺激动的。”我回答道。我们都笑了,这使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我告诉她,我知道她来找我并非出

    于自愿,但既然来了,不妨试试看能否有所收获。于是,她同意到我的

    治疗小组试一试。

    我告诉她,她的同事们非常担心她会回到有虐待倾向的男友身边。

    乔迪也承认大家的担心不无理由。

    我真的很想念那个笨蛋。其实他基本上算是个好人,只不过有时候

    我比较啰唆,会惹他厌烦。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也一直希望我们能找到

    解决办法,好好地在一起。

    在我看来,乔迪是混淆了爱和虐待之间的界限,她好像总是下意识

    地引发爱人的怒火,并以此作为他的热烈与激情的证明。我问她是否觉

    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在她与其他人的关系中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她想了想,回答道:

    我觉得,这和我跟我爸的关系有点像。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顶级酒

    鬼,过去常常打得我们屁滚尿流的。他每个礼拜差不多有五晚是喝得醉

    醺醺回家的,然后就找各种理由毒打我们,他会打到哥哥流血才肯罢

    休。妈妈完全无法阻止他,她太害怕了,什么都不敢做。我会苦苦地哀

    求他停手,但他就像疯了一样。我并不想让你觉得他像个怪物,因为没

    喝酒的时候,其实他还蛮酷的。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过去一起玩儿的

    时候,我开心极了,就我们两个。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很喜欢当时的那些

    日子。

    许多酗酒者的子女磨炼出了极高的容忍度,能够接受常人无法接受

    的事情。乔迪完全不知道关爱儿女的父亲会如何行事,只能想当然地认

    定如果她想要与父亲共度美好时光,就必须要忍受那些糟糕的日子。她

    在爱与虐待之间建立起一种心理联系,并且渐渐相信没有虐待就不会得

    到爱。

    酒友制

    乔迪的父亲现身说法教会乔迪:如果她不想挨打,就要不惜一切代

    价让男人高兴。为了让父亲高兴,她在十岁的时候便成了他的酒友。

    一开始,父亲喝酒的时候会叫我也抿上一口,大概每周一次吧。我

    讨厌那个味道,但是如果我能来点儿,常常会让他特别高兴。到我十一

    岁的时候,他就会去店里拎一瓶出来,我们就坐在车里一起把它喝光,然后去兜风。起初我觉得好刺激啊,但没多久我就感到非常害怕。虽然

    我只是个孩子,却也能感觉到他无法控制好车子了。我之所以一直这么

    做,是因为这是只有我才能和他一起做的事,别人不行。这是我们之间

    特有的活动。我真的渐渐喜欢上喝酒了,因为它让父亲更爱我。可是我

    越喝越多,酒瘾越来越重,最后喝得自己失去了理智。酗酒父母的子女中至少有四分之一也会成为酗酒者,这些人中有不

    少是很小的时候便在酗酒父母的诱导下第一次接触酒精的。初次的饮酒

    尝试在父母和子女之间建立起一种特殊的,并且常常还很隐秘的关联。

    这种特殊的“共谋模式”对孩子来说,就像是战友之间的情谊。这通常会

    让孩子更容易获得父母的爱和赞许。

    即使孩子尚未被父母主动招募到酗酒者的行列,他仍然很容易受其

    影响并最终变成一名酒徒。我们还不能确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或许在上瘾行为或生化方面的疾病上存在着某种遗传倾向。还有一

    种可能性很大的原因是:孩子的许多行为和信念是通过对父母的模仿和

    认同形成的。酗酒父母留给他们成年子女的是愤怒、沮丧、郁郁寡欢、敏感多疑、破裂的关系以及过度的责任感,同时他们也留下了应对的办

    法——酗酒。

    你无法信任任何人

    大部分酗酒者的成年子女对亲密关系心怀畏惧。这是因为他们最初

    且最重要的关系教会他们:他们爱的人也会伤害他们,而且非常难以捉

    摸。成年人之间成功的关系,不论是爱人还是朋友之间,很大程度上需

    要双方互不设防,彼此信任且开诚布公——而这些因素在酗酒家庭中早

    已遭到无情的摧残。所以,对许多酗酒者的成年子女来说,因内心极度

    矛盾而变得感情凉薄的人往往更具吸引力,因为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

    想象自己身处一段亲密关系中,同时又不必面对内心对真正的亲密关系

    的恐惧。

    乔迪的“杰柯尔与海德” [12]

