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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苏 丝路深处的森林之城(2)
http://www.100md.com 2017年2月15日 《百科知识》2017年第4期
     石窟内光线暗淡,壁画的细部在工作人员手电光线里鲜活跳跃,穹顶、墙壁、横梁、甬道、龛楣,到处都有画像。岁月虽然斑驳了它的色彩,模糊了它的影像,但佛陀讲经时环绕四周的飞天,披甲着盔、骑高头大马的武士,身着双领对襟大衣、足蹬筒靴的龟兹供养人,各式天宫伎乐……穿越历史直直地向我们走来,倾诉着当年的万里丝路和千年岁月。那些人物造像面容圆润、眼大鼻高,或衣着华丽,或袒胸露乳;那些器物车马、乐器祭品、首饰法器造型奇艺精美,令人叫绝;那场面有恢弘的佛祖说法,有热闹的龟兹歌舞,有安详的僧侣静默,有虔诚的供养人列队,有飞天旋转的舞动,令人目不暇接。

    神木园 千里戈壁合围的绿岛

    阿克苏城向西过温宿县,有十余千米的绿洲绵延。道旁行道树多是杨树,枝干粗大、枝叶茂盛,绿绿如盖,遮挡着头顶的烈日。行道树两侧是郁郁葱葱的田地,方方正正的田畦中尽是喂养生命的绿色。

    大道旁有岔路的地方总有三两户人家,土墙围成小院,两扇木门敞开迎客,门额边缘雕饰着繁复隽永的阿拉伯文字,院内多有葡萄架织成的绿网,架下方桌上偶有孩童在嬉戏。错觉里,南疆属于飞驰马背的游牧民族或部落;事实上,绿洲里一开始就是定居的农业文明。民国边疆学者吴绍璘在其1933年出版的《新疆概观》中就指出:“南疆以其土地肥沃,气候温

    和,大部分人们仍以经商、务农为主,牧业之事,不过视若副业而已。”

    林木渐退,原本在绿道中鲜明的灰黑路面也开始融入荒芜的四野。褐色的天山在蓝天下孤寂而安祥,视野所及尽是戈壁,车子在温宿西北的高原上行驶,宽阔的大道逐渐萎缩成乡间窄路,颠簸中车速放缓。细观石子连天的戈壁,竟也有生命蓬勃的迹象,石缝中倔强的野草迎风而舞,天山融雪生成的多浪河生猛硬气,在坚固的沙碛上冲出一道深深的沟渠,沟渠两侧水汽充盈,浇灌出一簇簇不规则分布的矮小红柳。

    向北张望,巍峨的天山触手可及,起伏的山势如一道道波浪曲线,与高天流云相连,格外辽阔悠远。突然一大团的绿地高高崛起,千里灰黄一点绿,又好似平地起高楼,分外惹眼。这里就是阿克苏著名的神木园——一处占地约47万平方米的极旱地原始林地。林地东北角的几处土堡虽经风雨剥蚀,仍能辨认出浓烈的伊斯兰建筑风味,洋葱头式的穹顶、马蹄状的拱门依稀可见,当地人称其为麻扎,意为伊斯兰教圣徒之墓。传说11世纪时,一位来自阿拉伯半岛的王子率领两千余名伊斯兰教徒长途跋涉来到南疆传教,在与当地人的冲突中退败于此。遥想当年,干渴、溃败、绝望的负面情绪一定在这队远离故土的信徒之中弥漫,定是神木园给予他们温暖的心灵抚慰,让他们能掩埋同伴休养生息。

    步入林地深处,杨树、榆树、柳树、白蜡树、核桃树、杏树等交错生长,只觉得古树横陈,不知其年月几何。最大的杨树需几人合抱,主干直插云霄;最撼人心魄的是老榆树,枝干曲折盘桓,树皮连块欲挣脱树干,表象粗糙狞厉,宛如商周青铜器上狰狞的饕餮纹饰;老核桃树伏地而长,枝桠与树干粗细相当,老树新枝上果实累累。站在林地最高处,第一缕阳光刚刚染红林地外辽远的戈壁滩,四下是前所未有的寂静。慢慢地,一轮红日升上天空,发散出耀眼的光芒,树枝上的鸟儿与地上的昆虫一起鸣唱,合奏一曲对大地与造物主的感恩之歌。