    式的男友是她父亲的翻版——有时很可

    爱,nbsp;有时则很可怕。选择这样一个易怒又有虐待倾向的男友,乔迪不仅可以重温与童年时期相似的经历,也可以永远不必冒险涉足真

    正的亲密关系这一未知领域。她坚信父亲一直都是唯一真正理解她的

    人,她不愿打破这一神话。这一神话的力量无比强大,不仅损害了她与朋友、与我以及与治疗小组中其他成员之间的关系,甚至令她最终放弃

    了自己。

    我仍然记得她宣布离组的那一晚我心里的伤感。我提醒她,她一直

    都知道治疗是痛苦的,痛苦是整个过程中无可回避的一部分。有那么一

    瞬,她看起来似乎就要改变决定了,然而随后:

    听我说,我不想放弃我父亲。我不想生他的气,我也不想一直为他

    跟你们辩解。父亲和我真的很需要彼此。为什么我要相信你而不是他?

    我不觉得你或是这组里的其他什么人会真的改变我,也不认为在我受伤

    的时候,有谁真的帮得上我。

    乔迪所在治疗小组的其他成员都是童年时期曾经遭受虐待的成年

    人,他们明白乔迪一直以来承受着怎样的压力,所以对她极为支持和关

    爱,但她却无法接受。对乔迪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到处是摧残别人情感的坏人。她坚信如果与别人走得太近,他们就会伤

    害她、让她失望。讽刺的是,这些想法放在她父亲身上倒是十分贴切。

    乔迪对他人的信任缺失,是父亲酗酒对她造成的巨大伤害。如果连

    自己的父亲都无法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呢?信任是我们的感情产物中最

    孱弱的一种,在严酷的条件下,它通常是第一个消亡的。

    在中毒的成年子女所受到的伤害中,信任缺失是最普遍的一种。来

    听听格伦的说法:

    只要我妻子想独自做些什么,我就总会感到害怕——哪怕她只是和

    女儿们出去吃个饭。我担心她会抛弃我。我就是不能完全信任她。我怕

    她会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然后抛弃我跟他远走高飞。我想让她一直

    待在我身边,一直在我的可控范围内,这样我就不用一直担心了。

    嫉妒、占有欲和怀疑是许多酗酒者的成年子女的人际关系中反复出现的主题。他们很早便知道,关系总会遭到背叛,爱最终会招致痛苦。

    “可是昨天你还说好”

    卡拉在医生的建议下来找我治疗。她的医生说,她头疼反复发作,或许有心理学方面的因素。因为压制怒气常常会引发头痛,于是我最初

    询问她的问题之一就是:“你为什么生气?”我的问题令她惊愕,沉默了

    一会儿,她答道:

    你说得对。我确实在生气,生我母亲的气。我都四十七岁了,可她

    仍在操控我的生活。就说上个月,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场很棒的墨西哥之

    旅,并为此兴奋不已。可是,就在出发前三天,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来得正是时候,对此我丝毫不觉得惊讶。听得出来她喝了酒,因为她说

    起话来含糊不清的,而且好像在哭。她告诉我父亲出去钓鱼了,要两周

    才能回来,她感到很沮丧……然后问我可不可以陪她住几天。我说我计

    划好了出去度假,她便开始哭了起来。我想说服她去姨妈家待几天,她

    又开始说我不爱她,然后就从一件事跳到另一件说个不停。我也不知道

    是怎么搞的,就稀里糊涂地答应取消墨西哥之行去陪她了。反正知道她

    又陷入低潮,即使出行也不能尽兴。

    我对卡拉说,听起来这种状况似乎时有发生,她也承认:

    是的,在我小时候就常常是这样。我总得照顾妈妈,可她却从来不

    领情。她总是对我唠叨个没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却永远不知道接

    下来将会看到她众多脸孔中的哪一个,也永远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高

    兴。我记得有一次我的历史考试得了个D,吓得不敢回家——这足以让

    她狠狠教训我四个小时了,说我有多没用、没良心、没出息,根本不会

    有人愿意娶我之类的话。可是当我最终回到家后,却发现她心情好得

    很,二话没说就在成绩单上签了名,还告诉我“你很聪明,不用为分数

    担心”。简直难以置信!但是在那之后,她和平常一样在晚饭前喝了四杯鸡尾酒。我把食物端上桌,但忘了拿盐和胡椒粉。她刚一坐到餐桌前

    便暴跳如雷,就好像我挑起了世界大战一样。我怎么都不明白,我不过

    是忘了拿盐和胡椒粉,为什么她转眼间就不爱我了。

    卡拉母亲的行为变化区间很广,时而热烈得令人窒息,时而冷酷得

    令人痛苦,这取决于她的情绪,她的酒精摄取量,又或者如卡拉所说

    的,取决于“月盈月缺”。卡拉告诉我,对于她母亲来说,正常的、稳定

    的中间地带几乎从不存在。所以卡拉总是在努力猜测如何才能获得母亲

    的赞许。不幸的是,母亲总是喝得晕头转向的,今天能让她高高兴兴的

    举动,明天可能就会让她怒火中烧。

    “都是你的错”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父母都会有前后矛盾的状况,但是这

    种“今日对明日错”的症状会在酒精作用下得到显著的强化。父母发出的

    信号以及制定的规则变换得太频繁、太出人意料,常常令孩子应接不

    暇。父母把批评当作一种控制手段,不论孩子做什么,他们总能找到可

    以展开批评的细节。孩子成了父母受挫失意时的出气筒,是父母所有罪

    过的替罪羊。这是酗酒父母对自己的失职进行辩护和宣泄的狡猾手段。

    他们发出的信息是:“如果不是你什么都做不好,妈妈怎么会喝酒!”对

    此卡拉是这样说的:

    我记得在我大约七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一大早就喝了好多酒,于

    是我邀请一位朋友放学之后到我家来玩。通常我是不会带人回家的,因

    为我永远不知道母亲喝得有多醉,但是这一次,我猜她应该会越过早饭

    一直睡到下午。我和朋友正在玩变装游戏(穿母亲的鞋子,涂她的口红

    还有化妆品什么的)的时候,突然间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母亲踉踉跄跄

    地走了进来。我当时吓得几乎要尿裤子,她呼出的酒气都能把我们熏

    倒。看到我们碰了她东西的时候,她简直都要疯掉了,大叫道:“我知

    道你为什么带小朋友过来……来监视我!你总是在监视我!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一直喝酒的。任何人都会被你逼得染上酒瘾的!”

    卡拉的母亲完全失控了。除了侮辱自己的女儿,她还把自己酗酒的

    毛病怪罪于她。当时卡拉的年纪还太小,看不到母亲逻辑上的漏洞,于

    是就承受起这罪责。

    直到现在,卡拉仍不自觉地认为自己应该为母亲的酗酒承担责任,这也是她愿意尽一切努力去赎罪的原因。她取消了期待已久的假期,徒

    劳地试图获得母亲的赞许。

    对于酗酒家庭中的孩子来说,替罪羊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角色。

    有些孩子会通过自我伤害或是违法行为来塑造他们负面的自我形象,而

    另一些人则不自觉地用情感甚至身体上的各种症状来惩罚自己——就像

    卡拉时常会头痛一样。

    黄金孩子

    有些酗酒者的孩子被迫成了替罪羊,也有些则被迫承担起家庭英雄

    的角色——“黄金孩子”。这种孩子,因为被迫肩负起重大责任而被父母

    和外界的赞赏包围。表面看来,这种赞誉似乎赋予了这些英雄式的孩子

    一个积极正面的地位,比起家庭的替罪羊可好得多了。但事实上,不论

    是童年生活被剥夺,还是小小年纪便沦为家中的顶梁柱,孩子们的经历

    何其相似。不管是童年时期还是成年以后,黄金孩子一直在强迫自己去

    完成难以实现的完美目标,丝毫不敢松懈。

    几年前,我在自己主持的一档电台节目中接到过一通听众来电,对

    方名叫史蒂夫,是一名化学研究员,他说:

    我觉得自己停滞不前。我四十一岁,事业有成,但最近却忽然变得

    优柔寡断起来。我现在研究的是我一生中最重大的课题,可我竟无法集

    中精神。很多人都指望着我呢,我却好像石化了一样。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成功者……你知道吗……全优生,美国大学优等生协会 [13]

    会员。

    我从来都是个积极进取的人。但是现在却瘫软了。

    我问他,他的生活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促使了这些变化的发

    生。他说他的父亲因为严重的肝损伤刚刚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他的回

    答给了我一些线索,于是我继续问他,他的父亲是不是酗酒。过了好一

    会儿他才答道,自己的父母都是酗酒者。史蒂夫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埋头

    苦读,并最终使自己成为成功者中的佼佼者,他是在以这种方式来抵抗

    家里的喧闹躁动。

    小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是神童……我的祖父母、老师们,甚至我的

    父母……在他们没有喝醉酒的时候。我曾是完美的儿子、完美的学生,在此之后是完美的科学家、丈夫和父亲(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有些哽

    咽)。我真的厌倦了一直以来自己的完美形象了!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史蒂夫便承担起自己力所不及的重任,并以超

    越自己年龄的成熟解决了所有问题,获得了大家的赞赏。他没有被当作

    一个天生具备价值的人来对待并由此建立起自尊核心。他的自尊来自外

    在的赞美、奖励和分数,而不是内在的自信。

    他的动力或许也包含了补偿的因素。通过让自己出类拔萃,史蒂夫

    或许无意识地想要抵消自己父母的不足。

    我告诉史蒂夫,父亲的病情让许多他没有做好的事情重新浮出水

    面,我了解他的痛苦,但也认为这对他来说正是解决真正关键问题的大

    好时机。我要他直面这样一个事实:成为家庭英雄其实是他应对糟糕童

    年的非常手段。不幸的是,他从未学会如何让自己松弛下来。现在,很

    多年过去了,他对自己生活各个方面的完美追求终于令他瘫倒,许多完

    美主义者都有这种情况。在我的敦促下,史蒂夫同意接受专业咨询师的帮助,除了帮他渡过

    目前的困境,也可以平复他被剥夺童年的创伤。

    “我必须时时掌控局面”

    酗酒家庭的环境以及家长的性格既不可测、也不稳定,在这种环境

    下成长的孩子无不深受其害。为求自保,他们的成长往往伴随着一种强

    烈的需求,希望生活中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尽在掌控。面对儿时的无

    助,格伦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回应——成为控制者,虽然他很怯懦。

    每次交到女朋友,我似乎总是在我们关系很亲密的时候甩了对方。

    我想我是害怕自己不甩对方,到头来就会被对方甩吧,所以这是个保持

    控制权的办法。直到现在,我也常常告诉妻子和孩子如何做好每件事。

    我就是忍不住,家里就得我做主才行。我开公司也是一样。我也不会朝

    谁叫喊,但员工总是知道什么时候我不高兴。他们说我让人扫兴,气得

    他们要发疯了。但公司是我的,不是吗?

    格伦相信,只要能掌控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就不会再次遭遇童年

    时混乱癫狂的经历。当然,自信的缺失迫使他寻求其他的控制之法,于

    是他选择借助一些操控别人的手段,比如故作愠怒或是挑剔斥责,并且

    已运用得颇得要领。

    不幸的是,格伦操控他人的行为使他关心的人疏远他,甚至心生怨

    愤。和许多酗酒者的成年子女一样,控制他人的需求造成了格伦最害怕

    看到的结果——众人的排斥和背离。讽刺的是,童年时为了对抗孤独而

    采取的防御措施却正是成年后令他感到孤独的祸端。

    “你竟敢说自己的母亲是酒鬼”