    林地的木板栈道上浸着昨夜的露珠,踩上去闷闷作响。俯身下去,又看到一地的花草,长得最旺的是芦苇。这喜水的植物如何在这干旱的大地上吐绿芽?坐定细听,潺潺流水声不绝于耳,放眼寻觅,却不见水影,左顾右盼才发现几处枯木下有数眼水洞,清澈流水喷涌而出,以手相迎,顿时冰得咬牙,原来这天山雪水经过复杂坎儿井的呵护,形成了滋养神木园绿色的地下水网。忽然觉得,这神木园像极缩略版的阿克苏,于千里戈壁之上高效利用天山融雪,造就一片绿的天地、绿的世界。

    阿瓦提 胡杨林畔有刀郎

    阿克苏向南逐渐临近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乘车约70千米便来到阿瓦提县。这是一处平坦肥沃的土地,自喀什方向西来的叶尔羌河一改上游的桀骜不驯与奔腾咆哮,在阿瓦提境内舒缓地流走,千百年来

    浇灌出大片可供耕种的土地,滋养出上百万亩的野生胡杨林与荒漠植被。长久以来,在这沙漠的边缘,生活着一个神秘的族群——刀郎人。

    一听到刀郎,立刻想到夕阳下大漠中一位远去的孤独侠客;来到阿瓦提,才知道刀郎远比想象中丰富厚重得多。宋末蒙古快速崛起,在极短时间内建立了横跨欧亚大陆的大帝国。今天的南疆地区成为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的封地,大量蒙古人迁居于此。察合台去世后,其政权四分五裂,宗室王公、地方土著、外来势力彼此征战多年,历史学家汤因比曾言“‘乱世’不仅产生了被逐出家园、苦难深重的无产者,还引发了大规模的殖民运动”。躲避战乱与奴役的蒙古民众逃离家园,在叶尔羌河畔的胡杨林周围讨生活,随后一些社会底层的突厥人、回鹘人也加入流浪的行列。同是天涯沦落人,团结互助最重要,这些漂泊的人们自称“多兰”或“多浪”,维吾尔语意为团聚,他们就是最初的刀郎人。

    离沙漠太近的缘故,即使无风的日子,行走在阿瓦提大街都觉得有细沙萦绕。“胡桐杂树,漫野成林,自生自灭,枯倒相积,小山重复其闻,多藏猛兽。水草柴薪,实称至足”,这是100年前诗人萧雄在阿克苏看到的胡杨林,这与笔者今天在三场胡杨林森林公园看到的无异。这里林木茂盛,老树虬曲苍劲,小树生机勃勃,枯树死而不倒、顽强挺立,金黄的树叶在空中飘舞,与蓝天白云一起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上演着数百年不变的生命图景。

    但当年那些奔逃至此的人们看到的绝不是美景,而是维持生活的艰难。林木荒原与沼泽里出没的老虎、野猪、狼、黄羊、马鹿、野骆驼是猎物,更是夺人性命的猛兽。洪水季,叶尔羌河水四处蔓延,轻易就能冲毁人们辛苦很久才建设的家园;干旱季,叶尔羌河水断流,大地龟裂,农作物绝收,饥饿接踵而至。天灾无法躲避,外来的压迫、欺辱、杀戮、战争更是如影随形。在漫长艰苦的求生过程中,刀郎人惯于漂泊流浪、迁徙跋涉,养成吃苦耐劳、天性乐观的习性,骨子里留存着兼容团结与同仇敌忾的秉性。

    步入森林公园入口的刀郎部落主题文化园,刀郎“麦西来普”正在上演。几位老艺人手把传统乐器“热瓦甫”“艾捷克”和达甫手鼓演奏正欢,一位留着长须的老者引吭高歌,歌声粗犷有力、沧桑悠长,像是大漠深处传来的苦涩呼唤,低音处婉转流畅、如泣如诉,似在讲述刀郎人悲苦的历史。第二曲鼓点密集轻柔,“艾捷克”的弦音随之明快,4位衣着艳丽的女子伴着乐曲翩翩起舞,飞旋的艾德莱斯大花裙宛如美丽的蝴蝶,又如燃烧的篝火,这分明是欢庆丰收与团聚的场景再现。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刀郎族群的延续发展都离不开阿克苏森林的护佑,离不开叶尔羌河的哺育,他们半农半渔、时猎时耕,和沙漠边缘脆弱的生態环境和谐而居,演绎出丰富多元的文化样态,成为绿城阿克苏别样的风景。

    【责任编辑】王 凯 (刘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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