    如果你是酗酒家庭的成年子女,那么你家很可能与史蒂夫家双亲酗

    酒的情况不同,在你家中上演的戏码里只有一位家长是嗜酒成性的酒徒,另一位则不是。近年来,我们对这种家庭关系中的非酗酒伴侣的角

    色开始有了更多的了解。正如我们在第二章中讨论过的,这种伴侣被称

    作“助人者”或是“共依存者”。

    尽管酗酒者给家人造成了诸多痛苦,他们的伴侣却不自觉地对他们

    的滥饮予以支持。通过默许,共依存者传达了这样的信息:他们愿意为

    伴侣的破坏性行为所带来的伤害收拾残局。共依存者或许会唠叨、哭

    诉、辩解、抱怨、威胁、给出最后通牒,但极少有人愿意表明足够坚定

    的立场来促成任何意义重大的改变。

    回到之前卡拉的个案。她的治疗取得了一些有价值的进展。我想亲

    自体验一下她与父母的交流方式,便让她邀请父母来参加一次咨询。他

    们来的时候,看得出来卡拉的母亲有些沮丧。卡拉请她前来似乎令她心

    生愧疚。当我谈到卡拉童年的痛苦经历时,她的母亲突然放声大哭起

    来:

    我真的很羞愧。我知道对她来说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卡拉,我很抱

    歉,我真的不想伤害你的。我一定努力戒酒。如果你们需要,我甚至可

    以配合治疗。

    我告诉卡拉的母亲,心理疗法对纠正酗酒及其他成瘾行为是完全没

    有效果的,除非能与嗜酒者互诫协会的“十二步戒酒计划”相结合。卡拉

    的母亲恳求道:

    苏珊,求求你,不要让我去嗜酒者互诫协会。我愿意为卡拉做任何

    事情,只要不是让我去嗜酒者互诫协会。

    就在这时,卡拉的父亲愤怒地打断了她:

    妈的,我妻子才不是什么酗酒者呢!她是个很棒的女人,不过是偶

    尔喝两杯放松一下而已。像她这样偶尔喝点的人多了去了!我请他正视卡拉母亲的行为以及他的不作为对女儿造成的巨大伤

    害。他大发雷霆:

    我的事业非常成功,家庭也非常美满,为什么你非要把这种事情扣

    到我们夫妻头上来?专心管好我女儿的事情就够了,不要把我们扯进

    来!我女儿付钱给你是叫你照顾她的,可不是照顾我们。我们俩可不需

    要你来添乱。好吧,或许我妻子是比一般人多喝了那么点酒,但她自己

    可以解决。实际上,喝上几杯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好相处多了呢!

    卡拉的父亲拒绝再参加任何治疗活动,但她的母亲最终同意参加嗜

    酒者互诫协会,也同意接受专业心理咨询。接下来便是一连串有趣却也

    不算出人意料的事。在卡拉的母亲戒酒期间,她的父亲出现了严重的胃

    肠问题,而医生却无法对此做出解释。

    很明显,我打破了这个家庭的平衡。卡拉的父亲只有在完全否认家

    庭问题存在的前提下才能生活并发挥自己的作用。酗酒家庭的运转基于

    一种危险的平衡,每个人都在扮演着自己被指派的角色。一旦卡拉和她

    的母亲开始积极地解决她们的问题,整个家庭便会受到强烈的冲击。卡

    拉的父亲作为忠于家庭、无私奉献的典范在邻里间备受赞誉。卡拉记得

    不止一名家庭成员说过,她的父亲慈悲又忍耐,简直如同圣人一般。而

    现实中,他是一个典型的共依存者,通过矢口否认自己的家庭存在问

    题,放任妻子变成一个可怜的酒鬼。与此相应,他自己也从中获得了力

    量。在她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的时候,他却能够以自己的方式自由地

    支配整个家庭。

    卡拉和母亲继续一起过来做家庭治疗。卡拉的母亲开始意识到,她

    丈夫的自尊来自于他在家中独揽大权的地位。妻子的酗酒和女儿的心理

    及情感问题使他成为家中唯一称职的成员。尽管卡拉的父亲对外界摆出

    一副强势模样,其实和许多共依存者一样,他的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

    和大多数人一样,他所选中的伴侣反映了他内心对自己的真实感受。选择一位有所不足的伴侣会让他在比较中产生优越感。

    卡拉的母亲目前正在逐步摆脱酗酒的不良习惯,与女儿和丈夫的关

    系也得到了显著的改善。而她丈夫的肠胃问题无疑还会继续下去。

    虽然同为共依存者,格伦的母亲与卡拉的父亲却有所不同。格伦的

    母亲完全承认丈夫酗酒给家庭带来的恐惧以及随之而来的虐待子女问

    题,然而,她却没有能力也不愿采取有效措施来制止,正如格伦所说

    的:

    我母亲已经快七十岁了,可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为什么父亲那样残

    暴地对待我们,她却坐视不理,为什么她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打却无动

    于衷?肯定有什么人是帮得上忙的,而她却不去求助。现在她又唠叨个

    没完,不停地说:“你们不知道对那个时候的女人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无论如何你都要站在丈夫那边。那会儿和现在不一样,没人会把这种事

    情拿出去说。我能去哪儿?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格伦的母亲只是被家中的混乱状况压垮了。她的无助,连同她扭曲

    的忠诚感,让她对丈夫肆无忌惮的暴行予以默许。和许多共依存者一

    样,格伦的母亲其实是将自己变成了孩子,而家中真正的孩子则因此失

    去了庇护。直至今日,格伦仍然挣扎于自己对母亲的矛盾情感:他既想

    救助孩子般的母亲,又因她身为母亲却未尽其责而心存怨愤。

    没有童话般的美好结局

    酗酒家庭极少会有童话般的美好结局。在理想的世界中,你的父母

    会为自己的酗酒行为负起全部责任,参加治疗项目,最终戒酒成功,清

    醒地面对世界。他们会承认曾给你的童年造成恐慌,努力成为有责任心

    的、慈爱的家长。

    遗憾的是,现实与理想往往相去甚远。酗酒、否认以及歪曲现实等诸多问题常常在父母一方甚至双方去世之后依然留存。许多酗酒者的成

    年子女热切地期望他们的家庭生活会神奇地演变成“奥兹和哈里特” [14]

    模式,但这样的期望最终只会让人大失所望。格伦对这一点的领悟颇为

    心酸:

    大约在一年前,我父亲第一次对我说他爱我。我给了他一个拥抱并

    表示感谢,但不知怎么,这并不足以弥补这么多年来他说我差劲对我造

    成的伤害。而讽刺的是,我一辈子都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格伦最终得到了自己长久以来翘首以盼的“我爱你”,但这还不够。

    这句话令他产生一种空虚感。父亲不过是说说而已,并没有采取实质的

    行动——他仍然酗酒。格伦的错误在于,他一直在等待父亲做出改变。

    如果你是酗酒者的成年子女,那么请你记住,掌控自己生活的关键

    在于:如果不能改变父母,那么就自己做出改变。你的幸福没必要仰仗

    父母。即使他们一成不变,你一样可以战胜童年时期遭受的创伤,并摆

    脱他们对你成年后生活的控制。你只要坚持努力就好了。

    在此,我想对我所有来自酗酒或吸毒家庭的咨询者们提个建议:加

    入酗酒者成年子女联合会或是类似的组织可以使我们的治疗事半功倍,加快进程。这些组织可以为你提供极大的帮助。通过分享各自的经历和

    感受,嗜酒者和吸毒者的子女将会认识到自己并非孤立无援。他们将正

    视“客厅里的恐龙”,向“驱逐恐龙”的终极目标迈出第一步。

    第五章 “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身体

    虐待型父母

    凯特长大后,身体所受的虐待终于结束了。可是因为自我厌恶的心

    理,情感上的虐待仍在继续。不同的是,现在施虐者变成了她自己。凯特,四十岁,神情总是很严肃,在一家大型企业担任质检部经

    理。她在家庭医生的建议下到我这里接受心理辅导。她曾经在自己车里

    和单位电梯里出现过急性焦虑症 [15]

    的症状。她的家庭医生给她开了镇

    静剂,但还是有些担心她,因为她除了上班以外很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公

    寓,于是这位医生就敦促她向专业的心理医生寻求帮助。

    我对凯特最初的深刻印象,就是她那仿佛雕刻在脸上一般的严肃

    的、不愉快的表情——似乎她从来都不会笑。很快我就知晓了原因:

    我是在圣路易斯郊外的上流社区长大的,生活宽裕,衣食无忧。表

    面看来,我家是一个很完美的家庭,可是家庭内部却……我父亲总是疯

    了似的发脾气,尤其是在和母亲吵完架之后,而我们这些孩子中离他最

    近的那个就会遭殃,成为他的出气筒。他会解下皮带,朝我或妹妹猛抽

    过来……抽在我们的腿上、头上,没头没脑地抽。每次他开始打人,我

    都很害怕,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停手。

    凯特的抑郁和恐惧源于她童年时期所遭受的虐待。

    无法逃脱的家庭屠戮

    凯特的爸爸是位受人尊敬的银行家、虔诚的基督徒和顾家好男人

    ——大多数人听到“虐童家长”这个词的时候,都不会联想到他身上。可

    是凯特的生活就是一场真正的噩梦。

    我和妹妹一到晚上就锁上房门,因为我们太害怕了。我永远都忘不

    了我十一岁的那天……那时候我妹妹才九岁,我们躲在床底下,而父亲

    在外面不停地砸门,那简直是我一生中最惊恐的时刻。突然间,他像电

    影里的恶魔那样破门而入,这太可怕了!卧室门被撞飞到一边,我们想

    要逃跑,可是他抓起我们俩,把我们丢向角落,然后开始用皮带抽打我

    们。他对着我们吼道:“如果你们再敢把我锁到门外,我就杀了你们!”凯特所描述的这种恐怖氛围弥漫在所有遭受身体虐待的儿童的日常

    生活环境里,哪怕家里暂时平静,他们也如履薄冰,生怕父母的愤怒突

    然如火山般喷发。一旦喷发,孩子们所做的任何抵抗都只会加剧父母的

    愤怒。凯特锁上房门并躲在床下以寻求自我保护,可是她的这种做法只

    会让父亲更加丧失理性。对于受虐儿童而言,根本没有安全的藏身之

    所,也没有摆脱施虐者的万全办法,更没有可靠的人提供保护。

    父母为什么会打孩子

    多数父母都会不时地产生想要打孩子的冲动,尤其是在孩子不停地

    哭泣、烦扰我们甚至挑战我们权威的时候,这种冲动便会异常强烈。有

    时候,与其说这种感觉是孩子的行为所致,倒不如说是来自于我们自身

    的疲惫、压力、焦虑或不快。多数人能够成功地克制打孩子的冲动,不

    幸的是,也有不少人无法如此自制。

    我们尚不能对其中的原因做出科学的解释,只能分析揣测,但在身

    体上虐待子女的父母们似乎都有某些共同的特点。首先,他们都极度缺

    乏对冲动的控制力,只要有负面情绪需要发泄,他们就会选择对孩子动

    粗。至于这种行为会给孩子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他们几乎毫无意识。体

    罚孩子已然成为他们对抗压力的惯性做法,一有冲动,他们就会对孩子

    实施暴力。

    对孩子实施身体伤害的父母往往自己就生长于充满暴力的家庭,他

    们成年后的大部分虐童行为正是他们童年体验和感悟的重演。他们的角

    色榜样就是曾虐待自己的父母,而暴力就是他们学会的解决问题和发泄

    情绪(尤其是愤怒)的唯一手段。

    许多虐待孩子的家长是带着严重的情感缺陷和需求不满步入成年

    的,在情感层面上他们还只是孩子。他们会将子女视为自己父母的替代

    品,并在他们身上寻求父母从未给予自己的情感满足。当子女无法满足这种情感需求时,他们就会被激怒,进而将怒火以暴力的形式发泄到子

    女身上。在那一刻,孩子更像是父母的替代品,因为施虐者真正的愤怒

    对象正是他们的父母。

    许多虐待孩子的家长也有酗酒或吸毒方面的问题。药物滥用是无法

    克制冲动的常见原因之一,但绝不是唯一原因。

    身体虐待者可以分为好几种类型,其中最为极端的就是那些生儿育

    女似乎就是用来虐待的父母。这些人的样貌、谈吐、举止都与常人无

    异,但内心却如恶魔,完全丧失人性和情感。他们不可理喻,行为也毫

    无逻辑可言。

    你永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

    我在一次研讨会上认识了乔,他二十七岁。当时我去一所心理研究

    院演讲,而他正在那里攻读硕士学位。我在演讲中提到自己将会写一本

    关于有毒父母的书,乔在午休期间找到了我,表示愿意把自己的故事提

    供给我作案例分析。其实我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案例,但这个年轻人的

    声音里有种迫切的倾诉欲,于是我们第二天见了面,聊了几小时。给我

    留下深刻印象的不仅仅是他的坦率,更多的是他希望用自己的痛苦经历

    去帮助别人的那份真诚。

    我小时候经常在自己的房间里挨打,我已经记不起是因为什么了。

    可能我正做着什么事情,父亲就突然闯进来,朝我破口大骂。我还没回

    过神,拳头就像雨点一样砸下来。他会一直把我逼退到墙角,他的拳头

    重重地砸到我身上,我常常被打到失去意识,而最可怕的就是没有人知

    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打人。

    乔的整个童年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他不知道父亲何时会勃然大

    怒,但他知道这种暴虐无可逃避。童年的经历使他一生都活在强烈的恐惧中,害怕被伤害,也害怕遭到背叛。他的两次婚姻都以离异告终,因

    为他始终无法信任别人。

    无论是从家里搬出来还是结婚,这种恐惧都不会消失。我总是害怕

    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如果你的父亲——那个

    本应爱你、照顾你的人——都这样对待你,那么面对现实世界,你还能

    抱有什么期望呢?我搞砸过好几段感情,因为我无法和别人保持亲密的

    关系,这让我很羞愧。每天活得像惊弓之鸟也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可

    是生活真的令我恐惧。我十分努力地接受治疗,想要克服这种恐惧感,因为我知道只有克服这种感觉,我才能面对自己和别人,但是,天啊,这真的太难了!

    对于那些被父母虐待过的孩子而言,要重新获得信任感和安全感是

    很难的。我们与父母之间的关系,是成年后的我们同别人交往并建立关

    系的基础。如果我们和父母的关系比较健康——父母充分尊重我们的权

    利和自由,并给予我们情感上的慰藉,我们长大后就会希望别人也用这

    种方式对待我们,这种正面的预期使我们在成人的关系中更为坦诚且内

    心柔软。而像乔这种状况,他的童年充满了焦虑、紧张和痛苦,这些情

    绪慢慢会演化为负面的预期和偏执的戒备心理。

    乔总是对所有人做最坏的设想,他觉得自己会像童年时一样被伤

    害、被虐待,所以他用情感的铠甲将自己武装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然而不幸的是,事实证明这副铠甲对他而言并非保护,反而是深深的束

    缚。

    “我的麻烦太多,打你也情有可原”

    乔从来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得父亲如此生气,但有些虐待子女的父

    母想要获得理解,他们会在施虐后请求孩子谅解,甚至乞求孩子的宽

    恕。凯特的父亲就是一个例子:我记得一个特别可怕的夜晚。晚饭后母亲出去买东西,父亲又用皮

    带劈头盖脸地打我,我哭叫得太过惨烈,于是有邻居报了警。但是父亲

    却骗过了警察,他说哭叫声是从电视里发出来的,他们就信了。尽管我

    就站在那里,胳膊上鞭痕累累,脸上还挂着泪水,警察们还是相信了他

    的话。为什么不信呢?毕竟父亲在这个城市里很有权力。好在警察的到

    来使他冷静了下来。警察走后他告诉我,他最近压力很大,那时 ......

您现在查看是摘要介绍页, 详见PDF附件(1298KB,28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